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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课堂】张派唱腔的发声方法

 cxag 2022-12-05 发布于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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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派唱腔流传广泛,深受广大观众欢迎。张派唱腔之所以受欢迎,我觉得,除了张君秋老师在唱腔结构、曲调等方面有着许多创新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张君秋老师的演唱有自己独到的、科学的发声方法。这里,我想就这个问题,谈谈自己近年来向张君秋老师学习得来的粗浅体会。

    我体会,张老师的演唱有以下几个主要特点:

一、发声科学。

    张老师的演唱,音色干净透亮,音量宽厚响堂,音域十分宽广。能够达到这样理想的艺术效果,不仅因为张老师有一条天赋极好的嗓子,而且同张老师有着科学的发声方法是分不开的。

    张老师常说:“演员演唱要适应各种环境,站着、跪着、坐着、跑着都要能唱。”他吊嗓时,常常是边走边唱,就像在公园里散步一样,始终保持着松弛自如的姿态。我理解,张老师的松弛不是松懈,而是外松内紧,这是使声音共鸣保持准确位置,行腔运气保持长久稳定的重要保证。实际上,在张老师吊嗓时,他不是仅把力量用在喉咙处,而是全身都在运动。他吊嗓往往持续两个多小时,吊完嗓,并不觉得喉咙疲劳不堪,说话的声音仍然明亮,而且觉得很饿,就像是经过一次体力劳动之后。我常常在张老师演唱时,留意观察他的演唱姿态,体会他的用力方法。我的感觉是,张老师演唱时,他的口腔上腭微微吸起,下腭松弛,口形不大,两肩自然下垂,两肋拉力像弹簧一样一张一弛。发声时,口腔各个器官都能有机地配合,形成头、鼻、胸三腔的强烈共鸣。吐字行腔时,他的上腭就像球篮,每个字、每个腔好似篮球准确无误地投向球篮。用这种方法演唱,使得他不论唱什么板式,唱腔有多么复杂,都能保持气息稳定和声音的通畅完美。一般旦角唱闭口音容易,唱开口音难。而张老师不论是开口音,还是闭口音,都能应付自如。如《二进宫》中李艳妃唱的〔二黄慢板]“竟把我孤儿寡母当作马牛”一句,“马”字是个开口音,难度较大,一般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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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师唱“马”字不是一带而过,而是着力强调“5”音,不但唱出了立音的效果,而且声音十分饱满。这就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李艳妃对李良阴谋篡位的愤怒心情,达到声情并茂的效果。如果不是口腔打得开,三腔共鸣用得好,是很难达到这种效果的。京剧唱词的辙口有所谓“十三辙”,但这十三道辙口并不是所有的演员都能胜任演唱的,譬如,有的旦角演员,就常常因为唱开口音难,要求把唱词由开口音的辙口改成闭口音的辙口。在张老师的唱腔中,就绝无此种现象产生,他唱的辙口十分宽广,既能唱“衣齐”、“人辰”等闭口音辙口,又能胜任“发花”“怀来”等开口音的辙口,其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他的发音位置统一,发声方法科学。

二、吐字清晰。

    张老师常讲:“吐字既要讲究,还要艺术,关键是要让观众听清楚。”

    所谓“要讲究”,指的是要注意京剧唱腔本身的吐字、发音特点。京剧的吐字、发音讲究“头、腹、尾”,即一个字的声母、韵母及归韵收音都要做到心中有数。但是,吐字、发音的讲究并不等于唱拼音,单纯强调、突出一个字的“头、腹、尾”,因为这会影响行腔的悠美顺畅,而且不容易让观众听清楚。所以,在讲究吐字的同时,还要艺术,让吐出来的字既清楚,又让人爱听。张老师的演唱就是这样的。我觉得,张老师的吐字,字头打开得快,不是咬死了,一个字的声母一出口,很快就在共鸣点上打开字腹、并且字腹的延长与过渡也缩短了,归韵又很自然。这样演唱,能使观众首先听清楚唱的是什么字,并且,由于“头、腹、尾”三者的衔接自然、顺畅,使得张老师无论演唱多么华丽的行腔,也能做到字正腔圆。如张老师在《玉堂春》中演苏三唱的〔西皮散板]“举目往上观”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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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字长拖腔固然华丽,即使是时值很短的“往”字,仍能在吐宇、出音、归韵处加以装饰,演唱出来的效果不仅字音清楚,而且杜绝了声音直、音色干的现象,使人欣赏演唱时,得到了完美的艺术享受。

