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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画读史·浔阳怀古——油画《码头的早晨》、《夕照》

 新用户24030ygV 2022-11-22 发布于北京
    旅次九江,伫立码头,看到“云”垂平野阔的壮阔江面,“日”涌大江流的浩淼水势,心胸不禁为之一阔;而江面朝夕,景色瞬变,在一览无遗之中,更令人有一种美不胜收之感。
    《码头的早晨》,“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如看一幅“春江朝晖”的画图;九江的黄昏,“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似听一曲“浔阳《夕照》”的牧歌。
    九江受造物主之偏爱,坐落在这么一个襟山带水、江湖环绕的宝地。它面临长江,背倚庐山,毗邻鄱阳湖,直通洞庭湖。当元代著名音韵学家、江西人周德清登上浔阳楼头时,举目眺望,万里长江,尽收眼底,即兴作了一首题为《塞鸿秋·浔阳即景》的小令,对九江山水发出深情的咏赞:
    长江万里白如练,淮山数点清如淀。
    江帆几片疾如箭,山泉千尺飞如电。
    晚云都变露,新月初学扇,塞鸿一字来如线。
    在历史上九江曾用过柴桑、浔阳、江州等名。作为一座历史名城,九江的名气当然大得很。奇怪的是,在不少人的印象中,九江似乎仅仅是因庐山、长江、鄱阳湖而闻名遐迩,却并不知道陶渊明、白居易与九江的缘分。九江在历史上与两位古代大诗人结下了不解之缘,其中一位就是“田园诗人之祖”、“隐逸诗人之宗”的东晋诗人陶渊明,另一位则是唐代诗人白居易。这两位古代大文学家为九江增光添彩,已成为这座城市的五色光环和金字招牌。
    两位名人与一座名城怎么会变得生分的?细忖起来也不奇怪。历来称陶渊明为浔阳柴桑人,而白居易在元和十年被贬任为司马的地方是江州,写下脍炙人口的名篇《琵琶行》之地又是浔阳江头。因此柴桑、浔阳、江州这三个曾用名倒成了窗户里吹喇叭,名声在外,抢了“九江”这个官名的风头。
    九江还孕育了一位名气也不小的北宋诗人、词人、书法家黄庭坚,他是“苏门四学士”之一,为盛极一时的江西诗派开山之祖。但人们也仅只他是洪州分宁人即今江西修水人,殊不知修水是九江市下属的一个县城。

    陶渊明,字元亮,别号五柳先生,晚年更名潜,私谥靖节。陶渊明是晋宋时期诗人、辞赋家、散文家,而他的最大成就是诗,他被认为是汉魏南北朝八百年间最杰出的诗人。
    出身于没落的仕宦家庭的陶渊明,自幼接受了儒道两种精神的熏陶并融入于思想,从而使他的人生道路上充满矛盾和彷徨。在41岁以前的13年中,他曾因他渴望进取、期待干一番事业而几次出仕,但又因目睹官场风气的腐败、深感廉耻扫地而几次归隐。他先做江州祭酒,后在军阀刘裕幕下镇军参军,经叔父陶逵介绍,他又当上了彭泽县令。
    到任81天后,浔阳郡的太守派一名督邮到彭泽检查公务。督邮的品位虽低,但在太守面前却是灶王爷上西天,可随意说三道四,胡编乱造,县太爷得罪不起。这个督邮一到彭泽旅舍,就差县吏去叫县令来见。人在屋檐下,陶渊明只好忍气吞声,准备动身前去叩见,不料被县吏拦住,叫他要穿官服,并且束上大带,不然有失体统。陶渊明听后感到忍无可忍,长叹道:“我不能为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遂授印去职,径自回家,结束了13年的仕宦生活。
    彭泽也是九江属下的一个县,陶渊明在此谱写了一段“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文坛佳话,为后人念念不忘,津津乐道,彭泽也因而出了名。陶渊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走了。
