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鞭炮声响过,浓浓的硝烟味儿布满了整个院子。一阵轻风吹过,大红色的鞭花在院子里旋起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儿,然后又规规矩矩地在窗前的墙根儿边停下来。 德顺推开门朝外面喊了一句:“吃饺子!”其实他就是不喊天豪也知道这会儿该进屋了。 德顺家年夜饭简单,除了两个象征性的凉菜外就是满满的三盘饺子、满满三杯酒。 自打老伴儿离开这个家,每年的大年三十都是这样,他明明知道那第三盘饺子和第三杯酒放在那儿毫无意义,可他还是执着地坚持着。 德顺原本有个不错的家,错就错在他的大儿子去了城里上班;错就错在那该死的广场交谊舞。来城里之前,德顺老伴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男人的手竟然可以那么温柔;男人的身子竟然是那样地灵活。虽然这些男人都已经是老男人了,可她仍然感觉他们实在是比德顺强得太多了,起码这些老男人的身上没有那股猪屎味儿。 或许是德顺老伴儿服装特别艳丽的缘故;或许是德顺老伴儿天生就是跳舞的料,不到一个月,那些经常跳舞的人就给他起了一个绰号——花蝴蝶。这个绰号很快就传到了儿媳妇儿的耳朵里。 “哎,你妈可是有名了,”媳妇和天一说。 天一:“啥名啊?” 媳妇儿:“花蝴蝶!我可跟你说明白,这么下去可不行,丢不起那人!” 天一:“那你想咋办?” 媳妇儿:“干脆让她回老家,” 天一:“咋跟她说啊?” “不用说了,我这就走,”不知什么时候天一妈进来了。 天一:“你回老家?” 天一妈:“我才不回那个土鳖呆的地方呢,” 天一:“人生地不熟的,你上哪儿去?” 天一妈:“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我的舞友多的是。” 媳妇儿:“你说的舞友是张老遛儿吧?” 天一妈:“对,就是他。” 媳妇儿:“这是打算和他一起生活了?” 天一妈:“不是打算,已经定下来了。” 天一:“你这样算是咋回事儿啊,不明不白的,以后还咋回家了?” “回家?那是你爹的家。” 转眼三年过去了,这三年德顺承受着来自村子里的各种舆论甚至毁辱,对于这些,他没有和人们解释的机会和勇气,只能默默地接受。不过和他同病相怜的李婶儿倒是想得开,“反正人跑了,谁爱说啥说啥。” 德顺:“话是这么说,老鳖盖这名字不是正常人能接受得了的。” 李婶儿:“那有啥难的,咱们俩搬到一起,不就都解决了。” 德顺:“哎哎,不妥不妥,你比我小十来岁呢,可不能乱说啊!” 李婶儿:“没乱说,这么长时间我看明白了,大哥是个好人,朴实能干,关键是德行好。” 德顺:“可别介,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家你嫂子还能回来呢。” 李婶儿:“回来我就搬出去,就算咱俩暂时搭伙,这样不就堵住那些人的嘴了吗?” 德顺:“要不试试?” 李婶儿:“试试,明天我就搬过来。” 自古好事多磨。令他俩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魔”竟然是德顺的二儿子。李婶儿的被子还没和德顺的被子放到一起就被德顺的二儿子天豪“开”了出去! 天豪也恨怨母亲,他怎么都不明白,母亲连过年的时候都不回来;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力量让她可以抛弃自己的儿子和这个家!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希望任何人占据她的位置、不希望任何人取代她,毕竟她是妈妈。 李婶儿似乎知道这件事情必然有波折,走的时候和天豪心平气和地说:阿姨不怪你,既然进了这个门就是这个家的人了,记住我的话,有什么事儿别自己扛着,告诉我一声,也许我能帮上忙的。 李婶儿的话很快得到了应验。她回去不到一个月,德顺真出事了! 每天早晨是德顺家最忙的时候,正常情况下,天豪都会和爹一块儿起床,一起清理猪舍,一起热猪食,一起看管槽子。今天爹起床的时间明显地早。 天豪:“起这么早有事儿?” 德顺:“啊,该买饲料了。” 天豪:“那我也起来吧。”刚到猪舍,爹突然倒在了地上。“怎么了,怎么了?”天豪立刻奔了过去。 德顺的面色赤红,额头两侧的血管像两条爬上去的蚯蚓。看着地上拼命翻滚挣扎着的父亲,天豪的精神瞬间崩溃了,他想喊,他想哭……他想,不,此刻他什么都想不了,此刻他只能任凭失去正常反应能力的大脑在过去的生活碎片中漫无目的游荡。突然,一个印象逐渐地清晰起来,他看清了,那是李婶儿。 天豪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去的李婶儿家,记不清他和李婶儿都说了些什么,总之李婶儿风急火燎的来了。“哎呀不好,这病能要人命的!” 天豪:“啥病啊?” 李婶儿:“蚰蚓燔,有剃须刀片吗?” 天豪:“有。” 李婶儿:“快拿来!” 天豪:“哎哎。” 随着李婶儿那刀片轻轻地划过,血管里瞬间流出一股紫黑色的血。神了!不到两分钟,德顺站起身像根本就没发生什么事一样傻傻地看着李婶儿老半天说:“那啥,不嘎哈到屋里坐坐呗?” 李婶儿:“不啦,家里还有点事儿,我得回去了。”天豪极不好意思地看了李婶儿一眼,什么都没说。 转眼又到了大年三十儿,德顺还像每年一样煮了满满的三大盘儿饺子,倒上满满的三杯酒。 天豪:“把李婶儿请来吧。” 德顺:“她能来吗?” 天豪:“能,咱家的第三盘儿饺子,第三杯酒早该是她的了。” 德顺:“那我去试试?” 天豪:“别,还是我去吧。” 德顺:“你去?” 天豪:“我要给她磕三个响头,亲自叫她一声妈!” 德顺看着儿子,两行热泪缓缓落下。这泪水里有对儿子成熟的欣慰;有岁月留下的伤痛。 天豪看着老爹,脸上现出了久违的笑容。这笑容里有对老爹的怜爱,更有对李婶儿的感激和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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