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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最牛旅行家不是穆斯林,而从朝鲜晃到阿拉伯的和尚|文史宴

 laudal 2022-11-07 发布于上海

文/鹰眼荷鲁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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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伊斯兰世界出了很多著名的旅行家,欧洲也有马可波罗,但东亚向西天取经的和尚其实是他们的先驱,其中,新罗僧侣慧超从朝鲜出发,海路到达印度后,游历中亚、阿拉伯,再从陆路返回唐朝,堪称恢奇瑰丽的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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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10年代初,也就是唐玄宗执政初期,来自新罗的年轻僧人慧超从海路抵达大唐境内。

和当时很多立志求学的僧侣类似,他选择经陆路前往印度。最后朝拜了印度各地的佛教圣迹,又向西去到波斯、大食等地。最后才转回东方,从中亚腹地返回东土。

因为作者知名度和文献传播方式的原因,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慧超的故事都不为大众所知,但是慧超的所见所闻依旧是公元7世纪前期亚欧大陆上宝贵的世界画卷中的一部分。

他笔下的内容深刻地记录了当时的国际局势变化,可以说是后来安史之乱与伊斯兰势力东进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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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大陆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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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回避陆上潜在的战争风波

慧超选择从海路西行

在向密教大师金刚智求学后,一心得法的慧超决心到佛教起源地印度游历。

由于单个寺庙不可能长期供养没有名气的普通僧人,普通僧人不一定能得到王公贵族们的垂青,因此僧人需要沿着贸易路线和商队同行,接受商队的运载和供养,让他们前往下一站获得布施。

因此在当时的丝路上,僧人们往往会和商队同行,还给商人们提供医疗服务和精神超解。因此很多僧人就是这样越走越远,直到找到心灵的安居之所才会停下脚步。

我们的主人公慧超年仅20,他还不知道,神奇的因缘会将他带向何处,他现在做的,仅仅就是跟随商队,开始壮丽的游学之旅。

但当时的陆上丝路局势混乱,先后有唐朝、西突厥、粟特、吐蕃、吐火罗、波斯和阿拉伯等集团混战,对于商贾旅客都不太友好。因此,慧超便从洛阳南下荆州,然后内陆水系抵达广州。在那个遍布西域海商的城市,寻觅到能直航次大陆的船只。

通过漫长的转港航行,这位了不起的新罗僧人终于在靠近孟加拉的印度东海岸登陆。此后,他当地一路探访摩诃菩提寺、四大灵塔等佛教圣迹,慧超基本上参观了法显、玄奘等前辈游览过的圣地。

由于情绪激动,慧超用1/3的篇幅描述佛教之乡。但这恰恰是全书中最不客观的部分。他本人就对西天乐土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期待,所以将印度也描绘的天花烂坠。

比如国王如同神佛再世,只要下达判决就能让众人服从,绝不抗命争辩。印度也被美化为国王不用刑法的理想国度,甚至连奴隶贸易都不存在。但这也是早期僧侣游客的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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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超也是历史上首位深度访问印度的半岛居民

对于那些无法回避的事实,慧超也不得不承认:许多昔日繁盛的寺庙和佛塔,如今皆已香火稀少,僧侣萧条,佛教在印度已经呈现出衰落的趋势。

而且慧超也提到,寺庙以及达官贵人的居所皆是砖木结构的“三重作楼”。第一层是仓库,上两层住人,而多数的穷苦百姓却只有一间矮小的茅屋。

整体上,慧超费尽心思去美化他所看到的佛国乐土。但对后世观察者而言,这些记录反而透露出当时印度文明已进入瓶颈。除了贫富悬殊,也有种姓制度导致社会缺乏活力。

最重要的是,慧超不可能意识不到佛教僧团已自身腐化。尽管长期坚持走上层路线,但也已经缺乏强有力的君主支持。

这些都是佛教在印度走向没落的重要因素。只是在印度之外的地方,分布广泛的教团还相当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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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印度那烂陀寺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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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亚见闻:北印度、波斯与阿拉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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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印度

