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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川猺与五源

 荷香月暖 2022-11-06 发布于广西

来源 《广西地方志》2011年第004期

作者:唐庆得;


在富川瑶族自治县县城东边瑶寨的沙母源、三辇源、平石源、倒水源、龙窝源,自明末清初以来,皆称之为“东五源”。由于历史的原因,认为五源之地是“山野不见君王,国课教化早完”的蛮野之乡,生活穷潦倒,文化更无缘。


【人物春秋】唐鉴与清代富川瑶族教育的发展 

唐鉴于清代富川瑶族教育的发展


唐鉴(17781861),字栗生,别字泽翁,号镜海,又称小岱山人,湖南长沙府善化县(今长沙县)人。嘉庆十四年(1809)进士,次年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历官浙江道监察御史、广西平乐府知府、山西按察使、贵州按察使、浙江布政使、江宁布政使、太常寺卿等职,外任二十年,为官清廉,实心任事,颇有嘉誉。在京任太常寺卿期间,倡导正学,服膺程朱,精辩义理,名震一时,倭仁、曾国藩、吴廷栋等皆从其学,为清后期理学之巨擘。1

道光元年至四年(1821—1824)、道光十二年至十六年(1832—1836),唐鉴两次出任广西平乐府知府。下车伊始,他就探访民情,“周历各属,勤求民隐,戴星而出,戴星而入,秉烛治民事至夜半,不得少休,后一日一饭,或日晡不得晨餐”。唐鉴了解到当地“素多盗,民刁梗,好讼”的情况后,立即“严缉捕,清积谳,不数月,盗悉平,案无留牍”。唐鉴秉公尽责、勤恳操劳以及果决干练的行事作风,深为当地百姓称颂。

清代平乐府所辖州县,多有“猺人”聚居。其中位于湘、粤、桂交界地带的富川县(今富川瑶族自治县)是瑶族分布尤为密集的地区。据嘉庆《广西通志》记载:“富川猺,有四种:曰七都猺、上九都猺、一六都猺、畸零猺,皆来自黔中五溪,散处三十六源。”至道光年间,富川瑶族聚居区尚存“七都猺、上九都猺”,凡十三源。其中,位于富川城外东郊的“七都猺”,民风粗犷强悍,属于叛乱后被招安的“抚猺”,加之地处东郊川谷之要冲,毗邻湘南,因而这一带瑶民村落的稳定尤其重要。“诸源中有叛乱招安者,为'抚巢’……七都猺,谓之'东五源’,后山俱接湖南江华县界,三辇源(三辇塘)村落八九,栉比而居,四面皆山。倒水源村落甚多,依山负水。龙窝源深山密箐,路径险平石源多有岩居之猺。沙母源之宋塘洞(宋塘源),村落亦多。”光绪《富川县志》亦云:“富川东水所居,皆以源名,其在东五源:龙窝源、平石源、沙母源、三辇源、倒水源是也。枕山面水之故,谓之源。”

道光十二年(1832),湘南新田瑶民赵金龙率众暴动,次年由江华至贺县,“富邑戒严,平乐府唐鉴募乡勇于要路防堵甚密,贼不敢入境”。及至富川、贺县一带的瑶民欲响应,颇有骚动之势,唐鉴“轻车简从,亲往抚之”。正是对民众的疾苦有着深刻体察,唐鉴极力主张采用安抚的方式平息瑶民暴动。他还提倡在瑶族治理问题上尽量平等地对待瑶族民众,他认为:“猺亦人也,以人视猺,则猺易治,以猺视猺,则猺难驯。人但知惩猺以重民,不知抚猺正所以安民也。”并且唐鉴意识到,只有重视教化,尤其是通过学校教育的方式将瑶族子弟纳入官方正统思想文化体系,才能真正有效地维系瑶族社区的长治久安和地方局势的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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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乐府知府任上,唐鉴极为重视当地学校教育的发展,他经常召集当地士子入官署读书,有时还亲为讲解;对岁久倾颓的文庙、考棚、书院,他多次捐廉修葺,增其膏火,并且号召在辖境内的瑶族村落增建书院、义学,延请文艺通晓、行谊谨厚者讲经训课,还“五日一亲临,集诸生而诲之”。据(清)汤鹏《海秋诗集》卷13《五源行并序》云:“唐镜海丈剖符平乐,于时楚猺不靖,奉檄防守富川。富川之猺,杂居岩谷,以耕作世其业,且随民籍入庠序者盖有焉。而宋塘、三辇、龙窝、平石、倒水五源稍粗犷,不改蛮夷故习,镜海授以团练之方,教以坐作进退、尊卑长幼之礼,咸欣欣然。于是五源各建义学,择其子弟之秀者,予以四子书,村设蒙师,以分授之。镜海一至,猺童绕膝而嬉,捧书而诵,不知镜海为官而己为猺也。呜呼!楚南之猺既焦烂于羊泉,粤东之猺又跳梁于八排,乱有由来,孰职其咎?若得镜海数十辈,落落然然,参错其间,以诗礼而化群蛮,岂不盛欤?”正是唐鉴在平乐知府任期对当地瑶族教育的重视,促使瑶族村落人文风气日盛,礼法民俗大有好转,局势渐趋安定。(清)祁寯藻《题唐镜海方伯<五源学舍图>并序》云:“广西富川十三源,皆猺人耕作之地,近日尚衣冠、重礼义,以民籍入庠序者有之。惟宋塘、三辇、龙窝、平石、倒水五源未改故习,道光壬辰(1832)楚猺滋事,方伯时奉檄守富川,为创立义学,置师教读,其俗丕变。”由此看来,唐鉴在富川瑶族村落建立学校、宣扬文教,对当地民情风俗的转变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唐鉴在富川县“东五源”地区兴建的学校,以五源书院(又称五源学舍)和蒙泉义学最为知名。据光绪《富川县志》记载:“五源书院,在宋塘洞,道光十二年(1832)本府唐鉴饬训导朱德鉠劝捐创建。”考五源书院之旧址,在今新华乡黄土坝村后山,即当时所称“沙母源宋塘洞”。在唐鉴的号召下,五源民众纷纷捐资助学,五源书院旋即建成。据训导朱德鉠撰写的《建造五源书院序》云:“粤稽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溯水之源,莫先乎此源之为言原也。水有泉源,人有本源,学有渊源,源之时义大矣哉。富川东水所居,皆以源名,其在东五源,龙窝源、平石源、沙母源、三辇源、倒水源是也。只以其枕山面水,故取名乎源,或未尽乎源之义耳。……就其源而顺致之,从其源而培植之,因思学以右文也,即以化其质,学以复性也,即以明其伦。举捐设义学,择于沙母源之宋塘洞,建立书院两进,府宪唐定学名曰'五源书院’,宫保抚宪祁给额曰'修文阐化’,同奖籍焉。捐项千余贯,除筑室工费外,余即买置学田,为师生膏火之资。夫水有源则流不竭,人有源则根弥茂,学有源则质易充。……五源之人,实求五伦之要,考之于经籍,发之在文章,由是本天叙、为国华,直一以贯之也。是所望于后之进修者。”由此可见,唐鉴为“五源书院”之命名已蕴含了通过文化教育的方式来敦厚民风、劝人向善之深意。入五源书院就读者,多为五源地区各私塾选拔出来的优秀瑶族学童。书院设山长一名、掌教数人,负责书院的管理与教学工作,授课内容包括《四书》《五经》《尔雅》《朱子春秋》及《陈文恭五种遗规》等。此外,书院还购置有一定数量的学田,作为该院师生日常学习生活所需的“膏火之资”。

五源书院建成后,该地瑶民“众情鼓舞,又呈建蒙泉义学”。道光十三年(1833),在距离宋塘洞五源书院七十余里的倒水源,建立了蒙泉义学。考其旧址,在今莲山镇鲁洞村附近。据朱德鉠《倒水源添设蒙泉义学记》云:“人之有性,犹水有源,立教来移风易俗,山下出泉,有蒙泉焉。富川东猺之倒水源,盖五源之一。入学明性。前创建五源书院于宋塘,而倒水源去宋塘较远。申报抚宪祁公,赏赐银牌,府宪唐、耿二公捐给银两,定学名曰'蒙泉’。从癸巳之春始营建,落成于是岁之冬。捐项共五百余千,除筑室工费外,余即典置义产,永为师生膏火之资。”由此可见,与五源书院类似,蒙泉义学之命名也蕴含了以“诗书礼乐”化瑶民“山野旧俗”之深意。同样,蒙泉义学也购置了一些田产,以资助师生的日常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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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十三年(1833),唐鉴向平乐府学官署反映了“五源地方风气初开,士子未必广有书籍”的情况,后者旋即表示:“本院先捐廉银一百两,即交该训导着人往省城购买经书子史及濂洛关闽诸书,送至本院署中印发该处,分贮五源书院、蒙泉义学,俾士子互相诵习。”次年,翰林院编修、广西学正池春生拨藏书三十九部凡八百二十二本给五源书院,供师生诵读[17]。此后,五源地区的人文风气日益兴盛,学校教育在瑶族村落中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推广。按照清朝的科考制度,每三年举行一次岁贡,获得县学生员的资格方能考取功名、步入仕途。在五源地区,则由书院教学的先生根据成绩高下选送瑶族子弟到富川县城考取县学生员。但是能够考入县学的瑶族子弟十分稀少。道光十五年(1835),为鼓励当地瑶民子弟向学,清廷在五源地区每届添设“新童二名”,专招该地区瑶族学童,后又在富川县学文额中加“猺学二名”[18]。此类举措,体现了在学校教育和科举体制中给予瑶民的政策倾斜。

综观之,道光年间唐鉴在平乐府知府任上对富川县瑶族聚居区尤其是五源地区文化教育的发展颇为关心,通过建立学校、鼓励入学等方式,在五源地区普及以“诗书礼乐”为核心内容的学校教育,极大地推动了瑶族民众文化教育的发展与社会风俗的改良,并且对地方局势的安定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唐鉴对于瑶族民众能够做到平等相待,体察他们的疾苦,理解他们的切身需求,希望通过诗书礼乐的教化,使他们的文化水平和道德伦常都得到提高,从而使瑶族民众与汉族民众和平共处、安居乐业,真正地维护地方社会的长治久安与民族团结。从当时广西的政治环境来看,清道光年间正处于社会动荡、兵燹迭起之际,湘桂交界又是瑶、壮、苗等少数民族聚居的山林地带,在官府沉重剥削下的瑶民不时发起反抗斗争,直接威胁到地方社会的安定,因而充分运用教化手段处理这一问题,维持社会秩序的稳定,成为治理瑶族社会的必然趋势。由此来看,唐鉴重视教化之功,通过普及学校教育的方式,将当地的瑶族子弟纳入官方正统思想文化体系,推行文化教育与民族融合的策略,有效地维系了瑶族社群乃至地方局势的稳定,顺应了历史发展的大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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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 《广西地方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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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部 正史类

卷二百七十九


恶其淫掠并恶允锡允锡不知也或说志建允锡将召
忠贞营图志建志建夜发兵围允锡杀从卒千馀允锡
及子逃入富川猺
志建索之急猺潜送允锡于监军
佥事何图复间关达梧州会王遣大臣严起恒刘湘客 (第 441-16b 页)
史部 编年类

御批历代通鉴辑览 卷一百十九

  关守将曹志建恶之并恶允锡或说志建允锡将召
  忠贞营图志建志建夜发兵围允锡杀从卒千馀允
  锡及子逃入富川猺峒志建索之急猺潜送允锡于
  监军佥事何图复间关达梧州会桂王由榔遣严起
  恒刘湘客安辑忠贞营至梧而 (第 118-15a 页)
台湾文献 丛刊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初,赤心等入广西龙虎关,守将曹志建恶其淫掠,并恶胤锡。或言胤锡将召忠贞营图志建,志建益恨;即夜发兵围之,杀其从者千馀人。胤锡及子逃入富川猺峒,志建索之急;猺惧,潜出胤锡于监军道何图复。图复送之,间关达梧州。时王在肇庆,遣大臣严起恒及刘湘客 (第 5-518 页)

卷第十六 己丑年(一六四九)

    李赤心之众既溃,胤锡乃与胡一青守衡州。王师攻之,胤锡阵于草桥;自辰至酉,斩杀相当。忽王师以轻兵截出阵后,众遂溃;胤锡退驻来阳。旋报永兴陷,从子正明死之,全家遇害;乃以数千骑退入龙虎关,依守将曹志建。宗室朱谋烈搆之于志建曰:『堵公将召忠贞营图公也』!志建夜发兵围之,杀从卒千馀人。胤锡及子逃入富川猺峒,匿监军佥事何图复家,间道走梧州。图复赀财富,能抚集猺人;志建诱杀之。而志建锐卒亦尽丧,不复能抗王 (第 17-760 页)

小腆纪传目录

建。宗室朱谋烈搆之曰:『堵公将召忠贞营图公也』;志建大恨,即夜发兵围之,杀其从者千馀人。胤锡及子逃入富川猺峒;志建索之急,猺惧,潜出胤锡于监军道何图复家。图复送之,间关达梧州。
  时上在肇庆,遣大臣严起恒 (第 1-369 页)

卷九(大清顺治二年、明福王弘光元年三月朔)

  堵胤锡至梧州。 初,李赤心等至广西龙虎关,守将曹志建恶其淫掠,并恶胤锡;胤锡不知也。或说志建:胤锡将召忠贞营图志建。志建夜发兵围胤锡,杀从卒千馀人;胤锡及子逃入富川猺洞。志建索之急,猺洞送胤锡于监军佥事何图复,间关达梧州。
    胤锡追忠贞溃兵不及,从镇峡关入(镇 (第 10-1035 页)

洪承畴章奏文册汇辑(第一册)

领兵官姬之英、摆牙喇甲喇章京王永年、右翼镇标中军参将高应诏、平乐副将刘用楚班师回省,开具塘报,内称:富川猺多民少,兼有伪部院朱盛浓、伪副将万王心等,各恃险寨,作祟多年,蒙授方略,擒贼必须擒头。卑职等遵令先从 (第 2-131 页)

通鉴辑览明季编年卷(下)

    初,李赤心之入广西也,缘道淫掠;龙虎关守将曹志建恶之,并恶允锡。或说志建:允锡将召忠贞营图志建;志建夜发兵围允锡,杀从卒千馀。允锡及子逃入

川猺
峒,志建索之急;猺潜送允锡于监军佥事何图复,间关达梧州。会桂王由榔遣严起恒、刘湘客安辑忠贞营至梧,而 (第 3-136 页)

卷十四

召忠贞营图志建;志建夜发兵围允锡,杀从卒千馀。允锡及子逃入富川猺峒,志建索之急,猺潜送允锡于监军佥事何图复,间关达梧州。会王遣大臣严起恒、刘湘客安辑忠贞营至梧,而赤 (第 15-551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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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29 页

绎史摭遗卷一

                          吴郡李 瑶子玉纂
    目 录
   宫壸妃御列传

     唐元妃曾氏
     鲁妃张氏(附从难宫嫔周氏) 元妃张氏(舟山册立)
     桂太妃王氏、太妃马氏(永明王生母) 桂元妃王氏(从难宫嫔某氏附)

    案「梦华潭丛录」曰:『自古宫壸之肃雍,未有过于胜国者也;嫱媛之殉烈,亦未有过于胜国者也。一朝之家法严矣!二祖之贻谋远矣!故甲申三月之变,孝哀、孝烈二皇后与妃侍十数人、宫女二百馀同殉国难。洎南都之下也,潞王以杭州降,福藩邹太后北去;渡淮水,太后伺间奋跃,堕急湍死』。考之质疑诸文,则曰:『马士英挟走入浙之太后;伪也』。疑者言即士英母,其说近是;未便列之传次。其福王故妃童氏之狱已详附「南都纪」后;疑词歧说而究非正御之妃,是亦不足以为之传。赧王先妃黄氏、继妃李氏,皆早逝;甲申秋,南都追谥黄妃曰「孝哲懿庄、温贞仁靖皇后」,李妃曰「孝义端仁、肃明贞洁皇后」。明年三月于童妃狱后,更上黄妃谥曰「孝哀慈靖、恭惠温贞、偕天协圣哲皇后」,妃戚黄九鼎封雒中伯。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30 页
   列传一
    唐妃曾氏

  唐王元妃曾氏,南阳人,诸生曾文彦女。崇祯五年,王袭位,年已三十有一;妃年十九,选入宫。颇知书礼,任内政,王甚昵之。九年秋,京师戒严,王以擅发护军勤王得罪,废庶人;安置凤阳高墙。押发官张有度将以槛车上道,王自裁不殊。比至高墙,中奄人索贿不可得,以石墩锁之,极所困苦,王病濒死;官医下药,妃恐有诈,不与饮。入夜,默祷于天,自剜股肉进之;食淡攻苦以居。王愈后始闻,遂更相怜爱。南都立,以赦,命徙广西之平乐;乙酉夏,抵浙而南都覆,妃间劝王为自立计。六月,入闽。至福州,群臣拥之监国。既即位,于秋八月壬辰奉册为后;父文彦,封吉水伯。命妇入朝太和殿,佥有所赉。王性从俭,宫中亦屏去金玉、锦绣一切供饰;至帏幕衾褥,率以大布为之。不列嫔御,仅有执事人三十馀辈而已。以故郑氏初进美女十二人,虽留之而绝不见御。
  妃既素能理事,至是颇与外政。凡王批阅章奏,多所参驳。每当临朝,则垂帘座后,以共听断;朝臣私有所议。总宪张肯堂具疏论之;略曰:『本朝高、文二后皆有圣善之德,助成王业;然皆宫闱之中,默相赞助。若垂帘之制,则非圣世所宜,不可以示远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31 页
人』!疏入,妃大恚。肯堂以是遂疏于王。说者谓唐王当烈庙时,有英察之誉;至此虽锐意中兴,而溺于内爱如此,有以知其不能成大功也。是冬十二月,王亲戎;由水道进,妃亦御舟以从。
  丙戌元日,王在建宁,不受朝贺。既而江右督师杨廷麟、楚督何腾蛟迎王移驻各疏相继至,妃密言郑氏不可倚,亟请依何腾蛟为是。时芝龙阴怀不测,多方沮遏;洎王决计出汀巡赣,乃使军民数万遮道号呼,拥驾不得前,即又表请暂回天兴。无已,遂移驻延平。秋七月,元子生,妃出。大赦;加恩,从兴诸臣悉晋爵一级。腾蛟命将以铁骑五千来迎;行抵韶州,而芝龙已弃关去。
  王师长驱度仙霞岭,行在震动。将出奔,急命妃先发;宫眷皆以骑从。甫出城,官军掩至,称扈跸者;直入行宫。从官迸散,王遂被难。妃先被执于涂,舟次九泷潭,乘间投水死。闽中永明王立,遥上尊号曰「思文皇后」;已加谥曰「孝毅襄皇后」。
    「摭遗」曰:曾妃以才能自用,固有揽及外政之非;然卒无大过,犹不失为明德之助也。论者谓唐王内制于妃,而有以知其无功;斯语则苛矣。夫天不祚明,虽有贤妃内赞,又何能免于悍帅外投乎!
    温氏「纪略」,于闽、粤诸妃大书为「后」;「摭遗」削之,故不曰「后妃传」而曰「宫壸妃御传」也。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32 页
   鲁妃张氏(附从难宫嫔周氏)、元妃张氏(舟山册立)

  鲁监国前妃张氏,会稽人。早岁入宫;王监国后,册为妃,生世子。父国俊,故选事;与内奄合,专揽事权,延纳货贿。尝受鄞降臣谢三宾金万两,胁监国必致三宾于枢要而后已。妃闻之,脱簪待罪;监国慰之以免。
  及江上师溃,命保定伯毛有伦扈宫眷及世子出海。妃载拜辞曰:『勿以妾故为王累』。遂手碎磁盘,自刭死。
  宫嫔周氏于出海后被劫北去,亦自刎。

  鲁元妃张氏,鄞人。入舟山后,册立。初以丙戌春入宫,次于会稽张妃,主内政。西陵失守,监国自江入海。保定伯毛有伦奉命扈宫眷,世子自蛟关出,期于舟山会。道逢定海总兵张国柱乱兵杀掠,劫宫嫔诸内人去,有伦全军归命。时妃在副舟中,急令舟人鼓棹突前,追兵不及。伏荒岛数日,飘泊至舟山而监国已入闽,旁皇无所归;吏部尚书张肯堂遣官护之,得达长垣。监国见之流涕,始进册为元妃。在海上者三年,风帆浪楫,莫副山河之容。己丑,黄斌卿伏诛,始复入舟山。先是,会稽张妃父国俊豫事,妃叹曰:『是何国家、是何勋戚?而尚欲尔尔乎』!至是,亲族之有至者悉遣之。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33 页
  大兵以辛卯三道入海,监国谓蛟关未能猝渡,亲帅师捣松江以牵其势。荡湖伯阮骏居守,败死。兵临城下,安洋将军刘世勋议分兵送宫眷出,然后背城一战。妃传谕辞曰:『将军意良厚,然蛎滩鲸背之间,惧为奸人所卖,则张妃之续也。愿得死此净土』!诸臣乃止。城陷,元妃整簪服北向拜谢,投井而死。义阳王妃杜氏、宫娥张氏并从之。锦衣指挥王相、内臣刘朝共掌宫事,叹曰:『真国母也!岂可使其遗骸为乱兵所窥』。相与舁巨石填之;即共刎其旁。既而监国闻之,加谥为「贞妃」;封其井,立碑以祀。
    「摭遗」曰:或传鲁世子为义士申毅潜挟以去,不知所终。舟山册立之妃,或作陈氏、或又作即妃张氏之妹。今以甬上全氏「宫井篇」案诸,则信张氏之为元妃矣。全氏云:『元妃世居吾鄞郑丞相府大池之北,其女兄归吾家佥事府君。当妃未死,尝遣间使至中土,寄书讯其女兄,历叙蛟关之掠、长垣之困、琅琦之溃、健跳之围,操尺组而待命者不知凡几。鬼火以当庭燎、黄檗以充葛藟、猿鸣龙啸以拟晨鸡,苟延馀息,荼苦六稔。然到头,终拟一死以完皎然之躯。其节素定如此。夫天下之善恶一也,景阳之辱,高颎正法于青溪,不可以为暴;则舟山之烈,虽经易代,而表章不可以为嫌。向使当时史局诸臣达之兴王之前,岂有不动色矜叹,附之二后传中者。奈何并此不食之泥,湮没恐后?是皆不知圣朝旌励幽冥之盛者也!翁洲即前宋之山也,况元妃为鄞产;是尤吾乡所最有光者。宫可亡,井不可没矣』!
    又案会稽张妃之死,或谓出海被劫北去,中途碎磁盘以自刭。质诸杨氏「跋语」:「鲁纪年」、「海上见闻纪」,并言被劫,而「鲁春秋」、「今鲁史」、「江东闰位纪」、「舟山纪略」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34 页
诸书皆作辞王死,当得实也;今从之。然推元妃之辞『惧为奸人所卖,为张妃之续』一语,则似出海后被劫自刭之说是矣。附注此,以待后考。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34 页
   桂太妃王氏、太妃马氏(永明王生母)

  桂太妃王氏,湖广人;为桂恭王继妃。性慈惠,通知大体。丙戌秋九月,粤中督臣丁魁楚、抚臣瞿式耜等议立君,共推永明王为神宗嫡孙统系之正,将拥之监国。太妃召王入宫,严词诲之;且曰:『当此天下大乱,儿非治世才。何苦以一朝虚号,致涂炭生民;南中、闽中可鉴也』!已又明告诸大臣曰:『诸臣何患无君,愿更择其可』!及即位,追尊皇考桂恭王为端皇帝,遂尊太妃为皇太后;封其弟国玺为武靖伯。辛卯夏四月戊午,薨于田州,葬南宁;谥曰「孝正、庄翼、康圣皇太后」。
  马太妃,永明王生母也(家世不详所自)。肇庆即位,尊为皇太妃。兄之子马九功,封镇远伯。积十六年中,备极流离奔播之厄。后为缅人执送之滇,吴三桂遣将吏押发赴燕;行次黄茆驿,与王妃推軨相望,彼此禁不得语而各以手示,乃同时扼吭以死。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34 页
   桂元妃王氏

  永明王妃王氏,吴人。父略,尝为粤中郡守;国变去官,遂家于粤。妃素闲静;入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35 页
宫后,上侍两宫能尽敬礼,总持内政。丙戌冬十有一月,册立为后;父略封长洲伯。
  明年丁亥,王称永历元年;驻武冈,改名奉天府。秋七月,我大清兵破宝庆,直趋奉天城下。锦衣指挥文安伯马吉翔奉太妃及妃、诸宫眷斩关夜遁,由水道驰入蛮境。会天淫雨,泥涂轩冕,至竟日不得具一餐。宫女、内竖皆踉跄泥淖中,饥饿无人色;而妃则夷然也。
  戊子春,驻南宁。闰三月,王子慈烜生,妃出;大赦。
  初,桂林之役,妃尝发内储银饷军;不足,则资以簪珥之属。留守大学士瞿式耜妻邵,亦出金珠为助;时谓中宫之贤,有以召之。及入安隆,土锉芦帘,几不蔽风雨;浣衣粗饲,供给且不时:倍历有生之厄。
  已而贼臣孙可望日益无礼于王,王不能堪,与大学士吴贞毓、内臣张福禄、全为国等定策,密使奉敕进李定国为晋王,令之将兵入卫;所谓「密敕之狱」也。而马吉翔与司礼太监庞天寿比奸,谄事可望;发其事,指贞毓而下豫议者十八人为欺君误国、盗宝矫诏,以福禄、为国及主事张镌为首罪。凌迟时,张、全二人愬于太妃求救,天寿等乃直入宫门,擒二人于坤宁宫外。太妃与妃稍问之,寿怒目厉声诃之止。狱既具,吉翔、天寿益思所以媚可望,以为事涉内宫,王妃必知情,宜废之以截后祸,令其党主事萧尹具疏密陈古来后妃不道诸废立事。妃乃泣愬王前曰:『不虞汉家末世之风,见于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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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王乃留中寝之。
  洎入缅,辄以病自哀。既而咒水祸作,与诸宫眷丛处一室。每闻诸家眷属之自尽者,泣谓嫔侍曰:『吾非不能为此,顾以太妃在,恐重伤王心也』!寻为缅人所献,中涂与马太妃同扼吭死。
    (案有明三百年,列辟鲜专房之溺、后宫无预政之嫌。若万贵妃、刘夫人、郑贵妃、李选侍之流,虽宠冠当时,实权无私授;法至严矣。尔后南疆称号,流离琐尾中,而宫府肃然;及际危亡,皆能以节自显。温氏阙诸,乌足以昭信史;特裒此为「摭遗」卷首。)
  缅中咒水之祸,同时从难诸王眷属暨文武诸臣之妻女仓猝毕命者,并得数十人。略附姓氏如左:
  吉王(阙名)同妃某氏及二贵人,当祸作时,相向哭。旋闻缅人复以兵三千围王所,逼桂太妃、王妃、诸宫眷等二十五人入一小房,聚泣逾雨炊许(?)。诸酋搜括财物,每三、五人执一人,无分贵贱。多触刃死,自缢者亦不可胜数。既而有通事者引护守缅酋飞马至,呼曰:『勿伤皇帝与国公』(而沐国公已先过河死)。俄,复移王及诸宫眷出居天波之屋,大小内外共栖一楼三日夜,几断水食;吉王妃与二贵人遂自经。
  松滋王妃某氏,闻王罹祸,裣衽载拜,投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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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官王启隆妻吴、妾周,连袂并缢。内监见而解之;吴曰:『汝与吾夫善,当速吾死,何救为』!卒死之。吴承爵妻先勒其子女死,乃自尽。齐环妻,抱子自沉于渊。马吉翔第四女将投缳,哭曰:『不知吾父为何等事,虽死,人犹骂之也』!亦死之。
    「摭遗」曰:永明王寄迹安隆,名拥虚位,实类幽囚。六年十一月,有杖杀坤宁宫常在郭良璞一事(常在女官名,其阶出近侍上)。安隆行宫庳隘,奄寺宫人分班宿卫,馀尽寓居于外。良璞,故奄夏国祥之对食也;年十九,闵女捷敏,雅擅三绝,能击剑、走马。在安隆时,巴东王妃某氏与之善。有张应科者,孙可望私人也;一日窥见良璞,心好之。乃移居近巴东王第,晨夕致殷勤甚,缔于王。王亦昵就应科,王妃亦出见,呼之曰「嫂」,又甚致尊礼。因得通于良璞。久之事觉,王命杖良璞死,并杀内监李安国,赐巴东王与妃悉自裁。王畏可望,特下玺书一通,与言应科事;可望第令杖应科于朝门之外。当是时,播越之惨已如此,而宫令之肃犹如彼;则有明一代禁中帷簿修、衽席辨,始之终之罔或佚荡,又谁得致疑于燕归龙帐之春、犬吠羊车之影也哉!
    又案尔时永明复有宫嫔某氏者,初由安隆入缅,追送不及,遂入白文选营中;端谨持礼,文选亦甚致敬诚也。冀将得所间而送归王所,久之不获。比文选出降,将挟以北走;嫔氏闻之,急自散髻,以发结喉而死。
    「摭遗」补曰:案士英奔浙时,道有所沮;辄大言曰:『谁敢危太后驾』!此即老奸欺世逃生之计,而早为广德州牧赵景和一语道破;故必执杀景和而后行。及之杭州,守臣以总兵府为太后行宫,许百官士民往朝之。见则侍一女官、一士英。仪度褊陋,出词且不类宫中语;诸臣有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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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中事请者,则左顾无以应,士英多代之答。后潞藩虽迎入第中,亦未尝识其真也。或者谓是南都老宫人,受士英所指而然;实则太后先于我军进守皇城时,毁容易服溷入诸宫人中被驱以北。及渡淮,乃乘间堕水死;监守者方知为太后。此说则近似矣。二者交错,传之如此。太后邹氏,本京师人,为福恭王次妃;甲申秋七月,南都遥上尊号曰「恪贞、仁寿皇太后」。其弟存义,官千户;南都封大兴伯。
    故妃童氏,本周府宫人,为福王再继之妃。洛阳破,氏与邹太妃逃至尉氏县,将依其族人童尚宣不得,遂展转逆旅间。未几,福王亦至,就邸中相依;久之,生一子。及王南下,氏与太妃乃散失不相顾。已而南中遣官诏恭迎太后而不及童氏,氏沿泣于涂,自为状投河南巡抚越其杰所。其杰与巡按御史陈潜夫议,奏报童妃故在;王置勿召。乙酉三月十三日,氏以其杰议送至都,王益不悦,命付锦衣卫监候。寻命冯可京鞫之,氏就阶下细书入宫奉御年月及相离情事甚详晰。可京奏闻,王抵之地,叱为妖妇;可京遂辞勿与审。已改命屈尚忠竟其狱;以严刑拷掠,血肉狼籍矣。氏乃宛转呼号,阅两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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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二

                          吴郡李 瑶子玉纂
    目 录
   南都遗臣、闽疆阁部从难诸臣列传

     曾 樱、路振飞 何 楷 徐人龙 杨文骢(孙临) 钱敬忠 姜一洪 熊 纬(郭符甲)徐复仪 周之藩(傅冠、曹学佺、马思理、蒋德璟、顾锡畴、黄大鹏、叶翼云、傅启耀、元纶、赵卯等附)
    前史本旨殉国是重;「摭遗」则尽臣职者,同列传也。闽疆诸臣,前史已概见;而阁辅曾、路两公、尚书何元子、徐亮生、侍郎杨龙友、太仆姜开初及给谏熊文江辈皆南都所遗,而毕于唐王之事、之时而未臣永明者。钱玉尘三疏,足以补南渡之阙文也。龙友以士英故,屏于清议;究其末得一死自赎,后世当亦恕之矣。至于闽事败而诸臣之有闻信自尽者,或因徵实不详、或因仅以死见,并于「书后」附列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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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二
    曾 樱、路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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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樱字仲含,峡江人。万历丙辰进士,授工部主事,历郎中。天启二年,出为常州知府。时诸御史巡视监仓、江漕及提学、屯田者皆操举劾权,文牒日至。樱具状南京都察院曰:『他方守令奔命一巡按,独南畿者奔命数巡按;请一切饬罢』。比屯田御史索属吏应劾姓名,樱不应。索者愠,危言恐之;答曰:『僚属无可劾,止知府无状』。因自署「下考」,杜门待罪;抚按亟为慰留,始起视事。织造中官李实劾罢周起元,迫知府行属礼;樱独如故。既而檄至,侮以「尔汝」;樱亦以「尔汝」报,卒不屈。魏忠贤祸起,无锡高攀龙、江阴缪昌期、李应升俱被逮;乃为之助赀。攀龙死,复经纪其丧,出其子、僮仆于狱,为文祭之。宜兴毛士龙、武进孙慎行并以忤奄遣戍,樱讽士龙逃去,而缓慎行之行;忠贤败,事遂解。寻迁浙江右参政;士民请留,诏以新秩还任。
  崇祯初,以参政分守漳南;擒斩九莲山土贼至尽,士民为建祠。母忧归。服阕,进按察司,分巡福宁。先是,红夷为寇,副总兵郑芝龙平之。及广东贼刘香作难,总督熊文灿欲得芝龙为援,微闻香与芝龙有旧,疑不遣;樱以百口保之,遂讨灭。芝龙,憾樱次骨(?)。逾年,东厂获一男子,言为樱行贿谋迁秩。帝怒,命逮治。御史叶先春曾为属吏,知其贤;于他疏附白之。诏诘问;因具陈樱贤。然不知贿所从来,乃命闽抚沈犹龙、巡按张肯堂案覆。案厂檄有奸人黄四臣名;芝龙前曰:『四臣我所遣。我感樱恩,恐迁去。命从都下探之,不意妄言之此』。犹龙、肯堂遂据以入告,力讼樱冤;芝龙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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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疏请罪。士民为之醵金办装,耆老数千人诣阙击登闻鼓声其冤。得旨免入狱,俟命都中;削芝龙都督衔,仍令樱以故官巡视海道。未行,改湖广按察使兼右参政,赐敕分守湖南。故事,分守无敕;帝为特赐之也。衡、永故多寇,数残州县,守令咸不称职。樱至,疏荐苏州同知晏日曙、归德推官万元吉才。两人方坐事罢,以荐,俱赴官。乃调芝龙剿贼,贼多降,一方以安。
  迁山东右布政使,分守登莱。旋擢南京工部右侍郎,乞假归。初山东被兵,巡抚王永吉所部济、兖、东三郡尽失,匿不闻;兵退,以恢复报。登莱所失无几,以实奏。及论罪,永吉翻擢兵部侍郎,总督辽冀;樱竟夺职,下刑部狱。不十日而京师陷,贼尽释诸囚;樱乃微服遁,自诣南京刑部。会福王立,法司当以赎徒。
  及唐王称号福州,郑芝龙专柄;因荐樱,起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时张肯堂为吏部,王移肯堂于都察院,令樱专掌吏部事。樱处躬廉谨,不畏强禦;其当诠政,持法不挠,数有所执争。丙戌春,邵武讹传寇至,知府吴士炜、推官朱健并出奔;建阳知县施坐贪墨:俱逮问论辟。樱力争之,以为罪不至死;王虽不能用其言而心嘉其忠直。寻荐揭重熙、傅鼎铨等,擢用之;后皆以节著,人谓其知贤。以覃恩,晋太子太保、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
  比王幸建宁、驻延平,命与定远侯邓文昌留守福京。大清兵入景宁关,势不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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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死之。樱乃挈家避海外,依郑成功于中左所。越五年,其地被兵;叹曰:『吾之不即死者,死有待也。今而已矣』!遂自缢。
  路振飞字见白,曲周人。天启乙丑进士,除泾阳知县。大吏谄魏忠贤,将建祠泾阳,执不从。邑人张问达忤奄,坐追赃十万,故为迁延;奄败,乃解。流寇入境,击却之。
  崇祯初,徵授御史。疏劾首辅周延儒『卑洿奸险、党邪丑正,启宵小奔竞之门、短豪杰敢言之气。祈立斥,以清揆路』!被旨切责。复陈时事十大弊,进退黜陟间,多所论列,侃侃不阿。寻出按福建,会海贼刘香老数勾红夷入犯,乃悬千金激励将士;于是郑芝龙等破之,诏赐银币。俸满,以京秩录用。疏请暂止钱谷、刑名之奏,深思安危治乱之几。比将简用辅臣,上言:『枚卜盛典使夤绿者窃附,则不光如向者周延儒、温体仁等公论俱弃,宅揆以后,民穷盗兴。辱己者,必不能正天下』。时延儒已斥而体仁方居首揆,大恨。已而巡按苏松,清除积弊,民困以苏。常熟奸民张汉儒讦乡官钱谦益、瞿式耜贪状,体仁主之,坐振飞以失纠;拟旨:令自陈。乃白谦益、式耜无罪,而语刺体仁。体仁益恚,激帝怒,谪河南按察司检校;入为上林丞,屡迁光禄少卿。已擢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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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申,流贼陷山西,遣将金声桓等分道防河;团练乡兵,犒以牛酒,得两淮间劲卒数万人。福、周、潞、崇四王避贼同日抵淮,大将刘泽清、高杰等亦弃汛地南下,振飞悉接延之。北都陷,福王新立,故河南副使吕弼周受贼命,以节度使来代振飞任;进士武愫以伪防禦使招抚徐、沛,贼将董学礼据宿迁。振飞率兵出击,学礼逃去。擒弼周系于竿,置法场,命军士射三矢,乃磔之。缚愫徇诸市,鞭八十,槛车献于朝;后伏诛:时论快之。五月,马士英用所亲田仰来代。适振飞亦遭母丧,家无可归,流寓苏州。录功,即旅次加右都御史。
  初,督漕时谒凤阳皇陵,望气者言高墙中有天子气。唐王聿键方以罪锢,守陵中官虐之;辄捕治其尤者。上疏乞概宽罪宗,竟得请。杨维垣谪戍淮安,振飞待之薄;及是,起用事,嗾抚宁侯朱国弼劾其私语凤阳王气者,时不迎驾入淮城,心怀异图。行人朱统复诋之,遂以免官。
  南都失守,闽中唐王立,进左都御史。戎车塞途,音耗隔截,募能致振飞者,官五品、金三千。振飞乃赴召,中道,拜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至则王大喜,与燕抵夜分,撤烛送归,解玉带以赐。官其子职方员外郎;又录守淮功,荫锦衣世袭千户。王每责廷臣怠玩,因进言曰:『上谓臣僚不改因循,必致败亡;臣谓上不改操切,亦未必能中兴也。上有爱民之心而未见爱民之政,有听言之明而未收听言之效。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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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发,号令屡更,群臣庸下而过于督责。因博览书史,而务求明备。凡上所长者,皆臣所甚忧也』!其言曲中王短云。
  丙戌秋,我大清兵进仙霞关,王走汀州,追赴不及。汀州破,走居海岛。明年,永明王召之,卒于途。
    (「摭遗」曰:曾、路两阁辅刚正廉明,知贤善讽,朝事可冀改观。惜乎!唐王之制于强帅,徒负虚名而不能实收成效。二公虽非殉国,而于闽政之兴败有关,因并补传列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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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 楷

