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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翔——江南来信(十二首)

 置身于宁静 2022-11-12

大叶紫薇的时光笔记

仅一种可能,空气中激荡着白日焰火,

像更旧的时光茂密了蝴蝶的幽径。

起先不知它即成熟于风景多么远景,

几乎令世界顺从了

它在堕落中只要天气足够幸运。

仅一种可能,路途遇见的植物影子

安静得不限于只是我们

曾被死死捆住的东西开始松弛。

它的大叶,在紫薇花消失后

变得鲜红,看上去像是吃掉了翠绿的影子。

仅一种可能,它使我在它举出的例子中,

像一个旁观者,借助山涧的记忆,

场景仿佛显得很久远;

更何况,我差不多猜对了

它不会满足于自然的晚期,而晚期犹如

它的前戏。

仅一种可能,就觉得它和日常的逻辑

仿佛存在着一层薄薄的瓜葛;

生活的意义才会被它暗示出来,但不代表

每个人都能识破。

而我们所走过的路线本身

就意味着与它不期而遇。所以我呼吁,

退出它的身体,让旁边的石头柔软。

它等于是人生的漏洞中

令泉溪抱紧了自己,以至于骄傲而又

孤独的力量再次成为我们的启示。

仅一种可能,它重新一遍遍排列

树梢上的点缀,将我们的目光投向一个

火红的活力,好像抓紧一个新的自我。

2021.3

龙塘孤绝抄

“需要翻新,先经过荒废”。表面看去,

口号有太多的标语,但你说,

这不算什么,拆掉墙壁就好像你的口气还有

时间看上去空荡荡的。“唯有白云

帮助我从灰尘中夺回了

蔚蓝的记忆”,它曾是我的居住地,

你不一定要知道,龙塘的现场

出自于良好的方位感,“犹如地铁的天桥中

一座孤城”。在此之前,药剂师隐藏在

生活的阴影,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像是对我们一种挪揄,道路被挖掘

刚好丈量过另一种时间,肯定

不只是留下了无法自拔的

“生活的大坑”。有时在你眼里,盲目的施工

比盲目的爱足以让今天下午倾斜,

如果我不能肯定,那么我们还有多少

机会来谈论空气?或者,

“幸存者难以摆脱命运的偏差”。

更有时,整个龙塘接近混乱不堪,

让周围的建筑看上去符合“池塘里的大海”,

以至于大海的时间容易淹没了

自我的本来面目。无论你怎么做出判断,

眼前的真切就好像只是一个过程,

又岂是风景的轮回。你知道,重游故地

并不隐喻“一个假象的例子”。

2020.12

周五庸碌抄

出于必要,称它为中心的上沙,

倒不如称它为上沙的礼物。灰蒙蒙的天气

再次轮到近在眼前,它的路线

自北向南,就差那么一点要混同于

附近工地中选择性的进化。

直到我们出没在街道的周五,

甚至直到偶然的周五克服了我的孤独,

像是事先有过计划似的。潜藏在我们身上的

记忆,插上树林的翅膀

几乎就像迷失如此相似的漆夜。

纯粹于视野,称它为城中的上沙,

不如称它为上沙的沉浮。大叶的滴水观音

没有辜负碧绿,配合与此有关的赞美。

古老的月亮有新鲜的月光,

以至于风吹什么我们就信赖什么。

使用本土语言分行一首诗,有意无意

忽略了隐秘的堕落。趁着这里

还有另一面,凡灯火璀璨最生动的地方,

无不隔着玻璃把环境反射过来,

如同新建筑中的一片遗址。

我不知道我该称它为陌生的上沙,

还是称它为上沙的漏洞。毕竟不同于

最偏僻的未来,哪怕对我们隐瞒了它的原因

和难以分辨的真实。除了杂音,

其它不朽,都不足以媲美雨的气味。

2020.12

游乞传

懂得暮光和使徒的雨点,深夜劈开

睡眠的实木,在练习中清理

入殓师诚实的病句。远足不缺少

宇宙中的远游,如同我有一个语言的残骸,

不仅你没见过,鬣狗也试探着

古老的味道,你就不会惊讶于星辰的骨朵

还闪着寒意的光泽。

沉默于寡言,一个神话冲出视野。

事实上,关于你有一次做出

更好的判断的机会,以及能不能赋于命运

新的命名,取决于你在黑暗的怪癖中

找到闪电的回声。我就很好理解了

时钟形同虚设的预言,比如书写的经纬度

是最好的惩戒,但不提供死亡谈资。

城市公寓都有警示的影子。

但不意味着风月诗人在事发现场像是

配合沉寂。仅以漫游驰骋之道,

退向更远的蔚蓝,一旦你进入簇拥光斑的启程,

逃不过事情总有一只命运之手

向你乞讨风景。就好像风景从未向我

兜售过替身对你的致命跟踪。

这样的启示还不够?面向鸟雀的山坡,

越深邃的,越需要比从前更妥协。

或者,多义性的证明终结你的申明:

