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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徒还是受害者？ 墨西哥民族之母——马林切  Malinche 在对美洲大陆的征服史上，埃尔南·科尔特斯(Hernán Cortés)是家喻户晓的。他率领西班牙军队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夷平了特诺奇蒂特兰，将阿兹特克帝国辽阔的领土收入西班牙帝国帐下。而在他的征途中，有一位重要的人物，她不仅是科尔特斯的翻译，顾问，还是她的爱人。这位女人叫做马林切（Malinche）。 在西班牙发现美洲大陆以前，美洲上已经遍布着几千万原著民，后来我们统称他们为印第安人。在美洲大陆上，除了一些以氏族为单位散点分布的部落之外，形成了三个强大的古文明，他们是阿兹特克，印加和玛雅。阿兹特克帝国的疆域遍及今天的墨西哥至中美洲的一些地区，首都名为特诺奇提特兰，也就是如今墨西哥城所在的地方。 马林切的一生 La vida de Malinche   马林切有很多种称呼，她的本名叫做Malinali，纳华语（Náhuatl：墨西哥土著居民的主要语言，也是阿兹特克帝国的主要语言）有“草”的含义，而大多数人都称他为马林切（Malinche）。马林切生于大约1500年。她家境显赫，父亲是派纳拉村（墨西哥南部村落）及其他几个村的的酋长，母亲是当地的贵族。马林切马林切的父亲去世很早，当时的她还很年幼，而母亲在丈夫过世后立刻与另外一个年轻的酋长结婚，并生有一子。为了以后立新生儿为酋长，夫妇二人把马林切卖到了希卡兰戈村（Xicalanco）做奴隶，并宣称女儿已死。后来，属于玛雅文明末枝的塔巴斯科（Tabasco）与希卡兰戈发生战争，马林切被又被卖到塔巴斯科为奴。在这期间，马林切学会了玛雅语。 1519年，航海家埃尔南·科尔特斯率领500多名西班牙人在墨西哥东岸登陆。在武器装备的绝对优势之下，塔巴斯科的各部落很快妥协了，他们为西班牙人献上食物和20个女奴为他们做饭，其中就包括马林切。  科尔特斯很快就发现马林切不仅讲玛雅人的语言，还能讲阿兹特克土著的语言，于是就把她带在身边做翻译。一开始的翻译程序是马林切将纳华语翻译成玛雅语，再借由一个叫做阿吉拉尔的西班牙人（他曾经被玛雅人俘虏10年）将玛雅语译为西班牙语传达给科尔特斯，不过聪慧过人的马林切很快就学会了西班牙语，省去了阿吉拉尔的传话过程，成为科尔特斯的贴身翻译。经过天主教的洗礼，马林切改名为玛里娜。（Marina）  马林切的才能不仅表现在翻译上，她还是科尔特斯的私人顾问和参谋。科尔特斯由于初来乍到，对阿兹特克帝国的环境，政治，文化，生活方式几乎一无所知，而这些知识大部分都是马林切讲述给他的。科尔特斯对这位天资聪慧，能言善辩，美丽出众的土著女孩喜爱有加，终于与她成为了情人。     在之后的两年里，马林切跟随着科尔特斯在美洲大陆上南征北战，亲历了大小战役，严格地忠实于西班牙，并且为西班牙军队拉拢了很多美洲土著，共同讨伐阿兹特克帝国。在此期间，国王蒙特祖玛二世不愿看到子民血流成河，主张妥协，最后被愤怒的阿兹特克人用乱石砸死。1521年，科尔特斯的军队攻占首都特诺奇蒂特兰（Tenochititlán），阿兹特克帝国彻底陷落。在对阿兹特克的征服中，马林切功不可没。 1523年，马林切为科尔特斯诞下一子，取名为马丁·科尔特斯（Martín Cortés）,他被誉为是美洲土著与西班牙人的第一个混血（Meztizo：梅斯蒂索），马林切在后世也被冠以“墨西哥民族之母”的称号。 1524年，马林切跟随科尔特斯去往洪都拉斯探险。此后，马林切被科尔特斯抛弃，她又与胡安·加拉米洛（Juan Jaramillo）结婚并生有一女。以后的去向便无从考证，有的说法是她因感染天花死于1528年，还有的观点认为她一直活到了1550年。 对马林切的评价 Comentarios sobre Malinche 马林切的形象在世人的眼里是位天资聪颖、机敏过人、美貌绝伦的土著女性。