  何楷字元子,漳州镇海卫人。生有异质,读书过目不忘。举天启乙丑进士;值魏奄乱政,不谒选。归建紫芝书院,讲学其中。
  崇祯时授户部主事,进员外郎,改刑科给事中。贼燬皇陵,疏劾巡抚杨一鹏、巡按吴振缨罪;言『振缨为温体仁私人,一鹏为王应熊座主。逆贼犯皇陵,神人共愤;陛下辍讲避殿,感动臣民。而二辅臣漫然视之,欲令一鹏、振缨戴罪自赎,情面重、皇陵轻、朋比深,而天下讥刺且不恤,臣所以愤发于中,言不能已』。忤旨,镌一秩视事。已应熊疏辨;楷复言:『臣疏未奉旨,应熊先一日摭引臣词,必有漏泄禁中语者』。帝意动,应熊竟以是罢。屡迁工科给事中。后火星逆行,帝减膳修省;尚书杨嗣昌方主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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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历引前史以进。楷乃案条驳奏。比嗣昌夺情柄政,楷又劾其『入阁视事,吉服烂然。臣恐天下士民有以窥辅臣深浅也』!复忤旨,贬二秩,为南京国子监丞,就迁礼部郎中。母忧归。
  福王立,擢户部右侍郎,督理钱法;命兼工部右侍郎。连疏请告,不许。
  南都破,走杭州;从唐王入闽,进户部尚书。时郑芝龙、鸿逵兄弟横甚,王行郊天礼,称疾不出。楷言:『礼莫大于郊。二勋臣不陪祀,无人臣礼,宜正其罪』!王奖其风节,命掌都察院事。已而鸿逵挥扇殿上,楷呵止之。二郑交恶,知不为所容,连请告去。中途遇盗,截去一耳;芝龙使部将杨耿为之也。
  后漳州破,抑郁而卒。
    (「摭遗」曰:何元子博综群书,寒暑勿辍;尤邃于经学。与黄幼平道周、刘晋卿同升、林石士兰友、赵景之士春,称长安五谏;搏击豪强,权党侧目。奈何用不竟其才,而卒为郑氏残贼以死;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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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人龙

  徐人龙字亮生,上虞人。万历丙辰进士,授工部主事,出为湖广荆襄道佥事兼筦榷务。时蜀寇樊龙等杀抚据蜀,江汉震动;人龙与楚抚日议战守事甚具。寻迁湖南提学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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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故事,使车按止义陵;凡义陵而南辰、沅、郴、靖官师子弟皆就试。以自桃源南入,接岭连山,争高竞险,而舆挽不得前,故却;人龙乃独往。每度一关,必询视形势。及抵辰龙关,徒行尽得其要害。后剿临蓝大盗,辄用有功其地。辰郡稍稍能文,溆、沅歌谣杂出。至靖川,与峒彝相半;有通「论语」一章者,即举茂才。人龙乘传所至,人多化之;且惊喜以为开国来无此事。已擢湖南道参议;珰难起,即乞终养归。以前发策试士题多侵,为珰所衔。家居凡十又二年。
  崇祯乙亥,服未阕,即起为岭北道。多善政,增拓城垣十数处,以能闻于朝。调苏松兵备道按察司副使,虔民留之。会郴、桂贼起,围长沙、攻衡州;诏命两广江虔会楚合剿,檄人龙为监军。累战奏功,破诸寨,斩级万馀,擒贼渠十有八。捷闻,迁武昌道,晋参政。特召赐对;道臣向无特召,召自人龙始。时杨嗣昌以夺情起官入阁,兼本兵;因人龙曾任楚官,载拜执手指所坐曰:『以此待公』!人龙初应召,疏论时政与嗣昌忤;至是见其墨绖在坐,连瞩之,且言已终养历十二年,慨激切。嗣昌眙不知所对,遽引退。先是虔饥,人龙输粟为赈,民赖以苏。召对时,上问所全活者几何?曰:『以十万计』。上喜。及退,上犹顾左右曰:『活人至十万,亦几矣』!嗣昌遽曰:『虔户版几何?而动言十万,此罔上也』。上默然。然嘉其能,谕吏部遇督、抚缺推用。遂超拜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登莱等处;叠陈防海、通运、粮储各事宜。而嗣昌衔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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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漕非所职,严敕之;且中以他事夺俸。人龙知事不可为,乞放归田。无何,嗣昌死。会兵部增设右侍郎,备边关制督之选,廷推起用;疏辞,不允。
  甲申,晋户部尚书。以倪元璐荐,特旨兵部马上催赴。比至淮,闻国变,恸哭草檄讨贼。南都立,马士英兼本兵,仍为副。每堂同坐,机事一决于士英;人龙心不平,求去。且每在堂,正色危坐,士英踧踖不自安。遂分部事判两堂,命人龙督理驾库、漕运。既而人龙多所谏诤,语侵士英。复极言『安置四镇不宜。以庐、凤、淮、扬祖宗汤沐重地,而遽予拥兵自卫之人。夫带砺之盟,俟有成绩。即事在急,遽争先歆赏,亦必策以自效。使恢一城,即予以是城;复一地,即授以是地。当前激励未为不是,乃兵未动而遽刳内陆畀之,则江南尺寸土可胜刳哉』?士英恶其言,讽台臣劾之;无可劾,乃使御史何纶纠其年耄拜舞失仪,勒致仕。时人龙年六十有九,进止矍铄,实无少误。
  浙东鲁王监国,起工部尚书。闽中唐王立,以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召,命人龙门下士闽抚吴春枝诏谕促行。比入闽,力辞不受事,杜门却扫者又七年而卒。卒之日,流涕曰:『吾颇知兵事,且官兵当国家需兵时,乃竟不得为国家用兵以死』!
    「摭遗」曰:徐公奉敕巡抚山东,陛辞日,赐银币,遣中官四人扶肩舆出都,道路荣之。上事后,治行一如其守赣时。既而孔有德之乱,引朝鲜船至,军吏告急。公治事不辍,密檄津门、山海为犄角,遣标将焚其船,夺其大铜三十馀架,贼氛顿息。因是虑阻漕,欲疏胶河故道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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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海,以通运。亲视有成画,疏告;乃受嗣昌之扼。江东之役,公提一旅与王之仁分屯江口,名西陵军。既溃,乃遁入海。西河毛氏曰:『公既优文事,又擅武备。方其虔之事兵,一切皆听命联络,如出一人;故一往有功。后四镇之出,人自为政;即同堂决机者尚龃龉不合,欲其命将出师、制胜庙堂,是亦难矣』!
    公子咸清,有神童之誉;一岁识字,五岁通经。甫蓄发,既应乡举入场。后被徵归,与其妻商偕隐以终。商与祁忠敏配景兰,兄弟也;世称仲商夫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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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文骢(孙临)

  杨文骢字龙友,贵阳人。万历末,举于乡。与马士英为姻联,故人多诋谋之。崇祯时,官江宁知县。御史詹兆恒劾其贪,夺职。
  福王立,士英当国,起兵部主事,历员外郎中,监军京口。以金山踞大江中,控制南北,请筑城以资守禦;从之。善书,有文藻。好交游,干士英者多缘以进;气燄赫然。为人豪迈自,颇推奖士类,士亦以此附之。明年,迁兵备副使,分巡常、镇二府,监大将郑鸿逵、郑彩军。及大清兵临江,文骢驻金山,扼大江而守。五月初,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其地,兼督沿海诸军。乃还京口,合鸿逵等军劄南岸,与大兵隔一江相持。大兵编巨筏,夜置镫火,放之中流;南岸军虚发石以为克敌也,日以捷闻。九日,大兵乘雾潜济;迫岸,诸军始知,仓皇列阵于甘露寺。大兵以铁骑冲之,悉溃,文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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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十三日,南京破,百官尽降,命鸿胪丞黄家鼒往苏州安抚,文骢袭杀之,遂走处州。
  时福州唐王立,乃遣使奉表称贺。鸿逵已由海道赴闽,数荐其才;旋拜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令图南京。初,王在镇江,与文骢交好。其子鼎卿为士英甥,士英遣迎福王,与王遇于淮安;王贫窭甚,鼎卿赒给之,王与定布衣交。及鼎卿上谒,以故人子待之,宠甚。特授左都督、太子太保奖其父子,拟以汉朝大、小耿。
  明年,衢州告急;诚意侯刘孔昭亦驻处州,王令文骢与共为援。七月,大兵至;文骢不能禦,退至浦城,与监纪孙临并为追骑所获。说之降,不从,同被杀。
  临,字武公,桐城人;官职方主事。龙友招之入幕,前兵部侍郎晋之弟也。
    (「摭遗」曰:龙友顾曲秦淮,一时名下士翕然和之。观其设守金山,胸中非漫无计画者。累于附热,损厥清名,遂至沦入奸党。幸而死之,犹得其所耳。嗟哉!吾特因其尽节也,拔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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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敬忠

  钱敬忠字孝直,号玉尘;鄞县人。万历己未进士,临江知府若赓子。若赓初官仪部,论选妃事得罪神庙,几不免。既出守,以会勘江陵所陷故御史状,江抚因之遣戍。诸权贵衔之,诬为酷吏。神宗以夙怒,诏置之死。诸法司申救不得,临江士民千数人连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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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阙,亦不得。阁臣申儒行冤之而不敢请,乃与理臣议请缓决;遂长系于狱者三十又七年。若赓三子皆授经于狱,其冢孙肃乐亦时寄所业就狱教之。下狱时,敬忠祗一岁;至是成进士,不赴大对。为文誓墓,省其父。还诣京,具疏吁冤至千万言。会熹宗新即位,匦臣尼之;乃自囚服泣血跪午门前,丐阁部诸臣转请。凡江右人之在官者徐良彦、姜曰广、吴士元辈为出公揭,同榜生如姚希孟、孔开运、陈子壮等亦力与当道谋。时邹元标筦刑部,促议以入。得旨:『钱敬忠为父呼冤,请以身代,其情可哀!汝不负父,将来必不负朕。准将钱若赓免死,放还乡里』。遂驰赴江西,奉父归浙。当其伏阙也,别作誓天文,以必死要之;而卒遂其志。
  壬戌,补奉大对谒选,授刑部主事。寻以忧归。珰祸炽,服阕不起。时涿鹿冯铨嫟于珰,呼吸通天;以敬忠出其门,招之,绝不往。后南京御史沈希韶疏言:『敬忠泣血长安道上三年而出父于狱,精诚上通帝座。冯铨炙手可热,而独不肯一为俯首,如水不波。宜亟加擢用,以重学使铨衡之选』。诏起原官。会以母氏田病,自念兄伯仲咸在舍,不得援终养例,竟乞休。奉母几二十年,再补原官,出知宁国府;已罢还。
  甲申之难,重趼奔赴。南都立,敬忠以六月朔上疏,凡千数百言。略曰:『皇上所亲遘之难与三月十九日,为开辟未有之变。才一念及,则蹐地局天,行尸走肉,不觉魄已离魂,生不如死。独念国破君亡,虽陵寝震惊、钟非故,犹赖东南半壁,何止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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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旅!而皇上渊跃天飞,依然有君。则自监国以来、登基以后,皇上一大事因缘、朝野一正经题目,除却讨贼复仇外,更无与为第二义者。今观举朝诸臣,似以三月十九事亦未为地覆天翻、千古非常之奇变也。如以为奇变,当必有洗胃刮肠一番痛心之设施。乃两月来,立纲东纪、张官置吏,亦既济济彬彬章满公车、言满朝听,而讨贼复雠一事未闻有痛哭流涕为皇上一赞决者,亦未见有单肩赤脊为皇上一亟图者。臣不敢深言,亦不忍深言。百年以来,功利之毒沦入骨髓,已成膏肓;乃有书破万卷、官跻一品,未识「君父」二字者,致有今日!以今日世道人心,恢复大事,诸臣已不足恃;独有皇上不共戴天一念,果可彻地通天、反风却日,决不愁神灵不护呵、群力不辐辏也!臣昧死请我皇上无烦再计、不俟终朝,推瞿然失席之情,挺身蹶起;效素服哭郊之事,洒泪誓师。悬诏国门、布告天下,亲率敢死之士一往无前,灭此朝食。四海之内,义称臣子者,各各蠲赀贾勇以佐军;现有职司者,在在鍊兵转饷而接济。万事不理,单刀直入。即有谓万乘之孝,与匹夫不同;孤注之危,非万全良策者。彼虽陈议甚高,吾思吾父不能顾矣。即今残破地方姑置弗论,其未经兵火者南直十数郡外,江、浙、闽、广皆雄藩也。诚早以训练转输专责之师帅之,任十数万子弟兵、数百万粮草,何虑不首尾接应。只须掀翻格套,使匊郁尽舒;宽假便宜,令胆智毕吐:庶几真才为我作使。若复一瓢众举、十羊九牧,徒相与蒿目而忧;无兵无饷,真是向饭箩边愁饿死耳。在事诸臣必诋臣腐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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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暗时务,不曰祖宗社稷为重,必曰轻举躁动为殃;臣亦敢不谓然。独恨功利之毒自锢锢人,听其所言洋洋至理,扪心自揣,或非本怀。从来误人家国、贻羞千载,何尝不据一面之理。唯愿皇上存敝屣草芥之心,不绥被发缨冠之举;思伍员夜泣之悲,早决枕戈待旦之计。除凶雪耻,远迹康、宣;抑亦惧乱贼、扶纲常、正人心,息邪说。否则,无父无君,不知其所终矣』!得旨:『钱敬忠有何异谋可足兵食,以便恢剿?著再奏』。敬忠溯典引经,复得千数百言,再上之;报闻。已又陈第三疏,备论齐、鲁重轻之势;且云:『庙堂诸老,非有张良之智、裴度之忠、李德裕之才与识,不过以定策而枋国耳。昔者楚、汉之争,势重在楚不在汉;比三老董公遮说义帝之丧发,而天下大势尽归重于刘。楚、汉轻重之势,亦即今日我与贼及廷臣诸镇轻重之势。汉高能早握其机以成帝业,此我今日君臣所当共念者也。晋栾却杀厉公,立十四龄之悼公,势在栾却;已悼公召群大夫誓之,稽首唯命,而晋势得尽归于公。夫悼公能早握其机以致中兴,此又我皇上今日所当独念者也。舍此一著,何言宗祏百年,即欲为皇上图一身亦无计矣;何言恢复一统,即欲为皇上保半壁亦无计矣。盖皇上一失此机,则浸假而移于柄臣、落于雄镇,且浸假而倒授于贼。今登莱等处未睹诏书,犹为我大明坚守;民之思汉可知。乃当事诸臣四顾踌躇,动忧兵食;且鳃鳃乎奇谋异计,借此箸筹。此机一失、此势不回,天下事未知税驾;偏安且不可得,臣从此不复敢言矣』。敬忠连上三疏,待命逾月,庙堂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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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马士英辈以其累渎,终不上。遂怏怏失志归,自称「崇祯遗臣」,卧病不出。
  次年,大兵渡江。敬忠病甚,每索邸抄读之,抚膺恸哭,自叹其不幸多言而应也。乃戒勿药,以六月望后一日卒。生平喜聚书,终日丹黄不倦;手批书至数千卷。子二:光绣、昭绣,并能诗。光绣字蛰庵,尤有名。
    (「摭遗」曰:钱公血疏救父,痛累万馀言。神宗之于此狱,实伤天地之和。节其词云:『臣父下狱,年未四十,臣甫一岁无所知。祖父母俱六十,相继断肠死。嫡母张,忧怖死。臣父有子之妾,一时改嫁,子母生离;两弟以忆母而殇。两姊未嫁,嫡母既丧,别无亲人;日夜号咷,以成疾而夭。止馀臣兄弟三人俱断乳,依圜土中。臣父刀俎残喘,实兼母、师;抱哺煦濡,含酸授简。臣自一岁至三十八岁,桁杨木匣匮之间、沮洳臭秽之地,履影吊心,酸鼻痛胃』。又云:『臣自童时不忍见父受苦,今何能两眼看父断送圜中。且何能手持父尸,独生出狱门,尔时必无逃一死。臣不揣昧死侥倖,愿以馀年代父伏法;使臣两兄裹父残躯至祖墓,洒血长号,一写终天之痛,而得免拖尸之恶名。臣虽身首异处,死有馀荣矣』!嗟乎!此文百世而下,犹恻恻不忍踵读也。「摭遗」之所以补列斯传者,以赧王时三疏为剀切之文,而藉以见忠介公忠孝一门之盛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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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一洪

  姜一洪字开初,号光阳;馀姚人。万历丙辰进士。历职礼、户二部员外郎,转郎中;出守江西。迁河南兵备,分巡汴梁。时流寇分犯河北,一洪设法防禦;叶县、鄢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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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德、怀庆千里之内,赖之以安。叙功,擢福建按察使,转广东布政使左参议。累著政绩,迁太仆卿。
  甲申之变,与左都御史刘宗周议振义旗,不果。唐王立,大学士黄道周荐之,晋吏部侍郎。旋升户部尚书,奉命赴赣,会仙霞岭兵溃。丙戌秋八月二十一日,唐王出奔,一洪徒步追从之。及抵赣之木榔庵,力竭恸哭,赴江死。
  子二:长曰天植、次曰廷梧;偕走四千馀里,负楬椟以还。中涂屡遘官军,械天植为逃丁;而廷梧方总角少年也,辄膝行马前,求为兄代。一时以孝友称。
    (「摭遗」曰:案姜司农尽节时,有陈若水者,同赴江右;竭蹶道路,同以力尽死。爵里不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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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 纬(郭符甲)

  熊纬字文江,南昌人。崇祯癸酉进士,官行人。两都既覆,家居。每饮酒,辄涕泗横流。其友或语之曰:『昔狼 月覃有言:「吾未获死所」。子既有志,盍求其所』!纬因驰诣延平谒唐王,擢兵科给事中。寻扈行至汀洲遘变,从官迸散,纬独奔赴于王。大兵遂之,号哭入行宫;说之降,不屈,乃被杀。
  泉州破,故南京户部主事郭符甲举兵谋恢复,战殁。尸暴七日如生,乡人义而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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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甲,晋江人;崇祯癸未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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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复仪

  徐复仪字汉宫,上虞人;崇祯癸未进士,为兵部尚书人龙族子。北都变,家居恸哭,誓讨贼。南都立,授刑部员外郎;按治逆臣罪,有能声。出典云南乡试,未至,南都破;人心汹汹,而复仪讲宾兴礼如故。夜谒黔国公沐天波,使陈兵卫镇抚之;土夷遂不敢肆。
  乙酉闰六月,闽中唐王立,起翰林院编修。丙戌八月大兵下,复仪乃幅巾草履走千里归;辞父母、妻妾,独居山中,日诵「离骚」。或从危撺身而下,累不得死。一日,风雨昼晦;恸哭,急投谷中死,目犹张。其父承宠趋视,持其首哭之,乃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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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之藩

  周之藩字长屏,籍贯弗详。崇祯中,曾为福建参将。乙酉,进前军都督府总兵官。唐王大举出师,诏之藩以所部由汀州出,直抵南昌;遥授御营右先锋,属永胜伯郑彩节度。已而不果行,封福清伯。
  延平失守,乃踉跄趋扈。追兵急,辄大声呼曰:『吾大明皇帝也』!乱兵争前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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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其非是;群矢集如猬,遂死。时方大暑,群尸虫腐,之藩摊尸五日而玉色莹然。
    「摭遗」曰:闽事既败,东阁大学士傅冠不屈死。冠,进贤人,崇祯时入阁。性简易,罢职归。唐王起故官,命督师江右;后致仕。大兵被执,不屈死。礼部尚书曹学佺投缳死。学佺,侯官人;学问淹贯,立朝有风节。通政使马思理亦死之。前大学士蒋德璟卒于泉州。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顾锡畴,字瑞屏,昆山人。寓居温州江心寺,唐王命以故官督师;为降将总兵贺君尧所杀。浦城破,协守仙霞关兵科给事中建阳黄大鹏阖门死之。吏部稽勋司员外郎泉州叶翼云,为令有声。兵破同安,被获不屈死。都督同知义乌傅启耀,亦以不顺命死;全家俱殉。侯官贡生元纶绝粒死。闽县民赵卯,哭辞所亲,雉经死。黄鸣俊既投款,授五品官。已而自羞,以疾辞;未几卒。
    「摭遗」补曰:当时遗臣若曾、若路、若何,名犹在史册间,人得知之。若徐、若钱、若姜而下诸公,皆能尽诚、尽节于一时者也,而可失诸记载乎?外此而犹有所遗者,则于闽、粤诸臣之下分附其名;得有事实,则续稿疏列以载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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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三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闽疆督师守赣诸臣列传

     杨廷麟 万元吉 郭维经(子应铨、应衡、应煜) 刘同升 彭期生 姚奇胤、杨文荐(陈烈、吴国球、林逢春、周瑚、熊国本等、李时兴、高飞声、胡甲桂、郭宁登附)
    赣州之守也,阁部督师杨、万、郭三公协志婴城,湛身殉国,实与唐王相终始。温氏于闽「纪略」中仅一见其名,概不书其死事。殆以汀州之平在八月,而赣则及十月始溃,无所附丽,故略之邪?且案之诸义师中,又不为立传;是「佚史」之于吃要处,其脱失正复不少耳。凡江右之守土效死及赣中殉义所遗者,并摭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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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三
    杨廷麟

  杨廷麟字伯祥,清江人。崇祯辛未进士,授庶吉士,转编修。勤学嗜古,声震馆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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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都御史黄道周善。皇太子将出阁,简充讲官兼直经延;乃具疏力让道周,不许。明年春,帝御经筵,问保举、考选之法何者能得人?对曰:『保举当严举主;如唐世济、王维章为温体仁、王应熊所荐,今二臣败而举主无恙。是连坐之令先不行于大臣,欲守保举效得乎』?帝为动容。畿辅告警,因上疏劾兵部尚书杨嗣昌;言『陛下有挞伐之志,大臣无禦侮之才。谋之不臧,以国为戏。嗣昌及蓟辽总督吴阿衡内外扶同、朋谋误国,倡和款议,武备顿忘,以至于此。今可忧之在外者三、在内者五。督臣卢象升以祸国责枢臣,言之痛心。夫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命。乞陛下赫然一怒,明正向者主和之罪;俾将士畏法,无有二心。召见大小诸臣,咨以方略;谕象升集诸路援师乘机赴敌,不从中制:此今日之急务也』。时嗣昌意主和议而廷麟痛诋之,遂大恚忿,诡荐其知兵。帝即召见,改兵部职方主事,赞昼象升军。象升得之甚喜,即令往真定转饷济师。及象升战死贾庄,嗣昌亟问杨赞画死未?侦卒以奉使在外对,嗣昌为不怿者久之。初在军中报曲折,嗣昌拟旨责其欺罔。事后几欲中以危法;帝察无罪,仅贬秩。黄道周狱起词连,将逮治;旋狱释。言者交荐,得仍故官;未赴,都城陷。廷麟时在南昌,跄地恸哭;与翰林修撰刘同升遇,集兵勤王。会福王立,御史祁彪佳荐之,授左庶子;辞不就。宗室朱统诬劾大学士姜曰广并诬廷麟招健儿,有不轨谋,曰广为内应。语绝狂诞,王置不问;然所募兵竟以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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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乙丑南都破,我大清兵下南昌,袁州、临江、吉安俱投诚。已又取建昌,惟赣州孤悬上游,岌岌独存;而兵力单寡,人怀汹惧。廷麟乃与同升谋邀南赣巡抚李永茂享士大夫于明伦堂,劝谕兵饷,刻期大举。唐王手诏至,嘉奖备优,擢吏部右侍郎。比有粤东入卫兵过境,即疏留之;立忠诚社,得二万馀人。九月,廷麟领兵偕同升取万安、抵泰和,复吉安全郡,又收临江。具表,以偏安海甸为非计,请王移驻赣州;进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赐尚方剑,便宜从事。未几,王召永茂为兵部右侍郎,以张朝綖来代。俄,朝綖召还,即以同升代。十月,吉安告警,副将徐必达战败赴水死。援师至,大兵稍退,屯峡江。十二月,同升卒;总制万元吉自闽至赣,遂兼巡抚事,与廷麟协力规画。明年正月,廷麟赴赣招降峒蛮张安等四营,复得四万人;安骁勇善战,赐名「龙武新军」。三月,闻王将莅赣,趋往朝之。甫行,吉安告警;留屯郊外,日驰疏陈援吉、防赣事宜。时元吉代守吉安,守将胡长荫违节制战败,城复失。元吉走皂口欲自沉;永丰令亟持之,乃退保赣州。
  初,中书舍人张同敞于崇祯末奉命赴云南调兵;及抵江西而南都且失,因退还吉安。廷麟留与共守,待以客礼。其将赵印选、胡一青频立战功,元吉约束严,不少假贷,诸将渐不悦,不用命。元吉以新军张安为足恃也,蔑视云、广军;云、广两军因之解体。然安故蛮寇,受降后淫掠自如;廷麟遣救湖西,所过无不残破。及是,大兵逼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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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军皆内携,城中不战而溃。四月,我兵复乘胜至赣,薄城下。江西巡抚刘远生亟出城,躬往雩都邀张琮者将兵来救;赣人疑之曰:『抚军遁矣』!焚其舟,并拘其妻子。俄而远生率琮兵至,赣人乃悔罪。琮渡河抵梅林,中伏大败;还至河争舟,多堕水死。远生愤甚,五月朔渡河复阵,身先士卒,被执;复逃归,围愈急。廷麟乃遣使调广西狼兵,己往湖西邀新军还。及望日,与我兵再战梅林,再败;即散遣其军,而身入赣城与元吉誓守。六月,李永茂遣副将吴之蕃率广东兵五千至,战于李家山,围暂解。广安(?)退保南康;已复合廷麟等分门坚拒如初。
  赣州困守久,王奖劳之,赐名「忠诚府」。七月,尚书郭维经来援,与御史姚奇胤募兵八千,元吉部将汪起龙率兵数千,云南援将赵印选、胡一青率兵三千,大学士苏观生遣兵亦如之,两广总督丁魁楚亦遣兵四千,廷麟更命将吏收合散亡得数千,先后抵赣,营于城外,军声颇振。八月,水师罗明受至,战江上大败,死者无算。云、广军气夺,不战自溃;他营亦稍稍溃去。会闻汀州破,人情益震惧,守者疲甚。十月四日,天雾且雪,大兵用向导乘夜登城,廷麟急督乡勇巷战。黎明,大兵至;城上发,炸城裂,遂走城西清水塘自沉死。同守者,总制万元吉、尚书郭维经、御史姚奇胤、主事彭期生俱死之。
    「摭遗」曰:杨阁部起义兵于闽中颁诏之先、失孤城于汀州就俘之后,观其奉表请驻赣州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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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恢复,心甚雄而力甚钜矣。及其死,我将有贾熊者叹为忠臣;仓卒无所得棺,遂以门四扇軿之,瘗之东关之外。其始为赞画时,卢忠烈公甚倚之。后之以阁部督师而尽力若此,可谓不负所友矣。
    卢忠烈公象升之墨绖从事也,虽死于战,实死于杨嗣昌耳。贾庄之难,遘怨者犹讳其状。嗣昌且遣逻卒三人往察之;中有俞振龙者,归报卢督麻衣被体,实死战场。嗣昌怒,箠楚三昼夜,终不易一词;垂毙,翘首呼曰:『天道神明,我不能枉忠臣以求活也』!闻者莫不切齿于嗣昌云。夫振龙一小卒,而尚义若此;终附忠烈以传矣。忠烈少读张睢阳、岳武穆传,叹曰:『吾得为斯人,亦幸尔』!军中粮尽,士卒饥甚,知必死;晨起出帐,四面拜曰:『吾与将士同受国恩,惟患不得死、不患不得生』!众皆泣,莫能仰视。乃遣杨赞画廷麟赴总监高起潜营乞援,且曰:『与其死西市,何如死疆场』!赞画诣之,号泣请兵;而起潜卒不应。忠烈乃突围奋斗,身中四矢三刃,一军尽亡。亡后,畿民雨泣奔赴,曰:『卢公死,谁更恤我者』!竞起立祠祀之。嗣昌格其死状,尸踰两月始得殓。呜呼!嗣昌当时犹恐杨赞画之不死焉耳。忠烈事与本史无与,吾因慨赞画之终能成志而附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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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元吉

  万元吉字吉人,南昌人。天启乙丑进士,授潮州推官,补归德;捕盗有声。
  崇祯时计典,镌级为永州检校;寻迁大理评士。杨嗣昌荐其才,为军前监纪。嗣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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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之若左右手,诸将亦悦服;驰驱兵间,未尝一夕安枕。以忧归。
  服阕,起南京职方主事,进郎中。福王立,仍故官。元吉以四镇不和,请奉诏宣谕;请发万金犒高杰军,申以大义,令保江淮。乃渡江诣诸营。时杰与黄得功、刘泽清方争扬州,元吉致书得功共奖王室,得功报如所指;遂录稿传示泽清、杰,嫌渐解。顷之,上言朝廷不当偏安,宜仍「南京」故名,示不忘恢复;而减锦衣旗尉、罢南北镇抚,以杜告密。廷议以元吉能辑诸镇,擢太仆少卿,监视江北军。又疏请修「建文实录」,复尊号配祀;褒靖难诸臣及近日北都四方殉难者,以作忠义之气。元吉身在外而心于朝廷,每多论奏;皆可之。及高杰欲赴河南讨贼,方拟请速予饷,杰乃袭得功于土桥。元吉心伤之,因言:『古大将保功名,必以恭顺为本。今朝廷新立,纲纪未尊,恐从此相沿,恭顺日替。轻朝廷、隳纲纪,臣罪滋大』!因自请罢斥;不许。
  南都覆,走闽疆,归唐王。大兵下江西,诸郡望风附,惟赣州城守。元吉以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总督江西、湖广诸军。及抵赣,刘同升已卒;遂兼巡抚事。明年春,督师杨廷麟将谒王,代守吉安。吉安复失,奔皂口。乃檄谕赣州,极言云南军弃城罪;云南军因而西去。大兵来逼,不能禦;即趋入赣城,被围。元吉素有才,莅事精敏;及失吉安,令益严,部下多不用命。日坐城上,与将吏不交一言,神志然;隔河大营遍山麓,而指为空营。兵民从大营中至,言敌势盛;辄叱为间谍,斩之。给事中杨文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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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门生也;奉命往湖南,过赣见事急,因自任守禦,城中赖之。既而云南、两广援师毕集,军威一振。诸将请战,元吉必待水师至,并击之。水师帅罗明受者,故海盗也;兵部主事王其宏言:『明受桀骜难制,若慈母之奉骄子。今且水涸,巨舟难进,岂能如约』?不听。及水师至,大兵侦知,即夜截诸江,焚巨舟八十,死者无算;明受遁还舟中,火约、戎器尽弃之。于是云南、两广军皆自溃,诸营散走一空;城中止郭维经等部卒四千馀人,城外水师后营二千馀人而已。廷麟初调广西狼兵八千人已踰岭,不及至;参将谢志良驻雩都,拥众万馀,观望不敢进。
  旋闻唐王被难汀州,全城气索,城遂陷。部将拥之夺门出;元吉叹曰:『大事去矣!为我致谢赣人,使阖城涂炭者我也。我何可独存』!遂投赣江以死;年四十有四。
    (「摭遗」曰:万总制申命过严,遂致客将不复效勇。先禁妇女出城,民间率以为怨,其家人有潜载其妾缒城去者,乃遣飞骑追之还,缚其家人痛捶之;故迄于城破而竟无一人出。向与金声桓善,声桓收江右,尝具书币来招;总制以各行其志辞。既而主抚金恢省议,亦移书相闻,声桓颇为之心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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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维经(子应铨、应衡、应煜)

  郭维经字六修,江西龙泉人。天启乙丑进士,授行人。崇祯初,迁御史。疏陈时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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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举刺,责令指实;乃极言顺天府尹刘宗周之贤,力诋吏部尚书王永光溪刻及用人颠倒罪。不省。后周延儒罢,温体仁代之;复言『执政不患无才。有才而用之,乃排挤正人,不以之筹国事。国事日非,则委曰「我不知」;坐视盗贼日猖、边警日急,止与二、三小臣争口舌是非。平章之地,几成聚讼;可谓之有才邪』?帝切责之。寻以忧去。久之,起故官。
  北都变,南京诸臣议立潞王,维经力主福王。王立,进应天府丞;仍兼御史,巡视中城。维经以加衔为魏忠贤陋习,力辞;不允。俄上言:『圣明御极将二旬,一切雪耻除凶、收拾人心之事,丝毫未举。今伪官纵横于凤、泗,悍卒抢攘于瓜、仪,焚戮剽掠之惨,渐逼江南。而庙廊之上不闻动色相戒,惟以慢不切要之务,盈庭訾议,致启旁门斗捷足,营钻窥之隙穴、作富贵之阶梯。举朝人心如狂如醉,匹夫匹妇呼天愤郁,酿成灾祲。乞令内外文武诸臣洗涤肺肠,尽去刻薄偏私、及恩怨报[复]故习,一以办贼复仇为事』!报闻。马士英荐阮大铖,廷臣力争。史可法进调停之说,谓『前监国诏有「逆案不许起用」一则,臣为删去;后来何故复入此,示人以隘』?维经驳之,以为失言;士英、大铖等深疾之。寻迁大理少卿、左佥都御史,命专督五城御史,稽察非常,肃清辇毂。乙酉二月,隆平侯张拱日劾其『迎恭王御容日,托疾不赴;是不欲观盛典也』。保国公朱国弼复言其『署大理事,刑部以伪防禦使武愫案会题,辄以未经覆谳驳之。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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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受伪命,何矜何疑?执法之官,甘心庇逆;乞重惩』!乃下部院勘议,令回籍。
  唐王召为吏部右侍郎。其子应铨、应衡、应煜举兵临川,大小十数战,颇有斩获。王授应铨、应衡兵部郎中,应煜户部主事。丙戌五月赣围急,命维经以吏、兵二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理湖广、江西、广东、浙江、福建军务,督师往援。遂与御史姚奇胤同发,沿路募兵,得八千人。入赣,与杨廷麟、万元吉协力坚守;应铨等驻兵龙泉为犄角,而声势不相属。及城破,维经偕奇胤入嵯峨寺自焚死。
  明年,大兵攻龙泉,应铨设伏拒却。部下裨将刘文耀者潜引军入城,兄弟同就执。应铨投崖不绝,缚至不顺命,扼吭死。应衡至吉安,巡抚刘一鹏欲降之,饮以酒,乃掷其饮具;凿齿断臂以死。应煜见巡按董学成,踞地坐,极口骂其奸贪状;抽肠而死,死尤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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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同升

