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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龙:窝 棚

 新用户7391BFGL 2022-11-24 发布于安徽

窝  棚

北京  李文龙


  在六十至七十年代,冀中平原的广阔原野上,每年夏秋之际都能见到搭建起很多窝棚。在窝棚里居住的人,主要任务是看护瓜地和即将成熟收割的庄稼。窝棚位于青纱帐里,一般都比较简陋,也就是起个遮风挡雨和适当保暖的作用。到了夜间,在窝棚顶端挂有一盏马灯,微弱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倒是起着一定的警示作用,路过行人在较远的地方,就能发现这块地里有人值班守护。所以,不能萌生贼心,轻举妄动。
  那是1969年夏天,全县的学校都停课闹革命了,城里的孩子们比较积极参与运动,而乡下的孩子们则大部分都跑回了农村家里。这年夏天,唐河村在县城读中学的王曼楼与张晓龙回家后无所事事,家长就让他们到生产队去参加劳动。队长见他们岁数尚小,仅仅十六七岁,不懂得多少农业生产技术,体力也一般,就派两人去西大洼看护生产队的几亩瓜地和即将成熟的玉米、谷子、高梁农田。队长与他俩说,这可是咱们队里今年的主要经济收入来源,也是我们的口粮。你们千万多加小心,防止被盗窃呀。两个小伙子满口应承没问题,只要我们在,队里的瓜地和农作物都会平安无事。他们两人决定,小王负责上午,小张负责下午,晚间两人吃罢饭后,一起住在窝棚里,共同完成好夜间的值班守护任务。
  每天与窝棚相伴,除了回家吃饭和倒班外,基本上都在这里。开始,他们对这份工作任务还比较好奇,经常是围绕地边走走看看,留心瓜地瓜秧结瓜的情况,记住即将成熟的玉米谷子高粱的成长状况,但没几天就过了新鲜劲,懒得再四处巡视了。他们两人都喜欢文艺,小王吹笛子很是擅长,每天优美的笛声从这里响起,飘荡在广阔的原野上,路过的农民尤其是青年男女都要驻足聆听一阵,因为那声音非常甜美,吹出了丰收的喜悦和庄户人的幸福生活。他们还都很喜欢文学,离开学校时从图书馆借了不少书回来,有长篇小说、散文和诗歌集,还有不少连环画。于是,每天就坐在窝棚里阅读欣赏这些书籍。那种对书的喜欢简直就是如饥似渴,爱不释手,一坐下来阅读,起码就是两三个小时不动地方,甚至连口水都顾不上喝。除非实在憋不住了,才出去撒泡尿,跑回来继续接着阅读。到了晚间,他们两人就开始交流阅读的心得体会,对书中的人物看法进行评价,对故事情节和细节的处理畅谈自己的想法意见,偶尔还对分歧产生争论,谁也不服谁。白天读书多了,脑子累了,晚上睡觉自然香甜,什么风声雨声蚊蝇叮咬等一概不知,几乎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那个季节,正是快到了收获的时候。地里的庄稼分外茂盛,均已接近成熟期。瓜地里的西瓜长得又大又圆,甜瓜和花兰柿散发出阵阵香味,在此经过的路人无不朝里伸头张望,真想切开一颗西瓜解解渴,摘一个甜瓜尝尝鲜。但由于有看护人的严密紧盯与时刻坚守,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下手。只好强忍着欲望走过。但村里淘气的孩子们可不管这些,他们商量,绝不能眼看着却吃不到嘴里,这瓜太诱人了,真是让人垂涎三尺。大白天不能偷摘,那咱们就改在晚间偷袭吧。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最有名的孙淘气与刘八斤商量好出发了。这两个人可是村里最厉害的孩子王。孙淘气不知在哪里学来一身简单武功,打架时一般孩子都不在话下,大家见了他吓得撒腿就跑。刘八斤一出生时就是八斤重的分量,长到七八岁时就像个大小伙子了,体大腰圆,浑身非常有力量。此时,他们带着一个手电筒和一条口袋,潜伏在瓜地左侧的玉米地里,观察了一会儿,确认看护人小王和小张已经躺下入睡了,就悄悄地爬进瓜地寻找西瓜和甜瓜。