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轴线上的《名人》故事（25）

“中国的拜伦”梁宗岱

20世纪30年代，在米粮库胡同里还有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就是北京大学法文系主任兼教授梁宗岱。他不仅以通晓四国语言著称，而且还被吴宓称之为“中国的拜伦”，但他自己却谦逊地说：“我只有坏脾气这一点像他。”

梁宗岱

梁宗岱从小就脾气火爆，最爱打抱不平。上学的时候，家长都嘱咐自己的孩子，离那个家伙远一点，免得吃亏。在欧洲留学时，一次在华人餐馆吃饭，一个德国人骂中国人是懦夫，他听了顿时按捺不住，冲上去便打。“文革”中他被红卫兵欺辱，惹得他怒火丛生，飞起一脚将一个家伙踢出一丈多远。

那时节，大学教授离婚已成“时尚”，特别是这些喝过洋墨水的教授们，更是与父母包办的婚姻说“再见”。老家的发妻何瑞琼不久就找上门来，哭哭啼啼地要个说法。原来她不久前曾收到梁宗岱的信，称“愿以二千元为名誉赔偿费，从此男女婚嫁不相干涉”。于是，何瑞琼便从梁宗岱父亲处借了200元路费，匆匆来北京找梁宗岱讨说法。

何瑞琼来之后，夫妻为离婚每天吵吵闹闹，胡适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妻子江冬秀便出面替何氏撑腰打气。由于梁宗岱平日说话不注意，对胡适的学问多有不恭敬的评价，促使胡适对梁宗岱的印象也有所改变。

梁宗岱曾经说，“我不否认在中国近代新文化运动中有他的一份功绩。但他的学问有其浅薄的一面，他在《白话文学史》中对杜甫律诗对仗的批评，不免说外行话，其他如谈古音，谈中国画等，尽是信口乱说……胡适在一定的程度上败坏了我们的学风”。傅斯年听后对梁宗岱说：“你很直率，但胡先生怕不会接受你的看法。”果然，胡适听到了这些话，极为不满，说梁是狂人。

以后，胡适找来梁宗岱在岭南大学读书时的国文老师，时任北大历史系主任陈受颐上门劝说，希望梁宗岱能够接受这桩婚姻事实，消除他本人在北大的不良影响，但依旧无果。于是，胡适与陈受颐便站在梁宗岱的对立面，坚决支持他的发妻何瑞琼打官司。

江冬秀还亲自在法庭上作证，竭力为何氏辩护，指责梁宗岱抛弃发妻，败坏社会道德。最终，法院判处梁宗岱败诉，双方庭外调解，补偿发妻损失费用之后方予以了结。新学期结束后，在北大下学期聘任教授的名单上，少去了梁宗岱的大名。

梁宗岱与胡适闹翻脸之后，他便从胡适家的偏院搬出，暂且到路对面的慈慧胡同3号与朱光潜做邻居。两人虽为老朋友（当年同在法国留学），却在外表及性格上都差异很大。梁宗岱身体高大健壮，脾气火爆；朱光潜则长得较为矮小瘦弱，脾气温和。如此“鲜明对照”的两个人，平日里形影相随，成为慈慧胡同一道独特的风景。

梁宗岱曾说：“朱光潜先生是我的畏友，可是我们意见永远是分歧的。五六年前在欧洲留学的时候，我们差不多没有一次见面不吵架。如今在北京同寓，吵架的机会更多了：为字句，为文体，为象征主义，为'直觉即表现’……”翻译家罗念生曾在文章中回忆道：“1935年我和宗岱在北京第二次见面，两人曾就新诗的节奏问题进行过一场辩论，因各不相让竟打了起来，他把我按在地上，我又翻过身来压倒他，终使他动弹不得。”

1934年，梁宗岱在完成了北大聘期后，告别了“畏友”朱光潜，便与恋人沉樱从上海转赴日本，二人同居于叶山，卖文为生。

梁宗岱与沉樱（左1、2）

沉樱曾是戏剧家马彦祥前妻，他们在1930年底离婚后，沉樱就到了北京。想不到结识了知识广博、才华横溢的诗人、翻译家梁宗岱。两人一见钟情，在从日本回到国内后，结为伉俪。此后，沉樱多居家中，偶有所作。1937年，梁宗岱的长女梁思薇出生。抗战爆发后，一家人离开天津，辗转至重庆，梁被迁至重庆北碚的复旦大学聘为教授。1941年，他们两人的次女思清出生。

虽然梁宗岱婚后与沉樱度过一段幸福美好的生活，并育有一男二女。但万没料到的是，梁宗岱却为个粤剧花旦甘少苏不惜抛妻弃子，再行诗人浪漫之举，舆论哗然。

1944年，梁宗岱在回广西百色老家处理家务时，偶尔看了一场粤剧《午夜盗香妃》，对主演甘少苏非常欣赏，托人搭桥，互相认识了。以后，只要有甘少苏的演出，梁宗岱必到，而且演出后到后台邀请其吃饭。结果，日久生情，甘少苏正式向其夫钟树辉提出离婚。经过反复“交锋”，钟提出要三万元了断关系。

在沉樱离开梁宗岱的那年，她在异常复杂的心境中生下了儿子。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沉樱依靠教书和写作，历尽艰难地将三个儿女抚养成人。

沉樱的大女儿思薇说她母亲“对父亲一直是又爱又恨”。但几十年过去后，虽干戈已化，却难见玉帛。沉樱对梁宗岱的情感一言难尽，梁宗岱对沉樱却是无奈和难言。梁宗岱一向不谈家事，晚年频向同事提及几个儿女。但与小儿子梁思明终生未见。梁思明曾说：“父亲当年那样对待母亲，我不想见他。”

1982年4月，沉樱从美国回国探访亲友，先后到上海、济南、北京，见到了巴金、赵清阁、田仲济、朱光潜、卞之琳、阳翰笙、罗念生等亲朋好友。但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未与梁宗岱相见。沉樱写信说，“在夫妻关系上，我们是怨偶，而在文学方面，你却是影响我最深的老师，至今在读与写两方面的趣味还是不脱你当年的藩篱”。

庆幸的是梁宗岱与甘少苏的婚姻一直持续到老。人们乐于接受的“英雄救美”的传奇有了完美结局，特别是在梁宗岱年过半百后，竟把诗歌翻译统统抛在脑后，将精力完全投入到中草药研制上。而甘少苏对此不仅默许，且一直是他身边最忠实的啦啦队员。

在晚年的病榻上，多亏这个小他12岁的夫人甘少苏精心照顾，每天为卧床的粱宗岱翻过来调过去的擦洗身子。她曾多次愧疚地对梁宗岱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你一个家是不会拆散的。”而梁宗岱听了反而安慰她说，这些都不怪你。在与甘少苏生活的日子里，他写下了大量献给甘少苏的词。1944年，他把这些词结集出版，取名《芦笛风》。

1983年11月6日，梁宗岱在广东去世；沉樱则于1988年4月病逝于美国。真正是，老死不相往来。（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