  刘同升字晋卿,吉水人;祭酒应秋之子。崇祯丁丑,廷试第一。帝问年纪何?对曰:『臣年五十一,老矣。恐无以报圣恩』。帝曰:『尔尚似少年,勉之』!授翰林修撰。乞假省墓,归。后以论杨嗣昌,谪福建按察司知事。未赴而国变,同升闻之,痛哭几绝;乃驰檄遍告十三郡乡官士庶兴义复雠,缟素辞墓。书(?)至会城,与杨廷麟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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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澹台祠,为思宗发丧,蠲吉誓师启行。
  会南都立,以左中允召,不赴。明年,与廷麟谋邀巡抚李永茂共建义旗,保守赣州。唐王闻而嘉之,诏加国子祭酒,转詹事。遂建忠诚社,招致四方豪健。乡官王其宏、刘明保、赵曰诹等各率家丁赍粮相从,集几二万人,克复吉安、临江。
  既而永茂内召,即擢同升兵部左侍郎,总理江西;寻命巡抚其地。时益宗永宁王慈炎复取建昌、抚州诸路、约并下省;而同升拮据劳瘁,已疾作。是冬十二月,徇至雩都,卒于道。赠东阁大学士,谥「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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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期生

  彭期生字观我,海盐人。万历戊辰进士。以教授迁国子博士,历官员外郎中,出为长沙知府。再调扬州、南昌及济南,坐失囚被谪。复转至南京兵部主事,进郎中。献贼乱江西,迁江西兵备佥事,驻吉安。兵至,拒守不支,走赣州;杨廷麟偕与招峒蛮降。唐王加太常卿,仍视兵备事。城破,冠带自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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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奇胤、杨文荐

  姚奇胤字有仆,钱唐人。由进士,授南海知县。地饶多盗,力绝苞苴;专以弭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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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为事,政声大起。行取进京,为兵部主事;改监察御史,巡按广东。未任,郭维经偕之赴援,同以自焚死。
  杨文荐字幼宇,京山人。由进士,为兵科给事中。城破,因病不能起,执送南昌。绝粒而卒。
    「摭遗」曰:赣城破,自守土职官、邑绅、士民殉者,不下数百人。参将陈烈数力战,众以其弟先附降,疑之;烈因誓死疾斗。及被缚,其弟已受职,劝之降;不听。顾谓赣人曰:『今日方知我无二心也』!推官署府事吴国球、赣县知县林逢春等皆起义举兵入社者,及部曹各官数十人等俱被戮。兵部主事周瑚被执不屈,磔死,最惨。其馀乡官士民合门尽节者甚众:有织人熊国本入忠诚社最力,被执见赣令;令举人也,叱之曰:『尔织人何知为义』?国本曰:『我织人不知义,举人顾当为不义邪』!遂斩之。
    江右之守土效死者,先有袁州知府李时兴、抚州知府高飞声、广信同知胡甲桂;城破,俱殉之。时兴,福清举人。初授知县,历官至袁州同知,摄行府事。时会城已降,时兴独与士民悉力拒守。无何,守将蒲缨战溃,援兵湖广黄朝宣等五营亦噪归。时兴知不可为,遂自缢于萍乡官舍;一仆亦从死。飞声,字克正,长乐举人。初授玉山知县,迁同知;乞养去。唐王时,大学士黄道周以督师募兵,邀与之偕;旋令飞声摄抚州事。大兵逼,量力不支,乃遣家人怀印走谒王缴之,而身以守城死。甲桂,字秋卿,昆山人。以乡试副贡入国学,授南昌通判;迁永州同知。道梗,不能之任,改广信。至则南昌、袁州、吉安俱失,广信止疲卒千人,士民多窜徙。会道周以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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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至,相与议城守。已而道周败殁,势益孤,甲桂效死弗去。城破被执,谕降不从,幽诸别室;遂自缢死。
    「摭遗」补曰:案赣州破,在城官吏之殉者,更有监纪通判郭宁登、通判王明汲、临江推官胡缜、训导徐君鼎、雩都训导胡董明,俱被执见杀。都督佥事刘天驷、赣州卫千户孙经世、弟纬世、纮世、监纪军务聂邦晟、子士、士焕,俱阖门死。在籍乡官之殉者,编修兵科给事中万发祥、吏部主事龚棻、户部主事林琦、兵部主事王其宏、弟其隆、黎遂球、柳昂霄、鲁嗣宗、钱谦亨、中书舍人袁从谔、刘孟鍧、刘应式等,皆受戮。河南同知卢观象尽驱男妇入水,亦自沉。马平知县谢赞、子胤绣、从子胤斗,衣冠自缢。荐授万州判官周世光携幼孙赴水死。举人刘曰佺、贡生杨万言、诸生董缵卿、冯复京、余学义、欧阳丽天,咸率母妻子女以自经。又诸生郭必昌者,与其妻号哭三日夜死。金之杰巷战,手劈数人,挈妻自溺。王统、王纯入文庙,自经。周葵、陈君猷,积薪自焚。乡约谢明登携妻及子,投于井。书工赵廷瑞,亦自尽。其流寓被难者,广东提学副使符中与其兄述中、诸生庐陵段之浑、新喻萧瑛、宁都曾嗣宗、杨燧。
    右赣州之难所以备书其姓氏者,藉以见杨、万诸公之勋劳不亚于扬州,而于南都、闽疆为有光也。凡江右之兵事尽于此。
    附「夏万亨传」补:温氏前史于本事甚略,兹拾所遗赘此。案万亨初闻京师陷,北向恸哭曰:『臣当从死,顾有八十老母;今从皇上乞身空门,以奉天年耳』。后以南都命,擢江西布政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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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有怨者,论令不当超擢。至是,乃改按察佥事。时国步臲卼,人无固志。初至,给兵饷赢十之一。诘之吏,吏曰:『故事为公所得』。辄正色曰:『侵夺军资,岂我所为;况今何时乎』!及笞保宁王府隶,隶群起围官廨,声将以泄愤。一时南昌士民趋王府哗曰:『奈何杀我夏公』!焚门入。巡抚下令戢之,不得;保宁惧,亟邀万亨至。民则曰:『公固无志,我辈何为者』!时上事未三月也。已而,兼绾七印。奉其母属门人之为临川令者,与东乡艾氏举兵以死。万亨一字葵甫,万历戊午举于乡。初以校官,迁西平知县,练兵禦贼。调夏县,县荐被兵,内则以德绥民、外则以诚感贼。贼有钞掠城下者,单骑开门谕之。或不听命,则曰:『宁杀我,毋杀我百姓』!贼乃相惊异,称为好官,不杀一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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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四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浙东监国诸臣列传

     于 颍 庄元辰 李长祥(章有功) 徐孚远(沈光文) 王思任 王玉藻 李 山 吴从鲁何弘仁 刘 穆(子肇绩、肇勷、吴邦璿、张国纪、谢震龙)
    鲁监国画江之役,向以为张公玉笋之勋也;而实自于公九瀛,始湛然明节。史乘忽诸,世遂莫能举其名。矧夫投荒蹈海如研斋之独支山砦、闇公之联络波臣;同其时以零丁并难者,可胜道哉!先太常火庐保社,所全宾多。至刘子肤之腹泐「尽忠」、谢云生之舌战殉国,直是天壤间一片血诚也。百世而上、九原以下,庶几无憾斯文。案时维唐、鲁交错之会,于永明则远且后也。故以江上前事诸臣先列一卷;至庚寅间入舟山殉者,则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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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四
    于 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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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颍字颍长,号九瀛;金坛人。崇祯辛未进士,累官工部员外郎,出授顺德知府;移西安,以事罢。
  寻起复为工部郎,授绍兴知府。越人重水利,前守富顺汤绍恩筑三江应宿闸而越水治;然闸在下流,能泄不能引,能禦潦而无以处旱。崇祯末,适苦旱。左都御史刘宗周家居,谓惟麻溪坝更于坝之上流,通之茅山;闸则闭之,是为良策。而萧山愚民挟形家言阻之万方,且极口詈。长吏咨于颍;颍曰:『刘总宪言是,下官当力任』。乃捕萧民之梗令者杖之、梏之;事得集。虽大旱不为灾,民复翕然诵。颍虽为一郡长,而事必请于宗周若子弟。
  乙酉,迁分巡宁绍台道。马士英挟太后入浙,宗周泣曰:『事乃至此,若非斩士英,无以收既溃之人心』。颍于是再疏请诛士英;不报。宗周曰:『明府竟申大义于天下可矣』!颍自以外臣,未可擅杀宰相;偕之归,谋结熊汝霖辈共起兵。而我大清兵已至杭,宗周绝粒,颍亦驰入云门山观变。绍兴通判张愫以城降,贝勒即令之行府事。会郑遵谦以苍头军起,斩愫迎颍。颍驰回,望城哭。城中人呼曰:『于公来,吾事济矣』!颍先曾密遣在事军官募兵备敌,至是络绎率众至;乡官前太仆萧山来方炜、前职方来集之等亦各以兵会。颍乃操小舟,挟短童西徇。之萧,新令陈瀛者出谒,执之;贝勒之使以榜至,又执之,焚其榜。鸣鼓誓师,大集都亭:时闰六月旬又三日也。即夕以五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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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趋固陵,前所遣诸生庄则敬等以江船百馀艘来迎。大兵劄西岸杳未知;颍兵顾无甲,乃借絮衣于居民,各一冲潮径渡。萧人沈振东为导,尽驱西岸之船而东。至中流,大兵始觉,则无所得船。颍帅众登岸大噪,遂画江以守;一军扼潭头、一军扼桥司、一军扼海门、一军扼七条沙。寻大兵拽内河舟百馀于江,复札木箄填土拟渡。颍遣死士陈胜等凿之沉;风起潮涌,箄尽漂向东,各营勾致以为用。时以为神助。颍谓诸将曰;『杭已有重兵,攻不易。莫若于下流由桥司入海宁、出海盐,以通震泽上流;由潭头入富阳通馀杭,以扼独松关』。比闻海宁兵起,而富阳为降将郎斗金所据;勿坐视,乃遣副将刘穆夜袭之,馀杭之道得通。故馀杭令邱若浚、故瓶窑副将姚志倬来会,穆乃驻师清风亭为声援。大兵突至,克富阳;义士刘肇勷等死之。王宗茂、阮维新等迸力以禦,颍自渔浦渡江救之,富阳复定。方国安之得驻七条沙也,始此。自江干立国,而王师未能遽渡者,徒以颍之取富阳也。监国至,晋按察使,行巡抚事。旋晋右佥都御史,督师江上;遂自为一军守渔浦。
  时正兵为方、王二家,义兵为孙、熊、章、郑、钱、沈六家,客兵陈潜夫等又别为数家;内外交讧,争兵争饷。而颍参处其间,悉力支拄;与钱肃乐军相似,视诸军为最苦。王之仁尤恶之;一日会于潭头,语不合,之仁拔剑拟之。马士英却以身蔽,乃免。
  已而谍言大兵自海道至,命移军守三江口。先尝三疏辞官,不许;至是,连章陈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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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而方兵忽走,列戍惊溃。颍复航海扈从,不及;即由海道还京口,以黄冠终。
    (「摭遗」曰:谢山全氏言富阳之役,世谓张公国维之功者,非也。于公之去越百馀载,志乘以嫌故,不为立传。案画江之守,实自公始。是为浙东监国始事之臣也,补传首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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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元辰

  庄元辰字起贞,晚字顽庵;鄞人。崇祯丁丑进士,学者称为汉晓先生。赋性严凝,不肯随人唯阿。下笔千言,亦倔强,睥睨一切。会试,出汪文毅、马文忠门下。释褐,授南太常博士;八载不迁,冷曹清望泊如也。
  甲申之变,元辰一日七至中枢史可法之门,促以勤王。比赧王立,朝议选科臣;总宪刘宗周、掌科章正宸皆举元辰为首。而马士英势方张,欲尽致朝臣出其门;密遣私人致意曰:『博士曷不持门下刺上谒相公,掌科必无他属』。元辰峻拒之。是时虽东林宿老如钱侍郎谦益,亦俛首称门下于马、阮之徒,而考选诸臣能抗之者则惟元辰与沈行人宸荃而已。士英怒;或言是故刘、章之私也,遂传中旨仅授刑部主事,恤刑江南:公论为之不平。已而士英日横,且以阮大铖故,欲兴同文之狱,尽杀复社诸公。元辰曰:『祸将烈矣』!遽出都。且以板荡诗人之意,赋「招归诗」十章志感。未几,而留都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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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肃乐之起事也,诸乡老之最惬心者,莫如元辰;遂破家输饷。初,降臣谢三宾欲梗师,而为王之仁所胁,不得已以饷自赎。及肃乐与之仁赴江上,三宾潜招兵于翠山;众疑之。王明经家勤谓之曰:『公等竟欲西行乎?何其疏也』。肃乐惊问计将安出?家勤曰:『浙东沿海皆可以舟师达盐官,五代钱氏尝由此道会黄晟之师。倘彼乘风而渡,北来捣巢,列城且立溃矣。非分兵留守不可』。肃乐曰:『是无以易吾庄公者』。于是共推之任城守事,分兵千人属之。以四明驿为幕府,请以家勤及林明经时跃等参其事;肃乐乃西行。元辰日耀兵巡诸堞,里人呼之为城门军。是役也,危城岌岌,赖此以镇。而三宾亦不敢动,乃以翠山之众迎鲁王于天台。自七月至十月,鄞始解严。
  王召元辰入,晋吏科都给事中;迁太常少卿,再迁正卿,仍兼吏科如故。寻上疏言:『殿下大仇未雪,举兵以来,将士宣劳于外,炎威寒冻、沐雨栉风;编氓殚藏于内,敲骨吸髓。重以昔年秋潦、今兹亢旱,卧薪尝胆之不遑;而数月以来,颇安逸乐。釜鱼幕燕,抚事增忧:则晏安何可怀也!敌在门庭,朝不及夕;有深宫养优之心,安得有前席借箸之事:则蒙蔽何可滋也!天下安危,托命将相;今左右之人,颇能内承色笑:则事权何可移也!五等崇封,有如探囊;有为昔时佐命元臣所不能得者:则恩赏何可滥也!陛下试念两都之毁、黍离麦秀之悲,则居处必不安;试念孝陵、长陵铜驼荆棘之惨,则对越必不安;试念青宫、二王之辱,则抚王子何以为情;试念江干将士、列邦生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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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则衣食可以俱废』!疏入,报闻。已又言:『中旨用人之非,乃赧王之秕政。臣叨居科长,断不敢随声奉诏』。王不能用。自是,累有封驳;时谢三宾夤缘居要,皆结内侍力阻之。而马士英又至,故佥事王思任等移檄以拒,且廷争之。元辰言:『士英不斩,国事必不可为』!于是贻书同官黄宗羲、林时对云:『蕞尔气象,似惟恐其不速尽者。区区忧愤,无事不痛心疾首,以致咳嗽缠绵,形容骨立,愿得以微罪成其山野。若非自洿,恐必不免』。举朝共留之,而意决竟去。
  未几,大兵东下;乃狂走诸深山中,朝夕野哭。元辰故美须眉,顾盼落落;至是失其面目、巾服,似头陀而稍别。一日数徙,莫知所止;山中人亦不复识。忽有老妇呼其小字曰:『是非廿四郎邪』?因叹曰:『吾晦迹未深,奈何』!丁亥,疽发于背,戒勿药;曰:『吾死已晚,然及今死犹可』!其门人林奕隆曰:『请为吾师作「大还词」以祖道』。曰:『试歌之』。歌毕,元辰首颔者三,遂卒。
    (「摭遗」曰:林词「反招魂也」句多衍,有云:『汹汹天狼绥绥野狐。逐人駓駓,白日幽都。敦血拇,肝胆横屠。悬人以娭,如蹠之脯。六千君子,与白日殂;五千甲楯,与东流楛。往哉浩然,逃之大虚。火宅既离,毒苦可除。帝且饷公,九光五铢。小子此,以当骊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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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长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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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长祥字研斋,达州人。崇祯癸未进士,神采英毅。为诸生时,即言兵。比献贼乱蜀,募练乡勇,擐甲助城守;贼中皆知其名。
  后选庶常,吏部荐之,使备督师之选。或曰:『天子果用公,计安出』?叹曰:『不见孙白谷往事乎?今惟有请便宜行事,屏邸钞不寓目;虽有金牌,亦不受进止。待平贼后,囚首阙下受斧钺耳』。闻者咋舌。时首辅以同里故,欲引为私人;不可。因不得召见。贼日逼,遂自上疏:『请急调宁远镇臣吴三桂兵,拒战都城下。新进士袁噩者,具将才;可辅之。令密云镇臣唐通与臣从太行入太原,历宁武、雁门攻其后。首尾夹击,贼可擒也』。思宗下其议未定,密云帅已至,诡请守居庸关,则放贼直抵昌平。长祥复疏,请急令大臣辅太子出镇津门,以提调勤王兵。皆不果行。而京师溃,为贼所缚,遭搒掠,乘间南奔。
  福王立,改监察御史,巡浙盐。南中溃,起兵浙东;监国加右佥都御史,督师西行。而七条沙之师又溃,监国浮海去;长祥以馀众结寨上虞之东山。时浙东诸寨林立,顾无所得饷;四出募输,居民苦之。独长祥与张煌言、王翊三营且屯且耕,井邑不扰。监军鄞人华夏者,为之联络布置:请引翁洲之兵连大兰诸寨以定鄞、慈五县,因下姚江会师曹娥,合称山诸寨以下西陵。佥议奉长祥为盟主,刻期将集。而鄞之降绅谢三宾告之大兵,急攻东山。前军章有功,故会稽农家子,骁锐敢战,所将五百人具兼人勇;累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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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兵以全力压之,不支被擒,拉胁决齿;垂毙,犹大骂而死。时有百夫长十二人,故尝受官兵指为间;至是,中军汪汇者与十二人期密以次日缚长祥入献。晨起,十二人忽自相语:『奈何杀忠臣』!折矢扣刃,偕誓而遁;汪汇追之不及。于是浙东沿村接落奉檄,有得长祥者受上赏。长祥匿丐人舟中,入绍兴城居数日,事益急。复遁至奉化,依平西伯王朝先。朝先亦蜀人,华夏曾为长祥通好订婚姻;得其资粮屝屦之助,复合众于夏盖山。一日,泊舟山下,有孽龙挟雷电将上天,涛涌荡舟,士卒皆无人色。长祥令发巨击之,雷电愈怒,水起立;长祥色自如,俄而晴霁。由健跳移翁洲入朝,监国晋兵部左侍郎,兼官如故。已言于王,请合朝先之众,联络沿海以为舟山卫。定西侯张名振不喜,袭杀朝先;长祥仅免。
  辛卯舟山破,亡命江、淮间。制府陈锦得之京口,都统金砺、巡道沈润将杀之;锦不可,释之。乃居山阴涧谷中,寻游钱唐。然大吏以为终不可测,更安置江宁。长祥自舟山亡命与其妻氏黄相失,有婢文莺者代黄死。及居山阴,则黄自海上来,得再聚。后长祥鞿江宁,黄已卒。大府阳礼之,而终疑之。曰:『是子然者,谁相保邪』?长祥微闻之。时江宁有闺秀曰钟山秀才,善墨竹,容色绝世;乃娶之,朝夕甚昵。大府曰:『李公有所恋矣』。未几,乘守者之怠,竟逸去。由吴门渡秦邮,走河北;遍历宣府、大同,复南下百粤。天下大定,始还;南居毗陵,筑读易台以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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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摭遗」曰:侍郎通籍甫一年而国亡,其自为诸生、为孝廉,已披坚执锐,为里社树捍禦勋。逮夫侧身军旅,展转于鲛宫蛎屋之间者,又一十七载。而「明史」竟阙传!推其末,与王长升宠妾脱妻之意小异而实同也(文莺事,详「列女」)。)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79 页
    徐孚远(沈光文)

  徐孚远字闇公,华亭人。崇祯壬午举于乡;故太师阶之支孙也。当明之季,江左社事最盛;而松江几社以经济见,孚远与夏允彝、陈子龙、何刚则尤为社中之杰。时寇祸亟,颇求健儿侠客,联络部署,欲为勤王之备。及子龙任绍兴推官,孚远乃引东阳许都见之;使其召募义勇,西行杀贼。又令刚疏荐之。既而东阳激变事起,子龙单骑入都营,许以不死;招之降。大吏持不可,竟杀都。既杀而刚疏下,已召之。孚远贻子龙书曰:『彼以吾故,始降。今负之,天下谁复敢交子龙哉』!以故子龙虽得功迁给事,而力辞不赴。马、阮乱政,尤恶几社诸公,因杜门不出。
  南都亡,允彝起兵,乃赞之。闽中授福州推官。已而以张肯堂荐,进兵科给事中。闽事去,浮海入浙,而浙亦溃。钱肃乐方自浙奔闽,遇诸永嘉,恸哭,遂偕行。会监国至,再出师。孚远独身周旋诸义旅间,欲令之协和其事;而悍帅如郑彩、周瑞之徒咸勿听,因力劝肃乐以早去。时诸军方下福宁、围长乐,肃乐冀其有功,不纳。孚远复返浙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0 页
东,入蛟关,结寨于定海之柴楼。比监国自长垣至舟山,孚远入朝。时宁、绍、台诸郡山寨相望,俱为舟山接应;柴楼则尤与之近。乃以劝输充贡赋,海滨避地之士多依之。迁左佥都御史。
  辛卯舟山破,监国复入闽;孚远亦航海从之。是时,郑成功启疆礼士,雄冠诸岛,海上诸军尽隶之;凡老成耆德之避地者,咸往归之。孚远领袖其间,每以忠义相镞厉。成功娓娓听,至终夕不倦;有大事辄咨而后行。尝自嗟曰:『司马相如入夜郎教盛,此平世事也。以吾亡国大夫当之,伤如之何』!
  戊戌,滇中遣漳平伯周金汤至,晋诸勋爵;迁孚远为左副都御史。是冬,随金汤入觐,失道安南;安南王要以臣礼,乃大骂。或曰:『且将以相公也』;则愈骂。安南王叹曰:『忠臣也』!厚资之。卒完节归。
  明年,成功大举入江,败于白下;还师入台湾,未几卒。孚远无复有望,饬巾待尽;寻亦殁于台。遗一子;郑氏内附时,扶柩南旋。已而,其子以饿死。
  沈光文字文开,号斯庵;鄞人。以明经入贡。乙酉,豫画江之师,授太常博士。已从至长垣,豫琅江军事;进工部郎。军溃,扈监国不及,走肇庆;累迁太仆寺卿。辛卯,由潮阳至金门。闽督李率泰密以使招;拒之,焚其书、返其币。时将卜居泉之海口,挈家航海。风作,失维飘泊至台湾。时郑氏未至,犹为荷兰地,乃从之受一廛,极旅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1 页
人之困。及成功至,知光文故在,喜甚;以客礼见。时令致饩,拨田宅赡之。亡何,成功卒;诸臣欲再奉鲁王监国,光文从之。壬寅,王遽薨,议遂寝。郑经嗣立,颇改父政;讽以诗,几得祸。因变服逸至罗汉门,结茆以居;授徒自给,不足则济以医。叹曰:『吾二十年飘零绝岛、弃墓不顾者,祗欲完发以见先帝。而卒不克,其命也夫』!癸丑,台湾归附,光文虽老,而岿然独存。制军姚公启圣贻书曰:『管宁无恙邪』?寻卒于诸罗。按其居台凡三十年,盖及见延平三世之盛衰云。
    (「摭遗」曰:闽自无馀造国,台海素外版图。洎郑氏开疆,群贤辏集,而闇公、斯庵籍作寓公,以隐副其志之不食周粟以死,是又古来殉难之一变局也。夫闇公崎岖谋国,若欲求一当而不能。而斯庵则孤立海隅,初无作为,似宜附诸外臣之列。然推其心,则非甘于郑氏而已者;故得于闇公传后类次之。)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1 页
    王思任

  王思任字季重,山阴人。万历乙未进士。母唐,梦太白入怀,故小字金星;其父东海翁,以遂己志,又字之曰遂东。释褐时,年初二十;历官九江佥事。鲁王监国,擢礼部右侍郎;屡疏极言官乱、民乱、兵乱、饷乱、士乱之失。乞休,不听。既而叹曰:『江上之事不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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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马士英称奉太后入浙,将趋绍兴。绍之人犹未知赧王就擒也,思任乃具疏太后,数王之短,痛斥士英奸;略云:『主上心惑奸相,耽于逸乐;士英窥微献媚,公窃太阿。以疆场担子一肩,卸与史可法;又心忌其成功,而掣其肘。四方狐狗之愿出其门者,得一望见,费至百两;得一登簿,献及千金。文选、职方,乘机打劫;巡抚、总督,交兑即题。其馀编头修脚、服锦横行,更不待言矣。总之,士英知利而不知害,知存而不知亡;朝廷信之笃,所以覆之速。试问相臣之尊、司马之重,而可以不战不守,拥兵以逃乎?口称护太后驾,则圣驾独不当护乎?及今犹可呼号泣告之际,宜立斩贼臣头以谢天下』!又致士英书曰:『阁下政本自由,兵权独握;只知酒色逢君,门墙固党。从不讲求战守,遂致乘舆播迁。谋国至此,即喙长三尺,何以自解?以愚上计,莫如明水一盂,自刎以谢天下。若仍逍遥湖上、潦倒烟霞,效贾似道之故辙,则千古笑齿已经冷绝;再不然,如伯嚭渡江,我越乃报仇雪耻之邦,非藏垢纳污之地。当先赴胥涛,乞素车白马以拒』!及大兵渡江,思任已病;遂避至秦望山丙舍以卒。
    (「摭遗」曰:遂东于丙戌以詹事晋秩礼部,始宁倪无功;谓其本有意于筐篚之迎,论殊苛矣。其疏与书,犹足以褫老奸之魄也;则死事姑阙议之。)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2 页
    王玉藻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3 页
  王玉藻字螺山,江都人。崇祯癸未进士,授慈溪知县。政尚和平,民不扰而事集。未期北都亡,前令汪伟以翰林检讨殉国;玉藻率官吏士民为大行哭临毕,别为位哭之三日。寻故少詹项煜以从逆亡命至,玉藻与慈之冯元飂皆出其门,冯氏匿之夹田桥别业:玉藻虽为致饩,顾甚菲。煜为慈之义民所不容,扑之淹桥下,置不问。有明士习最重闱谊,或以为过;应之曰:『吾不能为向雄之待钟会哉!顾惧负前日大临一哭耳。夫君臣之与师友,果孰重』?闻者耸然。
  乙酉夏,大江以南尽附。浙中百城守令,或弃官去,否则降。而玉藻与沈宸荃起兵,遂晋御史,仍行县。复乃募义勇,请赴江上自效。旋解事,以兵科都给事中往军前。玉藻任事迈往,壮气勃勃;而江上诸帅恶之先,不予以饷。叹曰:『是将剚刃于我也』!因力请还朝。其在垣中维持正议,又不为诸臣所喜;不得已,力求斥罢,太常庄元辰留之。
  丙戌夏,浙东再破;以黄冠遁于剡溪,久而不归。资粮尽,慈民及浙东义士时为周之。每临流,读所作诗,激厉慷慨,仰天起舞。辛卯后,始归故乡,以饿死。
    (「摭遗」曰:螺山与客谈岛上事,辄叹曰:『今犹靖康、建炎际耳。若以祥兴拟之,则下矣』。其旨崛强犹此。)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4 页
    李 山

  李山字少华,长洲人。寄家白下,以饩贡教授井里。有文名,兼能绘事,束脡及门者最盛。赋性峭絜,与人笃诚。官南京太常寺博士;福王立,以故官应召。马士英当政,詟其名,意颇下之;屡索所制,不报。同僚笑之曰:『李山直顽石耳』!因又号「顽石居士」。士英亦少解画,尝面乞为代;不获已,作郭忠恕「天外数峰」与之,然心终以为耻。寻挂冠归,卜居吴中之蠡墅;足不践城土,与徐勿斋、杨维斗、顾所受辈订莫逆交。
  族人有名采者,为幕府客;偶至,密示一册,乃松江兵事株连狱也。大府信采,属访实;凡郡中声望所归之户均在列,得三百馀姓。读之怛然。会日暮风雨至,亟呼酒;采故善饮,饮至如泥,命仆扶置他所卧。就地自火其庐;及扑灭,采亦醒,索册已灰,相对懊叹。因诫之曰:『此册性命多,安知非天意假火以销其狱乎!或有此册而遂有此火乎』!采悟,竟弃官飏去。
  初,张国维抚吴时,即知山名。比审其贤,荐之;自为书招之。旋鲁监国遣使至吴,以太常卿召。至浙,未几发病,归。及闻国维事败且没、监国出海,乃处分家事,曰:『吾将报知己于地下』!时勿斋、维斗、所受俱尽节,山断粒九日而终。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5 页
  子天民,精历数之学。痛父介节,以浪走四方卒。
    案家传,先博士少华公,为始迁蠡墅之族祖也。甲申六月,以南都命,颁诏往蜀,吴孝子威克从之。然不载使归月日,传中故勿为叙。而顾黄公作吴隐君赞,亦有「南都李博士使蜀」语,与之吻合;当非附会矣。公所著有「钓鳌客集」、「顽石画中诗」、「双清堂文稿」、「画禅造微论」、「六朝文丛」、「说明通事案」等书,惜子姓中落,稿本半轶。兹略举大凡,以略表先人之志。支孙瑶谨附识。
    「摭遗」曰:士英酷清玩,或有谋得清要者,以重值购。黄子久「长江万里图卷」馈之,士英喜甚,寝食必偕。一日,其子銮攫之,士英持不与,爪伤銮手至出血;后携至江上之镇潮庵。大兵猝至,乃提携欲入怀袖;追呼急,复仓皇弃掷而去。士英画,笔致颇不恶;世丑其人,多改其名为冯玉瑛。「玉瑛」,秦淮妓之有画名者也。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5 页
    吴从鲁

  吴从鲁字金堂,山阴人。万历丙辰进士;由南阳县知县,历任监司。及江东起义,捐躯首事辄被抑。丙戌春,礼部侍郎王思任荐之,补通政司左参议。浙东不守,野服避居入山;设棺于庭曰:『有踪迹我者,即盖棺』!旋病;栉沐,衣冠含笑入卧,命家人盖之,气绝。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6 页
    何弘仁

  何弘仁字仲渊,号书台;山阴人。崇祯丁丑进士;历知建宁、高要县事,授御史,监江上军。越破,追监国不及;过关山岭,作诗书衣带间曰:『有心扶日月,无计巩河山』!末书『弘仁间关奔行在,闻台又失守;已矣!无复可为。身非吾身,吾何家为!吾子者食贫守节而已。明御史何弘仁绝笔』。遂投岭下死。
    (「摭遗」曰:案「浙江通志」:两京没,弘仁投台之白峰下,死而复苏。有土人负之入陶介山,削颜苦行,往来缙云、义乌诸山间。寻以病卒,遗命暴骸三日,野火焚之。)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6 页
    刘 穆(子肇绩、肇勷、吴邦璿、张国纪、谢震龙)

  刘穆字公岸,山阴人。貌修伟,善大刀及射。崇祯丁丑武进士。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知其才,由上海把总,檄补江南水师参将。南都破,募兵五百归越,为监国守潭头。以功,开府晋爵。丙戌六月,监国航海去;穆闻,一夕暴卒,目不瞑。子肇绩,行八,字子肤;以游击将军从父军。乃与诸弟长跪床下,腹刺「尽忠报国」四字,涅而誓之;目乃瞑。
  肇绩之弟曰肇勷者,行九,字子让。先一年战死。勷短悍有胆识,幼亦随父任。识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7 页
大盗毕昆阳于狱;昆阳歙人,善用枪,世称之为「毕家枪」。勷与兄绩咸慕之,日赂守者进以木,经年不怠。昆阳出,遂以枪法授。由是,刘氏兄弟以「毕枪」名天下。后从父命,分领一军守江干。乙酉秋,兄弟合兵渡江战。肇勷骑而据岭,连殪十数人。矢尽,控弦作霹雳声,皆反走。会伏兵起,丛射之,矢集如猬,犹僵立不仆。其兄肇绩号而上者三,勿应;驰而下,视则死矣。抽矢出,镞至斗许;负以归。
  一时同死者,义士王胤贤、陆建夔、郡吏印玉及掾吏、壮士又十六人。

  都督同知吴邦璿,字睿玉;山阴世家子。习孙、吴法,受知于朱少师大典;监国时,荐之守金、衢。监国舟长海,或约偕之闽邦;璿曰:『奉命守此,而他之吾不知也』。遂与大典协守金华至二十日。及阮大铖用专攻,势不支;大典麾其眷属尽投于井。邦璿曰:『城中火药正多,不可资敌,当为吾辈死所』。大典曰:『固吾意也』。即环坐武库中,举火;火发,作霹雳声,外兵都却走。其妻传亦投缳死。
  都督同知张国纪,字羽仪;山阴人。挂襄毅将军印。南都溃,马士英称奉母后奔越,国纪白于长吏,力请诛之;不听。叹曰:『坏天下事者,必此人也』。恸哭而退。丙戌,江干兵溃,不食死。
  中书舍人谢震龙,字云生;会稽人。监国时,以舌辩授官,命连络各镇。寻擢兵部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8 页
主事。丙戌,江干师溃,为团练兵缚送巡抚。讯之,则自称部院。曰:『若两榜乎』?曰:『曾见两榜不屈者几人?明朝天下坏于两榜,监国特用我辈以压倒之。今虽就死,亦为诸公作榜样耳』!叱之跪,不屈;踞坐慢骂。巡抚怒,令以尺木勒两颐,深入寸许,使勿能有声;血流被面,乃就斩。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9 页
绎史摭遗卷五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闽粤义臣列传
     陈子壮 张家玉 陈邦彦 苏观生、霍子衡(梁朝钟)

    由唐王而下,臣于永明而未尝登朝者列此。所谓义臣者,如义帝之义也。唐王弟聿窃据广州,事于「观生传」中附见。南都解学龙定拟罪案,张家玉与方以智、傅鼎铨同入五等「应徒拟赎」之列。后以智尽事于闽,以僧死;鼎铨尽事于虔,以兵死。家玉之死,则尤彰著者也。在当日为六等之刑书,在异日为千秋之铁案;谅哉!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89 页
   列传五
    陈子壮

  陈子壮字集生,南海人。万历己未进士第三人,授翰林编修。天启甲子科,典浙江乡试;发策刺奄。魏忠贤怒,假他事削其籍,并免其父吏科都给事中熙昌官。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90 页
  崇祯初,子壮起故官,累迁吏部右侍郎。流贼犯皇陵,帝素服召对廷臣;因对『今日所急,在收人心;宜下罪己诏,激发忠义』。纳之。乃会同列上蠲租、清狱、赦过、宥罪等十二事。寻以海内多故,帝思广罗贤才;诏援祖训「郡王子孙文武堪用者,准考验授职」。子壮虑后患,立陈五不可。会唐王聿键引前代故事诋之,遂除名下狱,坐赎徒归。已用荐起,官协理詹事府;未赴。
  南都立,以礼部尚书召。至芜湖,而南都失守;乃驰还。时桂王常瀛避难梧州,子壮谓王神宗子宜立。总督丁魁楚方集众议,而唐王已立于福州矣;议遂寝。唐王召相;子壮以前议宗室有宿憾,辞不行。丙戌,汀洲破,桂王子永明王由榔为丁魁楚等拥立于肇庆。苏观生又议立唐王弟聿,子壮阻之不得,遂退居南海之九江村。永明王授以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总督福建、江西、湖广军务。大清兵入广州,聿被执死;子壮止不行。
  明年春,张家玉、陈邦彦及新会王兴、潮阳赖其肖先后举兵,子壮亦以八月起兵九江村。兵多蜑户番鬼,善战;乃与邦彦约共攻广州,结故指挥杨可观等为内应。子壮兵先至,城中不敢动。事泄,可观等死,子壮退驻五羊驿。时我大清遣降将李成栋攻张家玉于新安;及邦彦至,与子壮谋伏兵禺珠洲侧,伺成栋还救会城,纵火以焚其舟,己军以青旂朱斿为号。子壮如计,果焚舟数十。成栋走下风引西,而邦彦尾之。会日暮,旂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91 页
帜不能辨,皆疑为敌舟,阵动。风忽转,大兵乃顺风返击;大溃,长子上庸死焉,子壮走还九江村。
  会故御史麦而炫破高明,具书来迎。子壮至,以故主事朱实莲摄县事。九月,高明破,实莲战死,子壮、而炫俱被执,械至广州。劝之降,不从;遂被戮。子壮母自缢。永明王赠番禺侯,谥「文忠」;荫子上图为锦衣卫指挥使。而炫字章闇,高明进士。历官上海、安肃知县;唐王时为御史。实莲字子洁,由举人历官刑部主事,为子壮邑子也。
    (「摭遗」曰:陈文忠之死,时制府佟养甲与李成栋领兵初出,得文忠而处以极刑且寸磔之,投骨四郊。呜呼!惨矣、忍矣!比后成栋反正,养甲亦降附;王乃恤赠文忠以太师番禺侯,即以养甲为谕祭使。养甲愧绝欲死;又通使归朝,乃为成栋子元胤所杀。闻先数日,恍惚见文忠抽矢射之云。)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91 页
    张家玉

