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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再无苏东坡

 淮阴语文 2022-11-19 发布于江苏

世间再无苏东坡

杨紫钰

白云苍狗,瞬息万千。苏轼一手把酒,一手挥毫,向前走过,只余诗篇和不变的笑貌。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1037年1月8日,小雪零星地挂在屋檐下,苏洵站在门外,门里是他的夫人,他站的笔直,却悄悄握着手,手心微微出汗。过去很久了吧?也许……有一百年?他模模糊糊想到:“需要这么久吗?他们怎么样了?”门突然谨慎地打开一条缝,露出产婆笑成一朵花的脸:“恭喜!母子平安健康!”平安吗?苏洵尽力按着自己的步子,轻轻走进产房。小小的婴孩用哭声昭告着自己的存在。苏洵把孩子抱在怀里,看了一眼床上的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当了父亲。他叹:“愿他是个善良的人,他就叫苏轼吧!”





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苏轼算了算,父亲已经到江淮了吧?我也想出去呢……母亲唤他:“你又在想什么?”苏轼应了一声,有专心去看《后汉书》。他隐隐觉得,范滂那样的人是很了不起的,便抬头问:“妈,我想当范滂那样的人,您愿意吗?”母亲一笑,眼角流出点细纹:“你若当得了范滂,我就当得了范滂的母亲!”那晚,家人安坐,灯火可亲,苏轼的梦,便在灯火中开出了花。





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那年,他二十二岁,带着弟弟和父亲一路赶到京城,那里是全天下读书人梦开始的地方,也是唯一能实现梦想的地方。苏轼窝在狭小逼仄的考室中,挥毫泼墨,用所有的精力写就一篇无人可及的文章,他成功了,他的文章被欧阳修看见,被惊如谪仙,他被点为进士。未来的人生一片光明仿佛一眼就看得见底,仰天大笑,恍若前个盛世的谪仙李白,他策马于一片春花,诗酒被留在身后,成了这个盛世的年华。





     回首悲凉便陈迹,凯风吹尽棘成薪。那年的苏轼有了功名,梦想开始远航,母亲却走了,再也没有人从容地告诉他:“若你成了范滂,我便能当范滂的母亲!”再也没有人无条件地相信他——不因为他的惊才绝艳,只因为他是苏轼。他恍恍惚惚回家,只见到母亲的坟。他跪在母亲的坟前,一滴泪没掉,不敢相信母亲已经死了,离开了。从此,世上少了一个温婉的女子,一个天真的苏轼。





尊主庇民君有道,乐天知命我无忧。苏轼当了大理评事,一心想为百姓做点事。他像寻常农民一样走在乡间,询问农户们的生活;他为乡亲们祈雨,为每一棵麦苗生长而高兴。明明身在官场,可心一直在桃源。后来,他又当过杭州通判,与西湖作对,和上天抗争,心里一直装着百姓和使命,用肩扛起杭州的洪水。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苏轼从梦中惊醒,愣愣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她一点也没变啊!爱笑的眸子,招手唤他:“苏郎……”十年了,他放纵地哭出来,就让我哭这一次吧,就一次。十年过去,他华发丛生,也从一群人,走成一个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哭妻子,还是不曾发泄出来的痛苦。她才几岁就嫁给了他,他们却只一起走了十一年,这十一年,他们也曾赌书泼茶,最后笑作一团;也曾一起贬谪,从不问一句贬谪何方。她是完美的妻子,除了,太过薄情,什么也没留下,只有一座孤坟,三万青松。十年中,他总压抑着对她的想念,只是,记忆无法消散,被遗忘。她走了,他还能跟谁诉说官场上的排挤和被贬的凄凉?现在,故人还是含笑模样,他的鬓角却已如霜。十年来,她第一次来到梦中,仍坐在小轩窗前,仔细对镜梳妆。她回眸,两人却一句话也不说,是离开太久,只剩泪流,离别的恨,任金乌轮回也不能抚平。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自己又被贬谪了。苏轼叹口气,他们为什么不能听一下我的话呢?我们都是宋人,都爱着宋啊!为何不能一起为宋而努力?他不愿也不想去挣功名了。他累了,但他仍担心着这个王朝,这个王朝正被一点一点削弱。马夫已经在叫了,他匆匆打点了行装,坐上车,一路走向蛮荒的南方!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苏轼躺在床上,身边只有两位好友,弟弟恐怕赶着过来了,意识迷蒙中,他看见阿娘在读一本《后汉书》,书页泛黄;王弗正在梳妆,突然回眸一笑;王闰之低头缝着一件极旧的青色袍子,王朝云击节而歌,一双眸子亮如天上的繁星。父亲伸出手,露出微微笑意。他站起身,惊讶于自己强壮的像年轻的小伙子,他向他们跑去,跑向自己失去的整个世界,没有回头看一眼,没有看见北宋被一点点凌迟、瓦解。苏轼的魂魄乘着一缕清风,归去九天,从此,世间再无苏轼,再无谪仙。

泥土掩了落花的伤痛,苏轼用诗词祭了随风而去的北宋,酒入豪肠,七分付给清风,三分化为诗情,提笔挥袖,便书了一个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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