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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理寓物内 的第 90 篇文章
卡霍基亚的史前景观 编者按 本文是对北美密西西比文化最大史前复杂社会卡霍基亚雷米刻纹陶的象征性研究。卡霍基亚在公元1250年左右达到全盛。人口达3万，成为北美最大的史前城邦。这片地区曾建造了120座大小土墩，其中最大的一座僧侣土墩长316米、宽241米、高30米。文章用直接历史学法．根据民族史和民族志证据。了解到印第安土著的宗教和世界观与史前意识形态有一定的关联性。并且从酋邦社会神权性质的一般性特点，分析了卡霍基亚雷米刻纹陶在传递宇宙观以及贵族权力意识中的作用。我国考古材料中也有许多富含宇宙观和权力意识的物品。如果能够借鉴文献资料和人类学和民族学的案例研究。也许能为我们解读这类显赫物品背后的思想提供一种值得借鉴的方法论。 ———————— 权威的意识形态与陶器的权力陶器与权力初看起来毫无关系。我们可能认为，陶器的主要功能只是盛物的平凡容器。然而，正是这种能力使得陶器也被用来作为政治权力的载体。本文着眼于前国家贵族意识形态背景中的器物象征性。我们特别观察以卡霍基亚为中心的史前密西西比政体的雷米刻纹陶罐的象征性。也许就像许多密西西比人一样，这种象征性的全部史前文化意义也许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但是，设计原素的特定组合与排列形成了同质性的风格，以便做背景分析。 过去有人认为，某些密西西比器物是等级或地位易于识别的“视觉标志”，这些标记是用来强调和传递这种差别。奈特则认为，实际上，一些密西西比象征性表现其目的是出于愚民，而非阶层之间的某种沟通方式。他声称，控制秘传知识是贵族权力的基础。至少某些与贵族相关的象征性是设计来故弄玄虚，而非交流。 这两种说法都没有适当传递雷米刻纹陶的文化含义。而我们强调的是雷米刻纹陶在集体农业“强化仪式”背景中的作用。强化仪式（不同于普通的例行仪式）是以历法为基础、群体参加的仪式，在每年祭祀顺序中解决宇宙的不连续性发挥着关键的作用。这类仪式以社群全体参与为基础，需要有一种群众都能清楚可见和理解的象征性文本。我们认为这种文本就是雷米图像。 雷米刻纹器物的象征意义可以从两个层面来解读，即个别设计的母题象征性和整个陶器的象征性。在最后分析中，个别母题被从构成整个陶器象征性的组成部分来解释。作为象征符号的陶器似乎一直是贵族-平民社会意识形态对话的积极要素。作为一种贵族出资、用于强化仪式的产品，通过雷米刻纹陶传递给“美国之底”（American Bottom）平民的信息是简单而必不可少：贵族是平民与宇宙之间的关键中介，宇宙的稳定握在贵族手中。 权威的意识形态 意识形态既非“虚假意识”，也非单一的实体。意识形态被视为各种知识、信仰以及价值观即“认知模式”的系统，它通过借用传统和宇宙的参照物使得社会现状合法化。这些知识、信仰以及价值观系统是一种手段，利益群体（也叫亚群体）的个人用它来获取其社会地位的意识，就像这些亚群体代表了一个较大群体里社会互动的节点。意识形态将文化传统与个人意识连接起来。 意识形态是动态的实体，它在仪式背景中表达或投射价值观与信仰，而这些价值观和信仰本身可供在一个社会协商较大的范围内做出多种解读。在某种程度上，亚群体与领导亚群体共享这些思想，我们称之为与各种亚意识形态有关的一种“主导意识形态”。这并不是说主导意识形态代表一种普遍的世界观。