慧超很快进入伍麦叶王朝的领地

在离开北印度后,慧超从旁遮普省北部出发,开始了他的中亚之旅。在迦叶弥罗(克什米尔)和健陀罗等地,慧超看到了比较繁盛的佛教景象。

离开了克什米尔,慧超来到了大小勃律地区(今巴基斯坦的巴尔蒂斯坦和印度的拉达克西部地区),这里是唐朝和吐蕃人的拉锯地带,因此慧超也见识了一些吐蕃人的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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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青稞

由于旅行者无法深入考察,慧超对吐蕃的记载真假参半。很可能是没有亲自深入西藏的原因,慧超仅仅接触到那些生活在青藏高原西部的边缘部族。

于是他说吐蕃人没有城郭、喜欢住帐篷,而且与游牧的突厥人风俗相近,喜欢穿用毛毡编织的服饰,基于并不深入的接触。

慧超可能在用一套模板化的叙事描述他见过的各种游牧人群,而且在描述吐蕃的情况时,他的记载“国王百姓等惣(总)不识佛法,无有寺舍”显然也很不正确,至少在松赞干布的年代,文成公主和毗俱底公主就从唐朝和尼泊尔带来了各自的佛教传统,这也暗示了慧超没有和吐蕃人进行深度接触。

但是实际上,吐蕃贵族有平顶碉楼和雄伟的平顶宫殿,以及颇为险要的逻些王城。

当然慧超也对吐蕃人做了更多细致描绘,比如高原空气稀薄、日照强烈,所以除了少数贵族女性,大部分吐蕃人肤色黑红,吐蕃人喜欢席地而坐,没有床席。

由于高原生活环境的原因,吐蕃人身上有很多虱子,一旦坐下来就需要给自己捉虱子;由于高原上有粗放的农业,所以除了奶制品和牛羊肉,吐蕃人还经常吃炒麦,也就是炒青稞,此风俗直到今天都是依旧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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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超并没有见识到真正的吐蕃城市

离开了大小勃律之后向西北走,慧超来到了犍陀罗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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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慧超看来

突厥王公是抵抗阿拉伯人的中坚力量

这些地方是曾经希腊化文明昌盛的重镇,也是佛教史上的要地,佛陀的很多本生故事(佛陀前生的故事)都以犍陀罗地区作为背景。

如今这里都由突厥王公和他们的封君治理,他们大都是西突厥汗国的可汗家族阿史那氏的后裔。

在慧超的年代,阻挡阿拉伯人继续扩张的主力,就是当年西突厥汗国留下的突厥君王、军事领主。虽然在和唐朝的对峙中一度失利,但是他们对于西域及周边依旧保持强大影响。

突厥人的属国不仅要称奴纳贡,还必须接受突厥汗庭委派的长官“吐屯”(意思是“分水人”)以及军队约束。由于当年驻派在各国的突厥吐屯多为世袭,所以若干代后,吐屯们就会取代土著君王。

类似的情况同样发生于昭武九姓的故地,若干代后,这些人会产生突厥和本地混血的王族成员,在慧超路经的犍陀罗以及帕米尔高原一带的罽宾、谢䫻、览波诸国,统治的结构大都类似。日后高仙芝迫害过的粟特石国王族,其实也是突厥和粟特人的混血后代。

与犍陀罗毗邻的乌苌国(Udyāna,位于巴基斯坦边境的斯瓦特地区)同样是突厥贵族统治,而且佛教盛行,甚至出现了僧人略多于俗人的特殊情况。正是因为慧超自己是佛僧,所以会额外关心这些事情。

在物产和民俗上,慧超看到,和之前经略此地的游牧首领们类似,突厥君王们也将海拔较高的罽宾视为气候凉爽的夏都,然后返回犍陀罗地区过冬。

漫步在本地林立的寺庙,浸淫在空灵的佛呗中,游牧君主大都改宗佛教,贵族们会修建寺庙为自己和家人累积功德,并将寺庙所在地附近的村庄赐与住持,由村庄出产三宝,供养僧众。

