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图 & 文：南岸居士  在杭州，每天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拣可乐瓶。 去年，我在浙大湖滨印刷厂时，由于厂子距离我住的地方不是太远，来回上下班都是骑电瓶车。这样，方便了我拣可乐瓶。刚开始，我都是把拣到的可乐瓶放在车座子下面，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路上拣到的可乐瓶越来越多，车座子下面放不下了。于是我又带了个黑色的无纺布做成的袋子。 那天下班，车间主管看我拎着个鼓鼓的黑色袋子，执意要看里面什么东西，说不让看就不能带出厂子。本来我是不想让他们知道的，可是又怕他们误会。当他们知道我拣可乐瓶时，他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时候，我已经有了私家车。我调侃道：“嘿嘿，拣可乐瓶炼油。”车间主管信以为真，却又一脸狐疑，便一本正经地问：“你怎么炼？”我说：“有那种机器。”——肯定有那种机器！但我没有。知道有那种机器，是因为我曾经听一位破烂大王跟我说过可乐瓶回收了都是炼油用。但我哪里有那种机器！我是在逗车间主管，因为我脸上窘，我为了掩盖我的窘。我又不愿意欺骗车间主管，于是我进一步解释：“我把拣的可乐瓶卖成钱，再去灌油。——就叫'炼油’。”“噢。”车间主管明白了。 从此，车间主管见到我手里拎着个袋子，就朝我喊：“炼油。”我也嘿嘿回一句：“炼油。”做折页的孙师傅（女）和气地喊：“南岸师傅。”我点点头：“嘿嘿，杭州遍地都是钱。”1800机上的老刘——刘国盛天天都不知从哪儿弄的可乐瓶，放在我排版室的门口。有时候，司机小邱师傅（女）也抱上一大摞的可乐瓶，送到排版室里给我。 我喜欢拣可乐瓶，我陶醉于拣可乐瓶。在厂子里，不但没人笑我，还有人替我拣。我好感动！ 书上说，花开见佛。佛在哪里？佛在车间主管的脸上，在孙师傅的脸上，在老刘刘国盛的脸上，在司机小邱师傅的脸上。 今年6月份，老家邻居大伟来杭州找我。端午节放假三天，三天里我和大伟天天开着车子出去玩。因为天热，总是要买些可乐喝。每次看到大伟把喝空的可乐瓶从车窗扔出去，我就恨不得扑上去接着！到了第三天，我们一块去临平，把车子停好，我发现地上有好几个可乐瓶。这下子，说什么我也得拣回来。大伟乐得哈哈大笑：“你开着小车，拣可乐瓶。掉价不掉！” 我买的车子是广汽传祺。网上调查这车子的优缺点。优点自不必说，缺点我只提了一条，就是开着的时候，再也不能拣可乐瓶了。踩一下刹车0.5元，踩一下油门0.5元，一共一块钱，而一只可乐瓶才卖1角钱，太不划算了！——没想到的是，帖子传到网上，竟然被人顶得爆了祸了！ 在杭州，可乐瓶我已经拣八年了！八，发！2005年的时候，每天下班吃过晚饭，我常骑着自行车或电瓶车，去七堡、五堡、御道村、彭埠那里，在夜市上“名字作画”。路上我坚持拣可乐瓶。而且我发现，哪天路上拣的瓶子多，那天的生意就火。于是每天的路上，我就歪着头专瞄可乐瓶。 2006年夏季的一天，上午，在七堡杭海路上，走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快到红绿灯的时候，突然我眼前一亮。一个崭新的、亮闪闪的、绿盈盈的、富有吸引力的雪碧瓶子，正温柔地、挑逗性地朝我舞首弄姿！我大喜过望。审审四周无人，一个箭步跨过去，伸手……手伸了一半，定格了。因为我看到，突然间横里飞来了另一只手，抢在我前面，飞快地掠去了那只可爱的雪碧瓶子。那是个中年女人，她连看我一眼也没有，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呆若木鸡。奇怪，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江湖上传说，有无影神功。可江湖在哪儿呢？难道她真的会无影神功？五年多了，我一直没有找到答案。在这五年多的时间里，每次想起，我总是禁不住拍案惊奇。 最痛快的一次，是2005年的10月1日。那天放假，我和几个老乡一块去吴山广场玩。事先我准备了一个大蛇皮袋。从杭州大厦沿延安路到吴山广场这段路，在众多专业拣可乐瓶的手缝里，我仍然拣到了满满一蛇皮袋的可乐瓶。回来后卖了八元钱。那时候钱顶真呀，八元钱能买一头牛！ 去年有一次，我骑着电瓶车，车子后座坐着我老婆，行走在乔司镇三鑫工业园附近的杭海路上，突然间，我看到路边有个可乐瓶。我急忙刹车。可刹车不灵，滑过去了。老婆在我后背上捶我：“不要了！”但我不忍。等车停住，我急忙扭头去看瓶子有没有被人抢走。只见有俩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刚好走到瓶子跟前。男的还戴着个眼镜，弯腰拣起瓶子，竟笔直地朝我走来，把瓶子递给了我。——首先是我老婆笑的，接着是我，再就是那对年轻人。老婆笑闪了腰，去医院里还花了我几百块钱。花了几百块钱我心里也痛快，痛快得像喝了蜜一样甜。那一刻，我明白了，江湖就在我眼前，就在我脚下。 后来有一次，还是在杭海路上，是在三角村附近。还是我骑着电瓶车，后座上坐着我老婆。多年了，行走在路上，我养成了习惯，不喜欢看前面的路，倒喜欢看侧方路边有没有可乐瓶。一个可乐瓶就这样又一次进入了我的视野。车到瓶前自然停，我弯腰拣起来，继续前行。扭头回首留恋。回首的刹那间，看到了一幕：在我刚拣过瓶子的地方，立着一位老人，勾着头，左顾右盼。前面十几步远停着他的三轮车。我和我老婆忍不住又笑了。老人肯定比我早看到的瓶子，但车子滑过去了。等停下车子回过头来时，已经被我拣走了。这一次，无意中我倒成了江湖上传说的无影神手，轮到老人纳闷了。望着老人蹒跚的脚步，我停下车子，走过去，偷偷又把瓶子放回了原处，向前追上老人，朝他身后指了指那个瓶子…… 那一刻，我已经在着手书写我的江湖。 书上说，花开见佛。佛在哪里？万木凋零的旷野，一株绿草是佛；宁静无声的雪夜，一盆炭火是佛；苍茫无际的江海，一叶扁舟是佛；色彩纷呈的世相，朴素是佛。何时见佛？在流年里等待花开，处繁华中守住真淳，于纷芜中静养心性，即可见佛。我说，遍地皆佛。何时见佛？在我弯腰拣瓶子的时候。 南岸居士2012年6月28日 *作者简介： 南岸居士，清颍南岸斋主人。嗜好：路边拣可乐瓶。 和我一样嗜好的梁有庆是大学教授；和我一样嗜好的李文祥是参加过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平潭岛战役的隐名埋姓的大英雄。与大英雄和大学教授为伍，无尚光荣！嘿嘿！ 我曾在路边拣可乐瓶的一瞬间，看到过花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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