相反，我们应该注意一种文化霸权的动态配置，其中的个人随着时间的变化，或多或少会与他们“传统”的价值观相疏远，而接受其他亚群体的价值观及思想。 政治等级不可或缺和动态的一个组成部分是贵族意识形态。比如，前国家等级结构中的贵族首领认为他们具有权威的政治和宗教力量，并且试图让这种意识形态永恒；而这是通过采用基于血缘的传统伦理观及宇宙信条来做到的。这些贵族赞助集中的祭祀，包括强化仪式，为这种意识形态的永恒或传播提供背景。因为它模仿业已确立的社会生产关系，所以我们可以断言，贵族意识形态与政治经济不可分割。 贵族意识形态主要通过各种物质及非物质形式来表达。考古学家了解意识形态的主要手段是对符号的意义做图像学或背景的形式分析。符号含义是可解读的，因为其结构的、非任意和背景的制约提供了符号意义的表达方式。“情况应该就是这样，否则与社会生活相关的符号力量就会被漠视。”图像就是“文本”，如果我们试图将贵族意识形态理解为政治经济学中的动态要素，那么合乎逻辑的是，就一定要“读懂”符号的意义。 卡霍基亚、再分配与雷米刻纹
卡霍基亚的僧侣土墩 在伊利诺州西南部、密西西比河中游的冲积平原上有一片孤立的区域，被当地人称作“美国之底”，公元11-13世纪期间，这里曾建立过密西西比复杂的等级制政体。这里与今天的圣路易斯相毗邻，一处被称为“卡霍基亚”大型行政中心，表现为一系列附属中心及分散居址的考古遗迹（图1）。
图1 “美国之底”北部地图，密西西比中心所在位置 卡霍亚基占地面积约14平方公里，包含100多座土墩，其中有许多是平顶金字塔，上面建有公共和贵族建筑。其中最大的那座中心平台土墩高出周围平地约30米。卡霍基亚有大型劳力工程的证据，包括平整土地、营建纪念建筑、大型居住区、开阔的广场、栅栏围墙和贵族墓葬。据估计，数以千计的人口居住在卡霍基亚中心地区，数以万计的人则生活在周边的农村。 美国之底与密西西比政体相伴的酋长意识形态被认为是通过一种神圣化过程，使贵族的统治和对剩余产品的控制合法化。这种文化霸权的一项要素是首领的赏赐，其中包括对食物的定期再分配。像美国之底这样的地区，可调动的消耗品包括谷物和饮料，因此容器在贵族集中剩余产品，然后再进行再分配的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埃莫森中肯地指出，公元11到12世纪，雷米刻纹陶罐是一种神圣的器皿，由少数美国之底的陶工制造，主要用于贵族赞助的仪式活动。这种说法是以美国之底出土的考古证据以及令人信服的民族史记叙为基础，包括北美西南部土著群体中贵族对陶器生产的控制，在“青玉米”仪式中用于祭祀及后来的再分配。而这种说法的考古证据包括雷米刻纹陶罐的（1）制作考究，相较于其它实用器，其胎土及形态特征已标准化；（2）具有简单和鲜明的图案，很远就一目了然；（3）形制上前无古人；（4）数量相对较少，但在美国之底（北部）本地农村的初级生产聚落中分布较广。 雷米刻纹陶罐是半球形器皿，肩部外凸，边沿内收，口部收缩，烧制时羼入贝壳碎屑，器表普遍有抛光施釉；内收口沿的表面饰有独特的宽刻纹或拖曳的条纹。从外形看，这些陶罐似乎需要大量的劳力投入。整个陶罐由两部分合成，首先制作半球形的下部，内壁典型被刮过使之变薄，内收的上部后来添加。这些容器表面处理也要耗费很多的工时。器物外表不仅施釉，还进行了抛光以及涂黑处理。尽管相似的处理也可能用于其他“实用”陶器上，但一般来说，炊煮器及贮存器特别做得不大考究。 波特指出，相较其他羼贝壳陶罐，雷米刻纹陶罐的胎土比较一致。根据切片分析，他断言，雷米刻纹陶是在“相对较短的时间里而非一个较长发展序列”里生产的，而且“少数家庭陶工采用基本相同的胎土和技术，就能生产所有的雷米刻纹陶”。