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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冠华 我阿爷是撑渡船的。他有一个专用的船埠头。 可是，现在家乡的河，再也没有渡船了。凡是当年有渡口的地方，大都建了钢筋水泥的永久桥。只留下记忆中的河埠头，留下逐渐消淡的乡愁。 离家不远的渡口，就是当年阿爷撑渡船的河埠头。现在这里早建起跑汽车的大桥了。连那下游的不远处，还建起了另一座桥。因为对岸建起了机械厂和油品、天燃气储备库。油、汽管道绕开城区，直接输送到储运仓库来。无论白天黑夜，这里都非常热闹，灯火通明。装运油、汽的槽罐大卡车的队列排得很长，很长。 
很少有人记得这里当年曾经有过的渡口和渡船了。但我却时时记起我阿爷和他的船埠头。总想着有空回去看一看，凭吊一番。坐在当年系泊渡船纤绳的麻石墩上，点上一根烟，看着悠悠的香烟随风飘散，带着我念旧的思绪穿越时空，回到遥远的从前。 阿爷只能算作半个疍民。他从小生活在船上，一直为船东操舵行船，也无法上朔到前一辈的来历和状况了。只知道从小自己就是走江行船脚不点地的疍家人。自己那身力气，就只会撑船。 直到成家，也找不到立足的地方。后来，船东念他厚道勤快，便将一艘旧小船半卖半送给他在白沙河开设了一个渡口。同时，在这偏远的渡口旁边租下了别人弃耕了的一冲闲田和三间田头屋，从此就在这里定居，落脚谋生了。 这个渡口连着三个墟场。周边的人赶墟，从这里过河就抄了近路，所以来往的人很多。阿爷人缘好，口碑也好。连很远的人都知道白沙河这个“袂花五渡口”。阿爷原本是袂花人，排行老五，所以，大家都很少叫他大名，都叫他“袂花五”。 阿爷为人处事，自有周章。凡早上赶墟的生意人过渡，不收过渡钱，留待傍晚收市回程再一次收钱。这是讲义气，讨吉利。对挑瓜果薯芋的过渡客，随意留点薯竽等作过渡费就可以了。老弱病残者过渡免收费。所以，很多过路客，都把过渡看作是一种快乐。很多新鲜事和笑话都在这短短的过渡行程中得到交流和释放。 
那时的白沙河，本地人叫它马岭江。因为西岸有座马鞍岭，河就被叫作马岭江了。小时候，我并不知道它从哪里流来，又向哪里流去。沿河，由于有很多水车栏河的车陂，所以水缓水深。鱼、蝦、蚬、蚌等河鲜很丰富。阿爷是捕鱼的好手。他鱼网、䉕、罩、钓、笼等鱼具都齐备。无论水涨水退，他都能捕捉到河鲜，让全家人三餐，桌面上都有鱼蝦。 由于河流的冲积，形成沙洲和河冲地。这种田地都安装水车扬水灌溉，产出也好。我们家也因之而粮油丰足。阿爷的船也帮上大忙，农忙时可以装载收获回的稻薯豆，还可以运送肥粪，一船多用，给耕种车田带来很多便利。 后来，合作化了。水利解决了用水，水车和车陂也消散了。河水浅了，渡船也停航了。河边的船埠头依然在，但只能日渐成为记忆中过往的旧痕迹了。 我没有撑过船，始终是一种遗憾。直到上世纪的1976年秋，暴发特大洪水过后，我随救灾复产工作队到了袂花沙朗江边的邦缺大队救灾时，才有过一次撑船的经历。 住队的村庄分布在河的两岸，这里仍有水车和渡船，撑渡的杨叔与我阿爷很相似，撑着渡船，昼夜不息。我经常到对岸去，来回都要过渡，与杨叔很熟络。有一次，船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请杨叔让我尝试一下撑船的感觉。他答应了。我抄起他交给我的船篙，凭我的力气，使劲地撑离岸了。仅到了河中间的急流，船头开始向下水掉转了。无论我多用力也收不回来了。不远处就是一架大水车，撞上去是会散架的。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杨叔急忙接过我的船篙，跑到船头，将船篙使劲插入水中，用马步钉住船头，一下子船就拉直了。他淡定自如地，轻松地撑向对岸。他告诉我，船是斜着向上水撑的，不可能直接撑向对岸的。要借水的推力，让船顺着靠上对岸。 真想不到，撑船竟有如此多的学问。这点，阿爷当年并未告诉我。 早些时候，梅姐回乡帮农忙。还专门到阿爷的船埠头拍了些照片发给我。我又一次见到了我久违了的河埠头的麻石墩和散落在草丛中的麻石步级。我虽然认得出来，但与印象中的样子相去甚远了。 梅姐告诉我，乡下正在建设新农村。沿河边将开辟一条沿江绿道。到时，可以沿江边绿道骑行，看沿江的风景了。那时，旧渡口的船埠头可能就要消失了。你就留下照片作个念想吧！ 我有些失落，但也为家乡振兴乡村的日新月异的变化而高兴。过去，这里是原生态的美；今天，是现代化的美了。这不正标志着时代的进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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