犍陀罗国王为了积累功德,每年会进行两次大规模布施,国王会将自己的所有财富都布施给僧侣,然后由臣下将布施之物买回来,然后来年在进行新的施舍。

也是因为寺庙经济十分发达,慧超得以通过僧侣资助而探访各地的文化古迹,度过了一段愉快而平和的时光。

随后慧超又游览了大犍陀罗地区的其他地区,比如汉文史料中的罽宾(卡庇萨)和揽波(拉姆帕卡),还有巨型佛像所在的巴米扬,佛教都在突厥王公们的供养下祥和发展,仅是在罽宾就有百余座寺庙和6000名大乘僧人。

离开大犍陀罗地区后,慧超初次进入了巴克特里亚地区,也就是他笔下的吐火罗地区。这里是曾经的希腊化巴克特里亚王国的故土,也是慧超一路上看到的最靠西的佛教文化区。

离开吐火罗之后,慧超向西进入波斯高原,抵达了阿拉伯帝国的东部地区(可能是两河流域下游地区)。

此时的吐火罗地区开始逐步被东进的阿拉伯人蚕食。但依靠本土和北印度的封建主支持,当地依旧保有着佛教文化,和阿拉伯人相抗衡。此外,来自西方的景教和摩尼教也有分布,异教文化并没有被完全消灭。

对于波斯人,慧超描述他们曾经是阿拉伯人的主人,但是如今却反客为主,迫使波斯人改信宗教”事天“,也就是信奉伊斯兰教。

慧超记载波斯人喜欢吃肉饼和麦饼,并且十分肯定波斯人的贸易才能,表示有很多商人通过斯里兰卡的狮子国去广州贸易,用西域的货物交易汉地的丝绸。

慧超还提到波斯人本土的畜产众多,尤其能出产善于长途跋涉的骆驼,语言和周边各族群特别是阿拉伯人区别巨大,但唯独没有提到他们的军事,从而印证了阿拉伯帝国前期的社会结构。即少量征服者承担军事义务,而异教被征服者承担生产与纳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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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在阿富汗境内

还留有很多具有希腊化遗风的佛教遗址

对于新任的中亚霸主阿拉伯人,慧超也留下了对应记载。他惊讶于阿拉伯贵族的朴素作风,以及不讲究奢侈的生活状态。

比如阿拉伯贵族会与部下平分食物,一群人坐在一起,会很平等地用勺子从食盆中舀取食物,所有人都信奉天(安拉),却喜好杀戮讨伐,还以杀人传教作为积累福德的方式,这与日后《经行记》的作者杜环的描述高度吻合。

他们在705年时攻克吐火罗斯坦,又在706-712年间征服大部分粟特城市。其扩张态势咄咄逼人,引起了各方势力的不安。

慧超同样记录了许多早期阿拉伯风俗,包括只拜安拉而不跪君王,这个传统曾让伍麦叶王朝派往唐朝的使者引起过外交上的争端。

在阿拉伯帝国境内,慧超还听闻到关于东罗马帝国的只言片语。慧超记载当他经过阿拉伯帝国的时候,阿拉伯哈里发正在小拂菻,也就是小亚细亚半岛征讨东罗马帝国,这是比较可信的记载。

在公元8世纪初期,阿拉伯帝国每年都会对小亚细亚的东罗马领土进行季节性讨伐,分为夏季攻势和冬季攻势;但是慧超也提到,小拂菻国的西北面海外是大拂菻,这里应该指的是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和帝国的欧洲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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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火

慧超听闻此国兵马强盛,国都凭借山海之险,多次打败了阿拉伯和突厥人的入侵,而且国内物产丰富。慧超所言,应该指的是公元670年代和公元717-718年的几次君士坦丁堡围攻战,战争都以东罗马帝国的胜利告终,守军顽强的抵抗意志、君士坦丁堡的险要地形、欧洲冬季的寒冷气候,还有著名的希腊火一次次挫败了敌人的进攻。

只是慧超对于波斯和希腊文化的区分度不足,所以留下了波斯和东罗马服饰相似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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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麦叶的文化偏向拜占庭

