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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医生养成记 | 《父亲的心事》

 我是一瀛 2022-12-07 发布于北京

《父亲的心事》

▲ 一瀛

森林的尽头有一户人家,独自的,与世无争,离人远远的。绿色的苔藓长满房屋的周围,远远看去像是荒废了很多年,那种时间打在苔藓上的痕迹。房屋后面有一排向日葵。

祖父握有一个罕见的秘密,向日葵会随着日照会改变自己的朝向。太阳下山后,向日葵的花盘又慢慢往回摆,在大约凌晨三点时,又朝向东方等待太阳升起。在我六岁那年,祖父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他说,连向日葵都明白不争不抢,等待太阳而生存。他守着那个秘密就像守着他的一生。

祖父和祖母生了七个孩子,祖母的姐姐去世前又托付给他们两个孩子,一家十一口。

祖父非常勤劳,他的父亲曾告诉他,当饥饿寒冷降临到身上时,人们就不再顾及廉耻。一天不吃二顿饭就会饥饿,一年不置办衣物就会受寒。当肚中饥饿吃不到饭食,身上寒冷穿不上衣服时,连慈母也不能保全她的子女。肚皮安了,心就安了。他的父亲告诉他如果食物杂染,心也会被染。

他的父亲教给他土地的语言。立春以后,地气开始通达,可耕坚硬的强地,翻耕过随即将土块摩平摩碎,使萌生杂草;草长出来,再耕一遍;遇天有小雨,再耕一遍,令土壤协和顺适,不要有土块,以等待时用。杏花盛开时,即可耕土质松散的轻土、弱土;等杏花落时,再耕一次,要求随耕随劳。候田中的杂草生长起来,天降雨泽,再耕,并且要用重劳劳摩。如果土质过于松散,祖父就把家中的牛赶到地中去踩踏。经过牛的踩踏,草根就会浮动。七月间翻耕过后,便会死掉。不是七月翻耕的,耕过仍将复生。

每年春天,他把狭窄的长条形的育苗地收拾出来。照旧是村口的那块地,巴掌大。整地前,祖父会清除附近的花叶病株,翻土,锄掉它们的根,再把残茎枯叶、杂草顺出田外,一把火点燃,同时洒上石灰进行土壤消毒。同时种子浸在特定的水里,待稻谷咧出嘴巴,露出小小的芽。这时候,要小心麻雀、田鼠和啄木鸟可能把新芽吃光。他做了一个稻草版的棕熊。但这也没起作用。他又做了稻草人,穿了件旧衣裳,随风吹荡的衣裳就像人的手,追赶着,这才起了作用。

除了育秧,还要翻地。祖父经常去开辟荒地。荒地很瓷实,需要费很大的力挖,还得挖深。人哄地皮,地皮哄肚皮。不挖好地,等到收庄稼时就没有收成,就得饿肚子。除了翻地,还得养地。秋天收割完最后一轮稻谷,把稻杆烧掉就很重要,一则能烧掉病虫害,二则草木灰非常养土。

再撒上紫云英种子,经过漫长的冬季,初春紫云英一棵棵探出头来。祖父把它们翻过来,沤做肥料的当作绿肥来用。

耙地也很重要,犂一遍,要耙六遍。耙地的功夫不精到,土有粗块,地中空不实,下种后,虽可出苗,但苗根着生在粗土,根和土不能紧密地相附着,不耐旱。耙地的功夫到了,土壤既细柔又紧实,苗根着生在细柔、紧实的土壤之中,而且播种时又经过碾压,根和土紧紧地相附着,能耐旱,不发生各种毛病。

祖父爱惜每一件农具。每一样农具他都要擦洗干净,摆放整齐。祖父爱惜那些工具,每天他都要抚摸擦拭一遍。

祖父对农时,对土地,对天象的观察无不记录在册。那本册子融进了他黝黑的皮肤里,融进了他壑深的皱纹里,融进了他的血液里,是一本无字天书,只有他明白。

祖父从他的父亲那传承一件血液里的事情——不走捷径。种田种地都是。种的蔬菜不施洒农药,生了虫一只只拿手去捉。可想而知这样的产量,是稀少的。蔬菜的卖相也不好看。但他仍然坚持。村里人笑他是一个驴,木讷且固执,不懂变通。不懂变通,一竿子到底,确实,祖父就是这般性格。唯有祖母觉得是闪光的优点。

