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故事：我们与另一个世界的联系

今天给大家讲几个小故事吧。

1.陌生者

老李从年轻到老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你要跟他谈什么神啊鬼的，他会说你让他们显形给我看看。哪怕他身边也发生过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他也能找出歪理来否定别人。

几十年前，他结婚初生子，那时候山高路远交通又不便，传信基本上靠走路去报，就没有给他远处的舅舅报信。结果第二天舅舅冒着风雨就来了，进门就问是不是外甥媳妇生了。老李一脸疑惑说你怎么知道，我这还没来得及去报信呢。舅舅说头天晚上，一晚上睡不着，睡着就做梦，梦见他早逝的姐姐，也就是老李的妈妈，盯着他看也不说话。他七猜八想，莫不是外甥媳妇生了，这是来给我报信了？于是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冒着雨深一脚浅一脚的赶来了，才发现真的是外甥媳妇头天生了孩子。

老李陆续养了一儿一女，凑了个好字。那时候也穷，没什么赚钱路径。老李就养了好几头牛，经常是天不亮就赶着牛跋山涉水的去卖牛买牛。日子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倒也勉强过得去。

一日，老李牵着两头刚买来的牛顶着月光往家赶，（说到这，我想起小时候在村里的夜晚，我披着皎洁的月光，跑在泥泞的路上，大人们在月光下给庄稼地浇水，孩子们在露天电影下打斗吵杂。我们是在月光下长大的孩子。特别是农历十几的那几天，月色皎洁满天繁星，夏夜躺在屋顶的竹床上，看着银色丝带一样的银河，一闪而过的彗星，数着星星陷入梦乡。而后来，我再没见过那样的月光和满天繁星了。）老李牵着牛哼着歌走在牛的后面，突然一头牛好像发了狂，转身给了他一蹄子，把他踹飞了好远，半天才起身。起来之后，老李觉得自己意识还清醒，就是脑子里是糊的，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牵着牛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叨：我叫李XX，我的老婆叫XXX，我有两个孩子，儿子叫XX，姑娘叫XX。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念，反正就是总觉得自己要忘记了，一路念回了家。

回家老婆看他一身泥加一脸懵的样子吓了一跳，问他咋回事，他只说是被牛踢了一脚。但是那以后，老李很长一段时间，会突然忘记自己老婆孩子叫什么名字，就把自己和老婆的合影放在旁边，写在本子上。有时候老李媳妇半夜一觉醒来，发现老李不见了。只好把大的孩子丢家里，抱着襁褓里的小的去敲邻居的门，让人帮着一起找。老李有时候在田里坐着，有时候在家不远处的大堤边坐着。问他为什么来这里，他也说不清。好几回这种情况后，老李媳妇只好想了办法，把老李的脚上系个绳子，另一个头系在自己脚上，这样老李半夜起来她也能知道，能够及时拉住他。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好几年，后来老李媳妇也找人看过，说是晚上牵牛回来的路上，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请人操作了一番，才算是有所缓和。不过对于不信邪的老李，自然是不当回事的，就觉得是牛可能被路边的啥野生动物吓到了，受了惊才踢他，他也只是伤了头才会意识不清经常断片。

后来老李的孩子大了，老李夫妻俩就外出务工，去了养猪场给人养猪。有一年去了江苏，进厂前得先在隔离点住几天，衣物消了毒才准进厂。那家猪场的隔离点是三间小平房，老李去的时候，其中两间住了人，还剩一间大一点的屋，里面就一张床一个桌子。夫妻俩进去的时候，老李媳妇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凉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说了句：咦，这屋子看着挺敞亮的，咋进来凉飕飕的。接待的人听完这话，干笑了一声，说你们看一下，要是不想住，我们这边就给你们外面开个房先睡着。老李夫妇俩都是老实憨厚的人，不想麻烦别人，就说算了算了，反正就临时住几天，先住这吧。接待的人还再三确定了问他们是不是要住这里，老李还觉得这人很奇怪，不麻烦你们还不好吗，干啥一直追问。见老李没意见，接待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嘱咐老李晚上有啥动静不要怕，没多大事。老李媳妇心想，能有啥动静，不就是睡个觉的地方。