    彭泽再次出名是在280多年后的初唐年间,一位堂堂的大唐王朝老宰相狄仁杰被贬到此,接了陶渊明的班,委屈地当了个县令。不过他没有步先贤之后尘,而是留在当地等候东山再起,并且勤政惠民,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对于陶渊明来说,这辛苦遭逢的13年,是他为实现“大济苍生”的理想抱负而不断尝试、不断失望终至绝望的艰难岁月。13年的折腾折磨,把陶渊明心中仅存的一点儒学观念彻底扫除了,他毅然决定了自己的人生终点——归隐。在弃官归田后,陶渊明写下一篇辞体抒情诗《归去来兮辞》,表明与上层统治阶级决裂,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决心。这首诗成了陶渊明一生转折点的标志,也为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一首表现归隐意识的高峰作品。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这不是一首轻松悠闲的归隐之作,诗中包含着诗人的轻松和欣喜,但也蕴涵着诗人的忧愁和无奈。他一面高喊着:“回去吧,田园快要荒芜了,为什么还不回!”一面自我安慰和鼓励着:“既然自认为心志为形体役使,为什么要惆怅而独自伤悲?认识到过去的错误已不可挽救,知道了未来的事情尚可追回。实在是误入仕途还不算太远,已经觉悟到今天做的对而昨天不对。”经过自恕自谴,诗人感到如释重负,心情顿时变得开朗。诗人归心如箭,乘归舟飘荡水中,让微风徐拂胸前,问道于行人,盼天亮归家 ……

    陶渊明辞官归里以后,过着“夫耕于前,妻锄于后”,安贫乐贱,“躬耕自资”的农家生活。自他轻轻消失于政坛之后,古代中国的文坛上就冉冉升起了一颗熠熠生辉的明星。陶渊明的归隐造就了一个杰出的文学家,而他在劳动之余、酒酣人醉之后写下的一批田园诗篇,一扫汉魏六朝绮靡玄谈的文风,在中国文学史上形成了清新古朴的崭新文学风格。
    20首《饮酒》组诗,全是陶渊明醉后之作,而且不是一时所写,每一篇都是兴至挥毫,独立成篇。其中第五首更是表现隐居生活情趣的佳作,脍炙人口,人所共赏: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在晚霞的辉映之下,在山岚的笼罩中,采菊东篱,遥望南山。诗句表现了诗人对喧闹的人境和险恶的官场之厌恶,对安静的田园和自由的生活之赞美。此时情味,何其深永!诗人从大自然里得到了许多启示,领会到人生之“真意”,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了。在跨进一种新的人生境界的同时,诗人也从艺术上以真切的感情和厚朴的诗风,使诗歌回归到自然之中。
    在归隐田园16年后,陶渊明写下了名篇《桃花源记》。他借用小说笔法,以一个捕鱼人的经历为线索,让读者一步一步地跟着这个渔人,从现实世界走进迷离惝恍的桃花源。以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社会做蓝图,陶渊明抒发了对现存社会制度彻底否定和对理想世界的无限追慕之情。
    1959年7月1日,毛泽东写下一首名作《登庐山》,他在这首七律的尾联巧用了一个与庐山有着密切联系的陶渊明典故:“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仅从诗句的字面上看,这句话似有两问:一问陶渊明的去向,二问桃花源的情况。毛诗发表后,曾在全国各地掀起了一阵“陶令热”,一时江西省内外学者纷纷上下求索,四方寻访,各执一词,众说纷纭,却始终未能解开陶令何去、桃源安在的千古之谜。 
    毛泽东的发问直到45年后才得到一个比较可靠的答复,但老人家已经归天29年了。2004年某日,九江市德安充满了无限的哲理县吴山乡陶令后裔在田野中意外发现石碑一方,上书“故陶公潜公之墓”。由此引起多方关注和深入探究,最后所有证据均指向一处——陶渊明柴桑故里原来在此!不仅如此,而且陶渊明笔下“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桃花源景色,在此地竟还能依稀可见。
    如果陶渊明故里及其归隐之地确实在此,对于九江来说,对于德安来说,那真是万千之幸了!