祖父喜欢观察,他发现虫害是暗地窖里慢慢生出来的。在人稀少的地方,五谷成熟的地方,会成为蝗虫繁殖的宝地,越旺越多,就变成了虫害。干旱的季节,鱼虾的卵会变成蝗虫,多雨的季节相反,蝗虫的卵会孵化出鱼虾。在雨水多的季节,蝗虫都本本分分地做起鱼虾了。难怪腊月年的祝福语“年年有鱼”,鱼是丰年的标志呢。

天公不作美,尽管祖父非常勤奋,但稀少且不好看的收成换不了一家人的日用。身为长子的我的父亲必须挑起担子,虽学业成绩优秀,但仍须辍学养家。

我的父亲十五岁那年从学校回了家,祖父帮他找了师父,要去一百里外拜师学木匠。一技之长,方能顶天立地。一家人送别我的父亲。临走前,祖父把父亲叫到一边。祖父告诫父亲,要以勤劳本分、宽容大度为本。

父亲养的狗叫“小幺”。见父亲要离家,开始狂吠。“小幺”无比敏锐,并且有攻击力,反正离它一里地,不论是在什么方向,只要有外人,它就开始狂吠。父亲告诉“小幺”要保护他的弟弟妹妹。

他的弟弟妹妹尚小,沉溺在游戏中。在稻田扮演大人。捏泥娃娃做子女。稻杆变被褥。泥巴是饭食。鸡棚是他们的战场,猛地钻入鸡圈,鸡吓得扑腾,小鸡弱不禁风慌叫。我的父亲离家,他们在游戏里狂笑蹦地更猛。狗狂吠,鸡狂飞。祖母跑来训一顿,弟弟妹妹们跑开,鸡圈恢复宁静,狗耷拉脑袋。太阳站在天空正中央。蝴蝶从葡萄藤上飞起,在村子上方跳舞。

父亲学习一门木匠的手艺,没日没夜连做梦都在学手艺,很快就出了师,可以离开师父去谋生了。父亲不想一直埋没在村庄里,就去了县城。刚到县城,他打樟木箱子,做凳子、椅子,有时会接大活——打床。白天黑夜地干。挣的钱补贴给家,再后来结婚生子,有了我和哥哥。

他因养家而辍学,这是他心里一个遗憾。他希望我和哥哥能圆他的遗憾。哥哥耿直,喜欢手上活而不爱学习。父亲看见了我,上学时成绩好,觉得我一点即通,把我当另一个儿子养,对我的人生寄予厚望。从小灌输的理念,就是要努力有上进的心,这是一套通常针对男性的价值体系和格局。

他惯常以自己为例,讲人生之初,一定要耕耘出一片后方,然后要有胆有识有底气开拓前方。前方输得一败涂地也不要紧,因为还有后方。他讲人生要有大格局,小打小闹没意思。他讲自己千句好,不及旁人一句话。所以要真善,经受得起锤炼的善。他讲女人也要撑起半边天,在婚姻中一定要占得份量,婚姻才能维持长久。

每次说到最后,他都要反复讲,一个人生下来就应光耀门楣,为老张家争光。这是血脉里的使命。他自己也是,朝着光耀门楣的路一直走着。很小的时候,我奉为圣旨。

我一路上大学、念研究生、写剧本,起初他还是十分满意,但他盼啊盼,等啊等,发现我人到四十,在世俗社会里仍然一无所有,平添生出许多的愤怒。气急了,他专门拣怎么烫手怎么刺心的话砸向我,像是一支支利箭,密集地朝我射来。我也生起气来,说一个人怎能格局太小,怎能苟且,怎能只为光耀门楣而去,而应要护住自己的内在之光,做真正的自己。并且,一个人成长是缓慢的。

想起这四十年,一路披荆斩棘,所面对的都是世俗中的否定,越是亲人,越是丢来一句带刺的话,不禁落起眼泪。但不妥协。事后,父亲全然忘记这一场火山式的爆发。他的愤怒被墙撞成一片片,冷却,坠落,消失。

我一直记得他形容我为肥皂泡里的苍蝇,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拨通他的电话。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年,有一天母亲哭哭啼啼,说是前一天父亲咳嗽得喘不过气,跌倒在地,于是送去医院了,从医生那里得知可能是肺癌。我立刻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一大早五点半的动车,同时给父亲打电话,让他不要担心,我马上回家。

火车上一路见薄薄云层。空气里有方便面的香气。一抬头,天空已是云朵舞蹈的海洋。一朵与另一朵相遇,又擦肩而过,认识新的舞伴。欢笑,旋转,击掌。

而我无端地,止不住地抽泣。

回到家,把父亲从医院接回,得知需要进一步检查,目前是“肺结节,疑是肺癌”。当然不进行进一步检查,我办理出院手续。父亲见我们回家,心情出奇地好。

我开始把脉问证,父亲的脉跳动有力,整个人状态也是很饱满的。

问证如下:

