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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王朝在灭亡时的最后一战往往并不激烈。一般来说，到了这样的时刻，由于大局已定，失败的一方要么是主动投降，要么是土崩瓦解，很少有血战到底的。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金王朝灭亡时的蔡州之战就打得十分激烈，可谓是历史上灭国之战中最惨烈、最悲壮的一幕，至少也是最悲壮的之一。下面就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场战斗。  （一） 公元1234年正月，曾经占据半壁江山，傲视天下的大金国此时在中原大地只剩下蔡州（今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一座孤城了。从全国来讲，除了蔡州，也只是在遥远的西北还有一座巩州（今甘肃省陇西县）依然效忠金朝了，不过巩州显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此时的蔡州已经被蒙古和南宋的联军所包围，城中的女真人无处可逃。他们决定拼死一战，于是，这场最为惨烈的灭国之战就拉开了序幕。 女真人为什么要血战到底？他们为什么不投降？这个问题以前没有什么人进行过探讨，我个人做了一些分析，供大家参考。 首先我们当然要说这是女真人的血性造成的。自从蒙古南侵以来，在历次战斗中，女真人不是没有投降的，完颜家族中投降的人也不少。然而，正是这种投降，形成了一种淘金效应：意志不坚定，愿意投降的人都降了，最后剩下的是一批最有血性、最有情怀的硬汉。这些人都聚集到了蔡州，这才形成了如此的局面。  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进攻蔡州的军队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有南宋的军队参加，而且还是主力。 南宋与金朝是有着“靖康之难”那样的血海深仇的，同时一百多年来，南宋还被迫对金称臣，贡献岁币，这都是莫大的屈辱。现在，南宋总算是找到报仇雪恨的机会了。金国君臣如果投降，那很大程度上就是向着南宋投降。一旦投降后，南宋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金国君臣，那是可想而知的。 金朝的君臣显然是不能接受如此的下场，所以干脆豁出去拼了。 围攻蔡州城的除了由孟珙指挥的宋军之外，还有由塔察儿指挥的蒙古军。这支蒙古军的统帅虽然是个蒙古人，但是作战的主力却都是汉人，由史天泽、张柔统帅。中原也有很多汉人对女真人恨之入骨。所以说，进攻蔡州的部队实际上都是由极度仇视女真人的汉人组成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金朝的君臣就更加断绝了投降的念头，一心一意要死战到底了。 在蔡州城内，金哀宗完颜守绪的地位当然是最高的，不过，实际指挥全局的却是丞相完颜仲德。  完颜仲德为人正派，做事严谨，赏罚分明。他在金朝垂危的时刻接过重担，殚精竭虑地筹划蔡州的防守。在他主持下，蔡州的形势大为改观，拥有上千匹战马，一万多精兵，城防工事也变得十分坚固。除了这些兵马之外，蔡州城内的官民加起来估计还会有好几万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金国的军民们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战斗。 （二） 九月重阳节这一天，金哀宗召集群臣宴饮，勉励大家尽忠报国。君臣正喝着，忽然有人报告蒙古兵已经来到了城外。 于是，大家赶紧起身迎敌。著名的忠孝军此时还剩下一些残部在蔡州城内，他们的首领名叫蔡八儿，蔡八儿勇敢地率领着一百五十名忠孝军出城迎敌。在护城河附近，他们遇到了一支蒙古军，蒙古军派人呼喊：“你们快投降吧，不然就都没命了。” 蔡八儿立即下令放箭，一片箭雨飞去，蒙古兵仓皇退却。 随后，蒙古统帅塔察儿指挥的主要由汉军组成的部队开始包围蔡州城。他们慑于城上的严密防守，所以不敢直接攻城，而是挖掘长壕打算把蔡州围困起来。  一天，从蒙古军营中忽然跑出了一个年轻女子，她跑到护城河边大声呼喊：“我倡女张凤奴也，许州城破被俘至此。彼军不日去矣！诸君努力为国坚守，无为所欺也。”说罢，这位张凤奴姑娘就一头跳进了护城河，自杀身亡。金哀宗得知此事，派大臣到城头祭奠了这位烈女子。 