  张家玉字子元,东莞人。崇祯癸酉进士,授庶吉士。闯贼陷京师,被执,不能死。上书于贼,请旌己门为「翰林院庶吉士张先生之庐」,请褒恤范景文、周凤翔等,隆礼刘宗周、黄道周,尊养史可程、魏学濂。自称殷人从周,愿学孔子;称李自成大顺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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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成怒,召之入,长揖不跪;缚午门外三日,复胁之降,怵以极刑,卒不动。自成曰:『当磔汝父母』!乃跪。其时父母在岭南而遽自屈,人咸笑之。
  贼败,南还。阮大铖等攻其荐贤于贼,令收人望、集群党;遂被逮。南京破,脱归。从唐王入闽,擢翰林侍讲,监郑彩军。出杉关,谋复江西,解抚州围。丙戌,闻大兵至,彩即奔入关;家玉走新城,与知县李羽皇共城守。兵至,出战;中矢坠马,折臂,走入关。寻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广信。广信已失,请募兵惠、潮;说降山贼数万,将赴赣州急。会汀州破,乃还东莞。
  明年,与举人韩如璜结乡兵攻东莞城,知县郑霖降;籍前尚书李觉斯等赀以犒士。甫三日而大兵至,众败走。知永明王立,奉表贺,进兵部尚书。无何,兵至,战又败;如璜死,家玉走西乡。祖母陈、母黎及妹石宝俱赴水死,妻彭被执不屈死;乡人歼焉。西乡大豪陈文豹奉之取新安、袭东莞,战赤冈;大兵大至,攻数日,复败走铁冈,文豹等皆死。觉斯怨家玉甚,发其先垄、毁其家庙,尽灭其族,村市为墟;家玉过故里,号哭而去。途次得众数千,取龙门、博罗、连平、长宁,攻惠州,克归善,还屯博罗。大兵来攻,乃走龙门。复募兵万馀人,分其众为龙、虎、犀、象四营,攻据增城。十月,大兵以步骑万馀来击,家玉三分其众,犄角相救,倚深溪高崖以自固。大战十日,力竭而败。围数重,诸将请溃围出;叹曰:『矢尽裂,欲战无具;将伤卒毙,欲战无人。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93 页
乌用徘徊不决,以颈血溅敌人手哉』!因遍拜诸将,自投野塘中以死;年三十有三。永明王赠少保、武英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增城侯,谥「文烈」。其父兆龙犹在籍,以子爵封之。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93 页
    陈邦彦

  陈邦彦字令斌,顺德人。为诸生时,意气豪迈。福王立,诣阙上政要三十二事,格不用。唐王读而伟之;既自立,即其家授监纪推官。未任,举于乡。以苏观生荐,改职方主事,监广西狼兵,援赣州急。至岭,闻汀州变。劝观生东保惠、潮;不听。
  永明王监国肇庆,观生遣之入贺,王已西走梧州;邦彦甫晋谒,而观生又别立唐王弟聿于广州,邦彦不知也。夜二鼓,王遣中使十馀辈召入舟中;王太妃垂帘坐、王西向坐、魁楚侍,语以广州僭立事。邦彦请亟还肇庆正大位,以系人心;且云:『彼强我弱,以战则非计;彼曲我直,以和则非名。警报日迫,彼若知惧,必来求成。如其不然,则粤东十郡我居其七,委其三于彼以代我受敌,我复从而乘其敝,不亦可乎』?王大悦。立擢兵科给事中,令赍敕还谕观生。及入境,闻杀使臣事;因遣从人以敕授观生,而致书晓以利害。观生犹豫累日,欲议和;旋闻永明王兵败,不果。邦彦乃变姓名入高明山中。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94 页
  丙戌冬,广州破,观生死之,列城悉下;邦彦谋起兵。初,赣州万元吉遣族人万年募兵于广,得余龙等千馀人,未行而赣失。龙等无所归,聚甘竹滩为盗,他溃卒多附之至二万馀。丁亥春,大兵定广州、克肇庆,逼永明王于梧州,抵平乐。王走桂林,势危甚,邦彦乘间说余龙出围广州。已而发高明兵由海道入珠江,与龙会。遗书张家玉曰:『桂林累卵,但得牵制毋西,使浔、平间可完葺;是我致力于此而收功于彼也』。家玉以为然。大兵在桂林,闻乱还救,扬言取甘竹滩。龙卒素无纪律,且顾其家,辄引退;邦彦亦却归。乃遣门人马应芳既会龙军取顺德,战败,应芳赴水死。四月,龙再战于黄连江,亦败殁。邦彦乃弃高明,收合馀众,据下江门。初,大兵于广州之围,李成栋俘获败卒及降者械送会城;巡抚佟养甲讯知谋出邦彦,遂以轻兵袭其家。执其妾何氏及二子和尹、虞尹,令为书以招邦彦。邦彦判书尾曰:『妾辱之、子杀之,身为忠臣,义不顾妻子』。养甲壮焉,颇以善遇。后郡绅李皇一、举人杜璜帅兵攻肇庆,始被杀;皇一等亦阵殁。
  秋九月,密与陈子壮约复攻广州,水陆兼进。邦彦复至,谋泄不果。乃与子壮伏兵伺击,以火舟冲之,大兵引却。已而乘风夜战,大败;奔三水、清远。指挥白常灿以城迎奉,乃入清远,与诸生朱学熙婴城固守;精锐尽丧,外无援军。越数日,城破,常灿死。邦彦率数十人巷战;肩受三刃不死,走朱氏园中;见学熙自缢,拜哭之。旋被执;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95 页
馈之食,不食。系狱五日,被戮。永明王赠兵部尚书,谥「忠悯」;荫其子为锦衣卫挥指使。
    (「摭遗」曰:举九江村之蜑户番鬼、龙门之龙虎犀象,加以高明山、甘竹滩之众,通力合作,则珠江上下尚可观邪!奉永明而计不自赡,不知当时二陈公与张先生何徒扰扰为也!夫张文烈近贼而不制于贼,犹可遁词希恕;其必欲旌此门焉,岂不可笑!至后之赤族殷雠,祸延祠墓,亦良可痛哉!其生平任侠好击剑,多草泽豪杰交;故所至辄能得众。陈忠悯亦能与下同劳苦,一军最强。起事后,日则一食、夜则假寐待旦,诵其义不顾妻子数语,直使千古同声一哭。陈文忠之典试浙江也,丙辰第二人江夏贺逢圣同被命,得应天;偕与出都。魏忠贤以逢圣不诣谢,矫旨追还,以侍讲李标代之;此所以有「发策刺奄」之举。及其集义九江村,往来多不如志。忠悯系狱死,而文忠亦被执。踰月,张文忠亦自沉矣。呜呼!)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495 页
    苏观生、霍子衡(梁朝钟)

  苏观生字宇霖,东莞人。年三十,始为诸生。崇祯中,由保举,授无极知县;迁永平同知,监纪军事。已擢户部员外郎。京师陷,脱走。南京进郎中,督饷苏州。
  南京覆,走杭州谒唐王,与语大悦。联舟赴闽,与郑氏兄弟拥立王;擢翰林学士,进礼部右侍郎兼学士。设储贤馆,分十二科招四方士,令观生领之。至者多庸流,王亦厌,罢。观生矢清操,稍有文学,而时望不属。王以故人,恩眷出廷臣右;乃超拜东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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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参机务。观生数赞王出师,见郑氏不足与有为,且事权悉为所握,请王赴赣州,经略江西、湖广。王议,遣之先行。
  明年,观生赴赣大徵甲兵;饟不继,竟不能出师。丙戌三月,吉安破;总督万元吉乞援,乃遣二百人往,协守绵津滩,战败。大兵围赣城,观生走南康;赣数告急,不敢援。六月,兵退屯水西,因发三千人驰入赣助城守。久之,我兵再攻,三千人皆引去。八月,观生移驻南安。闽中急,不能赴救,唐王聿键死汀州。十月,赣州亦破,遂退入广州。监纪主事陈邦彦劝以疾趋惠、潮,扼漳、泉,两粤可自保;不从。
  会丁魁楚等将立永明王,观生欲与共事。魁楚素轻之,且欲专定策功,虑其以旧相居己上,拒不与议。吕大器亦以其出身非两榜,叱辱之;观生愠甚。时唐王之弟聿嗣称唐王者,与大学士何吾驺自闽至。有番禺梁朝钟、南海关捷先首倡「兄终弟及」议,观生遂与吾驺及侍郎王应华、曾道唯、布政使顾元镜等以十一月二日拥聿为监国,伪号绍武;就都司署为行宫。即日封观生建明伯,掌兵部事;进吾驺等秩。旋与应华等并拜东阁大学士,分掌诸部。时仓猝举事,亟治宫室、服御、卤簿,通国奔走,夜中如白昼。不旬日,除官数千;冠服皆假之优伶,市人传以为笑。
  永明王立肇庆,命给事中彭耀、主事陈嘉谟赍敕往谕。耀,顺德人,过家拜先庙,托子于友;至广州,以诸王礼见,备陈天潢伦序、监国先后,语甚切至。因历诋观生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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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观生怒,执杀之。嘉谟亦不屈死。乃治兵日相攻,以番禺人陈际泰督师;与永明王总督林佳鼎战三水。既败,复招海盗数万,以大将林察帅之。佳鼎故粤中监司,与察同姓相善;察诈使盗降,佳鼎以为信。十二月二日,舟次三山口乱作,全军俱覆,佳鼎赴水死;肇庆大震。观生意得,务为粉饰太平。而惟捷先、朝钟是任。有杨明竞者,潮州人;好为大言,诡称精兵满惠、潮间可十万,即特授惠潮巡抚。观生器此三人,事必咨之。又有梁鍙者,妄人也。观生谓其才,用为吏科都给事中;与明竞大纳贿赂,日荐数十人。观生本乏猷略,兼综内外事,益惛瞀。所招海盗为捍卫;其众白日杀人,剜肺肠悬诸贵官之门以示威,城内外大扰。
  时大兵已下惠、潮,长吏皆降附;即用其印移牒广州,报平安,观生信甚。是月望日,聿视学,百僚咸集。或报大清兵已逼,观生叱之曰:『昨潮州报无警,乌得遽至!此妄言惑众』。斩之;如是者三。兵临城下,观生犹疑为海盗。已自东门入,始召兵亟战;精锐者皆西出,仓猝不能集。观生乃走鍙所问计,鍙曰:『死尔,复何言』!观生入东房、鍙入西房,各拒户自缢。观生虑其诈,稍留听之。鍙故扼其吭,气涌有声,且推几仆地;久而寂然。观生信其死,遂自经。明日,鍙出,献其尸以降。聿方阅射,急易服踰垣匿王应华家。俄,缒城走,为追骑所获。馈之食,不食;曰:『我若饮汝一勺水,何以见先人于地下』!遂投缳死。吾驺、应华、先镜等悉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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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子衡字觉商,南海人。万历中,举于乡;除海康教谕。累迁国子助教、都察院司务、户部员外郎中,出授袁州知府,解职归。闽地尽失,聿召为太仆寺卿。广州破,语妾莫及三子应兰、应荃、应芷曰:『「礼」:「临难毋苟免」。若辈知之乎』?三子皆曰:『惟大人命』。子衡援笔大书「忠孝节烈之家」六字,悬诸中堂。易朝服,北向再拜;又易绯袍,谒家庙。先赴井,妾从之;应兰偕妻梁及一女继之,应荃、应芷偕其妻徐、区又继之。惟三孙得存。有小婢见之,亦从井死。
  梁朝钟,番禺举人。善谈论,与南海关捷先同为观生所倚。捷先由进士,历官监司。少有才,便笔札。倡议同拥聿,擢为吏部尚书。朝钟浃旬三迁至祭酒,尝语人曰:『内有捷先、外有杨明竞,强敌不足平也』!闻变,投于池;为邻人救出,复自刭。捷先出降。
    「摭遗」曰:假令广州不杀使臣,与肇庆平,联络高明等众为犄角,势或可少延喘息。奈何登用非类,玩若戏场。观生一死,且难自决,犹须咨及妄人;乌足以与人家国!天兵下而群丑尽矣,谅哉!
    广州聿事,应与益王、靖江王及南直隶诸义兵之拥以为号者数辈,别列宗藩传以传之。顾载籍简陋,卒未能会考成书。姑从「史稿」例,于「苏传」附见;后当续纂类分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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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六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闽粤督辅从事诸臣列传

     何腾蛟 章旷(傅作霖、周震、陈象明、余鲲起、萧 周二南、王景熙、李兴玮等附)
    何忠烈公身历四朝,胸藏万甲,戎车载骤,宵枕旡安;于全楚疆场之计,可谓坚志如城。鞠躬尽瘁,实自史督辅后一人也。洎至长沙再出,众力不齐;空守湘潭,抚膺恸哭曰:『督师五年,所就若此;天邪人邪』!因即绯衣、冠带坐堂皇间以待执。迨其没,而楚民为之挂孝举哀,立祠祀焉。或言正命时有僧以勺水进者,曰:『水自衡来,犹吾君泽』!公颔之。此说不经;时衡、湘已早入版图矣。章侍郎本丙子解元,熹谈兵,名重于乡;所著多兵家言。其佐忠烈事,坎坷不渝,收辑降军、继志恢剿,实为不负所知。若刘承胤之因公起而翻欲夺公权者,其小人中之小人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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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六
    何腾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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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腾蛟字云从,贵州黎平卫人。天启元年辛酉举人。崇祯中,授南阳知县。地当要冲,流寇出没;即请诸大吏练兵堵剿,斩首四百馀级。土贼发,亦讨平之;能声大著。迁兵部主事,进员外郎。出为怀来兵备佥事,调口北道。丁内艰;巡抚荐其才,将夺情,固辞归。服阕,起原官,兵备淮、徐;擒斩土寇,境内肃然。
  癸未冬,晋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广。时湖北尽陷,止武昌一郡为宁南侯左良玉屯军所。腾蛟之任,与良玉交驩,一军帖服。甲申五月,福王立;时良玉在汉阳,诏至,部下有异议。腾蛟乃以剑自随曰:『社稷安危,系此一举。倘不奉诏,当以此身付三尺剑耳』!会江督袁继咸亦以书劝正纪卢鼎言于良玉,力请开读如礼(正纪者,良玉所置官名也)。八月,加兵部右侍郎,兼抚湖南;寻命总督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军务。乙酉三月,南都有北来太子事,朝议为伪,物论沸然。即抗疏极言不可杀;与当国者大忤。无何,良玉举兵从巡按御史黄澍谋,称奉太子密诏清君侧恶,将邀之偕行;腾蛟坚不可。良玉因谋夺其印,尽杀城中人以劫之。士民惧,争匿其署,遂身坐门屏间听民入。左兵辄破垣纵火,避难者悉焚死。腾蛟急解印付家人,令速出城,毋为所得。拔剑将自刭,左兵拥之去。良玉邀与同舟,不从;因以别舟置之,以副将四人监之。舟次汉左门,乘间跃入江;四人急且危,亦自沉。腾蛟漂泊十数里,至竹牌门触渔船,救之起;登岸,则汉寿亭侯庙也。家人怀印者亦在,相视大惊。觅渔船,忽不见;远近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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诧为神助,从者多归心焉。腾蛟乃由宁州转浏阳,抵长沙。集旧时属吏,痛哭以盟,誓图报复;士马、舟车、粮饷,各自分任。权令堵胤锡为湖北巡抚、傅上瑞为湖南巡抚、章旷为总督监军、周大启提督学政;严起恒故衡永道,即督二郡军食;吴晋锡以长沙推官摄郴桂道事。就遣旷往诸路调兵,副将黄朝宣自燕子窝、张先璧自溆浦、刘承胤自武冈先后俱至,兵势稍振。是时,良玉抵九江,已死。
  五月,我大清兵下南都,闽中唐王聿键立。王居南阳时,稔知腾蛟才且贤,委任益至。旋闯贼李自成败至九宫山,为村民锄击以毙。其伪将刘体仁、郝摇旗等有众四、五万,以无主将,依腾蛟降;骤入湘阴,距长沙仅百里。城中初不知其意,惧甚。朝宣即率兵还禦,上瑞请出避。腾蛟曰:『死于左、死于贼一也,何避为』!长沙知府周二南以千人往侦之,贼疑来袭,射杀之,从行者尽死;民益汹汹。腾蛟与旷谋以部将万大鹏等二人持书往抚,贼见止二骑,迎入演武场,饮以酒。二人不交一言,相与痛饮毕,贼问来意;二人曰:『督师以湘阴褊小不足容大军,请即移驻长沙』。因出书示之。书云:『公等归朝,誓为永保富贵』。摇旗等喜,即随二人至。腾蛟开诚抚慰,宴礼尽驩,以牛酒犒其从者。命先璧以卒三万出郊驰射,旌旗蔽天;摇旗等大悦,悉招馀党来归。骤增兵至十数万,声威大振。未几,自成后妻高氏与其弟一功、从子李锦拥众数十万逼常德乞抚,腾蛟驰檄令巡抚堵胤锡往抚之,安置荆州。复虑锦等跋扈难制,受降日过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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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请见高氏,执礼甚恭。高悦,戒锦毋负何、堵二公。因是,卒无异志。锦后赐名赤心、一功赐名必正,号其军为「忠贞营」。自成乱天下者二十年,陷帝都、覆庙社;其众数十万,一旦尽归腾蛟,无不诧为异事。腾蛟上疏但云:『元凶已除,稍泄神人之愤,宜告谢郊庙』!卒不言己功。唐王大喜,立拜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封定兴伯,仍督楚师;而微疑自成死未确。腾蛟言自成实死,身首已糜烂;不敢居功,因辞封爵。不允,且命规取两江。于是部置降卒,参以旧军,题授朝宣、先璧为总兵官;与承胤、赤心、郝永忠、袁宗第、王进才及董英、马进忠、马士秀、曹志建、王允成、卢鼎并开镇湖南、湖北间,所谓十三镇者是也(永忠即摇旗,英、志建故中军,馀皆良玉旧将)。腾蛟锐意东下;丙戌正月,拜表出师赴湘阴,期大会。诸镇观望不进,独赤心自湖北至;遇大兵,三战三北而还。诸镇兵遂罢,腾蛟威望亦顿损。诸镇日渐骄横,且贪残;朝宣尤甚,劫人每剥其皮。永忠效之,皆不能制。王数议出关,为郑氏所阻;腾蛟屡疏请幸赣州,协力以取江西。王遣使徵兵,乃令永忠以精骑五千往;永忠逗遛钞掠而已。会王师破汀州,唐王被执死,赣州亦失;腾蛟闻之,大恸哭,厉兵保境如常。
  既而永明王立;诏至,乃稍安。王以为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腾蛟之建十三镇也,以为卫长沙计。及丁亥春,大兵下楚,则诸镇复起而为盗。长沙不能守,腾蛟单骑走,更为先璧等所挟,展转衡、永间。寻与侍郎严起恒遇,走白牙市。五月,王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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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来,密告刘承胤罪状。六月朔,诣武冈谒王,王及太妃皆召见,慰劳再三。初,腾蛟荐承胤,由小校至大将,称门生;已渐倔肆。在长沙时,徵其兵,怒不应;驰入黎平,执腾蛟子索饷数万,始以众至。腾蛟不能问;复为之请,得封定蛮伯,且与为姻。由是日益骄。固爵安国公,勋上柱国,赐尚方剑,翻嫌腾蛟出己上,欲夺其权;自请为户部尚书,专领饷务。王弗许,因密召腾蛟为计,然固无如承胤何也。腾蛟且无兵,命以云南援将赵印选、胡一青兵隶之。及辞朝,赐银币,遣廷臣郊饯;承胤伏甲将袭之,印选、一青乃力战,尽歼其众,还驻白牙。八月,武冈破,承胤降;王走靖州、走柳州。时常德、宝庆尽失,永州亦再失。是冬,王还居桂林。桂林止焦琏一军在,腾蛟即率印选、一青等入卫。明年戊子春,加太师,晋爵为侯;子孙世袭。二月,全州破,郝永忠兵溃,奔入桂林,逼王西徇,纵兵大掠。大兵知桂林有变,直抵北门。腾蛟自永福驰至,与留守瞿式耜督琏、一青等分门拒守。闰三月,金声桓、李成栋叛大清,以江西、广东地内附;凡我兵之在湖南者,始退,腾蛟遂克复全州。更遣保昌侯曹志建、宜章侯卢鼎、新兴侯焦琏、新宁侯赵印选攻永州,围城百日,大小三十六战;十一月朔,克之。未几,监军御史余鲲起、职方主事李甲春取宝庆,以王进才守之;诸将亦取衡州,马进忠取常德,所失地多复。腾蛟议进兵长沙,适督师堵胤锡与进忠有隙,恶其兵,招忠贞营李赤心军自夔州至,令进忠以常德让。进忠大怒,驱居民出城,焚庐舍至尽,走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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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进才亦弃宝庆走他城,守将悉溃去。赤心等所至皆空城,即弃之东趋长沙。时腾蛟驻衡州,闻之大骇;檄进忠由益阳至会垣,期与诸将为大会。亲诣忠贞营邀赤心入衡,而部下将士畏怯不护行,仅携吏卒三十人往。至则赤心已东,即尾之至湘潭。湘潭空城也,赤心不宿而去,腾蛟乃入居之。
  己丑正月,大兵逼长沙;知腾蛟居空城,遣将徐勇引军入。勇故部下旧将,率众罗拜,劝之降,腾蛟大叱之。遂拥以出,至长沙。绝粒七日不死,乃见杀。永明王闻之,哀悼甚至;赐祭九坛,赠中湘王,谥「忠烈」。其子文瑞以荫,官佥都御史。
    (「摭遗」曰:忠烈之功伟矣,惜乎十三镇之不力也!然若忠贞营将士固孽也,而翻不得唾之矣。当李锦就抚时,自成妻高氏语之曰:『汝其为无赖贼何,抑愿为大将也』?锦请其说。曰:『为贼则无论已,为将则身既许国,须爱民;听主将节制,有死无二。是我愿也』!锦曰:『诺』。乃如命。此忠烈之所以加礼于高,而锦卒始终无异志耳。噫!吾独怪闯贼先后两妻各能以大义自盖:邢则成兴平之事忠靖、高则成赤心之事忠烈;异矣哉,贼妻也!忠烈所居有神鱼井;井故无鱼,忠烈生,鱼忽满井,五色粲然。既死;井复空;黎平人犹能言其处。十三镇为傅上瑞劝忠烈以设,上瑞得实授偏沅巡抚事;而反覆成性,弃忠烈如遗也。沅州急,上瑞竟出降;踰年,与刘承胤并伏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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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 旷(傅作霖、周震、陈象明、余鲲起、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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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旷字于野,松江华亭人。崇祯丁丑进士,授沔阳知州。十六年,贼陷州城,走免。谒总督袁继咸于九江,署为监纪推官。从诸将方国安等复汉阳,遂摄府事,兼署分巡道;空城独守,有卫官数人赍诸印将送贼,旷收而斩之,日夕为警备。寻调荆西道;代者李藻至,失将士心,城复失。被劾,侯讯。何腾蛟荐之,令戴罪立功。
  福王立,左良玉将犯阙,腾蛟至长沙,以旷为总督。监军黄朝宣者,故巡抚宋一鹗部将也,驻燕子窝;张先璧以精骑三千屯溆浦。腾蛟令旷悉往召之,又令调刘承胤兵于武冈。闯贼死,其下刘体仁、郝摇旗、袁宗第、蔺养成、王进才、牛有勇六大部各拥兵数万至,腾蛟与旷计,尽抚其众,军容大盛。良玉死,其将马进忠、王允成无所归,突至岳州。偏沅巡抚傅上瑞大惧,旷曰:『此无主之兵,可抚也』!入其营,与进忠握手,指白水为誓;进忠等皆从之(进忠,即贼中渠魁混十万也)
  南都既覆,大兵逼湖南,诸将皆畏怯;旷独悉力禦。唐王擢为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恢剿湖北。旷有智略,行军不避锋镝;身扼湖阴、平江之冲,湖南恃以无恐。尝战岳州,以后军不继而还;已又大战于大荆驿。永明王加兵部右侍郎。长沙守将王进才与狼兵将覃遇春鬨,大掠去;腾蛟奔衡州,旷亦走宝庆,长沙遂失。后至祁阳,与腾蛟会;时腾蛟将赴武冈谒王,乃以兵事属之。
  已复移驻永州;警报至,诸大将拥兵不顾,急则弃城走。旷力不能赡,乃抑郁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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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
  傅作霖,武陵人。由乡举,仕唐王。以大学士苏观生荐,为职方主事,监纪其军。观生殁,依腾蛟于长沙,改监军御史。永明王在全州,擢兵部左侍郎,掌部事。寻进尚书,从至武冈。时刘承胤擅政,作霖与之善,故得骤迁。大兵逼武冈,承胤议迎降;作霖勃然责之。及承胤遣使纳款,兵入城,作霖冠带坐堂上;承胤力劝之降,不从,遂被杀。妾郑氏,有殊姿;被执,驱之过桥,跃入水中死。
  周震,官中书舍人;居全州。慷慨尚气节,尝佐腾蛟军。武冈失,全州危甚;乃集文武将吏盟于神,誓以死拒。条上城守事宜,即擢御史充监军。无何,郝永忠等尽撤兵还;外援既绝,城虚不能守。诸将等议举城降,震力争不可;众怒,曳出斩之。同难者,守备孟泰(本州人),以仰药死。妻子俱自杀。
  陈象明字丽南,东莞人。崇祯元年戊辰进士。授户部主事,榷税淮安;以清操闻。历迁饶州知府;忤巡按被劾,谪两浙运副。累迁湖南道副使,腾蛟令之徵饷广西。永明王立,粤地尽失,象明檄调士兵与陈邦傅连营东。至梧州榕树潭,遇大兵战败,死之。
  余鲲起字南溟,鄞人。初以明经从腾蛟幕,累功荐授御史,监其军。尝与职方主事李甲春克复宝庆,会兵下长沙,图进取。而腾蛟受执死,遂重趼还至桂林,仍以御史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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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破,乃入野寺绝粒卒。
  萧,武昌人。以诸生,为刘承胤坐营参将。腾蛟题为总兵官,管黎平参将事。承胤既归命,令降将陈友龙招之;不从。已而城破,以短兵相接,力竭自刭死;友龙遂尽劫腾蛟眷属以去。
    「摭遗」曰:闯孽求抚时,突入长沙,官兵无备。惟岳州知府移守长沙蒙化周二南领兵探之;孽党刘体仁、郝摇旗等以为来袭,丛射之死;其从者亦尽歼。武冈破后,总兵王景熙战败,不屈死之。长沙佥事赵廷壁,内乡人,率妻古氏、子、子妇马,俱自尽。布政司参议嶍峨刘佐、荆州佥事邱懋朴,俱遇兵死。署临武令教谕李兴玮,巴陵人。岳州破时,同父赴省请援,其母止之,勿顾;全家俱遇害。后随巡抚章旷起兵衡阳图恢复,以抗节死。
    「摭遗」补曰:先时史忠正之开府扬州也,礼贤馆之士有桐城蒋臣(一)、长兴李令(霜回)、归德侯方岩(叔岱)、乌程韩绎祖(茂贻)。洎至何忠烈以督师镇长沙、瞿文忠以留守驻桂林,在两公幕下者,更有益阳郭良史(野臣)、长洲史记言(伯顾)、吉州施(阙名)(伟长)、钱唐潘问奇(云客)、临山倪国锦(玉成):或综覈军储,或经营战守;或画控荆襄、扼巩洛之谋,或建收山东、取河南之策;或捍禦围城,共保岩疆者四载;或监制降将,议分雄镇者十三。其章、堵二公外,专佐督师以经略南楚者,复有长沙陶汝鼐(仲调)、宿松张凤翥(威赤)、吴江吴晋锡(兹受),崎岖衡、永,转战湖、湘;挥回日之戈,拔冲星之剑。师中尽瘁,与南北两院略同。然而天命已移,人谋鲜济。三公则杀身以成仁,诸君亦潜车从汐社、誓操谷音;宁有殊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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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台恸哭之谢参军、北向生祭之王上舍哉!而温氏概失之,今从杨氏「跋语」录其姓氏。惟惜事迹勿详,姑附此以俟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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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七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粤中阁辅留守从难诸臣列传
     瞿式耜(张同敞) 堵胤锡 吴 炳(侯时伟) 焦 琏(朱闵如、白常灿附)

    瞿、堵勋名,当时并驾;然一则晋文、一则齐桓也。文忠于苍梧力定祸乱、于桂林力保危疆,初不以定策自矜,而翻受李成栋之间。至独请留守,其皦然大节,直贯存亡也。惟于五虎颇事标榜;及其败,而疏救凡七上,又具密揭封进太妃力为之护。此正贤者之过,不必以之为讳。彼堵总制者,固有收辑忠贞之劳、捍卫岭表之绩;虽名与何齐,实功出瞿下。矧夫忠君爱友之道,留守则一于至诚,总制则概以权术:真迥乎其不侔者已。全氏题「岭表纪年」谓瞿仆周文、顾成之横,至比之江陵之游七。周文死,顾成官至锦衣佥事。此亦当时勋镇之气习,要不足怪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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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七
    瞿式耜(张同敞)

  瞿式耜字起田,常熟人;礼部侍郎景淳孙、湖广参议汝说子也。万历丙辰进士;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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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安、永丰知县,有政声。天启元年,调繁江陵;永丰民乞留,命再任,以忧归。崇祯元年,擢户科给事中;多所建白,辄当帝意。为礼部侍郎钱谦益门下士;后会推阁臣,谦益以同官周延儒方蒙眷注,虑并推则己绌,谋沮之,授意式耜言于当事者摈延儒弗推,而列谦益名第二。温体仁发其难,延儒助之;因夺谦益官閒住,式耜坐贬。复以贵州布政使胡平表不谨罢职,式耜荐举不实,再贬二秩;遂废于家。常熟奸民张汉儒希体仁指,讦谦益、式耜贪肆不法;体仁主其议,逮下狱。巡抚张国维、巡抚路振飞交章白其冤,不听。及两人就狱,体仁已去位;从末减,削谦益籍,式耜得赎徒。
  甲申八月,福王起其官,授应天府丞;寻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明年夏,甫抵梧州,闻南都亡。靖江王亨嘉据桂林谋僭号,式耜与中军焦琏谋檄调思恩参将陈邦傅以兵助,密止狼兵勿应亨嘉调。亨嘉至梧,乃劫式耜幽之桂林,取其敕印。初,式耜有立桂恭王长子安仁王由之议;及唐王监国,且谓伦序不当,不奉表贺。至是,自幽所遣使往朝,并乞援。适亨嘉为丁魁楚所攻,势窘甚,遂释式耜。式耜既出,立召邦傅、琏等共图之。即执亨嘉送福州,乱定。唐王擢为兵部右侍郎,协理戎政。寻以晏日曙来代,乃退居广东。
  丙戌九月,汀州破,唐王已及于难,式耜与总督丁魁楚、前兵部尚书吕大器、李永茂等会议立君;首称永明王贤,当立。遂自梧州迎至肇庆,以十月十五日(壬午)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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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楚、大器并为大学士;式耜为吏部右侍郎兼内阁学士,掌铨事。顷之,赣州败报至,司理监太监王坤迫王还梧州。时坤擅权恣肆,铨政、军务任意颠倒。吏科给事刘鼒抗疏纠之,忤旨;式耜论救,乃免。十一月,唐王弟聿为苏观生立,据广州;此中监国之诏未达而彼中登极之诏先颁矣。式耜遂与魁楚定谋,迎王还肇庆,以正位号。遣兵科给事章耀往谕之,章为观生所杀;复命兵部侍郎林佳鼎督师出,与广州兵遇于三水,全军覆没,佳鼎及佥事夏四敷俱死之。十二月望日,我大清命总兵官李成栋袭破广州,擒聿,肇庆震动;式耜请守峡口,王坤难之,促王出奔。争之不可,遂乘轻舟上西峡;及式耜趋至,王已越梧而西。
  丁亥正月,大兵下肇庆、逼梧州,巡抚曹晔具款降。王将走依何腾蛟于湖广,式耜乃激切疏言:『半年之内,三、四播迁,兵心、民心无不惶惑。王留则粤留,王去则粤亦去。今日之势我进一步,人亦进一步;我去速一日,人来亦速一日。若去而弗守,愚者亦知其拱手送之矣』!时吕大器、丁魁楚、王化澄等皆弃王去,止式耜与吴炳、吴贞毓跋涉相从王由平乐达桂林。二月,以吴炳为大学士;式耜肃殿陛、饬守禦,请都于此。魁楚兵屯岑溪;大兵招之,不从。水陆设伏,战于藤江;魁楚中箭死。李成栋既定广东,分兵将趋桂林;王亟走全州。式耜极以桂林形势开陈,不纳。因自请留守,与城存亡;许之。进文渊阁大学士兼吏、兵二部尚书,赐剑便宜从事。平乐、浔州相继破,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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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危甚;总督侍郎朱盛浓、巡按御史辜延泰、布政使朱盛、副使杨垂云、知府王惠卿以下皆遁走,惟式耜与通判郑国藩、县丞李世荣、都司林应昌、李当瑞、沈煌在焉。三月,大兵至桂林;援将焦琏遇之,战却之。五月,李成栋薄城下,以数十骑突入文昌门,登城楼瞰式耜公署。急令焦琏、白贵、白玉等开城出战,马之骥隔江发大以助声势,成栋引退。已而别有一路由栗木岭来,之骥突出逆战,追奔数十里,自是桂林获全。当城守时,式耜亲立矢石中,与士卒同甘苦。积雨城坏,吏士无人色;式耜垒石补阙,督守自如。俄以援兵索饷,括库且不足;式耜妻邵,捐簪珥助之,人故无叛志。
  焦琏时已擢参将。初,永明王居藩服,贼陷衡州,奔粤西;中途被执,琏率众攀城破械救诸出。王病,琏复背负以趋:王故念此德之也。城守最力;既以所部主客不和,哗而走,城几破。会陈邦彦攻广州,大兵遂东。琏亦复阳朔及平乐,邦傅亦由浔合兵复梧州,粤势粗定。捷闻,封琏新兴伯、式耜临桂伯,馀各进秩有差。式耜请王返全州,不听;寻又请还桂林,已许之。秋八月,武冈破,王由靖州假蛮道以达柳州,大学士吴炳死之。十一月,大兵自湖南逼全州,何腾蛟督兵分战,诸将连营亘三百里,拒却之。已梧州复破,王方在象州,欲走南宁;诸臣谏阻,遂以十二月还居桂林,以严起恒并为大学士。明年(戊子)二月,南安侯郝永忠驻桂林,与城外团练兵相恶,尽破水东十八村,杀戮无算,且与式耜搆难;乃力为调停以安。永忠移驻兴安,与大兵战灵川败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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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还桂林,请王即夕西徇;式耜争留,不可。左右皆请速驾,又力争之;曰:『督师在楚,警报未至,宜候之还;背城借一,胜负犹未可知。若以走为策,则何地不危』!王曰:『卿不过欲予死社稷尔』!式耜泣下沾衣。夜半,王甫行,永忠即四面纵火大掠;捶杀太常卿黄太元。式耜家亦被劫敚,家人矫腾蛟令箭,始出城。日中,赵印选诸营自灵川至,亦大掠,城内外如洗;永忠走柳州,印选等走永宁。明日,式耜救息馀烬,安抚远近;焦琏及胡一青、周金、汤兆佐诸镇兵皆至,腾蛟所部军亦至。三月,大兵闻变亟来袭,抵北门;乃与腾蛟督诸将拒战,获全。遣使赴南宁慰问三宫起居;王始知式耜无恙,为之泣下。赐金印一,文曰「精忠贯日」。
  比金声桓、李成栋皆据地内附,成栋具表请王赴广州。式耜虑其挟王自专如刘承胤事,力请还桂林;疏言:『驾若东幸,军中将帅谓朝廷乐新复之土,成栋亦有邀驾之嫌。号令既远,人心涣散,臣不能制也』!再疏,令简讨蔡之俊往迎;又疏,令给事中蒙正发往迎。俱不报,王竟由南宁移驻肇庆。成栋疏称:『式耜拥戴元勋,不宜久在外,请召还』!使者数至。式耜因辞乞骸骨,不许;遂以国事让成栋,己请留守桂林。十一月,永州、宝庆、衡州相继恢复。即疏言:『机会可乘,请仍还桂林,图出楚计』。不纳。庆国公陈邦傅守浔州,自称世守广西,欲如黔国公例;式耜劾之。广西巡抚鲁可藻自署衔为巡抚两广;亦奏驳之。式耜身在外,凡政有所阙,必论谏;尝曰:『臣与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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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相随、休戚与共,较他臣不同。一切大政,自得与闻』。王为褒纳。是时,成栋子元胤专朝政,颇知敬礼式耜;如袁彭年、丁时魁、金堡辈咸相倚附。己丑春正月,时魁辈逐朱天麟,不欲何吾驺为首辅,召式耜入直,以文渊阁印畀之;终不入。
  未几,腾蛟被执湘潭,成栋、声桓俱败没,国势大危。夏六月,以戎政张同敞总督各路军马。秋九月,大清命帅定南王孔有德抵衡州,同敞驰赴全州为禦;从式耜之请也。庚寅春正月,南雄破,罗成耀遁;韶州亦失。王惧,西走梧州。式耜驰疏请留;不听。时我帅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仲明久顿江西之吉安府,惠潮道李士琏、镇将郝尚忠密往投诚,导之入龙虎关;式耜飞章入告。而朝士方植党相角,尚书吴贞毓辈疏劾袁彭年等五虎把持朝政,罔上行私;皆下锦衣卫狱。式耜闻之,疏凡七上,申救备至。又胡执恭之擅封孙可望也,疏请斩之。皆不报。
  秋九月,全州破;开国公赵印选居桂林,卫国公胡一青、宁远伯王永祚守榕江,皆惶惧不出,大兵遂入严关。十月,一青、永祚俱赴桂林领饟,榕江一带遂为空壁;大兵入益深。十一月五日,式耜檄印选出城为战守计,不应;再趣之,则尽室逃。一青及武陵侯杨国栋、绥宁伯蒲缨、宁武伯马养麟等驰出小路勒兵,兵自溃;乃各逃去。永祚迎降,城中空无一卒。式耜端坐府中,家人亦散;总兵戚良勋操二骑至,请乘之速走为后图,坚弗许。曰:『尔去则去;我去不过多活几日。自古至今,谁不死者』!良勋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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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总督张同敞自灵川回,入见曰:『事急矣,将奈何』!曰:『封疆之臣,身将焉往!子无留守责,盍去诸』!同敞曰:『死则俱死耳』。乃呼酒对饮。四顾茫然,祗一老兵侍;命急召中军徐高。高至,以敕印付之,属星驰送王。是夕,两人秉烛危坐。黎明,有数骑进;式耜曰:『吾两人待死久矣』!偕之出。抵大营,见定南王孔有德。有德举手曰:『谁为瞿阁部先生』?式耜曰:『某是也。城既陷,惟求一死』!有德曰:『吾断不杀忠臣,阁部毋自苦!吾掌兵马、阁部掌粮饟,一如前朝事』。曰:『某为天朝大臣,岂与汝供职』!有德曰:『吾且先圣裔;势会所迫,以至今日。阁部何太执』!同敞厉声曰:『尔不过毛文龙下走耳,毋辱先圣』!有德惭且怒,叱缚之。式耜曰:『此宫詹司马张某,来与我同死者,不可辱』!遂命释缚,还其衣冠;命之坐。式耜坚请死;有德遣官守护,居于别第。劝令薙发,不可;令为僧,亦不可。曰:『为僧者薙发之渐。发短命长,我不为也』!两人日赋诗倡和,得百馀首。至闰十一月十有七日,将就刑,从容肃衣冠,南向再拜讫,至风洞山下饮刃死。
  同敞,大学士居正孙;有文武才。每战,辄跃马独出为诸将先。年四十无子,妻早卒;萧然一榻而已。至是,并见杀。
    「摭遗」曰:瞿留守居台谏日,矫矫树名,搏击权豪,大臣多畏其口。尝颂杨涟、魏大中、周顺昌为清中之清、忠中之忠,三人遂得赐谥。陈时务七事,言起废不可不覈、升迁不可不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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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推不可不慎、谥典宜严、刑章宜饬、论人宜审、附珰者宜区分;又极论馆选奔竞之弊,乞临轩亲试。比将定「逆案」,请尽发红本,准其情罪轻重。帝多嘉纳。桂林殉节日,天大雷电,空中震击者三;远近称异。时金堡已薙发为僧,名澹归;上书定南,乞收瘗瞿、张二人遗骸,不报。后有故御史姚端、吴江杨艺、阳羡浮屠清凝,密具衣冠殓之,葬于北郊之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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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堵胤锡

