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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洪侠|互相映射的碎片

 胡洪侠 2022-12-05 发布于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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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三书乱读:读《故事新编》第二篇《奔月》;《恶棍列传》第二篇《难以置信的冒名者汤姆·卡斯特罗》;《唐草物语》第二篇《飞翔的大纳言》。

《奔月》让人有切齿之痛,《难以置信的冒名者汤姆·卡斯特罗》让人称奇道妙,哈哈大笑,《飞翔的大纳言》则让人重新发现飞翔与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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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消费有工具性消费与体验性消费之别。其实“书籍消费”亦然。

工具性的书籍消费即把书籍当工具,且直接形成我所说的工具性的书籍观。这是人们最容易接受的书籍观,是皇帝们最希望深入人心的书籍观,是消灭批判性思维的书籍观。

在工具性书籍消费者眼里,万卷皆工具,无书不工具,有用即好书,无用可焚毁。

在这样的人看来,天下皆工具,人人即工具,每个人都自以为是独一无二的锤子,而别人全是钉子。

书籍当然也是工具,但同时书籍还是信仰,是美,是记忆,是信物,是值得珍藏和传承的东西,也是可用来炫耀和装饰的东西……是给你带来崭新体验的东西。你从书籍中得到的不仅仅是白纸上的黑字,你得到的还有别处得不到的体验。

这也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读纸质书的人越来越少,而卖纸质书的书店却越来越漂亮。如今书店的主角不仅仅是“书”,还有“店”。甚至“店”变得越来越重要。现在的书店如果不能给人与书有关的崭新体验,那其门庭冷落就没什么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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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处都是调整防疫措施的消息,像是春节时天空中接连不断的鞭炮声。一位朋友也仿佛深山中避乱归来,见面后连做深呼吸,好像患了交往饥渴症,急需呼出红码黄码,吸入正常的人间烟火。我问他近来所忙何事,他说说他在编一部《新冠辞典》。

“没有什么新意。”我说,“那你说说词条。”

他开始像张嘴“啊”一下那样自然而然吐出一串词汇,熟练得像套话:

新冠肺炎、口罩、N9、核酸、吹哨人、大白、红码、黄码、绿码、方舱、三天两检、居家隔离、奥密克戎、静默、慢生活、拧管、闭环转运……”

“啊!”

朋友住了口,不解地看着我。

“啊!”我说。

“啊?”

“对啊!啊!”

朋友倒退两步,瞬间保持“安全距离”到位,然后说:“你发烧了?还是隔离出毛病了?如果发烧,奉劝你别去传染病医院,那里听说不仅有病患,而且人满为患。如果抑郁,你也不用去精神病医院,听说那里床位早不够了。”

“烧你个头啊!”我摘下口罩,“我是说,你《新冠词典》里怎能没有'啊!’这个词呢?男女老少排排对,耳边但闻啊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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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作家蔡东短篇小说《月光下》的开头:

“我在哪里,现在什么时候,闹钟响是为了什么?被闹铃唤醒后的三连问。几秒种后,意识清醒,身体立刻从床垫上弹起来。

“镜子里的面孔有些陌生。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认真照镜子了,只偶尔就着手机屏幕,瞥自己两眼罢了。把打结的头发梳开,裙子穿上又脱下,来来回回折腾好几次,在黑色、白色、天蓝色之中,我放弃了更有朝气的天蓝,选择了稳妥的黑色。

“这是南方最舒服的季节,不冷不热,风和阳光清清爽爽的。借着路边的玻璃门,我悄悄打量自己,发型衣着都过得去,心情虽忐忑,也还藏得住。想一想,像上辈子的事了,现在的她,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很欣赏这样的叙事文字。情绪、动作、场景、色彩……,一切都迅速流动起来。这确实是深圳的生活:液态的,流动的,忽而“上辈子”,忽而“我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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