    唐宪宗元和十年(815年),时称江州的九江“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一位鼎鼎大名的诗人从北迤逦而行,到了这里,他就是白居易。这一年,正当白居易在官场开始遇挫、官职从左拾遗(皇帝前的谏官)改职为左赞善大夫时,朝廷发生了一件重大命案,宰相武元衡被平卢节度使李师道遣人刺死。一向直言善谏、锋芒毕露的白居易,对此事深怀不平之心,率先上疏要求“急请捕贼,以雪国耻”,从而得罪了当朝权贵,以僭越言事之罪而被贬为江州司马。
    蛰居江州,倒给了白居易一个寻访他所仰慕的陶彭泽(陶渊明)和曾任过江州刺史的唐诗人韦应物(韦江州)足迹的机会。这位江州司马又曾几次迈步登上浔阳古楼并赋诗于此,其中一首是《题浔阳楼》,诗曰:
    常爱陶彭泽,文思何高玄。又怪韦江州,诗情亦清闲。今朝登此楼,有以知其然。大江寒见底,匡山青倚天。深夜湓浦月,平旦炉烽烟。清辉与灵气,日夕供文篇。我无二人才,孰为来其间。因高偶成句,俯仰愧江山。
    江州远离京城,而司马又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斯地斯职,使一个年过不惑却依然血气方刚的斗士,如同一只被关进了樊笼的山鹰,有翼难翔,有声不传。这一谪便是4年,也就是1500个漫长的昼夜,这种软刀子杀人般的折磨,终于让当年的谏官变得心灰意懒、随遇而安。在不甘寂寞也总得设法忍受寂寞的无奈之中,白居易偶尔在“浔阳江头夜送客”之时,听到一位长安故倡弹奏琵琶、诉说身世的故事。
    听琵琶女满含幽愁暗恨的一曲仙乐,对琵琶女不幸身世遭遇的一番询问,白居易不禁受到深深的触动和震憾。曲曲琵琶,似乎弹拨着他心灵的创伤;声声幽怨,又仿佛倾诉着他仕途的蹭蹬。尽管职位迥异,处境不同,但白居易却深感与这个曾在京城红极一时、而今“老大嫁作商人妇”的琵琶女,同是时乖命蹇,殊途同归,从而悲愤地发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叹息,甚至视这位混于下三流中的琵琶女为他乡故己,产生了“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共鸣和感慨。由此他写下了一首脍炙人口的长诗《琵琶行》,在诗的“序”文中曰:
    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年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遂命酒使快弹数曲,曲罢悯然。自叙少小时欢乐事,今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因为长句,歌以赠之,凡六百一十二言,名曰《琵琶行》。
    《琵琶行》以其罕见的诗歌题材、生动的写作笔法和巨大的艺术魅力,传诵神州内外,唱彻千载诗廊,与白居易另一篇著名叙事长诗《长恨歌》一起,同享“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之誉。
    名诗的效应是无限的,《琵琶行》一诗使白居易任职的“江州”和诗中提及的“浔阳”名声远播: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雨。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琵琶行》一问世,和者如流,不绝于后。白居易的挚友元稹首先以一首《琵琶亭》应和:
    夜泊浔阳宿酒楼,琵琶亭畔荻花秋。
    云沉鸟没事已往,月白风清江自流。
    九江的好山好水,不断引来美事美谈。继琵琶亭因一曲《琵琶行》而名传天下后,元末明初的小说家施耐庵的一部古典名著《水浒传》,绘声绘色地写了浔阳楼宋江吟反诗”、“梁山泊好汉劫法场”等故事,使浔阳楼更名噪一时。
    美中不足的是,不少人虽因此知道了江州、浔阳、彭泽,却把九江丢到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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