  堵胤锡字仲缄,无锡人。崇祯丁丑进士;除南京户部主事,迁郎中。外授长沙知府;山贼扰境,督乡勇破灭之,又杀醴陵贼渠,遂以知兵名。
  福王授湖广参政,分守武昌、黄州、汉阳。左良玉称兵,总督何腾蛟奔长沙;令胤锡摄湖北巡抚事,驻常德。唐王立,拜右副都御史,实授巡抚。李自成死,众推其兄子锦为主,奉自成妻高氏及高弟一功骤至澧州,言欲乞降,号众三十万;远近大震。胤锡议抚之,腾蛟亦驰檄至;乃躬入其营,开诚慰谕,称诏赐高氏命服,锦、一功蟒玉金银器,厚犒其军,皆踊跃拜谢;就军中宴之,导以忠孝大义数千言。明日,高氏出拜,谓锦曰:『堵公,天人也;汝不可负』!别部田见秀、刘汝魁等亦来降。唐王大喜,告庙。加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制其军。手书奖劳李锦,赐名「赤心」,授御营前部左军;一功赐名「必正」,为右军:并挂龙虎将军印,封列侯。他部帅封赏有差,号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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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曰「忠贞」。封高氏贞义夫人,赐珠冠綵币;命有司建坊,题曰「淑赞中兴」,嘉奖甚至。胤锡遂与赤心等深相结,倚以自强。已而袁宗第、刘体仁诸营先归腾蛟者,亦引与赤心合,众日益盛。胤锡以刍粮难继,令散处江北就食。明年丙戌正月,腾蛟大举,期与诸军尽会岳州。独赤心先至,馀皆逗遛;卒不能进。
  永明王立,进兵部尚书,总制如故。丁丑春,王令赤心等攻荆州;月馀大兵来援,赤心等大败,步走入蜀,数日不得食。乃散入施州卫,言就食湖南。时王在武冈,刘承胤惧为赤心所并,计非胤锡不能禦,乃加东阁大学士,封光化伯,赐剑便宜从事。承胤欲杀腾蛟,胤锡疏劾其罪。八月,武冈破,宝庆、常德、辰、沅俱失。胤锡走永顺士司。寻赴贵阳,抵遵义,乞师于皮熊、王祥;又入施州,请忠贞营军。会楚宗人朱容藩伪称「监国天下兵马副元帅」,擅居夔州;御吏钱邦芑传檄讨之。戊子正月,胤锡见容藩,责以大义,晓譬利害,檄其党。顷之,金声桓、李成栋据地归附;于是马进忠、王进才、李赤心、高必正等乘间取常德、桃源、澧州、临武、益山、道州、靖州、荆门、宜城诸州县,进忠、赤心、必正等皆封公。胤锡与进忠有隙,令赤心、必正争其所取常德地。进忠怒,尽焚庐舍而去。赤心等至,见空城,弃之;引兵而东。所至守将皆烧营弃城走,湖南所复州县为之一空。胤锡乃率赤心等入湘潭,期与腾蛟会;腾蛟后至。
己丑正月,腾蛟在湘被执,诸军遂散。赤心等溃于茶陵,由道州走广西,缘路剽敚。胤锡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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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青守衡州;寻亦战败,走桂阳。
  初,赤心等入广西龙虎关,守将曹志建恶其淫掠,并恶胤锡。或言胤锡将召忠贞营图志建,志建益恨;即夜发兵围之,杀其从者千馀人。胤锡及子逃入富川猺峒,志建索之急;猺惧,潜出胤锡于监军道何图复。图复送之,间关达梧州。时王在肇庆,遣大臣严起恒及刘湘客来安辑忠贞将士;至则赤心已走宾、横二州间,乃载胤锡以谒王。而志建迁怒图复,诱杀之,阖门俱尽。是时,马吉翔与李元胤皆专柄,各树党援;胤锡至,与吉翔交欢,激赤心等东来与元胤为难。移书桂林留守大学士瞿式耜,托言奉密敕,令与共图元胤。王闻,颇不悦。元胤党丁时魁、金堡又论其丧师失地,乃令总统兵马,移驻梧州。
  后自以赤心等不足恃,欲遥结孙可望为强援,矫诏封可望平辽王;旋诣浔州。十一月,自恨发病死。赠浔国公,谥「文忠」。
    「摭遗」曰:君子守经行权,处乎离乱崩摧之季,原不可执以平论。然观总制之所为,而不能无议焉。当其于赐剑、得便宜后,尝疏请空敕百道,自铸印信,颁给秦中诸路之举兵者;专也。先澧州受降日,称诏赐高氏命服、锦与一功蟒玉金银器;称诏云者,矫也。然此矫与专,犹得谓之迫于疆理时势也。既而与进忠交恶,图快己私,令「忠贞」之众争其城,卒致诸将所复土地、人民焚弃一空,全楚大局从此决裂。末复附党搆难、假敕为间,妄树强援;诏与封,则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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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说?虽至自恨病发,而厥罪已莫逭矣。夫「春秋」责备贤者;吾于堵公不能不进一词曰「谲」。赤心既受官,书疏间犹称自成为「先帝」、高氏为「太后」;总制顾与之昵,竟不能一言规之!有明之世,闯乱天下者阅二十年,君国销沉,湖山碎裂;洎至皇朝应运,绥定万邦,岁星未周而闯已授馘九宫矣。其妻也、从子也,固给谏金道隐之所谓「国雠」也;当其时抚之固不容已,昵之乌乎为可?绰楔表题而必曰「淑赞中兴」,亦思中兴之颂何事而起邪!道隐之责总制曰:『劳则有之,功于何有』!亦未始非确论;况且有失地丧师之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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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 炳(侯时伟)

  吴炳,宜兴人。万历丙辰进士;授蒲圻知县,历官江西提学副使。江西失,流寓广东。永明王召之,擢为礼部右侍郎。从至桂林,令以本官兼东阁大学士入直,仍掌部事。又从至武冈;警报至,王仓卒奔靖州,命炳扈世子出走城步,吏部主事侯伟时亦从之。伟时公安进士,历官考功主事。既至,城已失,同被大兵所获。说之降,不屈。械送衡州,炳不食,自尽湘山寺。伟时补官才数月也,亦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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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 琏

  焦琏字国器,山西人。其少也,精悍绝有力。初,隶征蛮将军杨国威部下。崇祯癸未,献贼陷湖广,永明王为贼所执系道州。琏以兵至,踰城入狱破械出之。会王以惊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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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病不能行,琏乃背负登城,手短兵一跃下,轻捷如飞;贼疑不敢逼,遂亟趋渡河以免。王德之。
  乙酉,瞿式耜巡抚广西,按部苍梧;亨嘉反,率兵执式耜令易朝服以见。式耜不从,胁以兵,亦不动;遂夺其敕印,以小艇载回桂林,幽诸。会总督丁魁楚遣将赵千驷、严遵诰、马吉翔、陈邦傅合兵邀击,时杨国威为亨嘉帅,偕焦琏等来救。琏与式耜素相善,乃自幽所阴结之。时城守者皆琏兵,密约邦傅缒城入,擒亨嘉及国威,械送福州,乱遂定。
  丙戌,永明王立,擢参将。丁亥,式耜以大学士留守桂林,琏连战城下。时尚书鲁可藻与式耜悉力协力为禦,琏叹曰:『文官如此,何敌不克。徒令吾侪武夫愧死耳』!
  后与刘承胤兵主客不和,纵掠而去,退屯昆阳。旋以所部克复阳朔、平乐,累功封新兴伯。已而移劄南宁,训练士卒,屡著战勋,晋爵至宣国公。
  及辛卯秋九月,陈邦傅以浔州叛,诱之降;不屈,自刎死。
    (「摭遗」曰:维时平乐守将朱闵如,临桂人;官左军都督,挂镇西将军印,撄城坚守。大兵至,城破;南望载拜,先杀其妻子,即自刭。清远卫指麾白常灿,本卫人。陈邦傅既降附,以兵至;常灿初未知其叛,迎之。邦傅说之降,大怒,遽唾其面,骂不绝。遂死于乱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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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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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二痴者,瞿文忠幕下客也。少年落魄,性戆;能道人休咎,颇中。而词无忌讳,好面质人。人目为痴,故自署曰「二痴」。终以不合于人,辞留守去。顺治六年(己丑、永明王在肇庆称永历二年)春二月,我师定南王孔有德统师入湘潭,督师大学士何公腾蛟被执尽节,遂传檄至粤。粤中总督张公同敞督师防禦,新宁伯赵印选驻全州、兴宁伯胡一青驻永州、新兴侯焦琏驻阳朔,而留守大学士瞿公式耜守桂林,居中调度。至七年(庚寅)冬十又一月,王师破永及全,直抵灵川,入严关。诸将皆飏去,同敞乃乘夜独泅漓江入城见留守,对泣誓同死。兵至,被执。时二痴犹在粤中,取留守家属匿之。事发,并见执,语不逊;定南义而置之。留守死,二痴服衰绖,悬楮钱满肩背閒,行则窣窣有声,向军门号哭三月。凡缨弁、跨、衣短后衣出者,则叩头请转达,请收殓故主骸骨。定南闻之,曰:『义哉!有客若此,不愧忠良矣』。乃并同敞尸与之以葬。二痴名,字硕文,故明诸生,吴江人。
    文忠之孙昌文,著有「粤中纪事」;方简讨密之,以长歌题其后。盖昌文以戊子冬腊月自吴启行,迨明年(己丑)徂暑始达桂林。远道零丁,孤城危迫,可于此补记载之所未及也。歌云:『我读「粤行纪」,长歌三四阕;此事入青史,金石可以锲。中兴赖留守,功高齐嶪。浮海来公孙,公孙洵人杰。自从抚粤军,邦家悲杌木。卷地腾风波,陵谷变凹凸。五载田园倾,支措馀窄窒。省亲代父母,望云眼可抉。伶仃一书生,艰难愁蹩。孤身万馀里,出门何其决!戊子腊月朔,从此负羁绁。适有刘文华,具舟相提挈。吹箫算资斧,囊不满三锊;南屏叩老僧,倾橐佽行襒。蒿坝脱绿林,天台遭雨雪。两足冻入髓,五更犹凛冽。乘黑冲毒雾,文此裹麦糈。十日见瓯城,旅舍相逢瞥。同盟赵秋屋,先已过东浙。接得高堂信,回顾心惙惙。刘君归取资,拾薪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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爇。且复畏关津,缩首苦日暍。喜遇新安商,煦沫扶孤孑。因入沙埕关,里巷俨巾栉。便附安海艘,火长望中蔑。晻霭此高州,音尘海外截。石井复开帆,黑洋风暴颲。波涛撼天地,喧豗心胆裂。悲惊蛟龙,汨影叹鱼鳖。河伯真望洋,海赋信塽泐。幼安能从容,恭祖免蹉跌。仗庇东北风,正柁救漂潎。得泊吴州港,陆程有前辙。五月至苍梧,翘首鹳鸣垤。觅船叩郡守,探札自藩臬。讹言桂林省,烽燧正侵轶。赵子请先行,郡斋息疲恭。翌日绣衣请,蓝缕羞呐呐。始赌王父书,绸缪桑士彻。整衣催楫棹,水涨溢堤埒。一夜三十丈,闉市湮枨楔。突拥控弦兵,汹掳如草窃。蛇豕荡神州,荼毒存馀孽。避燄向封川,徒走猛趋蹶。小道通临贺,茅檐似楼。荒久畏兵,柴荆半扃鐍。盛暑喘赤日;雨汗杂流歠。乃抵昭江郡,重趼力已竭。桂林闻孙来,倚门望日昳;大母更焦愁,病中数惊瞲。岂谓在大墟,遂此先永诀!闻言仰天号,奔驰探前趹。既至拜王父,齐衰任麻绖。千涕复万语,左右呜咽。援笔记其事,中间甚曲折。我叹公孙来,「春秋」大书揭』!案己丑自湘潭何忠烈之失,援师李成栋亦败没,国势大危矣。是时桂林震动,即诗中可见日夕徬徨之象。读此,益足以徵留守之勋劳,实与何忠烈之守楚、史忠正之守扬可并勒也。
    「岭表记年」载留守身后事,于义士杨外,有御史姚端、阳羡浮屠清凝。俟续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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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八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粤中阁辅督师诸臣列传

     严起恒 朱天麟 文安之 张孝起 杨畏知(罗国瓛、朱寿琳 李乾德、范文光、詹天颜、米寿图附)
    顺治六年(己丑、永明王居肇庆称永历三年)春,孙可望内附请封,乃杨文烈公畏知诱之而来也。朝端集议,金给谏堡倡言三百年来无异姓封王例,祖宗定制不可坏。主之者严阁辅起恒,助之者文督师安之也。然而朝议未行,矫诏先发;国危政乱,日益支离。遂使索封者至必「秦」而后可,靳封者至必死而后已也。案杨公当日入告,力祈如所请行;疏有云:『国事危矣,不如此时以虚名为招徕,而竟自树强敌乎!且可望固盗之渠也,向者屠毒海内,庙社凌夷。今一旦投诚向义,岂朝廷威德所能制,盖列圣神灵阴以启之也。倘因其来而明示以异等之恩,彼必踊跃听命,庶几收用于万一。奈何信及一二腐儒,使坐失大计。夫法有因革、势有变通;今土宇非昔,百务俱隳,而独于区区封议必欲执旧法以绳之邪』!既而宗人朱议浘以把持误国劾堡;则又驳之曰:『斯论亦否也。给事争之、朝旨予之,使滇则归恩主上而惮朝内之有人。怀德畏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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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更两得其平』!噫!推文烈之言,可谓明体达用者矣。其如小朝廷上之袖如充耳,而必激其挺而走险,萌莽、卓之志,效傕、泛之谋,可不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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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八
    严起恒

  严起恒,浙江山阴人。崇祯辛未进士;除刑部主事,历员外郎。出为广州知府,迁衡永兵备副使;广州民感其德,闭城不使去。上官慰谕,乃得行。献贼躏湖南,吏民悉窜;起恒独坚守永州,贼亦不敢窥。左良玉称兵将犯阙,总督何腾蛟赴水不死,奔长沙,大集僚属;起恒与盟,主转粟以赡兵食。唐王时,擢户部右侍郎,总督湘南钱法;永明王立,命兼督军饟。丁亥,王驻武冈,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仍领钱法。王走靖州,不及从;已知驻柳州,即间道驰往。留守大学士瞿式耜请王居桂林,寻王复走柳州、走宁南,俱间关相从。及李成栋以广东附、封翊明大将军,王还驻肇庆;起恒与王化澄、朱天麟同入直。时成栋遣子元胤领兵入为禁旅,命充锦衣指挥使,掌丝纶房事;遂专决朝政。都御史袁彭年、少詹事刘湘客、给事中丁时魁、金堡、蒙正发五人附之,揽权树党;人目为五虎。起恒处其间,不能有所匡救。
  未几,化澄、天麟皆罢去,旧辅何吾驺、黄士俊入。吾驺旋亦罢,士俊居首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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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次之。其在位也,廉洁持平;与马吉翔、庞天寿患难共事,久无所忤。而五虎憾之,竞诋为邪党。王在梧州,尚书吴贞毓等十四人合疏揭五虎,下湘客等狱,将置之死。起恒且力救,至长跪王舟侧。贞毓等并恶之,乃请召化澄还,而合词相攻。给事中雷得复劾其二十馀罪,比之严嵩;王不悦,夺得复官。起恒力求斥罢,王挽留至再不得;放舟竟去。会勋国公高必正入朝,贞毓欲藉力倾轧,言『朝事坏于五虎,主之者严也;公入见,请除君侧奸,数言决矣』。有为起恒解曰:『五虎攻严公,严公翻力救五虎。此长者,奈何以为奸』!必正见王,乃力言起恒虚公可任,请手敕邀与俱还,乃还。寻文安之入,起恒让为首辅。桂林破,从王奔南宁。
  初,孙可望请封,起恒沮之再;使求真封,又沮之,可望大怒。及此播迁之际,遣其将贺九仪、张胜、张明志等率劲卒五千迎王;抵南宁,直上起恒舟,怒目攘臂,问王封是「秦」非「秦」?起恒曰:『君远迎主上,功甚伟,朝廷当有隆恩。若专问此事,是挟封,非迎主上也』!九仪怒,格杀之,投尸于江。给事中刘尧珍、吴霖、张载述并被杀,兵部尚书杨鼎和追杀于昆崙关:时辛卯二月也。鼎和、尧珍以阻议故,而霖与载述祗以曾劾主「秦」封者耳。起恒死,其尸流三十里泊沙渚间,突有虎负之登崖,守视不去。九仪等闻之,惊悸累月;乃礼之,葬诸丛山之麓。
    「摭遗」曰:虎也,而犹知忠义,负之登、守之葬;若有神助。奈何人则毒于猰狗,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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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悛悔乎!彼孽类云者,真禽兽之不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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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天麟

  朱天麟字游初,昆山人。崇祯元年戊辰进士,授饶州推官;屡摄属邑,咸有声。考选入都,贫不能以赂,拟授部曹;帝御经筵,讲官并为之称屈。比临轩亲试,乃改翰林编修。
  甲申正月,奉命祭淮王;抵山东而京师陷。及南都破,走福州谒唐王;擢升詹事,署国子监事。见郑芝龙状跋扈,乞假。至广东,闻汀州变,又走广西,入安平士司。
  丁亥,永明王居武冈,以礼部右侍郎召,辞不赴;具疏请王自将为先锋,倡率诸镇,毋坐失事机。明年春,王在南宁,擢礼部尚书;旋拜东阁大学士。又自请亲率士兵略江右,不听;乃趋朝入直,从王至浔州。浔帅陈邦傅封庆国公,复请世居广西如黔国公故事;天麟执不许。邦傅怒,以所赐印剑掷天麟舟中,要必得;仍执之不允。已而惠国公李成栋奉王驻肇庆,天麟谓机势可乘,复劝亟颁亲征诏,规取中原;顾优诏答之,而不能行也。
  当是时,朝臣树党分局,倾轧日兴。天麟暨严起恒、王化澄、晏清、吴贞毓、张孝起为广西扈从旧臣,与从成栋反正党曹晔、耿献忠等势不相能。久之,复分吴、楚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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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吴则天麟、化澄、贞毓、孝起及堵胤锡辈,内结马吉翔、外结陈邦傅也;楚则袁彭年、丁时魁、蒙正发、刘湘客、金堡等,外结瞿式耜、内结李元胤也。堡等时称为五虎;寻以天麟拟旨讥堡,堡等共鼓言官十六人哗登殿陛,掷印弃官出(语具「堡传」)。由是,天麟即日辞位;慰留再三,不可。陛辞,叩头泣;王亦泣曰:『卿去,予益孤矣』!初,五虎等谓所拟出起恒意,群起诣阁,将殴之;起恒适未至,因移怒天麟,务逐之,并逐其弟之为行人、两子之为御史、为中书舍人者。天麟去,移居庆远。化澄向无物望,亦为众逐;何吾驺、王士俊入辅。顷之,吾驺又为五虎所排;独士俊、起恒在。王复召之,天麟力辞,不赴。上言:『今国势累卵,路人皆知,而建言者绝不问。琐屑一人一事,则掉头以争曰:「我古遗直也」!今而后,请勿以四方无利害者执为极重大事。独愿主上为社稷忧则忧之』!尔后五虎等以把持朝政、罔上行私罪,并谪戍去。王遣使再召;天麟复拜疏,极言:『年来百尔搆争,尽坏实事。昔宋高宗航海,犹有退步;今则何地可退?陛下当奋然自将,使文武诸臣尽擐甲冑;臣亦抽峒丁、择土豪、募水手,经略岭北、湖南为六军倡。若徒责票拟以为主持政本,试问今之政本安在乎』!时大兵日逼,王不能从;惟趣令入直进官而已。
  未几,广州、桂林皆失,王奔南宁;孙可望请赴云南。先,起恒沮封议,独天麟谓宜许。及是,滇使至,乃乞王如其请。诸臣以杀起恒故,皆力沮。天麟遂奉命经略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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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两江土司,以为勤王之助。兵未集,南宁告警;王仓皇出走,复扶病从之。
  明年(壬辰)夏四月,抵广南,王已先驻安龙;天麟方病剧,不得入觐,竟卒于四阪村。
    (「摭遗」曰:当时五虎气欲咥人,而游初必以「辛苦何来」一语搆同党之怒,代拟王言;亦未免有伤忠厚之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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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安之

  文安之,夷陵人。天启壬戌进士,授庶吉士,进检讨;改南京国子司业,转祭酒。挂议,削藉归。福王时,起詹事;唐王召拜礼部尚书。皆以兵戈转侧,辞不赴。
  永明王立,以瞿式耜荐,与王锡衮并拜东阁大学士;亦不赴。庚寅六月,王在梧州,严起恒为首辅,王化澄、朱天麟次之;安之至,起恒让之居首,而己处其下。后桂林破,王奔南宁;大兵日迫,云南又为孙可望据,不可往。因念川中诸镇兵颇强,欲结之共奖王室,自请督师;加诸镇封爵。王从之;加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书,总督川、湖诸路军务,赐剑便宜从事;进诸将王光兴、郝永忠、刘体仁、袁宗第、李来亨及谭弘、谭诣、谭文等十六营皆爵公侯,即命安之赍敕印行。可望闻而恶之,又衔其阻封议;遣兵伺于都匀邀止之,追夺诸将敕印。留数月,安之乘间走贵州,将谒王于安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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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坐以罪,戍之毕节卫。
  先是,可望设六部翰林等官,虑人议其僭,乃以任僎、范、马兆义、万年策为吏、户、礼、兵尚书,并加「行营」之号。而僎最宠,后与方于宣屡词劝进;可望令待王入黔再议。王久驻安龙,可望遂自设内阁九卿等官,以安之为东阁大学士;安之不为用,走依刘体仁等以居。时李赤心、高必正久窜广西宾、横、南宁间,赤心死,养子来亨代领其众,推必正为主。已而,必正亦死,食且尽;畏大兵来逼,率众走川东,分据川、湖间耕田自给。川中旧将王光兴、谭弘等附之,众犹数十万。
  及己亥正月,王奔永昌;安之率体仁、宗第、来亨十六营由水道袭重庆。会谭弘、谭诣劫杀谭文,诸将不服;安之欲讨之,弘、诣遂以所部乞降于我大清。于是诸镇尽散去。时王已入缅甸,地尽亡。安之郁郁,不久卒。
    (「摭遗」曰:文督师初志将大有所为也,阨于孙可望,一蹶不振矣。既而走依川将,相机欲发;及至谭氏自相雠杀,而安之乃绝望。夫朱则力请自将、文则力求外援,卒致同抱郁郁以死。其心一于永明,其志并可悯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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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孝起

  张孝起,吴江人。举于乡,为廉州推官;避兵海隅。寻举兵谋恢复,战败被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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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俱投海死;遂鞿军中。
  久之,李成栋以地归附永明王,乃得脱去;王以为吏科给事中。清真介直,不与流俗伍。从至梧州,时五虎等以失李元胤援,并辞职;乃以孝起掌吏科印。高必正为刘湘客乡人,疾孝起之尽排湘客党也,怒骂于朝;王为解之,始已。
  寻擢右佥都御史,巡抚高、廉、雷、琼四府。城破,走避龙门岛。岛破被执,不食七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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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畏知

  杨畏知,宝鸡举人。崇祯中,历官云南副使,分巡金、沧。乙酉秋,武定土官吾必奎反,畏知督兵剿除之。明年,阿迷土官沙定洲继乱,黔国公沐天波避走楚雄;畏知缮守徵援,间出击贼,多所杀伤。
  又明年(丁亥),孙可望、李定国等□云南,称为黔国公复仇,与定洲战于革泥关。定洲大败,遁归阿迷,可望遂进据会城;法令苛切,百姓失业愈于沙贼之乱。初,唐王闻畏知抗贼功,进授右佥都御史,巡抚云南;可望以同乡故,甚重之。寻遣李定国徇迤东,己与刘文秀西略。畏知领兵出禄丰拒战败;至启明桥投水不死,踞而骂。可望下马慰之曰:『闻公名久。吾为讨贼来,公能共事,相与匡扶明室,非有他也』!畏知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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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视之;曰:『绐我尔』!曰:『不信,当折矢以誓』。畏知曰:『果尔,当从我三事:一、不得仍用「伪西」年号;二、不得杀人;三、不得焚庐舍、淫妇女』。可望皆许诺。乃偕至楚雄,定大理诸郡,使文秀至永昌迎天波归。迤西八郡免屠戮者,微畏知之力不及此。
  永明王立,一时诏令不至,可望遂称国主。畏知愤甚,有所激发,辄抵掌谩骂;可望数欲杀之,定国、文秀为保护得免。刘、李,故侪辈也;可望虽自尊,两人殊不为下。既闻肇庆有君,李锦、李成栋等并加封爵,念得朝命加王封,庶可相制;乃议遣使奉表,畏知亦以尊主为言。己丑春,遣畏知及故兵部郎中龚彝赴肇庆,进表请王封。金堡等持之;畏知乃曰:『可望欲权出刘、李上,今晋之上公,而庳刘、李为侯可也』。乃议封景国公,赐名朝宗;文秀、定国皆列侯。命大理卿赵昱为使,加畏知兵部尚书、彝兵部侍郎同行。时堵胤锡曾赐空敕,得便宜行事;昱乃就与谋,矫命改封可望平辽王,易敕书以往。武康伯胡执恭者,庆国公陈邦傅中军也;守泗城州,与云南接。畏知假道入朝,执恭知其故,欲自结强援;言与邦傅,请先矫命封为秦王。邦傅乃范金为印,文曰「秦王之宝」;填所给空敕,即令执恭赍发。可望大喜,郊迎。亡何,畏知等至,可望骇,不受;曰:『我已得「秦」封』。畏知曰:『此伪也』。执恭曰:『彼亦伪也。所封实景国公,敕印故在』。可望怒,辞敕使,畏知、执恭并下狱;亟遣使至梧州问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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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臣始知矫诏事。马吉翔请封为澄江王;使者云:『非「秦」不敢复命』!大学士严起恒力持不可,兵部侍郎杨鼎和助之,且请却所献南金、玉带、良马诸物。会郧国公高必正入朝,召使者言:『本朝无异姓封王例。我破京师,逼死先帝,罪大滔天,蒙恩宥赦,亦止公爵尔。张氏窃据一隅,罪固减等;封上公足矣,安冀王爵!自今当与我同心报国,洗去贼名,毋欺朝廷孱弱;我两家士马,足相当也』!又致可望书,词严义正。使者唯唯退,议遂寝。可望欲不遂,怒益甚。是秋九月,亲率兵至贵州。十一月,大兵破广州、桂林,王走南宁;事急。遣编修刘封可望冀王,仍不受。畏知曰:『「秦」、「冀」等尔,假何如真』!不听;定国等劝可望遣畏知终其事。明年二月,先令部将贺九仪等赴南宁索沮「秦」封者起恒、鼎和及给事中刘尧珍、吴霖、张载述,俱杀之。无已,乃真封可望为秦王。
  畏知入朝,见九仪凶悖,痛哭自劾,极言可望擅杀大臣罪;遂留为东阁大学士,与吴贞毓同辅政。可望闻之怒,使人召至贵阳,面责数之。畏知大愤,除头上冠撞之;立时被杀。楚雄人以其有守城功,乃为之建祠。迤西八郡,至今尸祝弗替云。
    「摭遗」曰:楚雄之役,杨公日坐雉堞间,多方缮守,定洲力攻不下;相持既久,辄发巨击之,烟燄直冲其处。群蛮周麾而呼曰:『杨公死矣』!顷之烟散,杨公则端坐如故也;因惊叹为神,逡巡稍却。定洲遂寇迤东去;已而还兵,分七十二营,每七营设一大屯,环城凿壕,示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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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计。杨公守益坚,敌终不得侵。明年(丁亥),孙可望等入黔,适溃人告变;可望乃诈称黔国焦夫人弟为公报雠,兼程驰至,解楚雄围,定洲战败逃还。初,云南苦沙乱,日望援师至,而不知孙之为贼也。孙兵由沾益、曲靖及交水,城俱被屠。由陆凉、宜良入省,宜良知县方兴佐持羊酒迎之;可望喜,约不入城。及省,巡抚吴兆元等迎于郊。巡按御史罗国瓛在曲靖被执不从,挟至会城,自焚死。前通判朱寿琳以佥都御史奉差募兵,亦不屈;敛容赋绝命诗,被杀。后永明王立四载,可望始肯奉朔归诚也。其愿祗乞一封号以牵其党耳,奈何小朝廷上拘文执法,聚讼纷纷!曾不有审时度势,顾及全局以晓鬯出诸者?靳此一字虚封,竟至几人毕命,尸浮江上、头触阶前。嗟夫!嗟夫!
    案可望陷嘉定时,有经略川、湖、云、贵、河、陕兵部尚书李乾德者,西充人;永明王命之总督两川。抵蜀,乡邑已陷,遂驱家人及弟赴水死。其父明华,先于贼破西充时被难。川南巡摭右佥都御史范文光,内江人;因乾德以总制令激杀杨展,遽入山不视事。及嘉定不守,文光赋诗一章,仰药死。川北巡抚右佥都御史詹天颜,龙岩人;贵川巡抚、右佥都御史米寿图,宛平人。大兵下,各以城守不支被执;谕之降,不屈死。是皆无愧封疆者。
    「抚遗」补曰:严相起恒字震生,一字秋野。其在位也,颇能持平自洁。当永明迁播之世,是何君相而钩党不化一至于此,又何至以介溪目之邪?虽一无知之高必正而尚能力持公道,则吴元声宜有以愧之矣。孙贼挟驾南宁,使张护卫明志者上严舟攘臂问封;已而张奋拳乱殴之,严乃急起赴水死。阅七昼夜,有黄虎负其尸,循砂碛陟冈止于平原,绕行左右;贼众鸣金逐之,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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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徐引去。贼就视,见严尸,始惊悸下拜;衣冠整肃,面如生。南宁彭生倡义,即其所瘗之,而立石表之曰「于越山阴严先生之墓」。
    刘尧珍,官兵科都给事中;镇雄人。吴霖,官兵科给事中;歙县人。张载,官御史;泾县人。同以论封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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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九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安隆、缅甸尽难诸臣列传

