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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病的我不稀奇，但我第一次听说还有恐老的。
“感觉怎么样？”我朝他递去一杯水，问道。
他双手接过，摩擦着杯壁，恹恹开口：“不太好。”
“又在想那些事？”
“嗯。”
他是新来这里的病患，老是在担心年迈以后的事。明明是个二三十岁的壮小伙，可总是面容憔悴，心神不定。
听说这种情绪已经伴随他好些年了。
“那你就没有找到解决的法子吗？”我问道。
“没有，秦始皇都没有解决的事情，我又能想到什么法子？”他轻抿一口水，凉凉开口。
“秦始皇追求的是长生之术，可你这是在恐老，不一样。”
“无论是追求长生之术，还是恐老，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他向我投来不屑的一瞥。
听人说，他这种情况，是源于小时候的一件事，由于受到的影响过大，便留下了阴影。
“可是我们都会变老啊！这是事实，我们改变不了的。我们能改变的就是调整心态，接受这个事实，而不是在逃避。”
“你认为我这是在逃避？”
他将水杯搁置在桌台上，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咽了咽口水，开口：“难道不是吗？”
“呵。”他冷哼一声。
“难道你就不怕老去吗？”他反问。
我神情有些波动，回想这些年，在心底问自己，怕吗？答案当然是：怕的。
任何一个人在某一个阶段或者是某一个瞬间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怕老的，但是绝对还没有到达“恐惧”的地步。
我动动嘴，刚想答，他便截断我的话语。
“行了，你不用回答了，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我有意问他。
“无非又是一些大道理呗！”他摊开双手，神色懒散，“说什么虽然怕老，但是要从心里面去改变这个想法，不能让这种想法来左右你的心，要勇敢，要直面它，要干嘛干嘛的，巴拉巴拉地说一大堆。”
说着说着，他突然有些不耐烦了，“来来回回地在我耳边讲那么多遍，我难道不知道吗？”
“你也是想向我说这些的，对吧！”他又将目光投向我，像深渊，要把我吞没。
我看着他，说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什么不尝试去改变一下呢？”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这个念头一直在我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就好像有个东西一直在支配我，让我不得不服从它。”他颇为苦恼地看着我。
我怔愣了许久。
这种情况，我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又有些疑惑，念头不是来自于潜意识的吗？潜意识不就是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探索吗？那怎么会改变不了，反而是被支配的了呢？
我将我的疑问问了出来。
他苦笑一声，“我看到过一篇文章。我觉得你应该很感兴趣。”
“哦？”我挑了挑眉头。
“文章说，我们人类有两种念头，一种是我们自己大脑产生的，一种不是，它来自于外面，不知道哪里，但它是外源的。”
“所以……”
“所以，我觉得我这个念头来自于外面。”
“嗯？”
“我恐老，我也想去改变，可是每当我想直面它，想压下这个念头时，却总会有另外一个念头出来干扰我，支配着我不要这么做。”
“所以，你现在是有两个念头？”
“可以这么说。”
我有些搞不懂了。很明显，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
他无奈地朝我笑笑，对我开口：“此题无解，对吗？”
我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我有些累了，”他扶着额头，一脸倦色，“剩下的谈话以后再说吧。”
我做好记录，约定好下一次谈话的时间后，便离开了。
从病房出来后，我对他恐老的缘由有些好奇，于是便去档案室里查找他的资料。
输入他的名字，点击。
只有寥寥几句话。
幼年亲眼看着年迈之人在他面前毫无征兆地死去，一例接着一例，持续了一段时间。
故判定此为恐老缘由。
我看着这段文字，陷入了沉思，脑海中莫名其妙地窜出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
我们都在灰色区域，不要凝视纯黑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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