波克泰对羼贝壳陶切片所做的点量（point-count）分析，也说明了同样的情况。依据对陶罐胎土中羼贝壳与不羼贝壳百分比指数的标准偏差分析，可以这样说，雷米刻纹陶（平均值=10.25，标准偏差 =5.0, 数量 =8）作为一组，与其它羼贝壳陶罐（平均值 =20.0，标准偏差=12.6, 数量 =29）相比，胎土表现较为一致。这种较为一致的胎土并不意味所有雷米陶器都出自卡霍基亚少数家庭陶工之手，但是它确实支持这样的说法，即雷米刻纹陶器是由贵族集中控制的，而不是由美国之底地区大量陶工采用不同原料从事的一种工作。 在密西西比河中心地区的最初环境里，雷米刻纹陶罐很可能是被当做盛放仪式药物和食物的容器来使用的。在这些行政中心地区，与这批器物分布相关的其它因素尚未被完全理解。个人所获得陶器的数量与质量，或许是根据个人在其它社会事务中的地位显著程度来决定的。在卡霍基亚，雷米刻纹陶器肯定是家用陶器的一部分，在这里两处被烧毁的住宅遗址中，它们与其他家庭财物一起被发现。雷米陶罐安放的位置、特别是那些最大的，都沿建筑墙体的醒目而又安全的位置安放，这可以推测它们具有存储食物的功能。 雷米刻纹陶罐的大小各异；正规直径大约8～15厘米，器深大约10～50厘米。雷米刻纹罐的容量约从一二升到50升以上。青玉米节或“巴斯克”仪式常有大规模的食物加工、宴饮和药品消费。大的仪式需要大的陶罐。显然搬运装满东西的大陶罐很困难。如果这些陶罐开始是作为再分配的运输工具被生产，然后从行政中心把消费品运出去，那么这些陶器在美国之底的尺寸分布应该表现为递变态势。如数据所示（图2），大型陶器不可能从中心搬离太远，较小陶器可以搬运很远。那些相同陶器组合中的雷米刻纹器物存在的相对频率与卡霍基亚之间的距离存在一种弱的负相关性；这种相关性无疑受到雷米刻纹大小陶器不同破碎率与聚落居住时间跨度以及公元11或12世纪这些聚落所处的时间段影响。
图2 雷米刻纹陶罐大小随距离递减的图示 尽管公元11到12世纪雷米刻纹陶罐在农村家庭的废弃陶片中比例很小，但它们在所有这类遗址的陶片堆中始终存在。这也许表明，这些器皿从行政中心运来——进入了普通的农村家庭——当它们作为实用器进入世俗世界，其祭祀意义就大为减弱。另一方面，我们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即它们在家庭层面发挥着仪式的功能。目前还没有做过农村废弃物中陶片组合的使用痕迹和表面改造分析。 在美国之底以外，雷米刻纹陶器似乎是一种仿制的交易物品，稀少而分布极广。这些美国之底器皿（非仿制品）的分布或只是器物风格本身的传播，无疑与密西西比政治集权及密西西比贵族广大的交易网有关。 母题与含义 格里菲思为雷米刻纹图案结构提供了仅见的式样分析尝试。她集中在图案的对称性上，包括个别原素和整体图案。虽然我们的分析只是对格里菲思分析的简略改写，但是现在开始对器物的象征性进行分析是有益的。然后，雷米纹母题的象征含义可以从以下两方面进行解释：（1）北美中部和东部土著文化传统中的一些宇宙观；（2）前雷米时期的考古证据。 我们阐释的基本支撑是，在于认识到采用民族史和民族志材料作为我们史前晚期图像学指导依据的正当性，这些材料来自北美中部和东南部的土著文化传统。这种方法过去已被证实有效；在历史记载的祭祀、图像与神话与密西西比祭祀特征和图像之间存在能够加以论证的可能关联。这并不是说我们论及一种泛东南部密西西比人的世界观或宗教，借以一种相同方式为所有社会阶层定义这样的世界，这种观点意味认同一种刻板的主导性意识形态的说法。另一方面，最近的研究已经证明了北美中部和东部考古记录中分布很广的图像证据与民族史记录中普遍宇宙观之间存在的关系。