蒙古军对于蔡州一直都采取围困战术，没有急于进攻。到了十一月，孟珙率领宋军主力到来，这时，形势发生了变化。 宋朝军队有强烈的复仇心态，同时，孟珙作为一位名将也不会不意识到蒙古将是未来的敌人。他显然是有意利用这个时机展示一下宋军的战斗力，以免蒙古人对南宋产生轻视心理。当年北宋曾经与金朝联合灭辽，结果北宋军队在幽州之战被辽军打得大败，让金军看透了北宋的实力，所以很快就开始南侵。 因此，孟珙率军到达蔡州后，立即下令宋军开始进攻。蒙古方面的史天泽、张柔等人也希望能在主子面前有个好表现，所以他们也积极参与了攻城。这样，到了十一月，激烈的战斗终于开始了。 金军对于南宋的军队有轻视的心理，在孟珙还没有赶到蔡州的时候，金军就派出骑兵主动拦截宋军。孟珙指挥宋军迎战，一举将金军击溃，斩首一千二百人。 蒙古统帅塔察儿是成吉思汗的侄孙，为人豪爽，他见孟珙这么能打，而且在此前的战斗中，孟珙还消灭了金朝名将武仙的部队，因此，塔察儿就对孟珙很敬佩。他邀请孟珙一起打猎、喝酒，最后两个人还干脆结拜为异姓兄弟。  当然，数年后，这二位把兄弟就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孟珙率军逼近了蔡州城。金军依然很轻视宋军，突然打开城门，派出一支军队想要击溃宋军。孟珙派兵从侧翼包抄，断其退路，金军被打得退向汝河，很多人坠入河中淹死。宋军俘虏的金军低级军官就有八十七人。 孟珙对俘虏进行了审问，得知城中已经严重缺粮，这更坚定了他攻城的决心。 （三） 蔡州城里确实是没粮食了。此前，金哀宗还下旨要把城中的老弱都放出去，给他们一条生路，但是现在不放了。老弱妇孺现在已经是“军粮”了。 这也没什么可以惊奇的，在古代，围城之战中守城的一方杀百姓充军粮是常有的事。唐代的张巡守睢阳，宋代的李庭芝守扬州都是这么干的。 从十一月五日开始，宋蒙联军就开始了猛烈的攻城。完颜仲德在城头到处奔走，哪里危急就到哪里去。有将校阵亡了，完颜仲德还要去亲自哭祭。他对士兵们也十分体贴照顾，士兵们对他非常敬重，都愿意拼死一战。  完颜仲德的妻子本来是在汴京的，汴京生变后，仲德妻为了免遭污辱，自毁容貌，带着完颜仲德的妾与两个儿子一路吃野菜逃到了蔡州。战斗打响后，仲德妻说：“事势若此，丈夫能为国出力，妇人独不能耶？”她把各位官员的妻妾组成了一支娘子军，到城下帮助搬运矢石，城中的很多妇女都参与了进来。有的时候，男兵不够用了，金人还会挑选一些较为健壮的妇女穿上男装，到城头去迷惑敌军。 城南有一个水潭，名叫柴潭，靠近汝河，是城墙的天然屏障。金军在这里建起一座高楼防御。双方围绕着柴潭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蒙古汉军将领张柔率领五千精兵与宋军一起猛攻柴潭。张柔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结果被金军的弓箭射中，倒在了地上。金军用挠钩勾住张柔的腿，把他拖了过去。这时，孟珙急忙派出一队宋军冲了过去，把张柔又给抢了回来。 这一次救援或许对历史的走向产生了影响。因为张柔此后生了个儿子，名叫张弘范。1279年，正是张弘范率领元军最终灭亡了南宋。 对柴潭高楼的争夺继续激烈地进行。孟珙亲自指挥宋军进攻。他们步步逼近，逐渐靠近了高楼。金军曾经主动出击，但是孟珙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将金军击溃。宋军最终靠近了柴潭，并且建起了自己的工事堡垒。  当宋军向着柴潭高楼发起进攻时，无计可施的金军竟然弄来一些打扮得很漂亮的美女，把她们推到阵前，试图迷惑宋军。可是，这么简单的美人计怎么可能让宋军上当？一个叫张禧的宋军将领带人放箭，射杀了这些可怜的美女。随后，宋军一拥而上，冲上了柴潭高楼，俘获金军官兵537人。 攻下高楼后，孟珙利用柴潭的地势比城里高的特点，下令掘开柴潭的堤坝，把潭水放进城里。然后宋军用茅草铺路，越过柴潭，直接向着城墙发起进攻。 城上防御的金军已经疯狂了，他们竟然把老弱百姓驱赶进油锅，熬成人油，然后用滚油来泼撒攻城的宋军，还把这称为“人油炮”。 宋军在“人油炮”面前败下阵来，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吓得败退了。事后，孟珙派了一个道士去城里劝说金军不要再做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了。 （四） 十二月初九，史天泽指挥的蒙古军攻破了北面的外城，金朝将领高剌哥战死。十九日，西面的外城也被攻破了。蔡州城内已经绝粮，金哀宗把上厩的五十匹御马杀掉，还杀了一百匹官马分给将士们食用。