然而后世对她的评价却是褒贬不一。关于她的争论有点像对哥伦布功过的评价，后者既是伟大的航海家、新世界的发现者，也是恶毒残暴的殖民者，为新大陆带来苦难的魔鬼。 一些观点认为，马林切是印第安人的叛徒；在印第安人封闭的观念中，马林切是开放的典型，她象征着女性的堕落，是贱人，是婊子。 你得成为羽蛇，插上翅膀的土地，泥做的鸟儿，墨西哥和西班牙的狡诈而愤怒的儿子，你是我唯一的遗产，我是女神玛琳辛，婊子玛丽娜，母亲马林切。 ——卡洛斯·富恩特斯《墨西哥的五个太阳》 20世纪中叶，墨西哥出现了“马林切主义”一词，它主要用来讽刺崇洋媚外的行为，但是因为对马林切定义的不同，墨西哥人对这个词的看法和认识也不尽相同。以下是一些民众对马林切主义的认知。  不尊重我们的文化根源…… 接受来自异国的事物…… 与外国人为伍…… 偏爱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那些不尊重自己文化和传统的人…… 说其他墨西哥人不好的人…… 另一些观点认为，马林切早年的经历和身处的环境并没有给她一种归属感，她别无选择，只能被时代裹挟着前进，寻找自己的立足之地；马林切是墨西哥混血民族的母亲，也是女性智慧的象征。 为此，笔者还特意收集了我们的墨西哥外教Ale老师对马林切的看法： La idea de Ale  以下是我根据外教老师的回复整理出的中文翻译： 你好，拉米罗。（Ramiro，笔者的西语名）我很高兴看到你能够去查找这样一个在拉丁美洲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历史事件。说到马林切，事实上，基于那些老旧的历史书籍，我曾经一直认为她是一个叛徒。但是随着墨西哥社会的变迁发展，现在我得以认识，或者说以更加公正的态度看待她。我认为马林切是一位在她的年代非常突出的女性，但是她不幸的遭受了当时的土著和西班牙人双方的种族主义压迫和蔑视与冷落。 她被卖给了西班牙人。由于她自身的智慧，她很快学会了西班牙语。因此她被西班牙人用作翻译是不奇怪的。 还有一个原因使她免于被抛弃，那就是在认识了埃尔南·科尔特斯之后，她为他生有一子，之后又和另一个西班牙人有孩子。 有一位很有名的墨西哥作家，Rosario Castellanos，他做了对马林切的研究。 他解释道，那样的环境迫使她为了生存做出抉择。 成为像西班牙人那样如此野蛮的团体的奴隶实在是不好过，除了要为他们身先士卒之外，最后还会被当做物品一样被卖掉。 笔者认为，Ale老师想要表达的观点是，马林切是一位非常杰出的女性，但是由于那个时代，她被迫成为了受害者。 我们知道，在发现新大陆最初的几十年里，绝大多数去往新世界的西班牙人（包括葡萄牙人）都是士兵，将军，水手，船员，厨师，医生，教士，也就是说，绝大多数都是男人。这些探险者们来新大陆抱着改变命运，大发特发的目的，当然不会拖家带口。然而他们旺盛的生理需求却需要得到满足，因此，印第安土著女人被掳走、强奸、生子的事情屡见不鲜。在西班牙语中，梅斯蒂索（mestizo）一词的含义是混血人种，具体来说，是白人与印第安土著的孩子，不过实际上，这个单词表示的是白种男人与印第安土著女人的孩子，因为在最初殖民的几十年，白种女性和印第安男性结合的概率是非常低的。 综上所述，我们不难看出印第安女性在当时处于什么样的社会地位。坦率来讲，她们只不过是西班牙人用来消遣的工具，一些随时可能被抛弃，被出售的物品。她们的未来几乎已成定局，就算顽强反抗，甚至为了贞洁自尽身亡，也不过是石沉大海，难以掀起波澜。大多数的女人就像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在作品《绿房子》中塑造的印第安土著女孩鲍西法妮亚一样，她们从小生活在部落中，软弱，无知，闭塞，一旦脱离了自己原来的生存环境，进入文明世界，就完全沦为任人摆布的木偶。我们当然不能把鲍西法妮亚最后沦为娼妓的结局完全地归咎于她本人，同样也不能横加指责那些未来渺茫，艰难求生的土著女人，她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余地。 