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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王建福的随笔《咸菜》

 黄石新东西 2022-12-05 发布于湖北

咸菜 

王建福  

我出生在穷人家,自小餐餐不离咸菜,便以为咸菜就是穷人吃的菜。年长之后,赶上了好日子,见过了一些场面,才晓得有钱人也吃咸菜。只不过穷人是把咸菜当主菜来吃,因为它便宜、下饭。鸡鸭鱼肉好,只能逢年过节吃上一点,用来解馋。有钱人是把鸡鸭鱼肉当主菜来吃,再配点青菜,这叫营养。咸菜偶尔吃上一点,只是用来开胃解腻。比方红楼梦里林妹妹大病初愈,凤姐姐便会吩咐厨房“给她熬点白粥,拿香油拌一碟酱黄瓜来。”  
汉口人说的咸菜(发音háncài),有地方叫盐菜,也有地方叫腌菜。意思大家都懂,都晓得它们是一回事。但若要仔细琢磨,你会发现这三种称呼相当于盲人摸象。应该把它们综合起来说,才是对这种菜最完整的描述:它们是用食盐腌制的咸菜。  
我们常吃的咸菜有两种,一种是专业作坊生产的,汉口叫“酱园”,比如武汉的老锦春,北京的六必居。另一种是自产,多半是各家家庭主妇自制,我叫它妈妈菜。  
酱园生产的咸菜五花八门,品种繁多。我最喜欢、吃得比较多的,有以下这些品种:  
酱黄瓜,是北京"六必居"的名菜,它是用乳黄瓜来腌制的。这个“乳”字用得好!全是长不过两寸,粗不过拇指的黄瓜孩儿,酸甜口,又嫩又酥。汉口老会宾酒楼的酱黄瓜炒野鸡丁,是历史名菜,我家老爹喜欢这一口,总是念念不忘。有一年来我这里小住,又聊到这个菜。正好厂里有同事出差北京,于是我托同事从北京带回酱黄瓜,专门为老人家炒了一盘鸡丁。虽然没有野鸡,是用家鸡肉来替代,老人家还是吃得笑眯了眼。  
湖北襄阳的大头菜,质地细密脆嫩,香味浓郁,历史悠久,闻名遐迩。文革期间,襄阳大头菜是要按计划凭票购买的。粉碎“四人帮”后的1977年,我到襄阳参加布谷鸟编辑部的笔会,每天早餐,桌上必有一碟切得细如发丝的大头菜丝,还淋了一点香油。喝稀饭啃馒头,这碟咸菜是绝配,总是最先光盘。于是找服务员,请求添加一盘。服务员笑着说:“对不起,就这每天一小碟,还只有您们这些客人才能吃到。”当地宣传部领导听说后,专门请有关部门特批了一些大头菜,送给我们这些所谓“作家”一人五斤。我拿回黄石,吃了半年!以后襄阳儿童文学作家周萍还经常给我寄,直到物资丰富物流发达,我们这里也能买到为止。买回来未处理的大头菜苦咸,要先用水浸泡一两个小时。切成细丝后,还要用凉开水抓一下。滤干后再用香油来拌,加点鸡精,味道更鲜。此菜吃久了才明白,襄阳师傅是对的:它就是少吃多有味,每餐一小碟,让你欠欠乎才好!  
四川涪陵榨菜,有人称之为咸菜之王,我不反对。榨菜好吃,好吃在鲜香辣脆。最大众的吃法,榨菜青椒炒肉丝,无人不爱。小袋包装的即食榨菜、干净清爽、拿来就馒头、做面臊、下饭、下酒,都很适宜。我每次出差或旅游,行囊里总要塞个几袋。友情提醒:买时要挑挑,最好买榨菜芯切的丝。虽然贵一点,没皮,不塞牙。  
小时候,汉口黄陂街的老锦春,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我家老妈经常给我一只小碗一毛钱,到老锦春采买酱菜。家里要烧虎皮辣椒了,就买五分钱的原胚。原胚是做完酱油后的酱黄豆,用来烧辣椒极鲜香。老锦春的花生豆瓣酱,白生生的花生米、红艳艳的豆瓣,细细的芝麻粒,上面汪着厚厚一层花生油,一毛钱一小碗,是老妈做回锅肉必用的佐料。另外,舀一瓢花生豆瓣酱的红油,浇在老妈做的嫩腐乳上,是我的发明,那是绝配!那时的咸菜真便宜,老锦春的臭腐乳只要两分钱一块,100块臭腐乳一大坛,两元钱就抱回家,可以吃半年。  
我家老妈的腐乳做得好,但是不会做臭腐乳。酱园里做的臭腐乳真好吃!但那个臭味一般人受不了,尤其北京“王致和”的臭腐乳。我谓之臭中之最!“文革”中把知识分子叫“臭老九”,形容成臭腐乳,“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我以为相当贴切。多年的极左宣传,把知识分子名声弄得很臭。但是这个社会离得开知识吗?时过境迁,社会发展进步到现在,当工人都需要高中、专科以上文化程度,大家都成了知识分子,香得很!  
自家做的咸菜,比不上酱园里做的漂亮精致。但味道却是独家定制,别无分店,买不来的。特别在乡下,哪里来卖咸菜的酱园?全靠自家做。我下放农村时,经常上水利工地,喜欢吃农村孩子用竹筒带到工地上的腌辣椒、酸豇豆。这些咸菜脆、酸、辣,十分下饭。往往讨来一筷子,就可以解决半斤米蒸的一钵白饭。在我们下放的黄冈农村,几乎家家都有一口酸菜缸。妈妈们总是在孩子上工地的前一天晚上,捞几把酸菜,细细地切了,用厚厚的菜籽油炒香,再严严实实塞满竹筒,可以管上一个星期。我妈在武汉,鞭长莫及,吃着这样的咸菜,才晓得在妈妈身边有多好!老吃人家的不好意思,于是自己也买些咸菜来下饭。水利工地有小卖部,那里只有外地生产的油辣萝卜,两毛钱一斤,可以吃好几天,还可以用它来换小伙伴们的腌辣椒!  
我妈是做咸菜的高手。做得最多的咸菜,是腐乳、腊八豆、雪里蕻、萝卜响、重庆泡菜。偶尔还做次把“烂菜”。这些菜我都在不同的文章里分别写过,不赘述了。现在生活条件好,物资丰富了,几乎没有买不到的咸菜,自己做咸菜的人便越来越少。不过在我看来,买的咸菜和自己做的咸菜,是不一样的。自家咸菜承载着妈妈那里的传统,有妈妈的味道。嘴里吃着咸菜,心里就能想到妈。  
所以我会经常做一点咸菜。我是从小耳濡目染,看老妈腌菜看得多了,便无师自通,无论腌腐乳、腊八豆,还是腌雪里红、泡泡菜,都还像模像样。当年住老二钢职工宿舍,一条走廊四家人。左手邻居是我们厂党委书记,老伴李师傅是辽宁人,会包饺子,不会做咸菜。学着我做了几次,都做不好。右手邻居徐师傅就告诉她:“别忙活了,腌菜是要看手的!有的人手不好,就是不适合做咸菜。”以后李师傅就不再做。想吃我家咸菜了,便让她家二丫头端个碗过来抓。那只碗也不是空着来的,总是堆着满满一碗饺子!那时的邻居啊,真有人情味儿!  

(2020年4月18日)


王建福,企业退休职工。经常写点生活题材的散文随笔自娱娱人。出版有散文集《人间有味》《春花秋拾》。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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