当天晚上，睡到半夜一两点的时候，老李媳妇突然被吵醒了，只见老李闭着眼睛，嘴里发出呜咽，在这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尤为瘆人，她推了推老李，老李没啥反应，还把腿和身子呈九十度竖了起来。这可把老李媳妇吓得不轻，使劲推了他半天才醒，醒来的老李也知道自己刚刚发了奇怪的声音，但是他劝媳妇，没啥事，可能是自己梦魇了。老李媳妇可是害怕得行，接下来就不敢睡，就等着天亮。第二天她跟隔壁隔离的人说起这事，别个说这屋子估计不干净，让老李换个地方住。老李毕竟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啊，说这些人都是闲着没事干迷信头子，坚持不信邪。

到了第二天晚上，又是一两点的时候，老李媳妇又被吵醒了，这次老李嘴里不止发出各种怪声，还整个人在床上弹起来了，媳妇吓得不行，推老李没有反应，老李还是一直各种躺在床上翻。老李媳妇站在床边，叉起腰，把平生她听过的最难听的话都拿出来开骂了，一边骂一边说：我不管你是个什么鬼东西，你是死人，我们是活人，哪怕这曾经是你的地盘，现在也不是你的了。我们跟你无冤无仇，只是借住几天，你有什么仇怨不要撒在我们身上，要不然我让你灰飞烟灭，鬼都做不成.....

直骂的口干舌燥，再回头看老李，已经不翻不哼了，人也醒了。夫妻俩下半夜再不敢睡着了，老李觉得浑身酸痛，像被人打了一顿。

两人打电话问接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接待赶过来把两人接到了厂里，再开始讲，说这个房间以前死过一个男人，至于是什么原因死的无从得知，但是大部分住过这个房间的人，都被折腾过。有一次厂里俩青壮小伙，听了这个传闻，也是不信邪非要来住着试试看，结果两人当晚把实木的床，硬生生给折腾坏了，就是整个人在床上躺着弹起来蹦啊跳的。直吓得俩小伙面色铁青的从房间跑出来，好些天没有缓过来。

老李媳妇气得不行，说那你知道这个事你就该直接跟我们说啊，你咋藏着掖着呢，这要是把人折腾出事了怎么办呢？接待摸了摸头尬笑了一声，说我这不是看叔叔不是信这些的人，以为他镇得住吗？感觉自己浑身疼的跟散了架一样的老李，此时也不吭声了。

之后再有人提这些鬼神方面的事，老李不再跟人争得面红脖子粗坚持无神论了，但是还是会劝人偶尔信一下就行，不要把遇见的任何事都归咎于这个上面，还是要相信科学。

2.丈夫

阿青是一个性子特别强势又爱美的女人，感情之路多舛。二十岁就结了婚，在孩子才一岁多的时候，丈夫就出车祸走了。丈夫走的头两天，夫妻俩曾去姐姐家走亲戚，吃了饭走了以后。邻居拉着阿青姐姐问，刚刚那个男的是你家啥亲戚啊。阿青姐姐说是我家妹夫。邻居阿婆说 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说出来你别不高兴。姐姐说聊天嘛，不就是有啥聊啥，你说呗。阿婆说我刚在对门看着你家妹夫，居然看不清他的脸，就是一块糊的，再走近看看，脸色黄中带黑气。

姐姐当时只当阿婆是老眼昏花了，没当回事，打个哈哈就过去了。结果没两天传来消息，妹夫在路边被一辆疾驰的大货车擂到了，面目全非当场死亡了。姐姐才反应过来，阿婆说的是什么意思，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