他们悄悄地先是偷摘了两个大西瓜,大概有二三十斤重,又摘了五六个甜瓜,所带的口袋基本装满了。于是,两人忙着撤退。整个过程也就几分钟时间,窝棚里睡觉的看护人一点都没有察觉。两个孩子王背着口袋溜回村里品尝胜利果实了。次日清晨,王曼楼、张晓龙醒来,发现瓜地被盗,相互埋怨,怎么谁都没听见动静呢?他们怕队长批评,急忙把现场进行了处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冀中平原的天气犹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每年进入夏季雨水较多。一天黄昏时分,人们刚刚吃过晚饭,就听见霹雳一声震天响,大雨瓢泼般的从天上倾泻下来。顿时,村庄的低洼之处都涌满了积水,通往田间的土路上也被水淹没了。小张穿上雨衣,趟着快没膝的水向西洼奔去。一路上大雨一直在狂泻,始终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窝棚,发现窝棚里也在漏雨,被褥的一角都被淋湿了。小王坐在窝棚中间,满脸的沮丧。
  小张比小王大一岁,处处显示出像个大哥哥的样子。由于晚间蚊蝇太多,不敢点灯,两人只好早些睡觉,而他们又都睡不着,索性就天南地北的聊起大天。一般都是聊学校的事情,比如哪位老师讲课受欢迎了,哪位同学成绩特别棒了,还有哪个女生长得漂亮出众了,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说着说着两人就相继进入了梦乡。轻微的鼾声,甜蜜的梦境,往往使他们一觉能睡到大天明。
  这天半夜时分,小王在睡梦中觉得腿上发凉,有一根绳索在缠绕,急忙用手去抓,这一抓把他从睡梦里惊醒起来。妈呀,原来是一条蛇钻进窝棚正在他的身上爬行。他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小王快起床,有蛇爬进来了。”听到小张的呼喊,小王一激灵坐了起来,打开手电照射,只见一条一米半长的蛇正吐着信子在窝棚里的床铺上打转转。真是吓死个人了!虽然冀中平原农村的蛇很少有毒蛇,但普通的无毒蛇在深更半夜碰到也是令人毛骨梀然呀!小王突然想起老人们说过,遇见蛇类不能轻易打死它,否则,会招引一群蛇前来报复,那么,肯定这个夜晚就无法睡觉了,以后也不能平安了。于是,他们用一根小棍子把蛇挑起送到很远的地方放生了。回来后,两人的睡意皆无,呆呆坐在窝棚里一直熬到天亮。
  生产队长很久没来窝棚地检查工作了,这天下午收工后途径这里,队长径直走进了窝棚。小王正在值班,他高兴地迎上前去,给队长挑选了一个熟透的甜瓜,与队长汇报这一段的情况。队长敏锐的眼光扫视着瓜地,凭着多年的经验,早已发现了瓜地曾被人盗窃的蛛丝马迹。只是没有当面揭穿这件事情。他说,瓜果这东西人人都爱吃,丢几个问题不大,关键是一定守住我们那些即将成熟的庄稼别被盗,那可是大家全年的口粮,也是唯一的经济收入来源。再过几个月就过大年了,社员们还要依靠这些收入置办年货,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呢。小王一个劲地点头称是。他的心里非常庆幸,看来上次瓜地被盗的事情是瞒过了队长。否则,不仅要扣工分,还要被批评的。队长看西边太阳已经完全落山,自己该回家了。临走再三交代小王,距离收秋仅有不到半个月时间了,你们两人一定注意别出问题啊!
  吃过晚饭,小王和小张全到了。两人坐在窝棚前面的空地上,小王把队长下午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小张。他们两人感到很侥幸,瓜地被盗虽然损失不大,但也很让人闹心。亏了队长没怪罪下来。这次咱们必须竭尽全力守护好待收割的玉米、谷子和高粱等农作物呀。他们走进玉米地,绿油油的玉米长势喜人,每株结出的玉米像棒槌,有一个的,有两个的,颗粒饱满,雄壮有力。走进谷子地,看谷穗沉甸甸的,长满了谷粒。似乎比往年都丰满成熟。还有那成片的高梁就像一杆杆红缨枪,随风起伏飘荡,显示着今年丰收的喜人景象。


