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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的那棵老榆树 || 作者 听雨赏蕉

 天南地北会宁人 2022-11-29 发布于上海

村口的那棵老榆树

作者  ‖  听雨赏蕉

作者听雨赏蕉,会宁杨集人,现居兰州。

村口的那棵老榆树少说也有百十年的历史了。

粗壮有力两人合围的树干,笔直挺拔高入云端的树身,斜七竖八纵横交织伸出的枝丫,密密麻麻的叶子总是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远远望去像一把参天的巨伞,庇护着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从记事起老榆树就一直站在那里,痴痴的望着天望着地及天与地相连的部分,天塌地陷不变心的样子,仿佛思考着过去,描述着未来。家乡的树比较多,主要有柳树、杨树、杏树、榆树。河滩山梁上沟下岔到处都是柳树;杨树大多集中在山顶峁梁之上,后来由于天牛的糟害已不多见了。杏树一般在门前屋后,场边菜地旁,主要是经济林,杏干杏核都用来变钱。榆树虽然数量不多,但因木质较硬,生长缓慢,大树较少。因此村口百十年的老榆树也就显得十分稀罕了。

老榆树上结的榆钱圆圆的,像一枚枚缩小版的古代铜钱。榆钱刚盛开时是嫩绿嫩绿的,然后慢慢的变黄发白,成熟后便随着风四处飘落。榆钱中间鼓鼓的便是它的种子,也正是这颗小小的籽粒,给老榆树繁衍了无数的后代,让它的精神延续在了故乡的北国。“榆钱”与“余钱”有着相同的读音,因此在房前房后种上榆钱,寓意着日子过得美满幸福,还能有剩余的钱!在农村甚至还流传过这样一句话“阳宅背后种榆树,铜钱串串主必富。”这句话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谁听了谁不心动啊!正是因为这句话,谁不得在自己家的周围,种它几棵?否则别人家都有了“铜钱串串”就你家没有,那显得多不好啊!另外榆钱是可以食用的,但你不知道的是,它的树叶、树皮以及树根同样也是可以吃的!因此在古代先秦时期,榆树能够救荒的这个功能也就被人们所发现了!只要一遇到灾荒年,那么榆树就会被人们称为“救命树”。在《本草纲目》中有过这么一个记载“荒年,农民取皮为粉,食之当粮,不损人”。

春天来了,首先绽放的是满山遍野的杏花。接着树叶依次伸开。黄黄的榆钱一串串一绺绺挂满枝头,青黄不接的村民开始采摘榆钱,拿回家少许和些面蒸熟就可以食用,以贴补生活。邻居家挣工分的人少,软食口多,有一年乘着天还没亮孩子未上学之时,偷偷摘些榆钱,不料因天黑一脚踏空一下子从老榆树上掉下来了,右腿骨折休息了好长时间花了好多钱才治好,为此农业社扣了工分队长还点名批评。在那个饥荒年代,乡邻们为了能吃饱肚子也算是受尽了苦难!

夏天中午,老榆树张开臂膀,护罩出一大块荫凉。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乘凉,掐方的油头少年,抹金牌的长须老者,绣花的标致姑娘,游戏的天真儿童,榆树成了唯一的精神寄托。只有队长出工的哨子吹响以后,榆树下才得以暂时的安静。老榆树的西面有一个涝坝,圆形的。直径有个十米,刚下过大雨水深一般在一米左右,干旱期水一般很浅,不足半米。因有老榆树遮阳,涝坝的水在夏天很凉。主要用途是解决村民修房浇菜、洗羊紧场、孩子戏水。水深时,家长盯着自家的孩子千万不能下水。水浅时,一波一波的光屁股小娃娃像泥鳅一样在水里耍横。尽管洗过羊的水骚臭难当且浑浊不堪,因不掌握游泳的技巧,还是一口接一口喝着脏水,毕竟都是旱鸭子。这真是天热水凉,全沾了老榆树的光。