无疑，来自这些宇宙观的意识形态在共时性和历时性上存在很大的变异。但重要的是需指出，甚至北美中部和东南部史前期晚段的贵族意识形态看来都非常相似，因为这一时期存在贵族之间的远程交流。 我们分析雷米刻纹母题的第一步包含分辨两个基本图案原素。我们称之为“中心原素”和“附属原素”。几乎所有雷米纹母题，包括埃莫森的I-VII范畴都可以用这两个标准区分。中心原素是指那些辐射状、旋转或围绕一个节点盘旋的原素，无论对称或不对称（图3、4）。附属原素是指那些填充中心原素间的空白或与之交互出现，或节点缺如或不清楚的地方。“不清楚”（implicit）在此是指推测的一个中心，位于母题本身的范围之外（图3，D-E）。大部分附属原素表现为垂直的两边对称。大部分中心原素与附属原素并存，但是反之并不亦然（图4）。实际上，格里菲思所分析的器物中，超过半数仅有附属原素。
中心原素是集中在某特定点位周围的图案，有时采用旋转曲线的涡形会唤起一种向心运动的感觉。附属原素位于这些点位之间，即使这些点位并非母题明确的组成部分。在缺乏明确的中心原素时，附属原素可以构成图案的实际中心。重要的是，几乎所有表现附属成分的母题（大约88%），表现了这种原素曲线或直线部分某种程度的“分层”。这些分层或简单或复杂地与基本的母题中轴相关联（图3和4）。 至少有四种母题偏离了上述的图案结构：叉状或“泪眼”、菱形和点（或回字菱形），斜线、双尖长椭圆形或“叶形”（图5）。虽然前两个可视为中心原素，但是其图案中并没有附属原素。斜线、菱形和点及叶形母题很少出现在雷米刻纹器皿上（图14）。其他不规则的母题出现在卡霍基亚单件雷米刻纹陶罐上（图5）。
图4 挑选的雷米纹母题 这些贯穿北美大平原、大草原、五大湖及东南部地区的美洲土著宇宙观的主题中，包括了被独特生命栖息的“上界“和“下界”。赫德森对北美东南部做了如下概括：“上界体现了秩序和预期，而下界体现了无序和混乱，而此界位于秩序井然与一团糟之间。上界的东西要比此界以更宏伟和更纯洁的形式存在……太阳和月亮……属于上界……太阳是一切温暖、光明和生命的源泉，是主要的神祗之一……太阳在地上的代表和助手是圣火，它是纯洁的主要象征”。 就如赫德森所指出，太阳（和火）在北美东南部土著的宇宙观中具有核心意义，在中部大平原某些族群中也是如此。雷米刻纹图案的中心原素，无论是单独的圆圈还是螺旋，很可能都象征着太阳或火。卡霍基亚出土的一件雷米刻纹陶罐肩缘上的中心原素，河湾东遗址出土的另一件陶罐的中心原素都可以合理地解释为太阳的符号（图6）。
但是，在史前期晚段北美东南部和中部土著的图像学中的大部分“太阳”符号实际上是“十字圆”或“四分圆”符号。北美东南部、东北部和中部群体的十字圆或四分圆符号象征着宇宙秩序，它包括一个“中心”——或表示火（因此象征太阳），或可能表示土地与太阳或天空之间的连接点——与东南西北四翼或四个方位，各与不同的神祗、力量或价值观相伴。如果把菱形加点看作是一只眼睛，在史前期晚段美国东南部的某些背景里，它可以与十字分圆互换，也许可以将其作用解释为雷米图案的一种中心原素。在密西西比河谷的其他地区，十字圆递变为一种螺旋形万字纹，最终变为一种螺旋纹。但是，将十字圆和螺旋纹联系起来的母题连贯性，并不是雷米纹的象征性特点，这就使得将雷米螺旋纹认定为一种风格化的十字圆不那么有力。