而在这些女性当中，马林切脱颖而出，凭借着美貌与智慧，她成功地获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从最贫贱的奴隶一跃成为将军的情人，这足以见得其强大的人格与魅力。况且，对一个被家庭遗弃，卖身为奴的女孩来说，她没有任何的归属，背叛又何从谈起呢？ 此外，从上文对马林切主义的描述来看，这个词汇本质上来讲带有贬义，它在指责那些不重视自己国家文化，追求外国文化的人。笔者认为这样的说法有所不妥，且不提马林切本身就没有归属认同本国文化的理由。我们知道墨西哥这个国家，从几百年以前就是个混血文化了，他们的生活中注满了来自欧洲、非洲、亚洲的各色外来事物的影响。从这一点上讲，大概所有的墨西哥人多多少少都沾着马林切主义。特别是在全球化完全形成的20世纪，融入世界，文化多样是必然的大趋势，而像马林切主义这样抵制崇洋媚外的观点，更多的是抱有这样或那样的政治、经济目的，它们会像20世纪的克里奥约主义、风俗主义、地方主义阻碍当时的文学作品走出国门一样，阻碍墨西哥人民走出闭塞的拉丁美洲。 马林切 与 马林切的形象 尽管我们可以从各种角度来分析和佐证时代和社会为马林切带来的苦难，也可以为为她带来的影响洗白，但是有一点我们无法改变，那就是马林切所代表的并不只是她本人，而是一个复杂的，立体的墨西哥母性形象。 奥克塔维奥·帕斯在他的著作《孤独的迷宫》中深刻、透彻地诠释了墨西哥人孤独的性格以及造成这种性格的原因。帕斯认为，他们墨西哥人对于自己的血统怀有类似自卑的心理，他们既不愿意当印第安人，也不愿意当西班牙人，也不愿意当他们的后代。他们只是断定自己是混血的民族，一种混血的抽象。在几百年的漫长岁月中，墨西哥人在同由自己造成的，想象出来的敌人作斗争，他们不愿、或不敢成为自己的主人，只能拖着一个已被撕成碎片但却依然活着的过去，自相矛盾地活着。 帕斯还提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词汇，钦伽达（Chingada）。这个词语在墨西哥被赋予了无数的含义，它来源于美洲土著的方言，本意是类似带有酒精的一种饮料，但是更多地被理解为一位神话中的母性形象，一个被强奸的女人。其动词钦伽尔（Chingar）表示强奸，失败，骚扰，放肆，被嘲弄，这是个只能从男人口中听到的词汇。所有的女人被男人撕裂，奸污。我们都是女人生的，都是钦伽达的孩子。墨西哥万岁，钦伽达的孩子们。 帕斯说，墨西哥是个被征服的国度，而征服本身也是一种强奸，墨西哥就是在这种被撕裂的强奸中诞生的。同时，男人又象征着征服，进攻，权力和为所欲为，而女人则像墨西哥人一样被撕裂。马林切作为墨西哥人的母亲，也就是钦伽达的化身，开放的化身。卡洛斯·富恩特斯在《墨西哥的五个太阳》“混血”一章中，以马林切的口吻，非常透彻地表达出马林切被撕裂，被抛弃，同时又带有仇恨，绝望的心理。 “墨西哥人的呼声表达了他们的意愿,要摈弃外部而生活,特别是要摈弃过去。在这一喊声中他们诅咒自己的出身,并且否定自己是混血的产物。科尔特斯和玛林琴在当代墨西哥人的想像和情感中奇怪地并存着,这表明他俩已经远不止是什么历史形象,而象征着我们尚未解决的一种秘密冲突。何塞·克莱门特·奥罗斯科在国立大学预科的教材中写道:玛林琴是墨西哥的夏娃,当墨西哥人唾弃玛林琴时, 便在割断自己与过去的联系,否定自己的根源,并且孤立地钻入历史生活之中。” 总而言之，墨西哥人无法割断自己与马林切之间的关系，他们就是马林切的孩子，是在撕裂中长大的孩子。而马林切也无法脱去钦伽达的帽子，仅仅以代表她本人存在于历史的长河中。开放与封闭的对立构成了对马林切及其母性形象的两面评价，也构成了墨西哥人孤独脆弱，自相矛盾的性格。 《征服新西班牙信史》 作者：贝尔纳尔·迪亚斯·德尔·卡斯蒂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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