丈夫走了，阿青伤心过后，很快就支棱了起来。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想被人看不起，哪怕是孤儿寡母，她也要有个人样。起初只能靠着娘家人帮衬带孩子，自己出去赚钱养家糊口，她宁愿自己吃馒头，都要让孩子吃好穿好。一次阿青坐公交从外面回来，刚下车走几步突然感觉小腿被人踹了一脚跪倒在地。阿青回头一看，公交已经远去，身后空无一人，腿也软得站不起来。她当即坐在地上破口大骂：你一声不吭就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你倒是清闲了，我该怎么生活，你是怪我不该把孩子丢回娘家。我不丢在娘家，谁替我管，谁帮我带呢。骂完感觉腿能动了，站起来看到后裤腿上有枚脚印，阿青拍了拍腿，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没几天阿青又做了个梦，梦里天空灰蒙蒙的，死沉一片的小村庄，家家都有高院子。阿青一脸茫然地往前走着，看到她婆婆站在一家大院门口，向她挥了挥手叫她回家吃饭，她正疑惑呢这是什么地方啊，我婆婆怎么住这里来了？如此想着，突然看到里屋她的丈夫也出来了，笑着朝她走来，她才反应过来——我的婆婆和丈夫都已经去世了啊！立马转身就跑。然后梦醒了，醒来又骂了一通：你走就罢了，难道还想把我带走？那你的孩子呢，孩子有人管吗？

骂完以后过去这些年，基本上她就再也没有梦见过丈夫了。

后来阿青历经做生意，亏本，上班，失业，恋爱，再嫁，再离，再恋爱，直至现在孩子成家立业。阿青依然是那个强势又不认输的女人，她很少抱怨命运，坚信命由她自己不由天。她的感情一辈子都在折腾，亲戚朋友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能定下心来成个家。后来家里亲戚替她算过，她这辈子就是这么个命，会遇见不少的男人，大家都愿意陪她走一段，但是没有人会陪她终老。

你问她信不信命。她说：命这个东西，你非要去问个为什么，不觉得太矫情了吗？

3.外婆

我的外婆去世了好些年，走的那年我上初二。

我跟弟弟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外地上班。一个周末，我早上起床后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快去看看家家吧。（家家就是外婆的意思。）于是我带着弟弟沿着小河一路边玩边走去了外婆家。

外婆长年被气管炎和哮喘折磨，那个时候医疗也匮乏，家庭条件也不好，很多病痛都是在家靠吃药和硬拖着。我印象里的她，非常瘦小，会用茶水来梳头，把头发梳的光亮一丝不苟，挽成一个髻。

外婆在舅妈家里，总是很小心翼翼。因为她身体不好，长年要依赖药物，经常做一点事就喘不上气来，所以舅妈对她经常冷言冷语，指桑骂槐。

去了以后，外婆躺在大舅家的床上，看到我来了，还坐起来跟我聊天。问我：“你妈妈在武汉怎么样呀？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话有气无力，我觉得听起来很费劲。但是她的样子让我觉得莫名很难过。

小舅舅听说外婆病重了，也恰好那天才从广东赶回来。中午的时候小舅喊我去他家吃饭，正吃了几口，外公过来对小舅说：“老五啊，你去看看你妈吧，我感觉她不行了。”

大舅说：“你别听爸爸瞎说，他总在说妈不行了不行了，几次我都出门了，他到处打电话，叫我们回来说妈不行了，我们回来明明就是好好的。”

外公满脸担忧的说：“是真的，她都只出气不进气了。”

我放下了碗，和小舅一起去看外婆。小舅过去喊了几句妈，外婆头朝里面没答应。小舅赶紧把外婆扶起来抱在怀里焦急的说：“妈，你看看我，我是老五啊，妈，你听不听得到。”

我看到外婆闭着眼睛，头歪了一下。小舅用手探了探鼻息，眼泪掉了下来，大喊着：“妈，妈呀！”

外婆走了。

家里瞬间乱作一团。大舅这才匆匆跑过来，也喊了喊几声，确定外婆走了。他开始给我的阿姨们打电话，去叫了亲戚朋友们来帮忙。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法控制，看着床上的外婆，那个时候我才深刻的了解到死亡的意思。这个老太太，以后再也不会对我笑，不会骂我吃饭像饭桶，又还是会把好吃的偷偷藏起来给我吃了。

邻居们都来了，几个婆婆开始帮外婆擦身子换寿衣，我看到外婆从胳膊肘到膝盖，身子中间的部分都水肿了，皮肤肿的发亮。其余的地方却只剩皮包骨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也不能体会她生前受了多少病痛的折磨。

我的大舅妈，象征性地抹了抹眼泪，开始跟人们讲：“我这个妈还是有眼睛会看事，今天老五从广东回来了。两个外孙也来了，她最爱的儿子孙子都回来了。本来她几天前就看着不行了，硬是等着老五回来，见了最后一面她才走。”