图6 卡霍基亚出土的雷米刻纹陶罐肩部陶片 埃莫森将中心原素特别是螺旋纹和相伴的附属原素（雷米涡卷纹），与蛇纹和海贝式样相联系，以象征下界主题。但是，埃莫森指出，这些原素与其他原素相伴看来也会表示上界的主题。某些东南部群体舞蹈或列队的旋转动作看来也与维持上层世界的秩序和消除下层世界的失序有关。结果，雷米刻纹母题的中心原素可能代表了上界和下界两个主题。北美中东部土著群体的太阳、火和宇宙中心的意义和常以十字圆母题为特点的旋转对称可以在雷米螺旋纹中找到程式化的表现。然而与此同时，雷米中心原素也表示下界蜿蜒曲折的象征性。 附属原素构成了可能与象征性有关的另一复杂序列。在许多附属原素中，弧形是一个常见的组成部分。嵌套重复的弧形母题代表彩虹这一推测（图4，外圈下部）也许得到了母题图象学的支持。克里克印第安人人认为，彩虹是一条“雨水切割者”的巨蛇。达科他提顿人认为彩虹是“太阳的罗网”，很像捕捉阳光的蜘蛛网；弧形也含有圆的的意义。 与一些雷米弧形纹相伴的“射线”纹（图4）可能隐喻太阳或火。在某些情况下，射线在两个同心弧之间，有的甚至在弧形之下（图4），即所谓的“梯子”母题。除了“梯子”母题内的横线或射线纹外，这些同类变异与直线即人字形图案并存（图4）。这些母题形态学上的统一性也表明了某种象征的统一性，这里的象征性解释与天穹的概念有关。“东南部印第安人视此界……悬挂在天穹之下……上界在天穹之上，下界是在水土之下”。这一天穹的概念与先前提到的上界或天界的概念同义，并被大平原和东部群体所记载。雷米附属原素的多层表现，比如嵌套的弧形和人字形纹饰，甚至含有太阳和火（射线）符号的原素，很可能象征了这种天穹和一个分层的宇宙。一些雷米弧形纹下的射线可能与天穹下太阳的照射有关。彩虹这种现象也许强化了分层宇宙的信念，是天穹的一种可见表现。 下面带垂线的一些弧形或人字形纹，还有一些“雷米涡卷纹”的附属原素，一直被认为是羽翼的象征，因此被认为是上界鹰隼或神秘雷神的隐喻。如以上所讨论的，这可能兼反映了多层宇宙秩序和太阳（火）的象征性主题。甚至那些似梯形的附属原素（图4，外圆右上角）可能也代表了宇宙分层相同主题的程式化图案。 肯定的是，泪眼母题隐喻鹰隼或神秘雷神。同样，扇形附属要素（图4外圈上部和图7中部）在特点上与北美中部和东南部表现鹰尾羽毛的图像相似。当这些扇形从两边打开，并且与中心原素交错时（如图3，C），它的图案结构看来很像常见的雷米涡卷纹（图3，B）。菱形加点纹大概也是眼睛，可能是上界雷神或雷鸟的另一种指代。反之，它也可能是一种程式化的“S形”曲线，象征女阴或肛门，也可能象征下界蛇怪前额当中魔法菱形冠（Ulûñsû'tï）。无论哪种情况，这些图案可以分别视为与地球和下界相伴神物的象征。 符号具有多重指向、隐喻和多义的特点。例如，下界和上界象征性的许多方面可以在一个母题中共存。当然，泪眼和其他一些罕见母题可能除外，大部分雷米刻纹母题都包含有其他母题的形态特质，并且看来能混在一起（图4）。尽管中心和附属原素可能具有它们自身的象征意义，但是母题可能从属于更高层次的意义，或从更高的层次来解释更好。 雷米刻纹器皿口沿上的图案实际上是单一图案区、也即整个器物内倾口沿外表的构成。雷米刻纹器物图案区描绘的是一幅统一的装饰主题。该主题由四个象限的空间分区组成，每个象限含有一个中心及/或多层的附属原素（图7）。这种四象限图案区的每个象限或两个相对象限会以相同的母题为特点。以埃莫森所讨论的器物为例，图8表现了图案元素与母题一起出现的频率。 相对母题中的一个一般与另一个呈反转表现（图9）。在两边母题不对称的陶器上，这种反转在图案区层面形成旋转的对称，有时母题会在图案区里呈方向性倾斜，带来一种持续旋转的动感。这种图案区的统一性表明，一个或多个常见主题被雷米图案以一种刻意的、其实是高度重复方式来传递。
图7 雷米刻纹图案区表现的四分象限和旋转对称