每一天都有异教的影子,窥私无从幸免。

所以,你不止一次在夜色遭遇了

流水的腹语术。没有一种手艺可以能

概括断代史,除非你有隐蔽方式。

最终的差距决定了坚定的炼金人

和诗歌中的巫师。和季节的田野相比,

唯有尽头援引昼夜的深渊,仿佛

你没有别的危险,又仿佛需要我做出

合适的选择。黑暗的声响

对于世界而言,有时是,懂得月光的语言,

就懂得流亡的人类。

2020.12

夜读保罗·策兰

德国的时间在我的夜晚

是不存在的。但策兰的时间

在诗歌中变慢了,历史的力量被孤立出来,

它占据我人生的极小部分,又能影响到

我的大部分。不可否认很多影子

拥有了荒野中的坟墓,特别是涉及

流亡者的身份,语言敲响的丧钟

确实不及一个黑白时代的残酷。至少

在他的诗中,逻辑上的秩序

形同虚设,仿佛策兰在遥远中还隐藏着

另一个秘密的策兰。星光纠正过

所有的反光,遗嘱也纠正过

每一次写作,或者背叛清晨的生活。

正因为记忆具有健忘症,才有奥斯维辛

必要的隐秘的加注,集中营几乎

不接受任何掩饰,只剩下诗歌最后的幸存者。

寒冬将近,所谓宏大叙事在类似的沉默

比死亡更轻浮。波兰的天空

足够久远,在他身上深入到一个漩涡,

像世界的伤口那样深,死亡的耳语

未必不是他的复调乐曲,欲望的炼金术

也是旧址的标签。其他的暗示,

则由命运从他的语气开始。

例如,《死亡赋格》比野玫瑰身上的

夜莺更像完美的诉求,甚至

比死亡更完美,仿佛向我推荐了

一个未来。论背负,巴黎始终维护着

他自身的时间,不与欧洲同步;

论精神,他的渺小胜于伟大,他甚至

不必出场,即使对天赋的信任

也包括了晚年的误会和黑化;

论现实,最重要的不外乎是,在诗的孤独中

我和死者肩并肩漫步于夜晚,

但又好像我是局外人。正是这样,

他的夜晚只是策兰的深渊,在我的时间

也只是不朽的倾听,正如塞纳河

因他的纵身一跃而富饶,泛着粼粼波光。

注:保罗·策兰(Paul Celan,1920—1970),生于一个犹太家庭,父母二战期间死于纳粹集中营,策兰本人历尽磨难,于1948年定居巴黎。1952年,其成名作《死亡赋格》震撼德国。1970年4月的一个深夜在巴黎投水自尽。

2020.12

重复不意味着反复诗学

……,自我空无,注视着

不在那里的空无,和在这里的空无。

                   ——华莱士·史蒂文斯(WallaceStevens)