邻居们一边抹着泪，一边附和着说：“是呀是呀，你妈这辈子很造孽（可怜）的。”

我们都在房间里，我坐在大舅妈旁边，听着人们讲外婆的过去，看着床上我最爱的外婆，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我们那的规矩是，老人过世了，得等她娘家人来看了，才能入棺。娘亲舅大，要等我外婆的弟弟，我的舅公来。

正说着话，我的大舅妈，突然越过我，扑在外婆身上开始大声哭喊：“哎呀我的妈耶，你走的太早了，还没享过我的福哎，你睁眼看看你的孙子们啊～～”

我当时都懵了，眼泪都给吓没了。回头一看，哦，原来是我舅公来了。大舅妈哭的伤心欲绝，惊天动地，边哭边说着一些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话。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眼疾手快，什么叫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

舅公舅婆一边伤心难过，一边还得扶起劝慰大舅妈说：“你有这个心就行了，你妈会晓得的。”舅妈这才抽抽涕涕的站起来，抹了抹眼泪又继续跟人们说其他的了。我还在刚刚那场表演里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大家开始把外婆往棺材里抬，我的眼泪又绷不住了。

外婆走了以后，大舅一家搬去了县城，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外公就一直住在小舅家，前几年也过世了。去世前，也是病痛折磨了很久，小舅要在家照顾他，还有个儿子在上学，只能小舅妈一个人在外面上班维持着家。

久病床前无孝子，躺在床上久了，吃喝拉撒要人伺候，小舅也颇有怨言了。说外公不好伺候，爱发脾气，嫌他做的饭不好吃，今天想吃鱼，明天想吃肉，还总跟他说外婆和谁谁谁来接他了之类的。几个女儿有各自的家，只能时不时过去看一看，帮着洗洗晒晒。中途小舅给大舅打电话，让他回来看看，大舅说：“之前又不是没有病过，总在说要死了，不都活的好好的吗，等咽气了再给我打电话吧！”把小舅气的不轻。后来大舅是在外公要走的当天他才从县城里回来的。

外公走的头一天，我回去看了他，他也是瘦的皮包骨头了。我握着他的手，他一直看着我，已经没法说话了。我不知道他认不认得出来我，但是我看着他浑浊的眼睛，凹陷的脸颊，干枯的手，我的心又酸又疼，眼睛止不住地流。第二天我回了城里上班，晚上九点多表哥在群里发消息说外公走了。我又哭了一场，怨自己为啥要急着回城，早知道再等一天呀，再多陪陪他呀。可惜人生没有“早知道”。

据表哥说，我妈他们姊妹五个，说轮流看着外公，但是在外公咽气的时候，他们刚好都去了客厅，没有一个人送到终。大舅说前几分钟他才进去看了外公的，外公的魂肯定跟着他从房间里出来了，就是那个时候走的。

外公在最后的日子里，总指着家里的某个凳子说 你看你外婆坐在那里呢，你看隔壁的谁谁谁来了（提起的都是已经过世了的人）。他也会晚上闹着要小舅陪他，不准小舅睡觉，说他害怕。总说床边站了两个人要抓他，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但是我知道他真的已经油尽灯枯要走了。

前些年回老家，我的姨婆说她晚上梦见外婆喊她，说家里房子漏水了。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让舅舅们回家看看，家里都好好的。后来思来想去，她去外婆的坟上看了下，才发现，坟不知道什么时候塌了一块，有个洞，下雨肯定往里边灌水了。姨婆才明白外婆托梦的意思，赶紧让舅舅请人修了坟。

这十几年，我很少梦见我的外婆，一直都以为可能是她不想我。后来听人说才知道：如果经常梦见死人，说明你的身体弱，正气不足，所以，在梦境中容易被鬼神的信息所干扰，也就是俗称的“八字软”。总是梦见去世的人，对自身不好。可能我的外婆是怕影响我的身体健康，才不入我的梦吧，也或许她早已投胎转世，进入了下一个轮回。

死亡不是真的逝去，遗忘才是永恒的消亡。

家家，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