     吴贞毓 高 绩(金简) 李如月 任国玺(薛大观 附张镌、郑允元,任斗墟、林青阳等、陈纯来) 王 兴
    胜朝启、祯之世,隤政丛出;制于内奄、扼于强臣,展转相因,比末造而犹弗免焉。安隆十八先生之狱,亦一部二十一史中所仅见者也。永明王迁徙荒徼,正如衣败絮行荆棘中,牵一挂十,跬步勿能自主。然极此艰危困苦之区,犹得此数辈守正不阿而恬死相从焉,益足以见先时君泽之深、臣节之重如是如是。入缅后事,详此。
    虎贲将军王兴,为永明孤臣也。于平粤后,坚守文村,踰十有一年之久。以力尽,自焚。诸记失之,特摭附。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35 页
   列传九
    吴贞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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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贞毓字元声,宜兴人。崇祯癸未进士;闽中授吏部文选主事。永明王立,预议;进郎中。王驻全州,加太常少卿,掌选事;已擢吏部右侍郎。从至肇庆,拜户部尚书。寻广东、广西会城先后失,王徙浔州、再徙南宁,皆从之。
  时孙可望据云南,遣龚彝奉表贡方物,道归顺意;移书当事,乞封王爵。大学士严起恒持不可,给事中金堡以为祖制无有,固诤之。南宁与广南错趾,可望书有『不允封号,即提兵出战』语。会武康伯胡执恭矫诏先封秦王;既而可望知其伪,复遣使来问故、求真封,贞毓与起恒共阻之。可望怒,后竟遣将杀起恒,贞毓以奉使获免。及还,进东阁大学士,代起恒辅政。
  辛卯,王师南征;势已迫,王召诸臣集议。或请走海滨就南阳伯李元胤、或请入安南避难、或请航海抵闽依忠孝伯郑成功;惟文安侯马吉翔、司礼太监庞天寿素结可望,坚主赴黔议。贞毓因前阻封故,不敢决。元胤疏请出海;王固不欲就可望,又以海滨为远,再下廷议。顷开国公赵印选、卫国公胡一青殿后军战败奔还,请王急由水道走土司。抵濑湍,我兵追近距百里;上下失色,皆散去。旋次罗江,追骑止隔一舍。岁已暮,日晡,引却;乃稍安。明年壬辰正月,次龙英。既望,抵广南。可望遣兵,以二月迎王入居安隆所,改名安龙府。宫室庳陋、服御粗恶,守护将吏亦罕尽人臣礼;王已不堪其忧,隐忍之。时吉翔掌戎政、天寿督勇卫营,皆谄事可望者;吉翔恶贞毓不附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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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党交章弹劾,且曰:『秦王宰天下,我具启以内外事尽付戎政、勇卫二司,大权归我,君等为羽仪;贞毓何能为也』!遂属门生郭璘说主事胡士瑞拥戴秦王;士瑞厉声叱之,退。他日,更遣璘求郎中古其品画「尧舜嬗受图」以献可望,其品拒不从;吉翔乃谮于可望,杖杀之。而可望果以朝事悉委吉翔、天寿;于是士瑞与给事中徐极、员外郎林青阳、蔡演、主事张镌连章发其奸。王大怒,两人求救于太妃以免。
  先是,王监国肇庆,诏令未及;有故御史任僎、主事方于宣等尊可望为国主,定朝仪,劝设内阁九卿、六部科道官;至是,尽易旧。立太庙,括近省田亩、盐井之利以官四、民六分收之。王忧惧益深,密谓中官张福禄、全为国曰:『闻西宁王李定国已定广西,军声大振。欲密下一敕令统兵入卫,若等能与图否』?二人言徐极、林青阳、张镌、蔡演、胡士瑞曾疏劾吉翔、天寿,宜可与谋。遂趣令告之,皆许诺;引以白贞毓。贞毓曰:『主上阽危,正我辈报国之秋。诸君中谁能充此使者』?青阳请行。乃令佯乞假归葬;使员外郎蒋乾昌撰敕进爵晋王,主事朱东旦书之,福禄等持入用宝。青阳于岁尽间驰至定国所,定国接敕感泣,许以迎王。明年夏,青阳久未还;将择使往促,贞毓举翰林孔目周官。都督郑允元曰:『吉翔晨夕在侧,假事出之外,庶有济』。因使吉翔往梧州、南宁谒祭先王及太妃陵,即命周官诣定国。而吉翔在道微知有密敕事,遣人赴定国营侦之。适主事刘遇新者遇吉翔于涂,意其必预谋也,告以两使赍赴状。吉翔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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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可望。可望大怒,并疑吉翔亦预谋;亟遣其将郑国赴南宁逮之。初,青阳还至南宁,为守将常荣所留;密令亲信刘吉复命于王。王喜,改青阳给事中。谕贞毓再撰敕,铸「屏翰亲臣」金印,赐定国;即遣刘吉还付青阳,转送廉州。青阳行次高州,与周官遇,遂偕往;定国拜受命。而是时吉翔已为郑国械至安龙,与诸臣面质;国恨甚,挟贞毓直入文华殿胁王索主谋者。王惧,不敢正言;谓『必外人假敕宝所为』!国即怒目出,与天寿至朝房械贞毓并蔡演、徐极、张铸、郑允元、蒋乾昌、朱东旦、胡士瑞及太仆少卿赵赓禹、御史林钟、周允吉、朱议浘、员外郎任斗墟、主事易士佳、李元开等系私室;天寿等又入宫擒张福禄、全为国而出。其党冷孟銋、蒲缨、宋德亮、朱企鋘辈逼王速具主谋名,王大悲恨。翌日,国等严刑拷掠。以贞毓大臣,略免;众不胜楚,号呼二祖、列宗,且极口骂。会日暮,风雷忽震烈,演厉声曰:『今日吾等直承此狱,少见臣子报国苦衷』!由是,众皆自承。国又问:『主上知否』?演大声曰:『未经奏明』!乃复收系,以欺君、误国、盗宝、矫诏为罪报可望。可望请王亲裁,王不胜愤;下廷议。吏部侍郎张佐辰及蒋御曦、孟銋、缨等谓国曰:『此辈尽当处死。倘留一人,将为后患』。于是御曦执笔、佐辰拟旨,以镌、福禄、为国三人为首,凌迟;馀为从,斩。王以贞毓大臣,言于可望改绞。吉翔、天寿以福禄等内侍,谓王妃必知情,将废之;令主事萧尹历陈往古废后事。妃泣诉于王,乃已。诸人就刑,神色不变;各赋诗大骂而死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39 页
。其家人合瘗于安龙北关之马场。已而林青阳逮至,亦被杀;独周官走免。时甲午三月也。
  居二载,定国竟奉前敕护王入云南。乃赠贞毓少师、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赐祭,谥「文忠」,荫子锦衣千户世袭罔替;馀赠恤有差。即马场建庙,勒碑大书曰「十八先生成仁处」。
    (「摭遗」曰:密敕之狱,吴文忠首言『凡事宰相主持,吾约晋军讨孙可望是实;与诸臣何与』!而马吉翔党及郑国之徒,必欲彰此狱邀孙贼驩;遂罗织其词,为某也主谋、某也从,某也草敕、某也缮。狱具上诸贼,贼复于王,请王决。呜呼!尔时贼辈掌中有王,目中岂复有王哉!明季逆珰踵祸,宗社濒移。及斯蜗角萤光,而初则王坤之揽权持政,劫主播迁;既则庞天寿之煽乱搆难,危动中宫。若张、全二人,真是侪类中之勇义而难能者矣!夫人孰无一死,死之贵得其所。今树名「十八先生」间,不几于北都王承恩下并不朽邪!)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39 页
    高 绩(金简)

  光禄少卿高绩,字无功;绍兴人。马吉翔、庞天寿搆杀吴贞毓后,李定国奉王至云南;吉翔复媚事定国,荐用入阁,与天寿重握中外权。时定国为晋王,刘文秀亦封蜀王;每相与入二人家为长夜驩。绩与御史邬昌琦患之,合疏言『二王功高望重,不当往来权佞之门;恐滋奸弊,复蹈秦王故辙』!疏上,二王遂不入朝。吉翔衔之,激王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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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杖一百五十,除名。定国客金维新者,走告定国曰:『绩等诚有罪,但不可有杀谏官名』。乃偕文秀入朝救之,得复官。
  及定国败孙可望兵,自以为无他患,武备尽弛。绩与郎官金简进言曰:『今内难虽除,外忧方大,伺我者顿刃以待两虎之毙。而我酣歌漏舟之中、熟寝爇薪之上,能旦夕安邪?二王老于兵事,胡泄泄如此』!定国乃愬于王前,词颇激;王拟杖绩等以解之,朝士多争不可。移时未决,而三路败书至,定国始逡巡引谢而出。
  简字万藏,与绩同里。王入缅甸,二人扈行,并殁于道。

    李如月
  山东道御史李如月,东莞人。壬辰秋七月,孙可望获叛将陈邦傅并其子曾禹杀之,去其皮,传尸至安龙。如月疏劾可望不请旨,擅杀勋镇,有不臣心,罪同莽、操;而请加邦傅以恶谥,俾为不忠者戒。王知可望必怒,留其疏;召如月入,谕以『谥本褒忠,无恶谥理;小臣妄言乱制,杖四十除名』。意将以解可望也。可望辄大怒,遣人至王所执如月至朝门外,抑之使跪。如月愤甚,乃向阙叩头,大呼「太祖高皇帝」,极口大骂。其人遂剥其皮,断其首及手足;揎草于皮,纫而悬之市。
    (「摭遗」曰:可望贼心未泯,惨毒如是,已无天日。永明至此,蛇落虎乡矣;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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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国玺(薛大观)

  云南道御史任国玺,籍贯未详。戊戌冬,王师三路入黔,王议出奔。时国玺官行人,独疏力请死守;下廷议。定国等言:『行人议固是,但前途尚宽。今暂移跸,他日捲土重来,再图恢复未晚也』!乃扈王入缅。缅俗,中秋大会。王欲为好于酋,命沐国公等皆以臣礼见;国玺与礼部侍郎杨在劾之。时李国泰掌司礼监印,吉翔复与表里为奸。会东宫开讲,国玺集宋末大臣贤奸事为一书,进之;吉翔深恶之。王览仅一日,国泰即为窃去。寻擢御史;复上疏论时事「三不可解」。中言:『祸急燃眉,当思出险;勋臣、国戚亦可主持,岂宜令翔、泰久专大柄』?吉翔恨益甚,即令之献出险策。国玺忿然曰:『时事至此,而犹抑言官使不言邪』!已而缅酋弟弑兄自立,欲尽杀文武诸臣;遣通事来告曰:『蛮俗贵诅盟,请与天朝诸公饮咒水』。吉翔、国泰邀诸臣尽往;至则以兵围之,令诸臣以次出外,出辄杀之。凡杀松滋王、黔国公及翔、泰等四十二人,国玺与焉。都督同知邓凯以足疾未赴,幸免;后入昆阳普照寺为僧。时顺治十八年辛丑秋七月二十三日也。
  昆明诸生薛大观,于王之将入缅甸也,喟然叹曰:『生不能背城一战,以君臣同死社稷;顾欲走蛮邦图苟活,不重可羞邪』!回视其子之翰曰:『吾不惜七尺躯为天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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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义,汝其勉之』!之翰曰:『大人死忠,儿当死孝』。大观曰:『汝有母在』。时其母适在旁,顾谓之翰妻曰:『彼父子能死忠孝,而吾两人独不能死节义邪』!其侍女方抱幼子立户外,问曰:『主人皆死,何以处我』?大观曰:『尔能死甚善』!于是五人偕赴城北黑龙潭死。次日,诸尸相牵浮水上;幼子在侍女怀中,两手犹坚抱如故。大观次女已适人,避兵山中,相去数十里;亦同日赴火死。
    「摭遗」曰:高、李、任三公以官系之者,官以人重也。薛以一诸生而风节若此,可谓一家仁矣,虽百世其犹生也。缅事于「任御史传」已得大凡,而犹有所未尽者,注此證诸。永明王之初入阿瓦也,缅人请诸大臣过河议事,以册宝视神宗时差小,疑为假;及出沐国公印券对符始信,始肯延入旧城。既而进居赭硁;缅人则植木为城、编竹为垣,置草屋数十间安置从官。蛮妇多自来贸易,诸臣亦短衣、跣足效之为乐,大为诸酋所轻。时马吉翔、李国泰比奸专权,胁奏大臣有「三日不举火者」;王无以应。翌日,翔、泰复合奏,词颇激。王怒,以御宝掷下。翔就地击之碎,散给诸臣,人各数星。其凶悍如此。王祖望、邓居诏、任国玺等各疏劾之,王固无如翔、泰何也。绥宁伯蒲缨大开赌市,昼夜呼卢不绝;华亭侯王维恭与内监争赌挥拳,諠彻中外:诸酋益鄙之。锦衣卫赵明鉴等谋将潜奉世子逸出,出则并杀翔、泰;事泄不果,明鉴与同官十七人俱死之。既而咒水祸作,缅人复以重兵围王所,执杀群从;嗥然突之王居,搜取财物。于是诸王官眷、文武诸臣家属之被刃及自经者,莫可数纪,而姓氏亦不得详也。中官陈德远等十八人作一行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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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臣妇女尽节者,附见「妃御」下)
    「摭遗」补曰:密敕之狱,详于「吴文忠传」;而十八先生衔冤骈死,其行实不得详具也。兹特别列其名以表著之:刑科给事中宁国张镌、司礼太监张福禄、全为国,狱具为首,同以凌迟死。其从者,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歙县郑允元、大理寺丞湖广林钟、太仆寺少卿袁州赵赓禹、翰林院检讨晋江蒋乾昌、善化李元开、吏科给事中赣州徐极、广西道御史钱唐周允吉、广西道御史南昌朱议浘、福建道御史进贤胡士瑞、兵部郎中四川朱东旦、工部郎中九江蔡演、内阁中书庐陵易士佳、吏部员外郎直诰敕房事鄞县任斗墟,俱同时被害;兵科给事中新宁林青阳,以奉使后获,亦见杀。
    案任吏部斗墟,字一齐;先以明经入瞿文忠幕。文忠荐之,为中书舍人,直诰敕。久之晋秩,兼部事。桂林失守,从王入安隆,豫密议。及对簿时,备受搒楚;乃大声曰:『死耳,大丈夫岂求免于贼臣者』!从容赋绝命词以就刑。后李定国迎王出险,其予恤典,赠太常卿。是狱豫议者十九人,其翰林院孔目周官以幸免;死难者实十八人,二监亦与之也。「安龙纪事」,汪辰初有「浩气歌」,中列陈瑞、李颀、刘议新名。「议新」当是「遇新」之;即涂次泄谋于吉翔者也;恶乎列!
    陈纯来者,字孝标;奉化人。以监生赴桂林,官工部主事。王称制后,尊其父端王墓为兴陵;命往监造。既而遣降臣佟养甲祭陵,诏纯来密杀之。桂林失,王奔;或劝之走,不可。曰:『吾当为先王守陵寝,以待吾君之还。死且未敢,况行乎』?乃削发为浮屠装,居陵下护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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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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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 兴

  虎贲将军王兴,漳州人。其先以世勋,开镇海疆;驻文村,为藩篱之臣。文村者,处万山中;左联戈壁、右挹大洋,惟鸟道一线略可通人。而灌木丛莽,连阴翳天日,无臞色。虽健卒短兵,亦轻易不得径入。当永明迁播时,兴奋勇帅其蛮部来应,累与大兵战,所向奏功;晋爵广宁伯。及王入缅,两粤既定,兴乃还守文村,且耕且屯;负固久持,踰十一年。官兵屡搆之,终不得要领。
  既而,我军平南王幕下客金光者,有谋干。兴闻其名,使将卒谩骂曰:『若陈兵百万亦奚益;可传语汝军中令金某来,则我出矣』!守陴者以告,我军置弗问。积日嫚骂如故;金闻之,浩然请行。诸大吏诧曰:『此蛮语耳,乌呼信』!金请之坚,帅欲以兵从;曰:『兵则吾岂敢,吾旡生还矣』!乃呼老兵一,跨羸马为导。至村口,村口之戍者见之,匆匆入;有顷,令易笋舆。进径数里,甲杖糗茭之属亚于山。兴出迓,问骑几何?曰:『一』。『从者几何』?曰:『一』。兴笑曰:『子何信而一至此』?金曰:『公先我信,我安得不信若』!乃升堂开燕,驩若平生。酒半兴起,挥涕曰:『吾祖宗累世受明恩德,约束外藩,于兹二百八十有馀年。曩者,借兵雪故主雠,干戈奋扬、将士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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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今而天不祚明矣!虽然,兴岂能为降将军者邪』!语未既,突一人启扉出,则故侍郎两浙学臣王应华也。金与之有旧,携手载拜,于邑不能声。于是金留村中,一饮凡三日。既而,兴复举酒曰:『吾之所以必乞一客莅兹土者,将以明吾不背故主之诚,而非甘于为孽云也。子谨厚且有胆,既来,吾当践所说』。即命其五子出拜,洗盏更酌;撚须裂眦,大呼曰:『兴不能回天也,亦终必死而已矣;死而魂魄有灵,藉子以「大明虎贲将军王兴之墓」作十字碑则幸矣』!兴乃大集所部,给资使散归农。自召妻妾登层楼,手爇连珠,轰然震发而殁。
  越三日,金如教携其五子出给敕印、田土、户籍,愿降者以次赴军前听用;然大半皆浮海去。金曰:『兴能明志自焚,固胜朝之忠臣也。吾不敢有负死者』!劝帅疏请于朝,恤其五子;而于兴亦有奖焉。
    (「摭遗」曰:文村孤悬海峤,当王将军之久持也,望之若负隅之虎;而不谓其死志光明如此。及其洁身自焚也,一以报故君、一以敬天命;君子曰:『文村斯举两善矣』!彼金君者,亦杰士也。案金光字公绚,义乌人。博学多能,早从毛帅文龙于海上。毛受害后,部下航海归朝,金亦被罹入智顺王幕(智顺为平南始封爵);乘间窃逃,几中死法。平南后信之,结为姻,隐于军中五十年,多奇绩。淡归为之作「留须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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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十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武臣列传

     李定国(靳统武) 郑成功(子经、孙克塽)

    案前史「原例」中,以孙可望降附本朝,例不得载,详于「李定国传」;以李成栋事属无始,但于其子元胤传中见诸;以郑氏父子、祖孙仿「吴越世家」例,专合一传之。此三者,温氏仅存其说;考诸旧文,尽湮失矣。夫定国起家草泽,坎坷从王;其能拔志尽瘁、没身不渝,彼孙贼岂得与之并议哉!李成栋有终无始、郑芝龙有始无终,其揆一也。唐王之于郑氏,初则倚若长城;芝龙开府安平,私榷洋税,富与国侔。乃竟弃主如遗,弃家不顾。成功不得已,以子叛父;入海后,则自成一家。已虽阳奉粤朔而设官兴寇,久稽天讨,直与永明痛痒无关。今各摭其略,以备参观,以副「佚史」之志,至成栋扰乱粤中,覆土毒民;奉王后又块然负职,忌瞿留守则疏请召还、援金声桓则中道醉死,俱旁见他传。其子元胤怙势揽权、勾党敛贿,于五虎事间亦略书厥状;他复无可纪录也,兹姑从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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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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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定国(靳统武)

  李定国字鸿远,延安人。与孙可望、艾能奇、刘文秀同为献忠义子,赐张姓;与众徇行诸郡县。贼性喜杀,乱蜀时,立赏格:凡部卒日得男壮手足二百双者授把总,女倍之;童不计。官以次进阶,寅出酉还以为常;可望辈遂皆至将军。
  岁丙戌,我大清兵戮献贼于西充之凤凰坡;定国时伪称抚南将军,与可望、能奇、文秀及伪都督白文选、冯双礼等招集残寇,由重庆南窜。明年丁亥春,破遵义、入贵州。可望赴云南救沙定洲之乱,令定国分兵袭临安。临安为沙部李阿楚驻守,拒战甚力。定国乃穴地置,发城陷;阿楚赴火死,城中士民悉被屠。复围晋宁及昆阳、呈贡,归化,晋宁知州冷阳春、呈贡知县夏祖训等俱死之。江川知县周柔强率兵拒于抚仙湖,战败,一军尽歼。迤东诸郡屠戮之惨,不亚于蜀也。
  时永明王立肇庆,诏令不及至;可望已据有全滇,妄自尊。还至黔中,自称平东王。故在籍御史任僎、礼部主事方于宣倡议尊为国主,设内阁九卿、六部科道官。即以僎为吏、兵二部尚书,于宣为翰林编修。制卤簿、定朝仪;拟伪号为「后明」,以干支纪年。改印篆九叠,铸钱文曰「兴朝通宝」。定国等皆自名为王;置四王府,尽撤昆阳、呈贡二城砖石为之。又毁民居万馀间,作演武场。收各路工技悉归行伍,隐然谋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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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然定国、能奇辈犹侪视之;定国尤倔强,遇事相亢。可望思所以示威,与文秀密为计;于己丑春以演武,当场缚定国,声其罪,杖之百。已复相抱哭,令取沙定洲自赎。定国心憾之,念兄事久,未可造次发难;辄领所部驰至晋洱讨定洲,围以木城,绝其水道。阅五旬,诸蛮惧,降者相续。乃擒定洲及其属数百人出;回至省,剥其皮,号令通衢。黔国公沐天波来具礼,谢雪不共雠;凡滇人之撄沙毒者,咸称快焉。定国既并蛮部,声势益强;可望遂无以为制,独霸之念于是乎沮。会闻粤东有君,乃具表奉朔,求封爵;孙、李之隙自此始。
  永明王初封定国为侯,寻进公。壬辰春,王居安龙,进封西宁王。大清遣定南王孔有德统师南伐,有德分重兵驻柳州为声援,己以七百骑趋河池州入黔。定国乃与冯双礼由黎平出靖、马进忠由镇远出沅,期于武冈会图桂林。有德还军,入桂林城守;遇于全州,战不利。叛将陈邦傅及其子曾禹获之,送贵州去其皮,戮之;有德自经死。
  是时,定国军威壮盛,不复受可望节制,可望忿甚。已而有衡州之败;可望遣使往召,将以其败也杀之。定国觉,不赴。进攻靖、沅、武冈,不下;乃疾走粤西。初追定国,双礼邀击定国;定国擒而释之,故双礼得倾心以事。明年癸巳春,可望自将精骑追定国;大兵抵宝庆,猝与之遇。双礼将左、文选将右,而可望建龙旗、列鼓吹;大兵急攻之,大败走,惟双礼军不动。大兵引还,乃以武、宝之间为界;定国遂据守粤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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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王在安龙,日就穷促,忧惧加殷。可望又尽撤旧立太庙,括取近省田亩、盐井之利,以官四、民六为令。王乃密与大学士吴贞毓、中官张福禄、全为国等谋遣给事中林青阳敕赴定国营,进封晋王;令统兵入扈。定国奉诏感泣,许以身报;王复铸「屏翰亲臣」金印赐之。已而,马吉翔泄其谋于可望。甲午春,可望遣使诣王所,索同谋者;吉翔与内监庞天寿助之,自贞毓而下十八人俱被害。可望憾定国益深;定国亦恐其来袭,因出掠廉、雷,破高州,进攻新会,为大兵败而走。乙未,退守南宁;可望攻常德,亦败归。王起居日困,诸将吏希可望指,率无人臣礼。丙申春,定国败可望兵于田州,将迎王入滇。可望侦知,辄令白文选至安隆劫王赴黔;合宫皆恸哭,从官亦哭。文选虽为可望用,而心不直其所为;乃密告王曰:『姑迟之,候西府至』(西府者,定国也)。定国至,乃奉王由安南卫西趋云南。滇中守将为刘文秀、王尚礼、王自奇等;文秀亦数怨可望,遂率骑私出迓,沐天波亦来迎。王入城,居可望第中。定国亟令收吉翔,将杀之;吉翔复媚事之,以免;寻与天寿仍用事。王封文秀为蜀王,尚礼、自奇亦封公;封文选巩昌王。文选还,可望怒其二于晋也,尽夺其众而鞿之。然以家口在滇,未敢反。明年丁酉夏,王命张虎归其妻子。秋七月,孙贼遂举兵反;诏削其爵。九月,定国、文秀军于三坌河,与贼夹交水为阵。孙贼揣曾城必虚,别遣部下马宝、张胜由寻甸袭云南,自将劲卒与定国斗。兵方合,贼众大呼迎晋王,一军瓦解;其大将白文选、马进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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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维兴等悉叛归晋军。而袭云南之将马宝,亦来降。惟张胜抵城下,尚礼将内应;天波知之,守以兵,得不发。定国还师擒胜于浑水塘,杀之;尚礼仰药死。于是文秀、文选合兵穷追贼,贼狼狈入黔;挈妻子奔长沙,投我经略洪承畴军前以降。冯双礼截其所掠子女、玉帛还;论功,双礼、进忠俱爵为王,其馀诸将进秩有差。
  戊戌二月,王师自蜀、楚、粤三路会兵入黔。报至,定国分遣其将刘正国、杨武等扼守三陂、红关诸险要,马进忠驻贵州。四月,王自奇、关有才反;定国自将讨平之。楚师入镇远,贵州告急,不及救;进忠遁,贵州遂失。蜀师至三陂,正国遁;遵义亦失。五月,蜀师破杨武兵于开州之倒流水。秋七月朔,王拜定国为招讨大元帅,赐黄钺。粤师抵独山州;十月,三路兵俱集,戒期入滇。定国与双礼等扼鸡公背,图复贵州;令文选守七星关。十二月,蜀师出遵义,趋天生桥,入乌撒。文选惧,弃关走沾益。会泗城州土司官岑继禄导师入安隆,定国遣怀仁侯吴子圣禦之,败绩;乃由盘江还兵拒战,连败于安隆之罗炎凉水井。大营、妻子俱散失,诸将北走不相顾,遂拔寨遁回;马宝等降。报至,王奔永昌。己亥正月三日,大兵入云南。王下诏罪己,定国还钺待罪;请削秩,不许。
  二月望日,大兵抵大理之玉龙关。文选战败,从沙木和走石甸;出镇康,入木邦。定国令总兵靳统武以兵四千扈王奔腾越,己乃伏兵高黎贡山中。十八日,大兵次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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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日,次潞江。谋泄,定国出战;势不支,退至孟艮。王与马吉翔、李建泰等连夜走;二十八日抵铜壁关,缅人令从者悉去兵器以入。既而白文选屯兵木邦,定国就之谋;曰:『主上入,缅敕汉兵无入关。我若深入,恐生不测祸。万一北兵有警,此地无险要可禦;莫若妥择边境屯集作后图』。而文选以王左右无重兵,请身入捍卫;意不合。定国遂自引所部从孟艮抵猛缅驻劄;前此溃众陆续至,势稍振。未几,移营孟连;贺九仪邀文选部将张国用、赵得胜等皆投归。旋约沅江土司那嵩为恢复计;孟艮酋长惧为所并,纠众斗。定国灭之,遂据其城。时我大清命帅吴三桂破沅江,那嵩自焚死,事不果。九仪妻子在滇为三桂所得,令作书招之。九仪将出降,定国执杀之;国用、得胜皆鞅鞅。总兵唐宗尧,奸弁也;守磨艿。凡告奋勇投孟艮者,已悉收隶麾下;商贾往来者,财货悉被劫。由是,南北道梗,滇中、阿瓦消息绝不通。已文选与定国别由木邦举兵薄阿瓦。阿瓦者,缅人所都也;有新、旧二城,王居于旧而缅自处于新。文选急攻新城,城无备,几破;缅人绐之曰:『三日后,出此让王』。文选信之,却兵十里;城中得固备。再攻之,翻为所击;遂还兵至孟艮,会定国重逼阿瓦:时庚子秋九月也。
  明年辛丑,缅人战守兼修。夏四月,定国遣使入城求王,不许;相持久,乃退屯三十里。缅人于郊外立木城,日移而前偪寨下。五月,战于垌;定国前队稍却,文选引兵横截,夷众大败,遁入城。定国与文选决计渡河,先驾浮桥;将济师,为缅所断。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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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都督丁仲柳等于上流造船;工将竣,缅出奇兵焚击,仲柳弃船走。初,定国屡购夷民具奏,密请王速计出坎;且言:『臣等兵不敢深入者,激则恐生内变也。必须善谕缅人,送之出境,方为上策。诸臣在内,何泄泄不以为意也』!王以玺书奖慰之。先后凡三十馀疏,半为缅人所获,不得达。寻与文选议,分兵进次垌邬;以十六舟攻之,复为缅人凿沉其五,遂引还。而文选部下国用、得胜以九仪之死衔定国,挟文选北走,将出降。抵耿马,遇定国部将吴三省。三省于安隆之败,寻获定国家口来诣孟艮。至则定国已移营;及至磨艿,知宗尧奸,杀之。兵弱不敢深入,流连孟定、耿马间。文选退走抵此见三省,不言而涕。三省察有变,说以情、质以义,诸将心复动,复合军屯于锡薄,伺定国信。吴三桂侦知之,亟令马宝率兵追文选,且招之。三桂自引大兵入缅时,文选已内移;马宝单骑驰及说之,遂降。王妃某氏,在文选营自缢死。是冬十二月朔,大兵临阿瓦,檄缅人取王及妃。三日,缅酋数十突入王所,连座拥之去。夜漏二十刻,入三桂营。康熙元年(壬寅)春三月,至滇。夏四月十五日,王终于云南府,明绝。宫眷北去。沅江总兵皮熊走水西,断粒七日不死。执至,背立不顺命;积十三日不食,始瘖。越日,乃绝;戮其尸。熊女夫赵默被执,令具供;书绝命词与之,亦受戮。定国闻王出,遣将入车里、暹罗诸国乞师,图复;逗遛交阯境上。及闻王殁,呼天恸哭,昕夕祈死。六月十一日生辰,病作;谓其子嗣兴、部将靳统武曰:『任死荒徼,无降也』!越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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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卒。
  统武寻亦死。嗣兴乃以所部降。
    「摭遗」曰:昔蒪乡董氏言:『定国拔身群盗之中,秉忠反正,尽瘁事国,乃至崎岖而死,呼天以明其心;亦古之烈丈夫哉!方其破两粤、下衡阳,义声先路,所在引领;使可望等同心齐力,虽汾阳临淮之勋可希也。乃形势偪而猜忌成、嫌疑积而戕贼并,分疆疾视、共穴斗狠;坐使菁英凋丧,不可收拾!夫天纵穷凶,祸及家国;虽挥鲁阳之戈,莫填精卫之海!斯时北望燕云,而天兵直下,薄海归心。嗟乎!李晋王之所怀,又何可告哉!至白文选间关异域,感泣风雨;其扼于部将不能引决,则有之。后之言者,倘见原焉』!
    案「明史」「桂王传」于王殁后,大书『李定国卒』。是定国之卒,若有关于明之末数也。「摭遗」补传,大旨与蒪乡所论若符契,倘亦不背于史氏「腾褒裁贬」之馀意邪!丙申之春,定国奉王居滇;恨马吉翔之朋奸乱政也,亟遣靳统武捕之,并系其家人,将杀之。吉翔乃鼓其术,日媚统武及定国之客;客与靳俱堕术中,为之延誉于定国前,且微白其冤。定国悯之,召之入;吉翔即匍匐言:『惟王再造功,千古无两。幸望见颜色,死且不朽。他是他非,不敢辩也』!言既涕出,叩头不止。定国喜,乃释之。后益谄其客,令怂恿定国荐己入阁,庞天寿亦再用。吉翔与客竟蟠结中外,尽握大权如故。客也者,金维新也;时夤缘,官至吏部侍郎。密敕之狱,吉翔危及中宫矣;读「吴文忠传」下,直令人发指,不减于曹瞒之逼伏后。事虽未行,罪实通天。奈何李晋王初欲杀之,终则恕之、昵之,亦何能免于后世之讥邪!至于王之刚断不行,复起吉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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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寿,则又乌足与议也□□!
    孙贼之伪称国主也,方于宣谄事尤甚;为之撰「国史」,奉献贼为太祖、比庄烈于桀纣,作「太祖本纪」;已言帝星明于井度,三笺劝进。后孙贼为定国所败,即拔营挈妻子以所部奔降本朝;于宣恐祸及,即投书定国自辨。时钱邦芑为巡抚,抗节效死,人心倾向。于宣又上书愿纠义旅,擒可望自效。邦芑览之大笑,答以一绝云:『修史当年笔削馀,帝星井度竟成虚;秦宫火后收图籍,犹见君家「劝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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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成功(子经、孙克塽)