    此外,张老师顺应时代的发展,对于京剧传统的上口字也做了突破,有的字不予上口,如《苏三起解》中苏三唱的〔西皮摇板〕“老伯不走为何情”的“伯”字,就不上口,唱成普通的“bo”音;有的字为了整个唱段声韵上的协调,适当地保持了上口的特点,但不予以过分强调,如以上所举一句的“情”字,因为押的是“人辰”韵脚,为保证归韵的协调,所以,没有完全采用普通语音来演唱。

三、用气有法。

    张老师时常强调,唱戏不要用嗓子喊,要用气唱。我体会,张老师在用气的方法上,体现了三个字:“匀”、“深”、“稳”。

    “匀”,就是气息均匀,吸气、出气控制得灵活。关键是胸部松弛,既沟通了气与声的结合,又保证了“头、鼻、胸”三腔的统一共鸣,这样能使高、中、低三个音区的演唱强弱自如。如《状元媒》中柴郡主唱的〔西皮导板]“到此时顾不得抛头露面”一句,“露面”的“面”字,是在高音“2”上出腔。为了表现柴郡主因叔王错认傅丁奎为救驾小将而万分激动、焦急的心情,张老师以十分饱满的声音唱出“面”字高音“2”的行腔,然后顺着行腔的推动力,又急转直下地唱了个下滑擞音,并减弱了音量,经过一个上行旋律的过渡,再度进入高音“2”的行腔,由弱渐强,最后形成一股不可扼制的声浪推进向前,来结束该句的演唱。又如《西厢记》“酬韵”一场崔莺莺唱的(西皮原板〕“三柱香”三字的行腔,是在中、低音区进行的,为了表现崔莺莺焚香析棒时少古的标羞情态,张老师轻吐第一个“三”字,欲放又拢,再唱“三柱香”,依然适度地控制音量,轻起轻收,恰到好处。这些例子都可以说明张老师用气均匀的功力,使得他所要表现的不同人物的感情,都能做到不瘟不火,出神入化。

    “深”,就是气息深足。旦角的发声,容易产生喉头用力的弊病,在这个基础上发出的声音势必干、扁、挤。气是声的根本,若气横,沉不下去,气就不会吸深、吸足,共鸣就要受影响,高音区的行腔,特别是高音区延长音的演唱就得不到保证。要让气息深足,首先要做到,吸气时,两肋要有绷紧的感觉,出气时两肋要拉紧,这样气息才能保持自然下降并沉于腹中。两肋功能发挥得越好,气息就越深足。反之,两肋功能发挥得不得力,气息势必横在胸间,造成高音区行腔憋闷,力度差,延长音不能持久,低音区下不来的现象。张老师的演唱,逢高无挡,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的气息深足。例如,《西厢记》中崔莺莺唱的〔反西皮散板〕“恰好似弹打开鱼儿比目”中的“恰好似”三个字,唱腔曲调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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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这句翻高的行腔,张老师在“恰”字的后边抢偷一口气,两肋在吸气的一霎那间稍绷紧,随着唱出“好似”两个字,推进到“5”的延长音上,这时张老师做到了逢高气沉,所以,他唱的高音延长音不但没有尖细之感,更不会声嘶力竭,反而音色柔和,又宽又亮。这就能很好地表现崔莺莺对母亲突然赖婚的哀怨。

    “稳”,就是气息平稳固定。张老师在演唱时,不管人物的感情有多少差异变化,不论唱腔的旋律有多么复杂,他都能始终把气息控制在横隔膜间,从不上下乱动。真所谓“气如磐石”。如张老师在《状元媒》中演柴郡主唱的〔二黄原板)“锦绣江山”四字的长拖腔,这段唱腔旋律复杂,高低悬殊,而且几经上下翻腾,演唱的难度很大。张老师在唱到高音“”时,保持了两肋的力量,充分发挥了横隔膜的功能,在口腔上颚的配合下,沟通了头腔共鸣,达到声音的清脆、明亮,高昂而有力度。当唱到低音“2”时,如果气息不稳定,就很容易松懈下去,再返回高音区就会声嘶力竭,而张老师却在低音区内,依然保持着两肋绷紧的状态,这就保证了气息的迅速调节,沟通了胸腔共鸣,从而达到了低音浑厚、饱满的声音效果,使得这个拖腔的演唱,强弱适度、收放自如、繁简有致、变化多端,因而耐人寻味,美不胜收。