也容易被外人搞混

从阿拉伯治下的两河流域东返,慧超经过了河中的粟特城邦,详细记载了当地的民风民俗。

在阿拉伯入侵下,慧超也很清楚河中地区的情况。当地神庙的圣火正在忽明忽灭,显得越发不稳定。他看到当地已度过了黄金时代,不断面临阿拉伯人的持续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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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超提到粟特人国土窄小且兵寡将少,所以很难抵御强敌入侵,不得不托庇于其他强权,为了对抗阿拉伯人,有的粟特城邦选择和突骑施汗国结盟自保,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最终都被阿拉伯人征服。

当地主要的城市,包括康国、史国、石国等等都信奉拜火教,当地的男子们很喜欢梳理发辫、还喜欢戴白色毡帽,也保留着族内通婚制度。

此外,慧超还特别注意到,在拜火教的影响下,有着一妻多夫和族内婚的传统,这里既有娶姐妹为妻子的情况,也有兄弟几人共一妻的情况。

波斯拜火教的祭司们不但自己遵行族内婚制度,而且将这种婚姻视为一种虔诚的功德。在拜火教的经典《亚斯那》里就有提到:我向崇拜马兹达(光明神)的宗教效忠,放下武器,遵行族内婚姻,这是正当的;另一部经典《阿维斯陀经》也提到过:正直的人应该遵守近亲结婚的规矩。并且认为族内婚姻有助于对抗黑暗之神的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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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波斯雕像复制品前合影的祆教母女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和萨珊波斯以及波斯文化圈内存在的种姓制度有关系,族内婚和群婚制的”光明“属性,是为了保证本种姓的血统纯洁以及权力、财富不外流,这一风俗甚至被日后迁徙到唐朝的波斯皇室后裔隐秘保存。

比如一块名为《苏谅妻马氏墓志》的碑刻,于1955年在西安出土,墓主人苏谅是禁军的骑兵将领。这块制作于874年的方形墓志上,赫然写着两种文字。下半部是的汉字,上半部是波斯文。说明直到唐末,这些萨珊后裔还保持着波斯文化乃至袄教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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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于公元874年的《苏谅妻马氏墓志》

”苏谅“与”马氏“看似非常汉化,实则是对Suren和Msi这对波斯名字的翻译,碑文甚至暗示夫妻二人其实出自自同一个家族。这就是在用文字游戏,巧妙了掩盖血亲通婚现实,保护祆教信仰者的根深蒂固传统。但在出身东亚文化圈、无法理解种姓制度的慧超看来,这种相当于乱伦的婚俗令他面红耳赤,非常不齿。

对于佛教,慧超记载,除了粟特诸国中最大的康国(撒马尔罕)之外,其他国家都没有佛寺,而这座佛寺很可能就是当年玄奘路过撒马尔罕时劝导当地人修建的,当然了在拜火教文化圈,这座佛寺并不受敬重,里面的僧人对佛教几乎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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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返中亚时

慧超也见识了拜火教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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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帕米尔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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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已经见识到了西域诸大国的主要情况,也是因为东罗马帝国正在和阿拉伯帝国激战而无法继续向西,慧超就踏上了东归唐土的旅途。途径位于费尔干纳盆地(汉代的大宛国、唐代的拔汗那国)和位于塔吉克斯坦境内的骨咄国之后,慧超逐步开始攀爬帕米尔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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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葱岭

陷入唐朝和吐蕃的拉锯战

和法显、玄奘等前辈一样,慧超忍受了高原反应和严寒气候的多重考验。在穿越高原的过程中,慧超写下了数首律诗,记严寒之苦,抒忠贞之志,在瓦罕走廊里的胡蜜国,慧超就遇到了一个唐朝使节之后写下了赠别诗:

