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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新干线·散文」李宛琼|我的姑姑

 谭文峰sdqtneyj 2022-11-03 发布于山西

作家新干线

我的姑姑 

昨天,驱车解放路,在快到韶九巷口时,下意识打方向盘拟右转。忽地又回过神来,姑姑已经不在了,我去哪里呢?心下不由怅然。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巷很快落到了身后,然一路忆及姑姑的林林种种,回到家中犹自无法释怀。

姑姑是今年清明节后去世的,恰逢84岁,是传闻中很难跨过的那道坎。其时太原正在因疫情封城,我们困坐家中,便闻垂危也只能徒然心焦,因区域不同无法通行,直至她去世,身边只有两个儿女照应,亲戚人等均未能探视。好在苍天可怜,在她去世的第二天清晨,封困解除,我们这几个侄儿女终于能够前往,共同操持身后之事。我是第一个去到家中的,去时触目只见那张空荡荡的大床,顿时泪下。一边帮忙纸扎等琐事,一边听二表姐絮叨姑姑临终情况,我一直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姑姑独居,表哥雇了保姆看顾,我们逢年过节来看她,她总喜欢和我们拉扯那些五六十年代上一辈人的事,聊他们姐弟三人小时候的一些家事,好似有说不完的话。虽然在我们听起来那些亲戚、那些喜乐困顿都是那么陌生和遥远,也未知当年的风风雨雨,只当龙门阵来听,但她看着侄儿女们的那份热切和欢喜的眼神始终难忘。

童年时代,我有很多假期是在姑姑家度过的,姑姑是个干净利索的女人,嘴快、手快,怼姑父从不客气,但唯独对我这个侄女疼爱迁就,从不呵斥。表哥表姐们也对我这个小跟屁虫极为关照。我记得大表姐带着学龄前的我从交城到太原,路上不小心丢了东西的糗事,记得跟着二表姐去上班,记得跟着表哥去迎泽湖划船、南宫广场打羽毛球,从来不觉得在姑姑家我是客人。姑姑串门,手牵的总是我,以至于当年她的同事朋友都认识我。姑姑在南海街的家虽然不大,但青砖地面总是洒着清水,桌子柜子总是能照见人影。姑姑蒸的馒头很香甜,正在青春发育期的我,一口气能吃三个。后来我在太原上大学,别的同学周末回家,我理所当然就回姑姑家。那时表哥成家另过,姑姑也住了楼房。虽然那楼房不大,远没有我们家宽敞明亮,但是因为有姑姑,又添了小侄儿玩闹,我很眷恋那样的一个地方。学校的粮票吃不完、单位的福利拎不回家,我都会给姑姑拿去,东西也许不多,只是觉得很自然的一件事。

姑姑经常指挥姑父帮我做各种各样的事,例如我的自行车坏了,是姑父给我修,我男朋友的宿舍门坏了,姑父找他的徒弟上门去修。我上班后要出差,姑父大半夜帮我排队去买火车票。姑父真的是个好男人,人材好,脾气好,我不明白姑姑为什么总是十二分的不满意。等我年长懂事后,才渐渐明白那些年月的苦难,姑姑聪明能干,上学成绩也好,曾考上重点中学,但因为当时家境的困窘,早早孤身奔赴省城找工作,和姑父结了婚。她要强上进,对学校的不舍,对命运的不甘藏在心底,遇到工作生活里的不顺心,便经常归咎于此,发泄出来,作为身边人的姑父不幸成为中枪的那一个。姑父去世后,姑姑断断续续又开始念叨着他,有时会说恍惚中看到他,梦到他。人世间有万般无奈,也许,这也是爱和思念的别一种形式吧。

虽然不是太原人,很小的时候,我就是迎泽公园和儿童公园的常客,见证过它们的繁华和变迁,我的表哥表姐们,我以为是可以把那个“表”字去掉的,偶尔也会在他们面前撒个娇。在老家,我会穿新裙子和小伙伴炫耀,因为她们的姑姑不会给她们买。

人到中年,生活和工作的纠结每每羁绊着脚步,我去看望姑姑次数很少了,只有在节假日,才会驱车穿过大半个城区去南海街,但心里总惦记着。在她人生的最后两年,已经不大能认得人,说话也颠三倒四,但依然能认得我,表哥表姐逗她,她总是抓着我的手不放,叫“莹儿”,叫得人不由就湿了眼眶。整理姑姑遗物,发现还有好多崭新的漂亮衣服,这个生命消耗到瘦骨嶙峋的老太太本也是个爱漂亮的女人呢,那些泛黄的黑白照片上,锦瑟年华的她笑容明朗,拥有那个时代特有的美丽。

时光匆匆,生活的奔波不经意间就会麻木了我们的情感,当我再次路过故地,才恍然记起,姑姑已经走了,那些往事的温馨从此也只能埋藏在心的一隅,在寂静时蓦然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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