秋天天气渐凉,霜冻下的树叶展出了与春天的花媲美的红色,一叶一叶飘落而下。那时生活艰辛,天不亮家家就开始扫树叶。扫的扫,收的收。大背篓,小竹筐都派上用场。一篓篓一筐筐像屎壳郎一样往家里搬。晒干后成做饭的柴火,煨炕的填炕。邻居的阿虎总是起的比我早,扫的树叶总是比我的多,那时心里一直不服气。秋冬交汇时节,为了来年树木茂盛生长,村民们把老榆树的支干统统锯掉,只留下光秃秃的主干,叫做“挽头”。到翻年春暖花开时,长出密密麻麻的枝叶,我们叫“毛头树”,有一种叫“黄玲玲”的小鸟经常在“毛头树”上筑巢、做窝、孵鸟。“毛头树”也就成了儿童游戏纳凉的好去处。有一个盛夏的下午,村上一个孩子上到榆树上,钻到密密麻麻的枝叶里,下面的人根本看不见。由于外面气温非常高,“毛头树”上又阴凉舒服,再加上玩的太累,一下子就睡着了。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还不见回来,于是家人就召集全村的人开始寻找。水泉旁、水井里、古瓦窑、悬崖边,总之凡是能想到的危险地方都找到了,就是不见人影。家人哭、邻居叫整了个不亦乐乎。甚至叫来阴阳先生算卦,算出人走失的方位和出事的时间及目前的凶吉状况;给方神祷告保佑平安不要出事。正当全村人感觉没有希望的时候,树上的孩子睡醒下来了。一看见儿子,父母哭得更厉害了,村民邻居有的抱怨有的安慰有的怒骂,谁想到找的人就在眼前的树上。于是就招呼村民喝茶吃饭,表示感谢大家帮忙。从此后,谁家的娃娃找不见了,先看看“毛头树”上在不在就成了村民默认的约定。老榆树似乎和乡民玩起了神秘。

冬天,老榆树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疏影横斜的树冠和皱皱巴巴的树干了。有一对喜鹊在上面筑巢几十年了,硕大的喜鹊巢年年加修越来越大,邻居都说叫人把喜鹊窝捣掉,母亲总是说喜鹊是报喜鸟,不能随便伤害。如果有一天喜鹊对着厨房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母亲就说“野雀子”叫了,家里要来亲戚了,并且总那么灵验。母亲和喜鹊之间的这种微妙的关系似乎是人和自然的和谐相处也是人和动物之间似乎心有灵犀的昭示。只有在每年春天的时候母亲看着榆树上的喜鹊窝,才能听到母亲咒骂喜鹊的声音。因为每年春天,母亲总是挑选那只最大的芦花鸡的蛋孵一窝小鸡。竹筐里填满麦草,选二十个好鸡蛋,在芦花鸡罩窝的时候开始孵。母亲总会有一种庄严的仪式:“鸡鸡鸡。你妈把你抱个三七二十一;鸡娃的眼亮了,野雀子的眼瞎了。”母亲孵的小鸡每年都很理想,二十个蛋总能孵出十九个甚至二十个小鸡。小鸡孵出后母鸡带上在院子里转,总会招来喜鹊的偷袭,为此,母亲每天安排我们兄弟姐妹中的一人,轮流看守小鸡,不要叫喜鹊抓走。但是,你再认真总在不经意间还是叫喜鹊钻了空子。母亲总是咒骂“这该死的野雀子”,当然值班看小鸡的人还要挨母亲的一顿揍。说到底都是这老不死的榆树惹的祸,没有老榆树,喜鹊就没地方筑巢,喜鹊抓小鸡的概率就相对小一些。

老榆树主干部分有好长的一段树皮都被人剥掉了,露出光光的肌肤,年久后变成黑灰色。据村上老人讲,那是六零年闹饥荒时被人偷偷剥掉的。据说,当年的榆树皮都被人剥掉度上荒年了。村民们把榆树皮晒干在石磨上推成粉,做成馓饭或搅团用以充饥。还记得八二年四月份,一场好多年不见的冰雹把开花的小麦打成麦草节节,十几亩小麦颗粒无收。父亲买了村上一户丁姓人家的一棵小榆树准备做一个架子车,榆树挖倒后,父亲把榆树皮全部剥掉,吩咐我们拿回家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后窑洞的地上,说天打了没有收成,榆树皮保存好度饥荒用。后来这些榆树皮终究没有派上用场,毕竟八十年代了,粮食的短缺问题也就很顺利地解决了。多年以后,当我们把榆树皮倒腾着搬出准备生火的时候,还看见父亲脸上那种无以言表的不舍与纠结,还能看见饥饿留在父辈心中痛苦的阴影。

老榆树终究还是老了,没有先前枝繁叶茂。虽然还是坚强地从冬站到春,从夏站到秋。把故乡的每一点变化都收在沧桑的眼里。早年榆荫下戏耍的少年,如今已是青丝不见,老榆树承载了几代人的苦乐年华。我们都从榆树的那头走来,沿着父辈指点的人生道路,继往开来,有义务有责任把家乡建设的更加美好,让木讷的老榆树看着看着就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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