  郑成功,南安人。其母倭妇也。本名森。生有异表。父芝龙携之谒唐王;王故无子,奇其貌,赐国姓、改名成功。命典禁旅,日侍左右,辄以驸马都尉体制尊宠之。丙戌春三月,封忠孝伯。福州破,母死于兵,号恸不自胜。后芝龙议降,持裾泣谏;不纳。及北去,成功与其客及所部乘巨舰入海,收集馀众数千,据南澳居焉。
  芝龙初为海寇。以泉州桑梓地,侵漳而不侵泉;故漳人议剿、泉人议抚。福建巡抚沈犹龙招之降;既归朝,屡平剧盗,积官至都督同知。刘香老之乱,福宁按察使曾樱以百口保其平贼;得奏功。甲申冬十月,福王命充总兵官,镇守福建。明年,封南安伯;遣兵入卫。其弟芝虎,有勇冠军;以擒香老,殁于海。次鸿逵,亦充总兵官于镇江。再次芝豹,与逵之子彩并为水师副将。唐王立,芝龙、鸿逵以定策勋,皆爵为侯;尽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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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权。芝豹、彩,亦进封伯。一门勋望,声燄赫然;王优礼甚至。时大清兵日逼,招抚使黄熙胤者,晋江人也;以同里故,说芝龙归命。芝龙因之,密使通款。初,芝龙定助饷例,有官助、绅助、大户助之目;预徵赋税,大鬻爵官。王趣使出兵,每以饷绌辞。及王亲戎意决,将行推毂礼。无已,乃命鸿逵为帅,号称出浙东;以彩为副,出江右:强事出关。未越五百里,即疏报饷竭而还。会浙中鲁藩监国,都督陈谦奉使至;芝龙与有旧,遂引之入见。启函称皇叔父;王怒,下谦于狱。芝龙疏救,不听。御史陈邦芑密奏:『谦为鲁心腹,与郑氏交最深;不急除,恐生内患』!王因即命诛之。或以告芝龙;芝龙曰:『刑人于市必经吾门,吾且命停刑,愿以吾官赎谦死』!比入朝,王故留久语至夜半;移谦于他所斩之。芝龙奔赴,伏尸恸哭,厚葬之;为文以祭,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句。中怀怨悱,去志遂坚。寻扬言海寇来犯,须速备禦;令守关将施福尽撤兵还安平,拜疏即行。于是仙霞岭二百里,遂为空壁;及大兵之入,竟不烦一矢加遗矣。安平,为芝龙筑城自居之地;未几,芝豹亦弃泉州奔回,共保此镇。水陆毕备,军容大盛。外虽示武,而内已纳款;然犹惧以辅立唐王为罪。时我朝命帅贝勒王招以书曰:『我之所以重将军者,以能立唐藩也。人臣事君必竭其力,力尽不胜天,则投明而事,建不世勋,此豪杰之举也。今两粤未平,铸「闽粤总督」印以待』!芝龙得书大悦,即劫其众奉表出降。诸将力谏,弟侄辈及成功皆痛哭劝止曰:『鱼不可脱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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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也』!不听。竟投福州大军见贝勒,握手言驩,折箭为誓,痛饮三日。忽夜半,拔营挟以北去;从者五百人分隶各旗,莫能相见。芝龙因言:『吾子弟素非驯良,今拥兵海上,脱有变,奈何』?贝勒曰:『此无与尔事,亦非吾虑所及者』!
  既后,永明王立。成功归自南澳,泊鼓浪屿,寇海澄。与鸿逵合攻泉,败我守将赵国佐于桃花山;复攻同安、漳浦。己丑春,下云霄、薄诏安,屯分水关。秋七月,王遣使诣岛,封广平公。
  庚寅,潮人黄海如邀成功入潮,与大兵战。兵却,乃乘流至中左所(即厦门);从兄联据。比成功至,联方醉卧万石岩,不得通;诘朝相见,笑曰:『兄能以一军假我乎』?联不及答,诸锐突前挽其舟,部下皆詟服。联亟窜入金门愬于彩,彩将全军出避;联沮之,而又不为备。金门,浯州也;与厦门并隶同安为两岛。成功驰至,夜袭之。遂雄踞两岛间,兵势日强;海寇之在东南者尽归心焉。是冬,大兵破广州,总督杜永和奔琼州。
  明年,成功率兵南寇。时黄澍久受职,出为福建巡道;密与抚臣张学圣谋,垂涎金穴,邀镇将马得功乘隙潜往,倾其家。成功恨之刻骨;称索偿,乃并力转攻沿海属邑,皆下之。初,芝龙出入海中,每一海舶例入金三千;不得郑氏旗,不能行也。以故富与国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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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壬辰春,定西侯张名振、大学士沈宸荃、兵部侍郎张煌言奉鲁监国航海至,入居中左所;成功礼待颇恭。夏五月,成功进围漳州;凡七阅月,城中粮尽,人相食,死者枕籍。有士人饥死,邻舍儿窃食之;剖其腹,历历皆故纸,字迹可数;邻舍儿亦一恸绝。癸巳,援师至,屡获胜仗,成功退保海澄。海澄被围,城坏百馀丈;成功亲冒矢石堵禦,得以全。一日空递发,成功令曰:『是将临城矣』!勒兵挺巨斧,视敌之缘城者斫。官兵渡濠大呼登城,城上众斧齐举,随斫随落,濠为之平;围遂解。
  甲午,鲁监国徙居金门,自去其号;成功礼待少懈。会我朝下令招安,芝豹等皆就抚去;成功不顺命,乘机登岸措饷,大扰福州、兴化等郡。冬,复议抚局,成功不应;芝龙、芝豹俱遣戍遐方。
  乙未,寇仙游,破舟山暨惠安、同安、南安等邑。丙申,进略温、台。还攻宁德,杀我守将阿克襄;襄坠马,犹手刃数人以死。
  及戊戌,永明王命周金汤航海至,进封成功为延平郡王;遂议大举入寇。从行甲士凡十七万,以五万习水战、五万习骑射、五万习步击,以万人为往来策应,以万人为铁人。铁人者,披铁甲,绘朱碧彪文;耸立阵前,砍马足,最坚锐。以侍郎张煌言为监军。抵浙境,陷乐清、宁海等邑。比次羊山,风怒发,碎巨舰百馀,漂没士卒八千馀人;义阳王者亦溺死。成功废然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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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年(己亥)五月,复出崇明入江。抵京口、夺瓜洲、围镇江,大军分五路叠垒而阵。成功令周麾传,金鼓震作,与江声相沸腾;士卒皆下马殊死战。郡中惧,走降相继;属邑皆下。部将甘辉进曰:『断瓜洲,则山东之师可扼;据北固,则两浙之路不通。但须坐镇于此,南都可不劳而定也』。弗纳。竟薄金陵,至观音门。已而登陆,屯岳庙山;轻敌不备,纵酒为驩。煌言与辉并苦谏,以严城师老,猝不得拔,必生中变;复不纳。久之,大军由仪凤门穴城出,衔枚疾走,直捣中坚;别以骑兵数万绕出山后,夹攻之。遂大溃,诸将北走不相顾。甘辉以数骑奔江口,被执死之。成功急麾兵退,以舟遁。及崇明,攻之不下;弃而归。冬十月还岛,痛哭甘辉而后入;曰:『试从其言不及此』!令立庙旌其忠。时煌言先已自领所部由芜湖进取徽、宁诸路也。
  庚子夏,王师进讨,以广东降将为导;大小数阵,杀伤相当。洎战海上,我军不谙海性,晕眩不能成列;成功手自搴旗,风吼涛涌,我军退,多陷于淖。将军达素者自杀。
  辛丑,成功议夺台湾。台湾强富为四省之要,袤延三千里。初,芝龙与群盗出没其间,后为红夷所踞。成功自江南败归,势渐蹙;亟思拓地。三月,以百艘泊澎湖,次鹿耳门。向维水浅沙胶,必纡折数四始拢岸;至是,潮水骤涨高丈馀,扬帆直达。夷人惊怖莫措,遂克赤崁城,进逼王城。城为荷兰所居,久不下。冬十月,我朝弃芝龙于柴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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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子孙之在京者无少长皆伏法。十二月,成功悉力攻荷兰城,曰:『斯为先人故土,所志在城;馀仍以归汝』!荷兰乃出降。成功既克台湾,即以安平镇名之;制法律、定职官、兴学校、修武备,大起池馆,延纳名流。以赤崁城为承天府,县曰天兴、万年。成功扰乱海疆,迄于僭立,凡十七载。康熙元年(壬寅)五月,卒;年三十有九。台人以其弟袭为代。
  时长子经出守厦门;讣至,经自称「招讨大将军」,嗣立。我帅靖南王耿继茂、总督李率泰遣人持书招之,经请如朝鲜例;不报。是冬,台人谋奉袭拒经。经领兵克之,遂入台。癸未,永明王终;而经犹奉永历之号。既而,王师南征逼两岛,两岛之民烂焉。
  至七年(戊申),诏大臣明珠、蔡毓荣赴漳,檄兴化知府慕天颜往抚之;经仍以朝鲜事例为请。后吴三桂据滇、黔、巴蜀以叛,耿精忠亦以闽叛。精忠先与经交恶,常从漳、泉间相劫杀;旋复和。王师屡出,剿抚并加,不逊。十四年(乙卯),经据有泉、潮、漳、韶、惠、汀、兴、邵八郡地。又三年,安溪乡官李光地以蜡书上剿寇事宜。寻王师战于龙虎山,斩首四千级,掳获千二百人,亡溺者以万数。
  及二十年(辛酉)六月,经卒。长子克嗣,伪称监国,实非郑氏出;经母董即收杀之,以次子克塽嗣。诸地侵削,两岛亦覆;仅守台湾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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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二年夏,王师发铜山,抵澎湖。澎湖水故咸,师至味忽甘。鏖战十数阵,战舰被焚者数百,甲士死伤者无算。克塽势不支,决计纳款;遣其将刘国昌、冯锡圭等赍延平王招讨大将军金印各一、公侯伯及将军都督银印五,籍土地、户口、府库、军实诣军门降。时康熙二十二年癸亥秋七月也。克塽入都,归汉军,授公爵。郑氏自成功迄此凡三世,窃据三十八年。自是,海宇悉平。
    「摭遗」曰:澎湖之水,于郑氏亦异矣哉!水涨则兴,水甘则亡。成功内寇,于岳庙卜;有羽士以珓词示之曰:『青海到门宏大业,白波回味起重城』。噫!即此僭乱数十年,亦神乎其兆矣。台湾旧无城,惟红毛城在西南角,为荷兰所居;郑氏之故宫在焉。国朝因之,特设郡县。北园及海会寺,皆其别馆,以留待宾客者。澎湖为台海门户,鹿耳门则台湾海之咽喉也。当成功时,有辽王之后术桂者称宁静王,渡海来依;驻澎湖口。既败,术桂以王印授塽,投缳死。其妾五人袁氏、王氏、秀姑、荷姐、梅姐,俱从缢。塽既投诚受爵,于庚辰春乞归葬其祖与父;许之。于是成功及经之丧,得归葬南安。
    「摭遗」补曰:台湾自生民来,不通上国。迨崇祯时,芝龙为盗,始屯聚于此;既而受前明招抚之命,又弃之。及丙戌芝龙降于我朝,其子成功不从,聚其故部,据有厦门、金门二岛,以侵轶中土。己亥大举,自江宁败归,始取台湾定为老巢,而往来二岛间为窥衅计。
    壬寅,成功殁;其诸将如施烺、黄梧等先已降于我。至二岛既平,成功子经遁入台湾;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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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万、船不满百,势稍衰。康熙十有二年,三藩难作,靖南王耿精忠反于福建;次年,始乞师于郑氏。台人大喜,亟渡海而西。闽中故皆郑氏恩旧,精忠之海澄总兵赵得胜首约同官刘国轩等皆附于经;精忠始惧。经遣人说精忠借漳、泉二府以治兵,精忠难之。经怒;遽取泉州,南取广之潮州。次年,又败漳州;精忠大惧。吴三桂累为精忠请,令画枫亭之界守之;然不获成。次年,三桂令尚之信割惠州赂经,重申盟。然郑氏不旋踵取汀州,复大振;精忠势失,乃归朝。至十六年,王师收复邵武、兴化、漳、泉之地;经遁入厦门。其潮州守将刘进忠亦出降,经遂弃惠州去。明年春,郑氏复出,沿海洲堡连下十数处。时其骁将曰刘国轩、曰吴淑、曰何祐,而国轩尤竞。于是总督郎廷相檄调官军四路合剿,大战兼旬;提督段应举战于祖山,大败,奔入海澄。国轩取平和,还围海澄;断堑环桩,飞鸟莫能度。沿海之士,从者如云。至夏六月,海澄食尽。城陷,应举自缢死之;官军失陷三万馀丁、马万馀匹。国轩乘胜,复下漳平、长泰、同安,略取南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诸邑。秋七月,围泉州,号称十万。至九月,始解泉州围而力攻漳州;郑氏乃大会二十八镇兵为十九寨,列烽相望。国轩以十七镇精兵三万军于西,吴淑、何祐以十一镇精兵二万军于南,请与大兵战于龙虎、蜈蚣二山之间,声势寖大。官军中馁,累战不利。久之,恃胜兵骄;而制军姚启圣善调度,密饬诸将出不意奋击之,连破十六营,士卒死伤以万计。国轩泅水遁,奔还海澄;官军遂复长泰、同安。是冬议抚,制军遣中书舍人张雄入厦门说之;经不从。既而,用间言散郑氏大将及五镇兵。十九年正月,官军逼海坛,郑氏戈船将朱天贵叛降;即用之,尽破水师十九寨。国轩茫然失恃,遂弃海澄入厦门。追兵逼之,国轩复弃厦门、金门,奉经入台湾。其时成功之妻董氏尚在堂,数经曰:『汝父之业衰矣。汝辈不才之子,其更无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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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闽人当成功之世,内输官赋、外又竭应郑氏之饷,岁以为常。奸民因而盗窃,日出事滋。于是有迁界之议:定沿海之界而迁之域内,出界者死。被迁之民,流离荡析,又尽失海上鱼蜃之利,而闽益贫。已而耿、郑之乱交作,杀掠所至,不知谁兵。闽中驻一王、一贝子、一公、一伯,将军都统以下各开幕府。所将皆禁旅,无所得居,则以民屋居之;无所得器械,即以屋中之器械供之;无所得役,即以屋中之民役之。朋淫其妻女、系其老幼,喑哑叱;稍不如意,箠楚横至,日有死者。加以饥馑,而民之存者寡矣。及郑氏奔入海澄,耿精忠奉诏入京,界始复开,而民困少苏。时郑经有嬖人施亥者,制军密招之,令擒经以自归;事泄。会经死,嗣子克塽年少,其行人傅为霖通于我将,联续顺公沈瑞以覆郑氏。续顺公者,先为明将,名志祥,自辽左来归;已有「恭顺」、「怀顺」、「智顺」三王之号,故号以「续顺」。其后镇闽;移粤。耿逆时,并其军,迁之饶平。郑氏攻饶平而获之,遂以入台。乃与官军通,密纠十一镇同日发难。事泄,瑞等死。国轩居台而被刺者再;郑氏以此,益崩剥不知所为。方施烺之叛成功而归附也,我朝用为水师提督;既以出兵无功,召入京。至是,以督臣荐,仍领水师出。以康熙二十二年夏六月,师下澎湖;国轩守娘妈宫。风夜发,潮立如山;烺军前锋,皆为急流飘散。国轩自将精兵二万,自牛心湾出;别遣部将以精兵万自鸡笼屿出,夹攻之;集矢于烺之目,烺惧。已而澎湖水骤长,官军因复进。其降将朱天贵先达,大败国轩军,降者甚众;而天贵亦为国轩所斩。国轩力竭,由吼门逸去。先是,漳浦有道士黄性震者,自台出降,自言能得国轩要领。制军姚公以千户使奉密书说之,国轩曾以书来报;至是,性震故泄之,于是郑氏君臣相猜。既败,欲更出斗,而人心已涣失;天兵遂由鹿耳门平行而入。秋七月甲午,国轩以郑氏降,缴上成功所遗延平郡王、漳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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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讨大将军、忠孝伯、御营都督等印信,除道出迎。八月癸亥,大兵入城,台海始尽隶版图云(又案:是役也,勋实出于闽督姚公启圣,而施烺贪其功上之。姚后疽发背,卒。郑氏之初兴也,厦门有浮石,其文曰:『生女灭鸡,十亿相倚,丁庚小熙』。十亿者,兆也;倚以女,姚也。酉者,鸡也;成功之赐姓,岁在酉;而天实早有以告之也。本传于成功卒后,经以下事迹从简。盖以永明既殂,则胜朝之馀气已绝;而经也、克塽也,据险负固,我疆是寇,且隐有目王志矣。夫芝龙不过一吏人子耳,少时以投石见相、以拜剑得魁,蹋岛数十年,嬗立迄三世;洵非草窃倖致者比。「摭遗」始末粗具,兹并及夫「台海归诚」之略云)
    附注:芝龙父绍祖,家于南安石井里;为泉州库吏。府治后衙,与库隔一街相望。芝龙时十岁,戏投石子误中太守蔡善继额;擒治之,见其貌奇之,曰:『法当贵,且封侯』!释之。不数年,芝龙与其弟芝虎流入海岛为盗。渠者没,众无所统,例祷于天;盖贮米一斛,插以剑,使各当剑拜,拜而剑跃动者,天授也。以次至芝龙,载拜,剑跃于地。众咸异之,遂推以为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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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摭遗卷十一

                          吴郡李瑶子玉纂
    目 录
   勋戚、世禄诸臣列传

     徐弘基(子文爵、从子仁爵) 李 升、李锡祚(弟锡贡、刘永锡) 邓文昌 常元亮、汤南金 常延龄 徐逸度 刘文炤、刘孔和 沐天波
    故明勋臣六王之后,于三百年来保延分玉、誓绝酎金;所谓与国同休戚者也。一旦赧王衔璧、公族投戈,贲角丧心,但求苟活;直视故国不值一敝屣耳。于戏!以明祖之灵、五王之烈,而愿有是臣、有是孙乎?自徐壮武而下十人,不独为门户一洒其辱,虽与日月争光也可。怀远侯苍谷抱节不渝,而温氏谬入迎附之流;特为表辩而大书其名。彼逸度、雪舫、节之者,皆无愧于故家乔木也。黔国公沐星海事,略见前史;其不避艰难,至罹祸以殁节,尤可悯也。特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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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十一
    徐弘基(子文爵、从子仁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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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弘基字绍公,中山武宁王达之后;世居大功坊里。崇祯时,袭爵魏国公,守备南京。
  甲申夏四月,诸大臣集议其居,迎福王于江浦。及王监国,奉宝以进。奉使祭告孝陵,晋左柱国。既而与马、阮忤,决志乞休;以子文爵嗣职。明年,率妻奴投吴江袁进士世奇家避迹焉。且惟大布深衣,徜徉陇亩。貌魁梧,须垂过腹,有异度。所至童牧竖辄随之游,亦藉以自遣。世奇性高阔,郡绅多避兵其室;咸以魏公位望素隆,劝作匡复计,弘基颔之。即树帜募练乡勇,得千数人;凡附近堡,令按户出资助饟。有陆醇儒者,雄于财,亦佻达选事。会其弟某偕客过庄舍,弘基邀致之;踞坐相见,抑之跪,勒之书饟。某坚弗承,乃系诸闇陬困苦之。客独脱归以告;醇儒惧,亟悬重赏纠众。先,总兵黄蜚溃降,部下田胜嘉收合散亡出入湖、泖间,专事剽敚。醇儒具厚币乞援,复得亡命三百人,乘夜发难。密遣健从登袁屋,劫其弟去,乃集众进攻;于是袁、徐两姓家属及避兵诸绅,无少长悉被惨戮而沉尸于湖。弘基挺矛夺门出,投分湖叶氏;叶惧祸,缚而致诸陆。陆拴之柳树下,趣军士蚕枪击毙之。其子文爵,年十五;被围时,登屋顶发矢三,殪三人。众至,被执,亦丛箭死。袁氏家为田、陆所倾,装两巨舰,分道扬帆而去。永明王闻弘基之倡义被害也,悯之;赐谥「壮武」。
  其从子仁爵,初从鲁藩于台州;及监国后,以功封定南伯。江上师溃,扈从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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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偕张名振攻崇明战败,没于海。
    (「摭遗」曰:「明史」「中山王传」附载『弘基卒,谥「壮武」;子文爵嗣』。温氏亦仍其,盖以乞休之时为卒;以粤中之赐谥,为南都事也。此「魏国公传」,正足以證旧史之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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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升、李锡祚(弟锡贡、刘永锡)

  李升字东君,岐阳武靖王文忠十七世孙。耽吟咏,善骑射。甲申,年才十有四;袭官都督同知。北都急,史可法檄召诸镇部兵勤王;升诣军前自陈曰:『君父之难,臣子惧弗能奋飞赴救。升请为前锋,疾驰而北挫贼锐,得五百人足矣』。可法壮其言;然以童子也,姑置之。翌日,大阅京营。升弯劲弩,一发九矢皆破的;可法大喜。会师未齐而凶问至,遂已。南都立,诚意伯刘孔昭与马、阮济奸害正,升积愤甚。一日,遇孔昭于涂,戟手毒詈;孔昭大恨,劾之,罢。可法乃招往扬州,命参军事;善遇之。升短小精悍,不辞劳瘁。寻得呕血,疾归。明年,南都亡,走天台山削发为僧。丙戌,浙东不守,鲁监国入于海;作诗伤之云:『徒闻绛帻离淝水,旋见青衣出洛阳』;又『天下犹悬唐日月,海中莫恃汉金汤』!遂痛哭发狂死。
  其族人锡祚,与弟锡贡,以有勇闻。偕谒舟山,命佐荡湖伯阮骏守螺头门。大兵三路下,骏以舟师阵于横水洋,掷火球烧战舰。风反转击,骏面烂焉。锡祚趣救,亦被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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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投于水死。舟山城破,锡贡勒兵巷战,马蹶被获。至四明,见杀。
  孔昭子永锡,年十七,亦航海相从,赴崇明之战;败绩,与徐仁爵同日死。世称郁离公子真辛且角者,不愧文成十五世孙也。
    (「摭遗」曰:舟山殉难,总总林林,而于李氏二子独不录;海师往来,备详诸传,而于郁离公子概勿书。嗟夫!有志之士奋身为国而名与之俱湮者,又何可更仆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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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文昌

  邓文昌字汝言,宁河武顺王愈之后、魏国公弘基之女夫也。南渡时,任后军都督。左兵东下,马士英尽撤防河诸军以禦;文昌诣朝门力争之,反覆陈说利害。士英语塞,厉声曰:『公勋臣,无预国家大事』!文昌怆然叹息出,遂弃官隐于伞山之天开岩。
  既闻闽疆唐王立,即航海赴阙;王嘉之,命袭封定远侯,加中府。屡疏请王出关为恢复计,王优旨答之;扼于郑氏,终不能用其言也。比王幸建宁,命与大学士曾樱留守福州。大兵至,樱避之海;文昌慷慨誓义,妻氏徐先仰药死,文昌即自绝其吭以卒。年仅一十九。闽人哀之,合葬于城北芙蓉岭下。
    「摭遗」曰:邓侯之兄名文郁,于南都覆时,偕中山徐允爵、弘爵、开平常应俊、岐阳李祖述、东瓯汤国祚辈争先迎降;虽曰达天知命,然弃故国则如敝屣耳。若定远侯荷戈卫国,守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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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是死于一朝而生于千秋也。且彼夫妇皆少年,而独能明于大义;其气壮、其志烈、其忠贞为世所不可及,允足为门户一洗其玷。彼其必文郁者,直生于一时而死于千古已(徐氏传见「列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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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元亮、汤南金

  常元亮字亦陶,开平忠武王遇春之裔。恺爽尚气节,与汤南金者为诗友。南金字廷献,东瓯襄武王和十三世孙。折节读书;国变后,隐于都梁,力耕自给。元亮尝以大雪中过访,草舍三间,糁雪满地;南金危坐一隅,高咏弗辍。两人清谈竟日,燃糠煨芋,各食一器而别。
  南金于崇祯末,官锦衣卫指挥使。南都立,以将材荐。未几,以马、阮故,坚乞放还,遂不与世接。及戊戌,闽粤地尽失、永明王入于缅,竟断粒卒。
  南金既卒之明年,元亮因郑成功长江之役无功而返,誓将航海说之重举。诀妻子、告坟墓,微行之澉浦、之乍浦,觅渡不得;转之甬东,复不得。乃愤绝,蹈海死。
    (「摭遗」曰:之二人者,一则踽踽凉凉,惟恐其不死为辱姓;一虽高自位置,亦惟恐不死为辱身。吁!得南金,而六王者皆有所后矣。)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69 页
    常延龄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70 页
    (案温氏于赧王出奔,书公卿之投款者二十人;于徐允爵下有常延龄名。杨氏曰:『是诬也。是编体例未善,犹小焉者;撰事而弗覈,何以传信来兹!夫乔石之志,当与徐逸度、刘雪舫并传。而乃等于崩角稽颡之流,纪载失实,莫此为甚;则又不可以不辩也』。因立怀远侯传。)
  怀远侯延龄字乔石,号苍谷;开平十二世孙。有大志;袭封,官锦衣指挥,遇事敢言。崇祯中,疏陈时政凡十二上;帝为嘉纳。熊、姜狱起,抗章请释二臣罪;又致书首辅周延儒,以文彦博救唐介故事相激劝。朝论韪之。
  福王立,马士英荐起阮大铖,乃与给事中罗万象、应天府丞郭维经等具疏劾之;不报。即挂冠去。
  乙酉后,与妻氏徐中山上公女偕隐金陵湖塾,种菜为生;晏如也。殁后无以殓,友人醵金葬之雨花台侧。
    (乾隆初,侯之孙名执桓者乞诗诸名下,一时竞赋「开平王孙种菜歌」以纪其事。案钱秉镫「田间集」云:『金陵城东湖塾,中有隐者开平孙;通侯甲第今已矣,意气豪华无复存!开平去今凡几代,五王之后惟君在;往昔争言青门瓜,如今独数湖塾菜』。又厉鹗「樊榭山房续集」云:『中山同志有贤妇,曲折天吴移旧绣;谁知偕隐灌园人,俱为异姓分茅后!几棱荒畦非赐田,晚菘早韭资寒泉。可怜一纸「锄奸」疏,却裹长街卖菜钱』!)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70 页
    徐逸度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71 页
  遂初老人徐逸度,以字称;中山之裔。国变后,自讳其迹,弃家远遁。以挟昆山李氏子同窜,呼之以伯仲,遂姓李;以来南故,遂名南。世或有言李南诗者,非真姓名也。其先人系于外家吕氏,官韶州府同知。
  逸度自粤遘难,间关至浙,隐于杭东郭之艮山;卖药自给,不与世通。所交,惟佚民徐坚石、施蕙农数人。疾革时,子嘉锡跪床下,请宗姓及名;瞋目叱之,终不言。故若子若孙,终不知氏之所自。卒年八十有五。其为诗歌多可嗟可泣语,率不存;存者,惟「楚归吟」、「居漫兴」二卷、前后「梅花二百咏」而已。
    (逸度行事无所表见,赖仁和处士吴颖芳为之传;颖芳得之金厚馀,厚馀得之其师徐坚石。)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71 页
    刘文炤、刘孔和

  新乐小侯刘文炤,号雪舫;兄文炳爵新乐侯,故称。甲申之难,文炳阖门殉节(具「明史」)。其姑,即孝纯皇后生母也。文炤年方十五,逃回海州故里。已而变姓名避人;至袁浦,流寓珠湖,惟与一、二遗老为觞咏计。尝有句云:『去住向谁商出处?飘零到我负平生』!可嗟也。
  长山刘孔和,字节之;为大学士鸿训子。少年任侠自喜,以知兵称。诗文多奇气;结纳敢死之士,置酒高会。京师陷,即散财集兵数千屯长白山;杀伪县令,引众南下。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72 页
时刘泽清开藩淮上,以同里故,举所部属之。后见泽清不道,屡侮之。泽清怒,令健儿二十人拉之死,裂其尸。
    (吴梅村诗赠雪舫云:『亡姑备宫掖,吾父天家婚;长兄进彻侯,次兄拜将军』。又云:『我幼独见存,贫贱合依人』!或言雪舫尝从事于幕府,则信矣。节之在淮时,与逸民阎修龄(再彭)、靳茶坡(璧星)善;及遇害,二子出重金购其骸,竟弗得。「渔洋诗话」载节之「听琴」句:『高梧修竹晓沉沉,待子垂帘拂素琴;听尽明光三十段,碧池凉雨一时深』。可想见五陵公子之风致也。)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72 页
    沐天波

    (「摭遗」曰:昔庄烈帝以文武大臣不足用,而思得勋臣、戚臣;曰:『此属究是吾家臣也』。至国变,则于刘氏见新乐、于张氏见惠安、于巩氏见都尉,皆戚畹也;至南中,勋镇则见朋奸误国者有首先迎附之赵之龙、斩关而遁之刘孔昭,其他匍匐泥淖之公、侯、伯、驸马数十人而已。而孔昭遁后,更有翻覆以冀自洒处,益足以彰其罪戾矣。故由南渡而下,闽也、浙也、粤与滇黔也,祗见一沐国公天波耳。若思陵时之李国桢,身实降贼,受搒掠死;而其家乃行贿南都,置之殉节之列,以崇祀报功。不知与吾卷中诸君子地下相逢,当作何状?因补沐公传。)
  沐天波字星海,黔宁昭靖王英十二世孙;云南定远人。赋性谨厚。以崇祯初袭爵,镇守滇、黔;尊贤礼士,时誉归之。当庄烈之世,岁贡方物,纾诚无间;尝得手诏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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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本饶于资,凡四方文学、游侠之士,亦多出其门。
  乙酉秋八月,元谋土司吾必奎反,连陷武定、禄丰、楚雄诸郡县,天波檄调官军及各土司会剿。冬十月,宁州土官禄永命、石屏土人副将龙在田偕官兵击败必奎,擒之。永命、在田昔皆随从总理熊文灿出征,杀贼有功者。时有阿迷土司沙定洲亦以奉调领兵后至,至则必奎已伏法;乱既平,定洲自以为徒来无功,巡逡城外不即归。会有奸民饶希之、余锡朋者,尝于天波第中以货宝玩为名。积久弊生,累负天波金至巨万,无以偿。比诣各土司营中贸易,甚誇沐氏富埒国。定洲心动,阴结城中都司阮韵嘉、张国用、袁士宏等为应。以十二月朔入城辞行;直天波家忌,谢勿见。定洲入门,辄大声呼噪,其下蜂起焚劫。天波仓猝,由水窦以逸。时禄永命方与必奎党馀拒战,留从官周鼎止防禦城中。天波疑鼎止见诱,执杀之,遂走楚雄。其母氏陈、妻氏焦,亦走城北普吉村之金井里,当夜举火自焚死。定洲因尽得沐氏所有,盘踞会城。劫巡抚吴兆元具题,请代天波镇滇;潜至禄丰,执故大学士王锡衮于家,胁与兆元传檄郡县;皆不屈。是时龙在田驻安宁,闻变,与禄永命各引所部归。其初,阿迷土司,为普明声也;明声死,其妻万氏抚有其众。万,江西寄籍人,狡而淫;尝选部下丁壮更番入侍。其将沙源诸子定海、定洲等,皆与之私。久之,无以服众,竟赘定海为婿。已复嫌其朴陋,而定洲少年白皙,乃贼杀定海而更赘定洲。其子普服远耻之,分寨以居。未几,服远忧抑死,定洲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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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有安南阿迷之地。至是,作乱。万氏闻之,惊曰:『吾家当败此贼手』!谋自至省,执以投诚。既至,见其声燄赫然、资用饶足,且起居八座尊若王者,更喜过望。
  天波至楚雄,沙贼悉兵追之。时金沧道副使杨畏知以调禦吾必奎,驻军楚城;与天波计曰:『公之所在,贼必专力困之,城其危矣。公不如西走永昌,使楚得为备。贼若西追,则恐吾断其后;贼若攻楚,则恐公自西来。首尾牵制,斯上策也』。天波从之。比贼至,城闭不得入;遂分遣其党攻陷大理、蒙化,屠戮万计。畏知乘间缮完城守,撤民入居,筑隍于野,示久持意;檄调汉、土兵马以遥应之。明年丙戌,贼环围楚雄,力攻久之,不下;城中间出奇兵,击杀贼众无算。至夏,贼稍懈;引之而东攻石屏,龙在田坚禦,却之。贼乃转攻宁州,破之;土司官禄永命自杀。贼乘势更下嶍峨,土官王克猷走死于路。石屏惧,偕其党许名臣窜入大理。于是,迤东诸郡尽陷于贼。贼复薄楚雄,誓破之,连结七十二营。城中守益坚(语见「杨畏知传」)
  丁亥,献贼伏诛,孙可望、李定国等以残卒由遵义入黔;龙在田遣使告变,劝其至滇。可望因诈称黔国焦夫人弟帅兵复雠;云南苦沙乱,皆延颈望之,而不知其为伪而祸之有甚于沙也。三月,可望入滇。贼解楚雄围,战于革泥关;大败,遁归阿迷。可望乃使定国徇迤东,而自率兵西出。畏知不从,禦于启明桥;战败被执,可望好言慰之,自誓洒心共扶明室。畏知乃以三事要之曰:『一、禁用伪「西」年号,二、勿杀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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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不准掳淫妇女;皆许之,折箭定盟。至大理,龙在田、许名臣俱出降;遂具书招天波归,言如畏知所约,天波遣子报命。永昌通判上杭刘廷标、推官夹江王运开,并不屈死。可望厚遇天波子,阴使其党刘文秀随之驰度兰祥;至永昌,会天波与乡官龚彝等于北城楼,乃携之同畏知等诣省。迨戊子李定国有憾于可望,可望使之取沙定洲自效。初,沙贼之归,屯兵洱革,与万氏分险以守;其下汤嘉宾、陈长命等各据一山为犄角势;私与交阯通,借其声援固诸蛮心。一日,燕集嘉宾营。定国侦得之,帅兵掩至,围以木城,绝其水道。困至百日,诸蛮惧,多出降;遂擒定洲及万氏,凡沙氏之属得数百人。械送至省,声其罪,剥其皮,号令通衢。于是,天波具衣冠谢雪祖宗之耻与母弟妻子之雠。先是,天波弟天泽官都阃;于贼叛时,领部下巷战,被执死之,故天波深以为痛。滇人之向被沙毒者,亦靡不谓快。
  时可望连踞滇、黔,妄称国主;而定国自得蛮部后,声势日强,遂抗不相下。比粤中事去,永明王迁驻安隆;至丙申,定国败可望军于田州。可望怒,遣白文选来,将劫驾赴黔;太妃以下徬徨莫措,皆相向哭。文选心动,亦不直其所为,乃阴留俟定国。定国至,奉王由安南卫西走云南。刘文秀守滇,亦怨可望;王至,即纳之。天波出迎于马龙驿,晋柱国少师。
  丁酉,可望反;戊戌,大兵三路入黔,贵州不守。己亥,王发云南;由木邦土司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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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腾越,命天波护行。警至,乘夜走南甸,备极艰苦。时仅携一妾夏氏,随诸宫眷以行。及抵缅境,王命天波趋入铜壁关,以敕书谕之;缅人启关,勒从官尽去甲仗而后入。进至蛮漠,土官思绵迎之土司城。而缅以敕宝差小不足信,有异议;天波乃出「黔国公铁券」较之,始肯具舟来迎。及抵井亘,缅戒勿进。时定国兵驻孟艮、白文选兵驻木邦、祁三升兵驻蛮漠;缅人疑,遣使求救,止各道兵毋许更进。天波与绥宁伯蒲缨谋奉王乘间走户腊二河,不许。比入赭硁,缅人乃编木为城,筑土台以实车马,构板屋十数间为王居;馀则结草数十架,以栖从官。不足,则各自诛茅散处,聊庇风雨而已;诸蛮男妇纷至沓来易侮之。王初入缅,犹供给如礼,寖次而衰。后群从有四、三日不火食者,采木子、蔬果以慰饥;天波乃尽出所有分畀之。潜与锦衣指麾赵明鉴等筹,使密奉世子出坎。时庞天寿已卒,李国泰代掌司礼监印;马吉翔与之左右作奸。众议逸出后,并杀翔、泰。事泄,明鉴等死者十又七人。于是,内外夐绝不复通。缅俗:岁以中秋日为大会,群蛮来朝。王欲誇示之,亦将为好于缅酋也,命从官尽效其装,椎髻跣足,用臣礼见。天波不得已,乃往;归而恸哭,告于众曰:『国体何存,辱及吾祖!吾之所以苟忍屈行者,恐惊忧主上耳。否则,彼将无状,吾罪滋大。然后此亦何堪哉』!
  自王入缅之三年(辛丑)秋七月二十三日,咒水祸作。缅人计杀诸王、勋戚、文武、内监诸臣凡四十二人,天波与焉。其妾夏氏闻之,亦自经。是冬十二月,永明王遂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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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人所执。
    「摭遗」曰:右勋戚、世禄诸臣,温氏俱失之;仅于「粤中纪略」载沐国公名,凡数见而已。此卷自徐壮武而下十又二人,俱得诸吴兴杨氏之说。杨氏曰:『故明勋臣六王之裔世袭公侯,咸与国相终始。当其陪京赐葬,密迩孝陵,剑舄衣冠忾焉如昨。彼徐允爵辈履寝园之霜露、怀草昧之风云,曾不闻激发孤愤,而低首下心、苟且偷活,直腼然人面者。后之振旅金山,望陵遥祭而三军皆痛哭者,独何人乎?惟弘基而下,诸君皆能致命遂志,无忝前人。昔人谓褚彦回曰:「人笑褚公,至今齿冷」!则凡甘为臣仆者,倘亦少知所愧邪!「金陵剩事」言「王师之下金陵也,勋戚自少保兼太子太保、总督京营戎政、忻城伯赵之龙而下,庶官自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钱谦益而下,躬率公侯文武数十百人报名郊迎。时大雨如注,我豫王前导过,麾之,弗敢起;王过,马蹄蹴之,亦弗敢起。北来将士多以马鞭敲其纱帽,作阁阁声,并弗敢仰视。及闻王命且劳之,乃群然叩头呼万岁而后起」。吁!是皆三台八座、尝食禄万钟而誓丹书、盟白马者也。苟不有黔宁沐氏之全家殉国,中山徐氏之倡义灭身,岐阳、宁河之以少年尽职而亡,开平、东瓯之以孤隐蹈海而没,则明祀在天之灵与五王者,岂不蹙额而痛心也哉』!
    怀远侯苍谷,自温氏一语之,遂使受诬百年。虽有钱田间、厉太鸿歌咏表章,而读温氏书者恐不能无惑也。今「勘本」原文下注明而「摭遗」补传于此,与逸度并著之。雪舫、节之事迹弗详,姑存其概。
    「沐国公传」入缅后事,与缅甸尽难「任御史传」下「书后」参看,然详于彼则略于此,非同文也。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80 页
   列传十二
    张名振(阮骏)

  张名振字侯服,南直隶江宁人。少伉爽,有大略。壮游京师,东厂太监曹化淳延之为上客。时奄人中惟化淳以王安门下故,与东林亲;名振亦遂得与复社诸公通声息。熊开元之廷杖也,名振阴属杖者,得不死;而实未尝识面也。
  崇祯癸未,授台州石浦游击。乙酉,南都破;安抚使至浙东,不受命。已而监国起事,加富平将军。时肃卤伯黄斌卿以闽中命守翁洲(即舟山),与石浦相犄角;斌卿因与名振为姻,荐之唐王。时闽、浙方争,而二军兼受闽、浙之命,议由海道窥崇明,扰三吴;以为钱塘之援。未行,而钱塘师溃。方国安欲以监国降,监国脱走至石浦之南田,名振弃石浦扈王。会叛将张国柱以军攻翁洲,斌卿求救,名振破之;因劝之纳王,斌卿不从。计无所出,适永胜伯郑彩至,以其军共扈王入闽;晋封定西伯。时闽中诸将林立,请归浙中招故部。及还,而石浦已附本朝,乃入舟山依斌卿;斌卿见其势孤,稍侮之。丁亥,松江帅吴胜兆来归,请一军为援,愿以所部合力向南都;斌卿犹豫不欲应,名振方有自远之志,遂自以其军赴约。沈廷扬、张煌言等争劝之,即整军抵崇明;遇风,尽丧其军。廷扬死于溺;名振得逸,复入海。斌卿以其无军,益侮之。名振乃招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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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于南田;黄、张之隙始大搆。初,其救斌卿也,部将阮骏最有功;斌卿不德于振,而说骏使叛。及北发,骏以不习三吴水道为辞。洎南入闽,招军颇盛;骏亦得封,进荡湖伯。至是,名振由南田复健跳,以书招骏,复与之合。时闽地尽失,诸将以监国复入浙,名振乃与骏迎之,次健跳;斌卿不至。大兵围健跳,骏使人告籴于斌卿,又不得。因而与诸将议:海上诸岛惟翁洲稍大,而斌卿负固,不若共讨诛之,则王可驻军;乃传檄讨斌卿。斌卿见诸军大集,度不能抗;乃上表待罪,请迎王以自赎。名振将许之;而骏卒击杀斌卿,沉之于海。监国既居舟山,晋太师,当国。
  庚寅,杀平西伯王朝先。朝先,翁洲人;骁勇善战,本斌卿将。名振与骏招之,豫平翁洲功;洲之人多倚之。名振忌甚,遂袭杀朝先;其部将尽降本朝,请之为乡导。辛卯秋,大兵下舟山;名振以蛟关天险,海上诸军熟于风信,足相拒,必不能猝渡。乃留阮骏守横水洋,以弟左都督名扬副安洋将军刘世勋守城;而自帅兵奉王捣吴淞以牵制之。或曰:『物议谓公借此避敌矣』!曰:『吾母妻子弟皆在城,吾岂有他心哉』!遂发。寻阮骏之军以反风失势,战死;世勋、名扬力守,急呼还救,未至而城陷。母氏范、妻氏马、弟名扬偕其幼弟及妾阖门举火自焚死;参谋军事顺天顾明楫亦豫之。名振闻信恸哭曰:『臣误国误家,死不足赎』!欲投于海。监国与诸将救之,止。乃复扈王次鹭门。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82 页
  癸巳,以军入长江,直抵金、焦,遥向石头城望祭孝陵,题诗恸哭。甲午,复以军入长江,掠瓜、仪深入,侵江宁之观音门。时以上游有蜡书请为内应,故名振再举;而所约卒不至,乃还。复屯军南田。
  是年病,遗言令以所部归监军张煌言,悉以后事畀之;论者谓陶谦之在豫州,不是过也。殁后,煌言为之葬于芦花岙。
    「摭遗」曰:黄斌卿雄据舟山,一拒监国于丙戌,微定西弃地扈从,则闽中二年之延不可得;再拒监国于己丑,微定西合军诛讨,则舟山二年之延不可得:罪实显然以著者也。定西于监国勋劳尚矣,其所失祗在袭杀王朝先耳。初,舟山之破也,沈公宸荃在军中,辄咎其恃险轻出以致败。不数月,沈公泊舟南日山,失维不知所之。全氏曰:『或谓定西本挟王以逃,而特覆沈公以弭谤。然是时一门眷属尽在危城,仅仅挟王以逃,则必无是理。案世言监国之没于南日山者,当以此事而传也。定西累蹶累起,以死奉王;其精忠不可诬。至其恃险轻出,则亦天意为之,不可以成败论』。
    辛卯秋,舟山破;凡诸大臣之行事较著者,各为之传矣。其同时奋身殉土者更若而人,并摭列:礼部祠祭主事董元,字天孙,会稽人。城破,先驱妻子入井而自从之死。中书舍人顾玢,字玉盘;陈所学,字顾行:俱山阴人。各聚妻子于一堂,举火自焚死。太医院副使章有期,字绍泉;会稽人。率御医童广等自焚死。总兵官马泰、副将单云、杜芳、夏霖等及锦衣卫李向荣,俱率兵巷战死。定西监军梁隆吉,馀姚人。城破,手刃全家,自刭死。越后丙申之秋,大兵再下舟山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83 页
。有太常卿陈久徵者,字青麟;被执,不屈死。同死者,为副使俞师范。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83 页
    董志宁(字士骏、士骧)

