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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七〇回 读红品诗词-199 《柳絮词》赏析之五 文/墨吟 筱蕊
众人看了宝琴的《西江月》，都笑道：“到底是她的声调壮，几处、谁家两句最好。”宝钗笑道：“终不免过于丧败。我想柳絮原是一件轻薄无根无绊的东西，依我的主意，偏要把它说好了，才不落套。所以我诌了一首来，未必合你们的意思。”众人笑道：“不要太谦，我们且赏鉴，自然是好的。”因看这一首《临江仙》。道是：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这两句写柳絮欢愉之情：柳絮在白玉堂前飞飏飘舞，舞姿优美；它们被东风卷起，起落匀称有度。 宝钗果然换了一种心境，一开始就与黛玉的《唐多令》形成鲜明对比。在选择场景上，黛玉选取带有悲情的燕子楼，宝钗则选取象征富贵的白玉堂。故湘云赞道：“好一个'东风卷得均匀’！这一句就出人之上了。” “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这三句写柳絮喧闹之态：柳絮纷飞，看似繁乱，恰如蜜蜂成群，蝴蝶蹁跹；它们何曾飘落水中，随波消逝？又为何必得委身于泥土，化作尘埃？ 宝钗一翻湘云在《如梦令》中“鹃啼燕妒”和宝玉在《南柯子》中“莺愁蝶倦”的凄凉情景，并进而推翻苏轼在《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中“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份流水”的说法，这是为柳絮全盘翻案啊！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这两句写柳絮随遇而安之品性：柳絮千丝万缕，随风飘飞的本性始终不改；它们随时相聚也罢，随时分离也罢，任凭飘拂远方。 “千丝万缕”与探春在《南柯子》中“纤纤缕、络络丝”看似雷同，但表达的感情则迥然不同。对于柳絮“东西南北各分离”，探春表达的，是无限痛惜的悲情；而宝钗所表达的，则是既来之则安之的坦然。 “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三句结语乃宝钗自诩柳絮：不要笑我美好的年华这般飘零，因为原本就没有根系；惟其如此，正好凭借大好的风力，送我平步上云端。 试看柳絮飞扬的姿态凌空而美丽，那借力纷飞的惬意，送上青天的豪迈，气贯长虹。 看罢宝钗的《临江仙》，众人拍案叫绝，都说：“果然翻得好气力，自然是这首为尊。缠绵悲戚，让潇湘妃子（黛玉）。情致妩媚，却是枕霞（湘云）。小薛（宝琴）与蕉客（探春）今日落第，要受罚的。”宝琴笑道：“我们自然受罚，但不知付白卷子的又怎么样？”李纨道：“不要忙，这定要重重罚他，下次为例。” 《红楼梦》三次起诗社，全面展示了众女儿和宝玉的性格、意趣和才情。咏柳絮是最后一次，以柳絮之飘零预示了大观园的衰败。 “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表现了湘云对美好时光的留恋；“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表现了探春面对贾府日薄西山无可奈何的心境；“落去君休惜，飞来我自知”，表现了宝玉看破红尘豁达大度的态度；“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表现了宝琴对当今世道皆暗的独到见识。 而黛玉的《唐多令》和宝钗的《临江仙》，更是她们身世的写照。黛玉叹息柳絮“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将自己孤苦伶仃的命运写得如泣如诉；宝钗则另辟蹊径，翻出一番向上的心境，说柳絮“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表明自己“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万缕千丝终不改”，直欲凭借东风上青天的心志。 当然，无论悲叹喜咏，谁也无力挽大厦之既倒，大观园的女儿最终还是逃脱不掉红楼一梦的悲剧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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