君恨西蕃远,馀嗟东路长。

道荒宏雪岭,险涧贼途倡。

鸟飞惊峭嶷,人去难偏梁。

平生不扪泪,今日洒千行。

冷雪牵冰合,寒风擘地烈。

巨海冻墁坛,江河凌崖啮。

龙门绝瀑布,井口盘蛇结。

伴火上胲歌,焉能度播蜜。

经过帕米尔高原时,慧超还途径唐朝和吐蕃人的拉锯区。区域内的其他小国,比如胡蜜和播蜜会信仰佛教,但有的国家如九个识匿国就信仰外道。

由于气候极寒,土地肥力低下,而且水文条件恶劣,许多地方不产五谷,居民完全散布于雪山之间的牧场内,时常有组织地守在帕米尔高原间的山谷要道,骑马劫掠过往商旅。

令人不解的是,他们即使劫取了丝绢,也只是将丝绸作为保值财富的手段,却不自己用来做衣服。这是因为在贸易畅通的时代,丝绸确实是贸易线上的重要交易品。

但随着战乱多发,高原部族们失去了贸易的对象。高寒地带的艰苦生活模式,又不允许他们以贵重而易损的丝绸作为主要衣料。因此宁可将丝绸存放于库中腐烂,也不会拿来自己使用,体现了战争对于贸易的中断性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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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什库尔干石头城遗址

过了波密川(帕米尔河),慧超来到了葱岭镇,也就是《大唐西域记》中的朅盘陀国,此地位于今天新疆的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也是当年玄奘取经时经过的故地,雄伟的石头城遗址就是当年这个王国的都城遗址。

至少从玄奘取经的年代起,这里就流传着”汉日天种“的传说:来自东国的公主前往波斯的联姻路上,和太阳神相恋而且生下了一个混血后代,后来的朅盘陀国人就是人神混血的后代。国人会将祖先的干尸保存在大山中的石室里,每年给祖先献上供奉、更衣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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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10月作者摄于塔什库尔干自治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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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里木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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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葱岭

慧超开始进入西域

下了帕米尔高原后,慧超先后经过了疏勒、龟兹和于阗等西域王国。皑皑雪山下的西域绿洲里,他看到了熟悉的唐军旗帜和驻节兵马。

在安西副都护”赵君“,也就是赵颐贞的指挥之下,安西四镇的唐军马鸣萧萧,旌旗猎猎,士马强盛,在盆地边缘行走的时候,慧超能不时碰到骑马披甲、巡逻捕贼的唐军骑兵。

安西都护府的辖区西接疏勒、东联阳关、北通突厥草原,是丝绸之路上的要冲,也是唐军南抗吐蕃、西拒突骑施乃至阿拉伯的基地。

慧超看到西域列国的居民大都吃葱、韭菜和各种肉食。为了抵御西域的风沙、日晒和夜间低温,他们的服装也层布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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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超在龟兹等地见识到大量小乘佛教寺庙

在文化方面,龟兹等本地王族在唐朝的保护下,仍在使用波斯风格的金狮子王冠。他们保留了自己的宫廷礼仪,同时使用印度传来的婆罗米字母。慧超的这一记载,后来还被20世纪当地出土的婆罗米文书所证实。

在当地繁盛的市集上,慧超见到了熟悉的内陆丝织品、纸张,以及极富异域风情的良马、安息香、和田玉、大秦珠宝、西域瓜果。歌姬曼妙的身姿、精致的面容、反弹琵琶的舞技,都令慧超眼花缭乱,仿佛西天乐土就浮现在眼前。

正是这些极具艺术天赋的西域民族,为中原贡献了龟兹乐、于阗乐等舞乐,还有于阗画派、佛教造像艺术以及绘画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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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的市场繁华让慧超印象深刻

从这里向东的粟特或波斯商人,在领取唐朝官方发布的通行证后,就会进一步前往内陆贸易。找到同胞在内陆的贸易据点和移民社区,闯荡出一番新天地。在当时唐人看来,波斯几乎就是富商、珍宝商人的代名词。很多成员在东方安享太平,基本上没有回到故土复国的志向。

由于是佛教僧侣,所以慧超特别注意留心所到之地的佛教发展情况。在疏勒,当地有佛寺百余座,僧人万人,奉行小城佛教的说一切有部,善于背诵三藏等佛教经典。

在西域西南的于阗,慧超还找到了一座汉人主持的大乘寺庙龙兴寺,接受唐朝军人和移民的崇拜,龙兴寺寺主法海虽然是出生在西域的安西汉人,但多年之后,慧超回忆他的见识为人与学识谈吐,丝毫不输于中土的一流人物。