野史在你的耳鸣中解决了

正史所有的难题,仪式仅是临时性的效果。

缝隙环绕的是风景,不必由时间决定

缝隙的大小。相比之下,你把闪电

重新归还于倾听,这不同于新生的诗学

还需要掷骰子来决定。你是你唯一孤僻的碧蓝,

挣脱了镜子的反光,就像是有一种面具

在川剧永无休止的变脸中,等待着

把你再次变回去。占星术布置过

黑暗中的疗效,帮助你适应黑暗是你的

里程碑。反方向在你的路上引伸到

事情的另一面如同世界的另一面,

纯粹的冬日替天空的守夜人

忠实于旧电影的台词:雪在雪中

引发一场野蛮的雪崩。这还不如接近

寂静的重量,以至于月光的伤口

同黑夜一样偏僻,最明显的,白云比你

先习惯了信物的镇静,甚至连老虎

短暂的动荡几乎不可能。有时,

自我的倾听并不完整,仿佛有些事还需要

反复酝酿,关于迁徙的语言没有什么

值得隐瞒,即便尽头也是另一个圆圈的开始。

更有时,牵引风声的是新自然,

一个散漫的隐喻像是完成自身的雨声,

又恍如预言:有时重复不意味着

很多的你混迹冬天的树林。

2020.12

上岭排或一首居住的诗

现实的上岭排在上岭排的现实中

纵容了水泰路的安静;秘密花园有着

相同的属性,抑或,尘浮反而

装饰了翻卷的喧嚣;直到毗邻黄麻埔仿佛

裹挟本土方言消失于村口,

从这里旋转到罗屋围村的夜晚,很难改变

离我们很近的实际问题,即使速度

比想象得还快。

从未有一种遥远在旁边沿河路

留下过没有河流的遗址,它被更黑的部分

放大,同时被历史加以缩小。

作为回报,山茶花及时的盛开不亚于

对坏天气的推迟。我甚至没有机会

向你指出平静的间歇不介意

一首挖坑的诗。它的领域,像是不容易

看出来的我的栖居地。

这隐喻难免会误把流浪猫当成

闯入者的替身,甚至受到疫情巨大的影响。

我们早已习惯于缄默,过去的情景

浮现在眼前,而眼前的情景

很难倒流回去。如果你想探究的话,

一首诗的自我保护到尽管往事不可谏,

但仍然有足够的回旋余地——

更贴近形影相随的孤独。

我有两个身体,分属隐身的厌世者

和诗歌的异族者,泾渭分明得就好像

我其实在海棠与慢雨之间做出

一个互为表里的决定。环境中积水的大面积

不成为一个借口;它把形式变成了形象,

差不多能融和所有的事情。我确信上岭排

一点点自然就可以不受限于

新年一首诗的修辞学。

2021.1

旧情诗

(又名《我和你n次方》,仿蓝蓝)

我和你每天。我和你世界在

我和你同时发生,隧道的一头是我和你光,

它在不断扩大,而在另一头,

我和你黑暗并没有减少。我和你黑化,

需要炼金术士铸造一个秘词

来解救,以图阻止我和你

滑入我和你另一个黑洞。我和你抽掉中间,

就超出了拍拉图的想象。

我和你石头,大铁锤必奉献敲碎一次,

以至于灵魂出窍仿佛我和你脱胎

比我和你换骨更新了我和你。

我和你一首诗,在黑板上曾被写下

又被及时擦去,我和你帝国并未因此失去

它的借口。我和你炸药,每一次

触摸都有代价的,甚至令时代的黑铁感叹

我和你天赋像一件不容易

看出来的黄金。我和你蓝色鲨鱼,

在我和你海底,就像我和你必要之必要,

投身于铁链的自由,治疗我和你

鸭嘴兽的怪癖。抑或,我和你茨维塔耶娃,

致敬我和你帕斯捷尔纳克,

就好像我和你敌人在黑暗中

准确找到我和你位置。

2021.1

小练习

“他早在成名之前,便已厌倦了名声。”