  听村里人们议论,这两年总有一些人不务正业,靠山吃山,偷盗农作物。既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反正他们属于一帮懒婆懒汉,好逸恶劳,不好好过日子,而是在秋收之际,外出行窃。千方百计谋取不义之财。也许是他们趁着文革混乱的背景局面,无人顾得上管这些人民内部矛盾。于是,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此活动很是猖獗。他们散布的口号是,“懒婆懒汉,上级管饭。不偷不抢,没有人养。”把村里良好的社会秩序打乱了。他们不好好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尽想从大锅饭里捞取好处,不劳而获的思想极为严重。村里的民兵连曾组织秋收护卫队,每年秋季的深更半夜到田野里巡逻,抓住过一些盗窃分子。给他们脖子上挂一块牌子游街示众,让他们悔过自新,但收到的效果一般。关键是法制遭到破坏,惩罚和教育力度不大,根本没有触及到他们的灵魂。
  队长到来的当天夜里,小王和小张思考了很多,心想,我们可千万别遇见这种被盗的事情呀。他们越想越是心里紧张,根本无法成眠。从次日的夜里开始,两人开始认真巡视,防止万一。于是,先后到瓜地和庄稼地仔细查看。瓜地情况不错,自从上次被偷了几个瓜后,再无发生过类似事件。接着,他们又去玉米地、谷子地、高粱地检查,认真履行自己的护秋职责。当走到玉米地边,小王发现情况不对,怎么这些玉米昨天还胖胖的,此时都骨瘦如柴了,它们身上挂着的玉米棒去向何方?小张往左边望去,怎么谷子地都变矮了,谷穗去了哪里?再往右边望去,高粱穗子也少了许多。天呀,怎么怕啥来啥,一眨眼功夫大祸就临头了!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把我们队里即将成熟的粮食盗窃了大部,我们怎么向队长、像社员们交待呀!两个年轻人急的都要哭出声来了。哎,还是怨我们巡逻的少,光顾看书了,睡觉太死了,去地里检查不够,工作不认真、不到位、不负责。但又一想,不对呀,按说丢失这些粮食总能听见些动静吧,奇怪的是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呢。报警吧,但这是非常时期,公检法机关都被造反派砸了,不知是否还有无人员来处理这些事情?只好向队里和村里的干部反映。也许他们会有解决的办法。
  消息很快传到队长那里。队长获悉情况后气的大半天没有说话。次日就派人去拆除了窝棚,从此,队里再也不设专人护秋了,只是将此事交给村里的民兵连派人夜间巡逻。此外,把小王和小张两人这段时间护秋的工分全部扣除,派遣他们去异地参加根治海河工地劳动三个月,所挣得的工钱用以弥补队里丢失庄稼的损失。听到队长的处理决定后,小王和小张两人相视无语,一脸茫然。他们深感内疚,觉得对不起生产队的父老乡亲们,所以,除了自责还是自责。
  事后查明,那是一个外地多人组织起来的惯犯偷盗集团,他们在后半夜行动,盗窃了附近村庄大量即将收割的玉米、谷物、高粱,而且有车接应,专门运送。此事引起当地有关部门高度重视,马上进行立案侦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久,所有参与盗窃的不法人员均已抓捕归案,受到了法律的严惩。同时,被盗的粮食全部被追回。但是,唐河村生产队丢失庄稼一事,却给人们在心里留下了阴影。人们对搭建窝棚、专人看护的作用开始质疑,各种意见众说纷纭。自从那年出事后,广袤的原野上就再也看不见窝棚的影子了。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作者简介


  李文龙,北京籍河北人,中共党员,高级经济师,政府机关公务员,现已退休。北京市石景山区作协会员。爱好文学,经常撰稿。弘扬真善美,传播正能量。先后在《解放军报》《战友报》《内蒙古日报》《中国煤炭报》《肃宁周报》《呼和浩特文艺》《石景山文艺》《冬歌文苑》《作家故事》《现代诗歌文化传媒沐兰之香》《五人行文学社》等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上发表作品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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