    应该提到的是,由于张老师在演唱中,用气功力巧妙,方法灵活,所以,他的面部表情松弛而庄重,口形自然而优美,他唱高音时,口腔内打得开,内开而外拢(双唇自然收拢),唱低音时,双唇微闭,但牙齿并没有咬死,上腭仍有吸起的感觉。总之,无论是唱高音,还是唱低音,张老师从不会使观众看到他面部肌肉的一丝紧张状态,也不会使人感到口形张合过大,甚至有穷于应付之感。我认为,演员演唱时口形的美与否,是同发声、吐字、用气有密切关系的,张老师常说:“演唱的口形好看了,就说明你的发声是正确的。”这句话很值得我们深思。

四、方法灵活。

    张老师的发声科学,使得他具备了许多灵活多样的演唱技巧。譬如,运气上的偷、缓,音量上的收、放、轻、重,行腔上的抑、扬、顿、挫,他都能熟练掌握,灵活运用。张老师常说:“演员的演唱,要能够使观众通过唱腔的轻、重、缓、疾,抑、扬、顿、挫,感受到剧中人物的喜、怒、哀、乐。”张老师的演唱,正是这种理想效果的生动体现。

    以张老师在《望江亭》中演谭记儿所唱的〔南梆子〕为例,这段唱主要是表现谭记儿错以为白道姑为杨衙内说媒,却不料是安排了白士中这一彬彬有礼的翩翩少年同她见面,谭记儿从疑虑、判断到娇羞、迟疑,以至最后决定用诗词表白心愿的思想过程,都是通过这段〔南梆子]演唱表现出来的。我感到,张老师在演唱这段唱时,行腔中的高低、快慢、轻重、顿挫都掌握得十分适度。如“观此人容貌相似曾相见,好一似我的夫死后生还。”两句的行腔,十分讲究蓄势,即所谓欲扬先抑,前一句比较轻缓,是一种思索的语气,曲调也比较单纯,唱到“好一似我的夫”六个字时,音量有所加强,又再度减弱,是一种迟疑、判断的语气,到“死后”二字旋律上行,音量适当加强,“生”字后一顿,把底气吸足再行腔,到“还”字处,音量达到最饱和点,并在高音“2”上集中发挥,曲调也豁然开朗,生动地表现出谭记儿因遇白士中为之一动的欣喜心情。又如“羞得我低下头手弄罗衫”一句中“手弄罗衫”四个字,低腔轻吐,乍放又拢。“衫”字后,又巧妙地用了小休止,加虚字“哪”,妙在于若隐若现之间,表现出谭记儿的娇羞情态。再如“我本当允婚事穿红举案”一句中,“穿红举案”四字,行腔酣畅流利,而又起伏跌宕,使人强烈感受到谭记儿处于矛盾思索之中的踌躇心情。

视频:蔡英莲教唱京剧《春秋配》选段“蒙君子至诚心再三问话

    再以《状元媒》中柴郡主所唱〔二黄原板〕“帝王家深宫院似水流年”一句为例。这一句行腔的特点,是运气方法的灵活。“帝王家”后,是一个大气口,这是所谓“明缓气”;“似水流年”的“似”字,吐出之前有个小装饰音,张老师则在这里抢吸了一口气,实际上在他唱“深宫院似”四字时,前面明缓的气息并没有用尽,加上抢吸的一口气,就使底气蓄存得十分充足。“水”字在高音“2”上,由弱渐强推进,再下行,转至“流年”二字行腔前,在两处附点音符演唱的一霎那间,又暗偷两口气,在似断似连中又补足了气息,用了一个轻擞音。这样一个分量很重的行腔,经张老师唱出显得格外玲珑剔透,如鱼得水,从而有声有色地把柴郡主对美满姻缘的向往表现得十分细腻。如果不是气息运用得巧妙,方法、手段灵活,是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的。

    以上是我粗浅的体会,不当之处,希望广大读者及专业工作者批评指正。

【摘自 1981.5《中国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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