但是这也无济于事。城中很快就出现了吃人肉的现象。一开始吃死人，后来就干脆把活人杀掉；一开始杀掉的都是老弱妇孺，后来一些受伤的士兵也被杀掉分食了。 到了正月初一过大年的时候，宋军和蒙古军在城外吹吹打打，大吃大喝，城里的金军只能吃人畜骨头和芹泥。芹泥不是芹菜的泥，而是燕子筑巢衔过的泥，古人将这种泥称为芹泥。到了这个地步，可以说金军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主动投降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金哀宗见大势已去，就对大臣们说：“我做金紫光禄大夫十年，做太子十年，又做皇帝十年，自知没有做过什么严重的错事恶事，死了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只是祖宗的江山在我手里断绝，让我和那些荒淫残暴的昏庸之辈一起成为了亡国之君，这是让我最不能释怀的。” 他又说道：“自古没有不亡的国家，亡国之君往往都会受到凌辱，朕绝不至于此，你们等着看吧。” 正月初五，城上的守军不够了，金哀宗干脆把自己的侍卫都派了上去。  正月初九夜晚，金哀宗召集大臣们开会，宣布传帝位给完颜承麟。完颜承麟坚辞不受。金哀宗对他说道：“朕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朕身体肥胖，行动不便，你年轻而且又身手矫健，另外还有军事才能。如果你能逃出去，可以保住国祚不绝。” 完颜承麟最终哭泣着接受了这个要求。 就在他们君臣商量传位的时候，南城的孟珙已经命令宋军趁着黑夜把云梯运到了城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孟珙就下令宋军向着城头发起了进攻。 天亮后，金哀宗和完颜承麟正在举行传位仪式的时候，宋军的旗帜已经插上了南城的城头。于是传位仪式草草结束，大家出去迎战。 金哀宗随后在幽兰轩悬梁自缢，死前吩咐近侍将他的尸体烧掉。 （五） 宋军和蒙古军都相继冲入城中，金军与他们展开了巷战。 完颜仲德率领千余人拼死冲杀，忽然传来了哀宗已死的消息。完颜仲德说：“皇上已经驾崩了，我还怎么打仗？我不想死于乱兵之手，要投汝水而死，去追随先帝。你们大家好自为之吧。”说罢，完颜仲德投汝水而死。 其他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幕都说：“丞相大人能为国而死，我们就不能吗？”于是，有五百余人都像完颜仲德一样，投河自尽。完颜仲德的妻子知道丈夫的死讯后，也带着儿子一起自尽。 刚刚继位的末帝完颜承麟得知哀宗已死，便赶回去对着哀宗的遗体哭祭了一番，还给他上了“哀宗”的谥号。随后，完颜承麟就和忠孝军将领蔡八儿等人一起再次投入巷战，最终他们都在巷战中阵亡。这样，金末帝完颜承麟就成为了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  孟珙和塔察儿找到了金哀宗被烧焦的尸体，两个人把尸体一分为二，分别拿回去请赏。 有史料称，宋军官兵轮奸了金朝的皇后，实际上这是子虚乌有的。金朝的后妃都留在了汴京，1233年的时候就被蒙古人掳走了。金哀宗到了蔡州之后，曾经想选一些妃嫔来伺候自己，但是完颜仲德坚决谏阻，所以金哀宗只是选了一个有文化的姑娘在身边帮助处理一下公文，相当于一个女秘书了。金哀宗自尽之时，这位女秘书也一起自杀了。 金王朝就这样灭亡了，但是在蔡州之战结束后，在遥远的西北，还有巩州一直在坚持着，始终保持着金朝的旗号，拒绝投降。 在巩州坚守的人名叫郭虾䗫。他出身低微，靠着军功成为了高级将领。金朝灭亡后，他坚守在巩州死不肯降。一直到了1236年，此时南宋和蒙古都已经开战了，郭虾䗫还打着金朝的旗号呢。 这一年，蒙古派出大军来攻打巩州。郭虾䗫把城中金银铜铁都铸成大炮来御敌，还把城里的牛马都杀掉给将士们分食，率军拼死抵抗。 到后来，巩州城终于被攻破了。郭虾䗫在州衙里堆满了柴草，把自己的老婆孩子还有城中将校们的妻儿都关在州衙里面，点起了大火。他自己和将校们在州衙前手执弓箭迎战蒙古兵。将校们有把箭射完的，就把弓和剑丢下，跳进火海自尽。郭虾䗫自己站在一个草堆上，用门板做掩护，接连射出二三百支箭，箭无虚发。最后，他把箭射光了，就弃弓于地，跳进火海自焚而死。整个巩州城里没有一个投降的。 金朝的历史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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