  董志宁字幼安,鄞人。以饩贡,入太学;素以名节自励。乙酉六月,大兵长驱入浙;仍遍谒同里荐绅,劝起兵。闻者皆笑为狂,独刑部员外郎钱肃乐是之;顾其事莫能集。闰六月,馀姚、会稽皆起兵,鄞人始会议;然莫敢主。最后,肃乐力疾至,请独任。而故太仆卿谢三宾新以迎降归,恶之;贻书定海总兵王之仁(之仁亦以迎降得仍旧任者也)曰:『訾訾,思拚头颅以披猖于一掷者,皆出自庸妄者之口,而一绅和之。将军以所部来斩六狂生,事即解矣;仆请以千金为寿』。六狂生者:陆宇、张梦锡、华夏、王家勤、毛聚奎,而志宁其首也。会之仁中悔,先致书于肃乐,请自效。翌日,帅所部至,大会鄞人于演武场;三宾扬扬来,谓六狂生命在漏刻耳。已而之仁从中出其书朗诵,责之。三宾戟手前夺;之仁怒,麾令斩以祭纛。三宾乃叩头乞哀,请出家财充饷;一军股栗。
  监国次会稽,授志宁大理寺评事,视师瓜沥。三宾亦至,以赂结戚畹张氏,由散僚骤跻东阁;且假劝输义饷名,乾没里中军需。志宁恶甚,弃官归。
  江上师溃,三宾复内降。时浙地尽归版图,祗舟山、石浦未下;而监国航海之军至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84 页
长垣,连陷闽海州县,且逼福州。于是官军之备浙者抽以备闽,残明遗老始起结寨于越东山中拒命,李长祥、王翊两军为主盟。志宁与华夏辈计:将以翊军下宁波而己以翻城应之,复连长祥军下绍兴,则监国故疆可复。夏与家勤辈皆喜;侍郎冯京第闻之,亦请以舟山军刻日来会。部署定,复为三宾谍知,发其事;搜捕四出,诸君子多受害,惟宇得脱而志宁亦逃之舟山。寻监国至,晋兵科都给事中。以奉使,时入内陆联络山寨诸军,以为海上应。诸山寨亦感其孤忠,资粮不戒而集。
  辛卯,舟山破;志宁自刎死。其妻罗,继室也;闻赴,仰药死。
  子二:士骏、士骧,为高武部宇泰育之于家。及长,二子痛父之志,皆蹈海不返。
    「摭遗」曰:幼安初入舟山,妻孥在急捕中;其义仆文周者,匿之。挺身赴官,锻鍊几死,而卒不一言;乃获免。洎后,悼其主之祀绝也,独以缟衣蔬食终其身。一门节烈之盛,实为古今罕觏。
    「摭遗」补曰:监国始于绍兴、终于舟山。其后海飘泊,则无能为已。幼安倡义首事,卒以一死谢之;遂得与张太傅、吴少保诸元老雁行海上,亦何贵如之邪!遗骸为陆公宇捐金募葬;先一夕,忽入梦曰:『吾刖一足,奈何』?启视,果失右趾。陆乃大惊,束蒲补诸。噫!亦灵矣哉;斯文山之见梦于发绳也。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84 页
    华夏、陆宇(弟宇)、张梦锡、王家勤、毛聚奎

    东江集义诸君载起载蹶,大狱烦兴;惟降人谢三宾一夫作难也。谢尝三出揭帖,直欲效阮胡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85 页
网尽清流手段;不独甬东一郡之殃矣!幼安殉节舟山,而实居六狂之首;六狂生诸传因附列。
  华夏字吉甫,号嘿农;定海人,寄籍甬江。以恩贡入太学,与同里王家勤齐名。初与家勤同受业于始宁倪元潞、漳浦黄道周;已又同参蕺山刘子之席:浙东所称「华、王二子」者也。既又同受知于新城黄端伯、华亭陈子龙最深。夏虽一诸生,而咢咢有范滂、陈东之风;浙东资其清议以为月旦。
  乙酉六月,越中兵起;首与董志宁倡大义,豫于六狂生之目。降人几欲杀之,不得。监国驻越,论倡义功,授兵部司务,晋职方主事;皆不受。请以布衣从军;而悍帅格之,凡所敷陈,悉置不理。祗与陈太仆潜夫出战牛头湾,弹从头上过如雨,不少退。性素劲挺,即与督师钱肃乐议,亦不能尽合。
  江上既溃,浙东学士、大夫以至军民,犹惓惓故国;于是山寨四起,以恢复为辞:夏谓人心未去也。及肃乐航海入闽,连下三十馀城;闽人告急,浙中抽兵去,备稍虚。夏又谓此可乘之会,谋之急。丁亥,始入舟山,乞师于故总兵黄斌卿。斌卿故无远略,犹豫不应;愤而归。未几,慈溪大侠以冯侍郎京第书往来海上事泄牵连,捕夏入狱;家勤与其友董德钦悉力营救,出之。旋复谒李侍御长祥于东山;长祥曰:『吾于会稽诸城俱有腹心,一鼓可集;但欲得海师以张军势』!夏曰:『海师不足用也』!长祥以为此间人以海师为望,可因其势用之;遂强夏再入舟山。会冯京第亦在坐,力劝斌卿。斌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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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我军弱,中土之助我者究得几何』?夏慨然应曰:『布置已定,发不待时;何庸以寡助忧!将军至蛟关,有范公子兆芝当以徐给事孚远柴楼师会,可六百人。至鄞江,杨推官文琦当以王职方翊大兰师会,可千人;王评事家勤当以施公子邦管江师助,可三千人;张屯田梦锡当以大皎师助,可四百人;而屠驾部献宸当以城中海道麾下陈天宠、仲谟二营之师为内应,可千人。至慈溪,冯职方家桢当以子弟亲兵会,可五百人。至姚江,则李侍御长祥当已下绍兴,迟于东山之寨,除道以俟;而张都御史煌言当以平冈之师会,可三百人。渡曹江,章都督钦臣以称山之师会,可二千人。若急移小亹,合李侍御军西渡萧山,尚有石仲芳寨,可千人。将军以此众长驱入杭,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何庸以寡助忧』!敝卿辄不为信。夏益恨,激之;怒。斌卿奋拳来击曰:『吾今听子。倘诸军爽约,则取子肝以饷军』!然特强许之,而终无出师意。无已,废然归。复令杨推官文琦往,丐京第等益劝斌卿。文琦入曰:『期既累失,事且坏。今指日直指使入天台、监司而下送于南渡,其虚可乘也。我当约诸道毕集,以待将军之楼船。东山之兵,亦以是日入越』。斌卿乃曰:『诺』。夫夏自偕杨、王辈飞书发使,经营恢复事宜,直呕心血数斗;至是以为功有绪也,而又为谢三宾告变。三宾初欲杀六狂生以阻军,自度清议所不容;及再归降,益决裂。刊揭四布,自言前此归命之早,后为王之仁所胁;今幸复得反正见天日,然而卒不见用。乃益思所以徼功者,广行贿赂,得反间力。中途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87 页
赚取夏贻大兰帛书,尽得其详。遂告之诸大僚,密调慈溪兵袭大兰、调定海兵剿管江、调姚江兵捣东山。三道兵皆溃,捕夏急,得之。届期,舟山兵果入关,直抵三江口;诸军无一至。分巡道孙枝秀严备不发;斌卿不敢进,亟引去。直指使令知府大陈刑具,究党与。夏慷慨曰:『心、腹、肾、肠、胆,吾同谋也』。及问帛书所载杨、王、屠、董诸名,言皆不预。再拷之至酷;夏大呼曰:『太祖高皇帝造谋、庄烈皇帝主兵、安皇帝司饷,其馀甲申、乙酉殉节诸忠范公景文、史公可法而下皆同谋也』!知府三拷之,终不屈。而是日谢氏子亦为人所告,下之狱。谢之初欲害五君子以求用于新朝也,不意枝秀艳其富,欲并杀之,取其室;密使人说夏曰:『汝于谢之雠深已;力引之,则汝怨可伸』!及庭讯,夏曰:『咄!斯反面易行、首先送款之人也,乃谓其不忘故国而预吾事,吾目不瞑矣』。谢旁跪抟颡而呼曰:『长者,长者』!夏在缧绁中日事鼓琴、赋诗,自称「过宜居士」。或叩之;曰:『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何有于夏』?临刑,直指曰:『非不欲活尔,奈国法何』!夏曰:『事成则吾不汝置、事败则汝不吾置,理也』。绝命时,忽有白光一缕冲天去。监国还军舟山,赠检讨。其门人私谥之曰「毅烈」。
    「摭遗」曰:乙酉之难,行营将士争口求识六狂生者。毛公聚奎曰:『狂者,不量力之谓也。量力则爱身,爱身则君父亦不足言;若谢氏子者是矣』!案当日者,六狂生合志尽诚,惟恐死之不得其当。故先后死者五而生者一:董公志宁以首难,入舟山死;陆公宇,以应海上军逮死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88 页
;王公家勤,则与华公以翻城狱同死;张公梦锡,则结寨大皎,虽少有所展,而终以不支死。惟毛公以亡命得免,而老死牖下焉。
  陆宇字周明,号戆庵;鄞诸生。父尝为廷尉,有声。与其弟宇,并以风节自励。乙酉六月,同董、华六人倡义甬江,倾家助饷;遭捕,几死于法。
  初,与姚江王翊交最善。及自江上归,而翊已悬首城西门;宇思篡取之,每徘徊其下。一日,见暗中有叩首而去者。迹之,走入破屋;问为谁?曰:『渔人也』。宇曰:『子必有异,无吾隐』!其人熟视之,曰:『予实毛明山,曾入行伍事王公,不胜故主之感耳』。乃相与流涕,而诣江子云所定计。子云者名汉,为钱肃乐故将;失势家居。会中秋竞渡,游人杂沓;子云戴红笠、握短刀,从十许人登城遨游。至枭示所,问守卒曰:『谁戴此头也者』?卒以翊对。子云佯怒曰:『嘻!是吾怨家也,亦有是日乎』!拔刀击之,绳断坠地。时龙舟噪甚,人无易视。宇、明山豫立城下。乃以身蔽明山,拾头窜入俦人中而归。宇得头,祀之密室,名「不波航中」。凡十二年,每逢寒食、重九,招同志祭之,放声恸哭,各以诗纪;虽家人,莫知为谁祭也。癸卯,宇为降人所诬,以海上事牵连入省狱。有司籍其家;家早丧,绝无所得,得破书数百卷而已。其匮中,则故纸丛残,置勿阅。既去,其女屏当遗弃,于匮中得一锦函;启之,则赫然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89 页
人头也。其弟宇哭之曰:『此王侍郎首,而得不为有司所录,天也』!遂束蒲为身,瘗之城北。
  既而省狱具,宇得昭雪;脱械出门,不及于寓而死。监国初,命之监江上军,授按察副使。
  宇字春明;偕其兄力持苦节,不愧世臣之后。当张尚书煌言之殁,亦设祭恸哭于不波航中,一如其兄之祀翊也。凡同难诸孤,护之不遗馀力;而家已如洒。时论高之。
  张梦锡字云生;同与六狂之难,幸而免。
  初入幕府,授司务;寻晋侍御。董、华之起,顾文弱士,仅司书檄,奔走其间;梦锡则弓矢戈矛皆习之,故尝在战阵中。江上失守,山寨大起,曰冯家军京第、曰王家军翊、曰李家军长祥;其馀草窃圃聚,不可指屈。而平冈之军与大皎之军相望,故诸营呼之曰大张军煌言、小张军梦锡。时天下已定,海隅山僻非果有恢复之望,特以故君尚在岛中,而资粮应接,以延一线之喘。及庚寅大兵洗山,将入海。大张军航海入卫,李家军溃,冯、王二家相继死;独小张军五百人誓相守不去。既而官军合围,梦锡挟长矛出门,夷伤略相等;但众寡不敌,力尽死,五百馀人亦从之死。呼之降,无一应者;惟有三人突围出。翌日,大皎之南麓有负梦锡尸以葬者,即此三人也。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0 页
  王家勤字卣一,号石雁。风格遒上,师友渊源与华夏同。其子,即夏之女夫也。乙酉,六狂生之祸倖免,而罹于戊子五君子之难。
  其初,以诸生应尚书嘉禾冯氏之聘,掌笺奏。南都立,由选贡入太学。监国召之,官大理评事。期年事败,诸遗臣分界立寨。家勤主东南甄,踰姜山至管江;管江之豪施氏、杜氏破产募得死士三千人,相与刺血誓师,并约翁洲水师入关及诸山寨兵由陆路会于宁波城下:是为翻城之狱。五君子者:华夏、杨文琦、施邦、杜懋俊及家勤也。而诸道所集,莫如管江为盛;已为降人所发。谍至,家勤谓耳目有异,率众擒谍者;搜得其檄,斩之。官军旋至,施、杜乃据险斗;密遣死士卫家勤入海乞援,中道见执。时有顾子者从行,亦被缚;其人狂且也。降人谢三宾私授意,谓多引荐绅,可自免;家勤怒叱之。而顾子诈砌一纸,如高、冯、李、范诸名下咸与列。由是,衣冠之祸大作,家勤更遭不白冤。华夏从狱中惊询之,悉其故。三宾又布言曰:『王卣一静默者,非若华子之疏,必不可活』!直指使乃急移其狱于省。家勤曰:『吾岂望覆巢之完卵哉!惟华、杨、施、杜为不可负』!累讯,瞠目不复有一语。遂以六月二十日,正命于市。
  毛聚奎字象来,号文垣。慷直多节概。少与弟聚壁并有声,称西皋双凤。以六狂生为降臣所害,幸不死。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1 页
  寻参瓜里军,以明经授户部郎,司饷。监国既败,奔走山海;累遭名捕,遁而免,而家亦遂落。晚岁始归。所著有「吞月子集」,有「方石铭」词甚奇伟;有舆人、皂人、丐人传,亦志当时之殉义者也。凡六狂生之幸得终于牖下者,聚奎一人而已。
    「摭遗」补曰:钱忠介公兵起甬东,惟六狂生肇之;六狂生勇于大义,惟陆先生宇兴之。盖五人者,皆窭儒;独先生一贵公子,为之倾家输饟耳。先生当南都覆时,入学宫恸哭;董公志宁至,相抱长号。因聚谋作起兵计,顷华、王、张、毛四君不戒而集;董出载书于袖,先生握管连名署诸纸尾。遍谒诸荐绅,无一许者。乃沈吟良久曰:『是惟钱刑部虞孙可语。但彼以喀血,踰年不应客,吾当排闼往见』。即直入卧内以告。钱公强起,急应曰:『诺、诺,弗敢辞』!先生曰:『决乎』?曰:『决矣』!遂不告于家以行。召募数日,终不就。旋闻绍兴兵起,荐绅间始得数辈出,事稍集。而降人搆书致武宁,请杀六狂生、一稚绅以靖乱。先生露章责之曰:『昔德祐之季,谢昌元赞赵孟传诱杀袁进士以卖国;此执事之家风也。今幸总戎不为孟传,遂使执事不得收昌元效顺之功。以是知卖国之智,亦不能保其万全也』!三宾得书,咋舌缩项而已。监国次会稽,授监纪同知;晋按察副使,仍监江上军。时马士英伪奉太后至,又跳至越,匿方国安军中。乃大书暴其十恶罪,乞枭其首谢江左。同朝王詹事思任、庄给事元辰、黄侍御宗羲皆助之;不报。叹曰:『即此已不堪立国矣』!遽弃官归。而士英果挟国安导破金华,江上事遂大溃。寻为冯、王二侍郎募兵榆林;未几,皆败。于是六狂生者,陷死其四;而厥志不灰。翁洲之破也,先生复捐金遣谍访死事消息。闻华亭张阁部孙以俘至,亟治橐饘省于狱;语其弟宇,使计脱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2 页
之。又于海上归董公之丧以葬之。己亥之役,张公苍水以孤军入江北。密为飞书发使,喜形于色;及闻其败,而当食失箸。壬寅,为降卒所发,捕至钱唐;时已病,犹自用计得出狱门而卒。其遗言:『诸子虽贫,毋得妄求宦达』!闻者哀之。其子经异,后竟以贫死(案先生号赣庵,一作戆。生平好用奇策,前传仅列其篡取髑髅事;从「南雷」本也。兹重言以表诸)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2 页
    杨文琦(弟文琮、文瓒、文球)

    (杨氏诸昆忠节甚著,并合传。)

  杨文琦字瑶仲,号楚石;与其弟文琮、文瓒、文球为甬上杨氏四忠也。其父秉鼎,素以名节勖诸子、以谨厚应里人;人故呼之曰「杨太公」。文琦喜交当世豪俊,引进诸弟;然家贫甚。截江之役,太公亲帅诸子从军。
  文瓒,崇祯己卯举人。监国授以监察之任;乃力言『浙、闽宜合不宜分。即使主上屈节于天兴,将来无损于配天之业』。时方以开读礼为争,皆不为然;行人张煌言尤竭力排之。文瓒乃入闽;唐王召对,又力言『当联络闽、浙以为同仇,不当启争端。闽强、浙弱,莫若输闽饷以助浙,自足以服其心』。王然之;即赐食,撤御前镫送之还邸。丙戌春,温陵饥;按视,请发帑金三千赈给。归而陈「四难」、「十失」诸疏。王即命之巡抚云南;力辞。请如前旨,以领饷入浙中,图会师;郑氏尼之,不果。寻命掌贵州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3 页
道,扼防建、延三关,便宜行事,召募义勇。未几,浙东亡;仙霞告急,唐王出奔。初,按赈温陵时,王询知有兄,即召文琦临轩试之;对言:『今日宜作马上天子,未可狃承平积习』!王韪其言,以明经,授惠安训导;旋加监纪推官,监惠安诸军。至是,来就商所向。而太公率季子文球挈眷至,至则伯子、叔子已他适。乱兵突过,执太公去,重索万金;不则,烹。文球散发狂号于路;路人怜其孝,不数日得泉数千缗,赍入砦。贼以数不足,欲杀之。文球对父长号;贼感动,即令奉翁以归。俄而文琮、文瓒返,乃偕之避地于泰顺之竹园;欲求故君消息,卒不得,遂返甬上。
  时浙中止舟山未下,而宁、绍、台山寨大起,遥相首尾。文琦与大兰寨主王翊最善,于是有五君子之难,而文琦独主西南一道。已以华夏所发帛书为降人袭得,密揭告变,并列推官、御史名,旁及都事。都事者,文球也;监国所授之官。而仲子文琮亦官职方主事,职方乃独遗。时兄弟四人方谋于野,闻变,或劝之逃。伯子文琦曰:『吾以义动,临难不赴,且将陷父于危,安用义为!然偕死无益,吾力任之』。因遣弟辈入闽。文瓒不肯,乃独令季子文球变服走。文琦就讯,慨无卮词;但言文瓒不预谋,请释之养父,而自请速死。然帛书之狱,华夏已独承,欲尽脱诸同难;故同难亦多不任者。而文奇独不可,竟坐之;与夏同死于法。御史文瓒得释归。归未几,而复为降人谢三宾所雠,贿请当事必杀之;乃复逮辟,遂大呼高皇帝不绝而死。其妻张,亦烈妇也,吮血纫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4 页
首,躬自负尸以葬。葬毕,哭辞太公,即投缳死。推官之妇沈哭曰:『吾姒烈矣,吾后之哉』!亦自经。
  文球之入闽也,钱督师肃乐已卒;遂谒刘阁部中藻,参军事。次年,福宁不守,亦殉之。
  时太公无恙、仅存仲子职方文琮以侍;间亦往来海上。迨父卒,尝曰:『吾固雁行中漏网也』。旋以降卒告其出海状,且言将引海上军赵彪者为患;遂亦被逮。至省赋绝命词,自扼其吭以死。
  文琮,字天璧;文瓒,字赞玉;文球,字天琅。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4 页
    屠献宸、董德钦

  屠献宸字天生,董德钦字若思。其先世,皆官兵部侍郎,并以门第称。
  南中亡,德钦纳衣巾于文庙恸哭。献宸西探行省消息;孙、熊兵起,即诣之参其事,更自募一军屯瓜沥之龙王堂,授车驾主事。德钦亦招军输饷,授监纪推官。屠氏之居,为侍郎故第也;颇闳畅。大兵渡江后,诸将夺其半为署。有海道中营游击陈天宠、仲谟者,故史阁部麾下士。时二子以事去,角巾归里;瞰知二将有异,微说之。二将乃屏左右言:『当阁部垂死,遗言属我辈,必无负明;心实勿忘,顾无所措力。今观公等非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5 页
录录者,且往来车从迹亦略有闻。愿勿疑,当效死力』!遂从衣领间,出史阁部遗牒示之;且曰:『城下倘有警,吾等缚备兵使以应』。于是屠、董二子皆大喜,用少牢祀史阁部于密室以盟;与盟者,华夏、王家勤、杨文琦及陈、仲二将也。夏与家勤乃奔走山海诸道,合约大举;德钦独请任饷,先期斥卖家赀以待。方聚谋时,献宸谓夏曰:『里中有外托气节名而阴贼不可问者,宜慎之』!夏疏不甚防。己而果为三宾所告;陈、仲二将犹秣马待应,而诸道兵已尽为官军所截。事既泄,二子跳至天台;三宾又力搆之,遂急捕下狱,与夏等同日死。临刑,夏曰:『吾与诸兄,其成长虹矣』!献宸妻朱氏,潜赋绝命词,即投缳以殉。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5 页
    倪懋熹(倪元楷)

  倪懋熹字仲晦,鄞人。乙酉夏,定海总兵王之仁缴敕印,得仍故官;会郡中钱肃乐起兵,谢三宾密札之仁具千金犒,请杀首乱者。时肃乐亦欲通一言而难其使,懋熹慨然请行;以大义说诸,之仁竟反正。监国至,授懋熹职方主事,参瓜里军。
  颁诏之衅,越使陈谦入闽死,闽使陆清源入浙亦死。懋熹往解之;唐王留之,授佥事,分守建宁。时驻兵为郑氏掣去,乃捐俸召募。丙戌秋,大兵下,力战不支死,一军尽殁。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6 页
  其族人元楷,字端卿;同起江上,官评事。兵溃还里,以不薙发,被收论死。日坐囚中,与华夏、李文缵高歌「木公不屈魔鬼」一曲,声撼狱壁。一夕,饮大醉;及醒握发,则秃矣。痛哭欲自裁,家人谓是母命出此;乃叹曰:『吾不得与仲晦白首同归矣』!其后,以苦节卒。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6 页
    徐启睿

  徐启睿字圣思,鄞诸生。负才任气,为侠烈之行;眉如棱、目如堑。尤嗜击剑,卧起皆佩之。旁通琴、书、篆刻、陆博诸技,而篆刻最精;然不肯以艺名。时对酒当歌,自叹为『天生徐公,胡乃老之草间而使寇敌交讧哉』!尝拔剑起舞,谩骂座上贵人,以剑拟之;人莫敢忤视,各跳去,于是相见远之。然肯规人过,至苦口泣下。一日,忽自埋故剑,椎酒床、裂琴衣,髡其首,事径山浮屠雪峤;则又澄静寡言,粥粥如真道者。
  甲申之难,哭七日夜不绝声。既而曰:『江南半壁,我高皇帝龙兴地;建武之业,犹可望也』!则又闭关如初。踰年,南都再陷,则破关出;掘故所埋剑,夹以双斧,冠鹖冠、衣绿锦衣,大声如雷,趋督师钱肃乐营。肃乐故与之同社,亟引见监国,问需何官方称手?曰:『臣请以布衣居肃乐幕,入参帷幄、出捍军旅;无需官也』。监国奇之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7 页
,授以锦衣卫指挥;不拜,自称白衣参军。
  时江上诸营首鼠观望,则詈之曰:『今日焚舟前进,犹或一逞;可逍遥坐老以自困乎』!江上耀兵,每先众立矢石间。忽一日晨起,衷甲佩剑,集其麾下百夫,屠牛大享,谕以大义;百夫唯唯而泣。径自渡江,直薄西岸。大兵以为游骑不为意,则奋剑直前,掩杀过半;乃亟出锐师,且戒曰:『观其帅甚奇,必生致之』!由是长围四合,且战且拥,陷入泥淖中,遂被执。谕之降,谩骂;众怒,刳其腹,实以草,悬之望江门。其麾下百夫亦无一降者。方其出也,肃乐力止之曰:『军行必无继,徒入虎口奚益』?曰:『信陵君欲以宾客赴秦军,岂能若秦何?亦各申其志也。吾将触斗而死,以愧诸营之赋清人者』!至是,肃乐哭之曰:『呜呼!果见其出而不见其入也』!监国闻而悼之,令以原官加赠都督,荫其子为卫衣指挥。
    「摭遗」曰:徐监军初闻辽沈日蹙、两河内溃,叹息以为国必亡;则自雕一私印曰「复明」。其志如此。其从雪峤为僧时,名洪节,字近公;闭关延庆寺中,锢其门,饮食自窦中入。其妻亦受佛法。此以其不终于僧而以监军死也,故仍列于诸臣之传。
    径山弟子三千人,无付法者。后得江右黄端伯,曰:『可矣』。已又寂然。及徐公至,自谋曰:『某亦端伯之亚也』!相视而笑,亦付之。时谓之「双瓣香」。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7 页
    钱肃绣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8 页
  钱肃绣字文卿,故大学士肃乐同产弟,世称之为钱八将军。钱氏以簪缨礼乐著,而无以勇力见者;有之,自肃绣始。独能射虎命中。饮酒可数斗,饮愈醉、胆愈壮;仰天振缨,意气横举。
  肃乐起兵,其同产弟之从军者四、从子一;又族弟二:曰肃文、肃度。忽于众中,见肃绣仗策请自效;以其恃勇,恐至蹉跌,遏之不许列名。既乃变姓名,注籍诸将幕下。及誓师,始见之;肃乐骇曰:『汝必欲随征邪』!江上出战,独为先茅;浮白大呼,挺矛直前。尝中利刃,肠出不及纳;一手揽之,一手榷斗不止,卒连斫二人仆地,始得还营。一军皆大惊,而意气自若,若无伤。其时肃乐军中多魁士;如江子云、王征南皆百夫之特;而肃绣以兄弟尤勤护卫,几如魏武之有许褚也。顾肃乐时时愤诸营滥邀爵赏,为偏裨树恩泽;故其弟在行间,积功多而官止参将。
  事后穷老桑麻间,掩关不轻出,而日饮亦就减。无何,以郁郁死。
    (「摭遗」曰:文卿事忠介甚谨。是时淡巴菰初出,荐绅士人犹勿用;文卿一见,好之。忠介知之,怒鞭之;乃惶恐泣血,扶服谢过。忠介抚之,乃止。全氏曰:『昔北齐之彭乐、唐之郭琪,皆临阵肠出;而文卿一书生,同此奇勇,几乎过之矣。乃仅效其长于爝火之一隅,悲夫』!)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8 页
    杜懋俊、施邦(杜兆、卖炭赵翁)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599 页
  杜懋俊字英侯,宁波诸生,世居管江。少熹言兵。当流寇鼎沸中原,海隅不逞之徒乘间起,乃谋于其仲父兆,请以土团之法陈诸有司;遂部勒族人,分队瞭野、击柝行夜。闾党为之安堵;而沿海诸村无不仿而行之。丙戌,浙东不守;诸遗民章皇山泽间,犹思再举。懋俊叹曰:『国家养士三百年,今日反颜易节者大半进贤冠人物也!草野书生,安得军师国邑之寄为一洒之』!于是忽若病,独坐一楼,援笔不少置;或吟、或笑,或痛哭竟日夕。家人惶骇,从壁罅窃窥;则案无他物,惟黄进士淳耀「臣事君以忠」文一首,墨之、朱之,累累不绝。
  施公子邦者,故都督翰之子。以武世家,而独为文;诸生。豫五君子难,散家财募死士。懋俊闻而喜;为之集众以助,几三千人。刻期举事,且约冯侍郎京第军为应。闻金峨山中有卖岸赵翁者,精于星象、谙兵法,亲往致之置军中,奉以为帅。先三日,王评事家勤来奔;事露,为谢三宾所发,城中大索,逻者踵至。邦枭逻者首,与懋俊据山立寨,鸣鼓起事;而急令家勤先入海。意谓城中虽有备,而海师早晚必薄城,则势未能分,故且部署军士为入海计。城中兵果不出,定海镇将常得功豫遣舟师扼海口,分军直抵管江;家勤中途被执。山寨颇阨塞,懋俊据险而斗三日夜,矢石雨集,夷伤殆尽。寨陷,犹以家丁力战,头目中矢如猬;伤重倚墙毙,尸屹立不仆者数日。邦纵火自焚其营,拔世遗佩刀自刎之曰:『吾不负此刀也』!兆被缚,斫其首十二刀而后坠。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600 页
事定,管江之血如渠。而卖炭赵翁者,或见其从烟燄中飞去。
    (「摭遗」曰:揽杜子之志,其茂才而异等者也。卖炭翁于辛卯、壬辰间,犹往来海上衒其术;寻亦死。杜子有二子,陆春明(宇)抚之如己出。少者早夭。长者名宪埼,有志行。以父死国,缟素禁酒肉,且不肯娶;诸长者以大义责之,始婚。旋病卒。施公子邦既补博士弟子,自期以科名见,文学、武备兼习之;以荫应袭,而不赴。国难作,思执干戈卫社稷;乃悔曰:『吾非袭爵,无以号召人』!会钱忠介起兵,即毁家输饷;监国许以左班换授部曹。未上,而江防溃。兆,字承芝;邦,字仲茂。时称之为管江三烈。)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600 页
    沈齐贤(杨守程、倪文徵、周卜年、八十九、钟皂隶)

    (乙酉而下,南中之以诸生殉国者,或以义、或以节,已类见之矣。浙中监国之际,甬东为盛、绍兴次之;然亦在处有人,而湮晦不能举其姓氏者多也。夫皇朝应天顺人,同轨毕附。彼诸生者,或欲以精卫之力以填阏海波、或欲以皋羽之志以独纾气节;于事何补?可谓愚矣!吁!然则其愚不可及也?其不愚者,如谢三宾之流也,壶桨筐篚,究何保于身家?而徒贻万世骂名耳!自吴中七贤、海上三义、浙东六狂、五君子而外,犹得殉国者数辈,附列此。)
  钱塘诸生沈齐贤者,字寤伊。髫年读书,以尺寸计;执经问难,师每为之诎。长而慨然以济时为念。然性峭直,一语不合,辄发声詈;以故人无与近。父病,刳臂肉疗之;弗起,屡恸至绝。时流寇充斥,灾及凤阳寝园,江、浙亦骚动。治兵者议登陴;叹曰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601 页
:『寇未至,而劳民奚益』!流涕上书谓:『饷不知措、兵不知用、地不知屯、民不知恤,束于具文,画界而保;将以听寇之蹂躏乎』!大吏目为妄,置弗问。乃徬皇痛饮,入神庙狂号,声彻衢路;行者皆骇避。
  甲申之难,百官率绅士哭临三日;齐贤亦从之而如其哭庙,时群吏皆骇散。因复于里社私立木主,每日朝拜伏地哭;题其楹曰:『臣身誓死,君雠必报』!社故有雷部神,作狰狞状。尝怒叱之曰:『汝亦当为国捍禦,徒自金睛赤发惊里媪乎』!操杖击之,金泥片片落。闾巷小儿环之而哗,即起逐之;一市人皆以为痴。家之人劝以饭,进肉;怒曰:『此岂肉食时耶』!以恶草进,亦涩喉若不可下;家人笑而去。哭泣不时;或阻之,答曰:『君毋阻我!我泪尽,当自止』。或曰:『顷御史大夫刘公至矣』;乃具白衣冠往,拂地坐,扼腕论事,声泪与俱。有一生私谓坐客曰:『黄巢、朱温,倘亦天命』!齐贤突起,奋拳搏之。
  南都立,辄叹曰:『江左敬仲安在』?欲献策阙下,耻以口舌进;遂遁迹皋亭山下。乙酉,闯入九宫山,为村农所毙;道路传为殛于神。越年,或告之;拊掌起跃曰:『神能报国雠乎!吾少时期为张代州,今乃不及吴门许秀才,吾死矣』!竟寝疾数日而死。
    「摭遗」曰:沈生,「独行传」中人也。因其为浙诸生而激于义者,故类书之,应作「附」。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602 页
    江防溃,萧山诸生杨守程,字雪门;妻氏汤,兵至,度不可存,乃与守程及子各抱石投村之去虎池死。族人云门者,亦诸生;自经死。
    山阴医士倪文徵,字舜年;避乱入乡。已而自卖所提药囊易二缸;以馀赀置酒食,召里中少年饮。既酣,曰:『吾明人今不鬼,鬼不明矣。请以二缸覆我』!诸少年皆笑其妄。文徵跪地抟颡,强再三;姑应之。翌日,舁缸坎祖墓旁。诸少年至,遽跃入;自题句云:『五湖四海逍遥客,四海无家浪荡身』!曰:『候至矣,请覆』!少顷曰:『开!开』!诸少年复大笑出之;曰:『否!吾坐未正也』。既正坐,乃覆。众环走呼之,初辄应;久之渐微,又久之而绝。诸少年叹息泣下,封土去。
    山阴布衣周卜年,字定夫。闻蕺山先生门下士王毓蓍、潘集俱殉义,乃痛饮极酣,作「五噫歌」。趋至海滨,招牧牛儿,出一缄付之;曰:『家人来问,烦以此示』!遂蹈海死。父追至,发简读之,为辞亲永诀语、属其弟立后事也。父号哭曰:『儿死诚当!但尸不可得,奈何』!明日,怒涛涌尸而上,冠履不脱。
    八十九者,但知其姓沈。江防既溃,劄寨榆青岭,死守。久之,后杀一裨将;官军遂合攻。攻之急,乃独持筤筅斗,所至披靡。众弁惊谓曰:『好蛮子!再得十馀人,江东不吾有矣』!既而战酣,渴甚;趋涧饮。索之者从后搠之,堕水死。同其事者,更有张锯匠,抡大斧为左右翼;以力竭,死。官军初驻义桥;闻二人死,乃长驱以入。二人皆萧产。
    钟皂隶,会稽人。旧为县隶,已从海上黄斌卿檄往山寨团练。事露被缚,送镇将录供。责之跪,不听;挝两膝,乃坐而向外。镇将怒,痛挞之;曰:『轻则斫、重则剐,法不当杖毙也』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603 页
!槛送省,倔强如故;磔于市。
     附录毛户部舆人、皂人、丐人传

    舆人者,南都武定桥人;不详其姓氏。乙酉之变,夫妇同日缢死。吾友吴于蕃亲见其事,为吊之。皂人者,于姓;江阴人。乙酉之变;传新县官至,往执旧役;谛视良久,叹曰:『此寡廉鲜耻者,吾不可以为之役』!遂归而缢。时新县官者,湖州李某也。丐人者,姓氏与邑里俱未详。闯贼陷北都,题诗养济院,自缢死。
    吞月子曰:夫舆人、皂人、丐人也,汲汲赴义若此,可异也?噫,无异也!舆人、皂人、丐人,人之微者也;然而人也。人则义,其性之者也,则亦有人而不舆人、皂人、丐人者乎?夫人而不舆人、皂人、丐人者多矣;不舆人、皂人、丐人而人者,吾未数数见也。予之为三人者立传也,拟曰「舆公、皂公、丐公三先生传」;既而思之,今所谓公之、先生之者,皆其不舆人、皂人、丐人者。举舆人、皂人、丐人而公之、先生之,是不以人目之也。故从而人之人之者,人之也;人之者,则于不舆人、皂人、丐人而不人之者也。不异,固所以异之也。

南疆绎史第四册(绎史摭遗) 第 60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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