                      ———埃丝拉·庞德

他是你黑暗的大师,他的黑暗

消融在蜕变的角色里,被月光照亮到窗棂,

细如波动,或如寂静的翅翼,

用尽了天赋在你身上举出的黑例子。

他懂得你的黑,甚至懂得乌鸦的出色

表现在像是被征服了的同时,

他及时回避一排细浪仿佛和你的

本质有关。以至于树与树之间的黑暗

隐蔽了太多的假象。更何况,

浸沉于一首钢琴曲不能自拔,他便投身到

清晨与夜晚以外的影子,更像是

僻静的黑,令现实充满无穷的忍耐力。

可以说除了一份黑名单的黑

最多确定你有秘密诗学外,

美,隐藏得很深,深到比你更熟悉

黑白颠倒的生活。而他善于把时间变成了

时光,这也意味着有毒的黑早已

被酝酿好了,像是从未有过

任何模糊的时刻。并且很可能,时刻

随时会出卖他懂得的同样的黑。

别的辨认都不如他及时确保感官艺术,

以及比偏见更盲目地将你认出。

仅凭新鲜的黑,果实自由落体于你曾有过

而又失去的速度。低音大提琴

热衷洁癖多于松懈,直到逻辑上的裂缝

像一道闪电透出明亮的黑。

2021.1

地球往事,寄友人

安静的奇迹仿佛只是

来自地球往事,被挖掘出树枝石*

全是伪装的白垩纪。

除了繁殖的图案,一片水域没有别的

明确的深意。

枝桠的荒芜,以及陌生的记忆

将古老的诱惑重新逼近

更好的静物。似乎从未有过

天赋的形迹,旁征倒是有一些,

譬如,天空的蓝接近于

海底的蓝,就好像时间的遗址

可以是迷宫,也可以是不在场的证词。

你不需要向裸露的崖壁证明

我们和鸟群缄默的友谊。

它是伟大的虚构,甚至一个错误

也是它的替身。有时难免让人

更愿意相信,被废弃的釆石场稍一概括

就会混同于人类的绰号,

形象得像一场显摆。想要不被我识破

就需要你变着法儿换花样,所以它是你的

有效的底牌,换句话,

时间既是它的洗礼

也是它的深奥。如同雨燕在我们旁边

掠过湖面,飞得确实有点低,

让没有被冻僵的,看起来

像腐木的耳朵。

在寂静的下午,地球往事在蝴蝶的呼吸中

不亚于寄出的一封信里

只剩下诗的秘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

那么诗的教育更多意味着

教育自我。褐色的石头靠树枝转型

总比假化石更懂你的好奇心。

它的绽放在我们的缝隙之间远不止于

自然的兑现,更像是将我们的化身

和替身全部显灵。

(赠憩园)

注:*树枝石是一种假化石,外表有类似苔藓和藻类的印痕,但并非植物的遗体或遗迹,而多为锰的氧化物结晶。

2021.1

小挽歌

曾经的死亡通过身边的叶芝

提醒过你:几片梧桐叶在旧街道里

发明了匿名的少数人的野心,

看上去与艺术的一批漏洞有些

格格不入的意味,是一种绝对现场的饶舌。

仿佛向自我再次证明这一点,

关于一个人可以在漫长的线索中互换

活着和死亡的秘密。

不隔一点点缥缈,甚至波及到

艾米莉·迪金森的诗歌,它为死亡的原型

配过最神秘的音。这确乎有点

不同反响,像一个强大的漩涡,

将你和隔壁的生活状态卷入

搅拌的深处。对你而言,天赋的确仅仅

只是一种圈套,和其他圈套一样,

不过是兜底黑暗的合法性。

必须承认,死亡始终是天赋中的硬实力,

类似区别还牵涉到一朵花的

最无辜。抑或,它身边的僻静存在着

你尚未完全渗透的幽静,就好像

你身上的豹子静悄悄地潜伏于

一角紧盯着前方的目标;或者反过来,

你身上曾蹲过博尔赫斯的猫,

在一张合影的背后继续给你写信。

曾经的王维绕开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

提醒过你:你出现,紧接着

它也会出现,如同惯性中不需要任何假设;

以至于你意识到它呼应着奇迹的同时,

还为你分配时间,就好比你守时,

它只会比你更抢先守时。

很可能到最后,人的旅途在死亡的缝缭中

可以媲美旅途中的人。

2021.2

江南来信

那里,细雨给绵绵无尽的寒冷

加深了一个神秘的积淀;如果不是

因为偶然缺席,你怎么会知道

我像是独自去过那里,甚至很可能你从未

意识到云雾安静得像过滤掉

其中可疑的部分。看上去一种美

将绚烂纠正为世界观,或者说,

颤动的花影是蜜蜂的来信,你会觉得

远不止于自然的一个疏忽,

更像是一次小小的泄漏;如果你听得懂

世界的空旷是喜鹊的来信,

那么飞去的身影,则已是枝头的来信,

完美的自由充当了时间的同谋。

而石头坠向深渊的影子里,插放的新闻

是过客的来信,以至于你会怀疑

声音的真实性是不是出了差错;

或许反过来,没看见的不算,

但看见之后,春暖江水才是野鸭的来信,

像是和你有过默契。只要我还在,

你怎么会错过花狸猫加快步伐路过的地方,

蝴蝶是灌木丛最隐蔽的来信,

看上去彼此追逐唤醒了碧绿的烈焰;

除非你站起来,一个漩涡的语言完全

属于你,深如自我但深不过

人的废虚之后新芽的来信。

(致YP)

2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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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翔,本名虞晓翔,生于1970年,籍贯安徽当涂,1986年写作至今。著有《少年诗》《一切流逝完好如初》《一首诗的战栗》等诗集,参与编选《70后诗选编》《中国新诗百年大系·安徽卷》《深圳30年新诗选》等,现居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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