图8 雷米刻纹陶罐上母题与图案元素共存的情况 在“美国之底”的史前期，空间四象限和一个中心点的象征性主题其实早于雷米图像系统。最重要的是，凯利进行过论证，从兰奇遗址出土新兴密西西比时期（公元750～1000年）社群遗迹的开放庭院中，存在“常伴有一个中心柱的中央四分坑穴复合体”。他把这种形态解释为社群组织四分宇宙的整合。凯利进而把贵族、火及地上地下设施与历史上所知的“火-太阳-神祗”及“上界-下界”的二分联系起来。早于雷米刻纹陶器四分观的例子，可能包括新兴密西西比期和早期密西西比期点状装饰的“种子罐”，早期密西西比期的方形平台土墩和方形广场，也许还包括一个早期密西西比期的贵族墓地，即72号土墩，其中埋有一组被砍去头和手的四个男子，与一个埋葬了约50名女子的墓坑相邻。 作为宇宙的陶器 我们还记得，十字圆很可能被用作有序宇宙的符号。前文所述的四个方位与不同的神祗和四向风等内容相关，这也许可以解释雷米刻纹陶肩缘上四象限母题可能代表的上界。事实上，我们可能想见，十字圆的表现与进一步对基准点的强调结合起来。例如，北美东南部出土的各种陶器、贝壳和铜制品正是这样被象征的。这些人工制品表现了一个十字圆母题，被一个方形的条带所包围。重要的是，这些器物和雷米刻纹陶具有相同的图案区。 看来，雷米图案区的转对称、四象限划分，还有它的中心和多层附属元素，是这个主题的组成部分，被赋予“环形方块”、“四圆方块”或者“十字方块”等各种名称。于是，雷米刻纹陶罐圆口平面观可能隐喻一个十字圆母题的圆。还值得注意的是，雷米刻纹陶罐的唇沿内侧表面常饰有拖曳的“射线”纹；口沿有时会呈圆齿状；肩部有时饰有贴塑的圆点。如从顶面观，基本上是二维图案，所有这些装饰处理很可能强调了图案区圆形原素的太阳/火的象征性。 但是陶罐是种三维器物。这类器物最明显的部位就是外倾的肩缘，即图案区。该部位会给使用者和观赏者提供宇宙秩序强有力象征性暗示，就像在十字方块背景中表现的一套母题。但是，如果要企及容器中的东西，使用者很可能要穿过十字方块也就是到它（即陶罐开口和图案区）的下面，这就是宇宙秩序。陶罐里的固体或液体食物被说成是取自土地，反过也与宇宙观的下界相连。这些内容很可能也与女性的生命力，如土壤、肥力、下界或女性活动（比如农业和食物加工）相伴；男性领域很可能包括天空、上界、战争及政治，就如北美中部或东南部群体的民族史和民族志研究所见。而且，陶罐本身作为“文化改造过的泥土”，很可能已成为一种土地的象征，其圆口代表了脐点——连接土地和天空或上下界的节点。从这个意义上，雷米刻纹陶很可能总结了美国之底的密西西比世界强有力的宇宙观基本原理，该原理自新兴密西西比期开始一直是其社会结构的组成部分。
图9 雷米刻纹陶罐的侧视与顶视图  可以想见，在雷米刻纹陶的使用期间，从陶器中取出东西的这种行为，很可能定义了使用者与土地、肥力、无序的下界及女性生命力之间的关系，但只能靠宇宙秩序予以调节（或许还有男性生命力）。因为从雷米刻纹陶器中获取东西的行为很可能调节了使用者与宇宙的关系，所以这种行为很可能也被社会秩序所调节。这就是说，如果贵族资助了雷米刻纹陶的生产，用于食物和药物的再分配仪式，就像可靠的考古资料所表明的那样，那么雷米图像和陶器本身可能被看作是贵族的各种陈述，它们最终指向平民，用陶器象征的宇宙秩序与贵族联系起来（于是缓解上下层社会之间的紧张关系）。 如果雷米刻纹陶罐最初参与了强化的集中仪式如青玉米节，那么这些陶罐作为宇宙的含义就会更明确地被定义，即使在后来它变为农村家庭的实用器。考古学材料很好证明了的陶器后来在非贵族或农村家庭中的日常用途，很可能用于提醒平民留意天与地、上界与下界、男和女、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关系。史前期晚段美国之底的酋长，以一种极为重复的方式跨越几十年，在一种农业和富裕的强化仪式背景中，很可能使自己接近了宇宙的“结构、预期、边界、极限、周期、秩序、稳定”和上界那些仁慈的神祗。考虑到卡霍基亚贵族与美国之底平民之间可能存在的社会距离，这种重复的象征性表现很可能已成为政治权威复制的必要条件。