这说明在唐朝驻军和汉人移民的作用下,汉地的大乘佛教开始对西域反向传播,在龟兹同样有一座汉传佛教寺庙大云寺,来自长安的高僧乐善好施,讲说佛法。大云寺的僧人秀行、义超善于言说,善解藏律,其他僧人也是大有行业,甚有道心。

这里的僧人和西域本地的小乘佛教徒不同,也不会吃肉食和葱韭,而且他们都自京都长安而来,说明唐朝有心让高僧前往西域传教,以便西域在文化上也和中原保持一致,加强两地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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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兹地区的阿艾石窟壁画

由唐朝军民修建

由于同样是大乘佛教的信徒,而且能讲唐言,所以慧超和这些唐人住持的交往颇多,也受到了他们的额外照顾。所以慧超对这些汉人住持们着墨较多,这其实也反映了当时丝路上寺庙和丝路贸易的关系。

佛教不仅让国王和他信奉佛教的子民一同成为僧人与寺院的支持者,还能为身为最大赞助人的国王带来崇高的地位与福报。

佛寺同样也为国王及其子民带来实际利益:一连串的寺院就是促进贸易的基础建设,无论佛教在何处蓬勃发展,商人都是寺院最重要的赞助人;对应的,基于宗教神圣性,商人也不敢亏钱佛祖和菩萨的钱,因此丝路上的寺庙还充当了典当行、放贷者寄存处,和商业贸易互相辅助。

在满是疾病与死亡的世界里,寺院也是一座座医学宝库,按照印度的传统,僧人们也需要掌握一定的医学知识,他们会时常照顾着国王与普通老百姓的健康。一般来说,丝路上的寺庙会额外照顾本宗的信徒,所以慧超在这里受到了远比拜火教、小乘佛教寺庙规格高的接待。

一路上宗教的分布情况,总体来看是中印度和东印度地区佛教正在衰败,印度教和外道盛行;佛教在西印度和北印度等地依旧十分昌盛,而且在伊斯兰教的战争威胁之下,佛教正在沿着丝路向东继续传播,在东亚大陆广有信众。汉传佛教的寺庙和来自中原的住持们,都让慧超意识到汉地已经在不远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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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阗文医疗符咒《对治十五鬼护身符》上的兽头女妖,体现了古印度医学的影响,根据符文,梦见这些女神会导致小孩生病,但是祭拜她们则会带来好运。制作者先用汉语写符文,再用于阗文注释,这几张符纸张厚实,做工精美,鬼神肌肉线条生动细腻,色彩鲜艳,有利于病患随身佩戴。

写到这里,慧超为他的故事画上了句号:

从此以东,并是大唐境界,诸人共知。不言可悉。

落款的日期是开元十五年十一月上旬。这一年,唐朝正在青海与瓜州和吐蕃激战。为了杜绝皇室子孙深度介入政治,重现自己和唐太宗以武力发动政变的行为,玄宗下令修建十王宅,由宫中宦官密切照料王子们的生活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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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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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超在唐朝期间

专门整理出自己的游记

此时正是公元727年底,在通过河西走廊回长安后,慧超在金刚智、不空等印度密宗大师门下受业,并在长安长年从事译经的工作。

在未来的5-6年中,他整理出自己的传奇游记。慧超将游学途中的所见所闻都整理成精彩的《往五天竺国传》,将盛世掠影封存在一笔笔精炼的文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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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超和尚的旅行路线图

在慧超东归20余年后,随着怛罗斯之战的战败和安史之乱开始,他所领略过的人间胜景大都被震天动地的战鼓声惊破。开元天宝的传奇诗篇大都随风逝去。

等到叛乱平息,唐朝开始变得越发内向。中亚的文化版图和种族分布也在发生永远的变化。那些由慧超所见证的巨变,甚至持续至今。

到公元780-783年之间,见证过无数潮起潮落的慧超,自己也在文殊菩萨的道场——五台山圆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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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壁画中的《五台山图》

1905年伯希和在敦煌残卷中发现了这部失传已久的游记

一段尘封的故事才得以重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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