图11 雷米刻纹陶罐和密西西比人的宇宙 当然，首领的意识形态肯定既不是静态的，也非单维度的。比如，公元12世纪末和13世纪初的集中祭祀上，装饰碗可能取代了雷米刻纹陶罐。这些碗一般并不显示四象限的母题，而是以清晰的太阳符号为主导。器皿形态和太阳符号可能代表了集中祭祀和/或酋长意识形态在形式或内容上的转变。也有可能的是，贵族社会阶层、距离和与平民距离的复制涉及贵族间的对话。尽管公元11到12世纪的酋长意识形态因其牵涉到密西西比平民，很可能以雷米刻纹陶器的风格来表达，但是雷米刻纹陶罐并不被认为是贵族间联盟和美国之底区域交换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 雷米图像学式样将宇宙秩序加以简单而重复地进行象征，很可能无法定义贵族之间对话的边界。这很可能也是一个有其他象征地位手工艺品流通的领域，有些也许用于炫耀。非实用的斧头、棍棒及其他非陶人工制品可能某种程度上用来给贵族炫耀和交换，实际上可能表明了贵族意识形态不与非贵族分享的另一面——“武士崇拜”。作为另一例，奢华的服务和用精致餐具进食、用考究的程式化的剔刻风格图案进行装饰，可能反映了复杂的象征性对话，这种对话代表了美国之底密西西比世界的贵族之间的政治景观。这些图案常常显得与雷米图案迥异，有些看来是模仿密西西比河谷下游的外来器皿。 小 结 酋长权威的合法化是一个主动的过程，这一过程可以将贵族对宇宙的解释传递给平民亚群体。雷米刻纹陶可以被视为这种“贵族-平民”对话的某种物质表现。这些陶罐充满了秩序、等级和虔诚的象征性，于是成为这种对话的一种积极媒介。在强化仪式如青玉米节的背景里，雷米刻纹陶罐很可能不仅是食物再分配、而且也是贵族意识传播的一种载体。甚至平民使用雷米刻纹陶（在它们从行政中心通过仪式分配下来之后）的基本行为很可能提供了一种贵族——陶器供应者——作为宇宙力量的中介角色的生动隐喻。 这一对密西西比象征性的视角，找到了了解政治意识形态变迁的一个重要切入点。卡霍基亚政体的规模和区域影响很大，至少对于各酋邦而言，可能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种政治意识形态的成功。然而，美国之底的密西西比政体无疑不是一种整合完美的巨无霸，拥有一种有机的凝聚力。估计贵族阶层用行动来维持他们的权威，这种行为在不同社会背景有不同的方式。这些行为的历史和平民与之相伴的行为可能足以很好说明卡霍基亚以及其他密西西比政体的兴衰。雷米刻纹陶片提供了一种阐释文化背景的手段，而卡霍基亚的长期发展轨迹必须由此来进行观察。 原载：[美] 蒂莫西·波克泰 & 托马斯·埃莫森著，吴双、杨小语、张萌、高原译，陈淳校，权威的意识形态与陶器的权力。《南方文物》2017年第1期。 译自：Pauketate,T.R. and Emerson, T.S., Ideology of authority and the power of the pot. American Anthropologist 1991, 93:919-941. 编辑：任小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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