病家:父亲 66岁

主诉:咳嗽、糖尿病

脉象:双手脉强、一分钟70下

舌象:舌尖有裂痕

半表半里:口苦、胃口正常

表:正常出汗、咳嗽频繁、痰少、白痰、每天小便3次

里:大便1天2次、大便偏黑、打呼噜、手脚脱皮发热汗多、午后犯困、情绪容易波动

父亲面色发黯、发油、有大肚腩,也许是当初吃苦太多,自从生活水平好了,他也吃得好。加上世间这些年礼乐崩坏,他碰了很多次石头。于是开始喝酒,经常喝白酒,还斗酒。我见他喝酒就头疼,他经常烈酒灌下,立刻一瓶冰矿泉水咕噜噜灌下。胃受损失太正常。关于喝酒这事,谁说他,他就和谁生气。但生气,我也说。

少喝酒,少发火,不然华佗在世,也没办法。

从能量上来看,脉强,一分钟70下,断阳脉。

从证上看,口苦、大便偏黑,面色发黯、发油、有大肚腩、打呼噜、手脚脱皮发热汗多,父亲肚子里的脏东西太多了。从体型上看,父亲肚子大,两只腿细,也可以推断中焦瘀堵。同时肺部有瘀堵,所以咳嗽频繁。

我的方案是去中焦瘀堵,用大承气汤。同时征对肺部的瘀堵,我用海浮石、石英、牡蛎、白花蛇舌草和夏枯草。

在肺和食道这个区域,有什么药可以散开这里的瘀堵?有热性的细辛,有平性的海浮石和微寒的白英。海浮石单味煎来尝,会感觉在胸腔这个区域形成一种扩张力。白花蛇舌草会在全身形成一种不易察觉的扩散感,很硬气,好像身体一层一层从里面透开了。夏枯草辛散之力,能够散结消肿。牡蛎也能散结,

一剂药,父亲悄悄地问,可能药有问题,因为他拉血了。我自己吃药时,也拉过血,所以我比较镇定。我问他,精神是否可好。回答说很好。那行,继续喝,喝完三剂,父亲说,这药有效,咳嗽少了,堵的情况也在变好。

追加三剂,父亲说之前咳嗽,支气管是堵住的,所以每次咳起来就是地动山摇,现在只剩一点点了。

重新问证之后,发现仍是之前的大局,继续追加五剂。每天追着要喝药的父亲非常感叹地发来,“从前总对你生气,觉得你一直在写写写,也没写出名堂,这么大了,总担心你养不活自己。现在不担心了。”

我泪雨滂沱。

好像所有的委屈都一笔勾销。

我坐上火车回北京,列车疾驰,往北方之北。一列车空席的铺子很快塞满了人,热闹起来了。多山的地带,长长的黑暗,忽然从山肚中钻出来,透了口气,又长长的黑暗,就像游泳的火车憋足劲用力地游,挣出水面呼一口气,又扎进水底。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垃圾桶旁边,守着垃圾桶,磕瓜子,他一边嗑着,一边望着他的同乡,说着什么我是听不懂的。

瓜子和花生,是打发漫漫旅行的利器。男人一边嚼着鸭翅,一边啜了口酒,紧接着塞了一口花生,喉管一鼓一鼓像是小时候祖母愣给家养的动物们喂食,那鼓动是一样的。

夜深了,走廊里有个青年大声打电话,他说:宁愿向自己开刀,也不要向陌生人开刀。他说完这句话,我特别想从卧铺的被褥里看一下他。那一定是个模样不错的男青年。

被褥里躺睡的其他人断断续续地睡着了,又断断续续醒来,醒来后实在无聊,又都拧进巴掌大的光里,是的,那是手机发出的光。我们都被关在一个小盒子的光里。

车窗外的路灯往后跑,自动让道似的,天空是一块灰暗的布,原本缀在布上的宝石都被遮住了,看不见宝石的光。

那个打电话的人仍在打电话,我也仍躺在被褥里。

在人漫漫长途,萍水相逢又匆匆掠过,有一个瞬间我忽然想起身看一个男孩,他说,宁可对兄弟开刀而不对陌生人。这一种明理,忽然觉得是一种特别的智慧。

等我回到北京的家,很快回到一种旧日的习惯当中。写作,精进中医,偶尔画画。每日在厨房里准备一日三餐。按着自己的节奏来,不紧不慢。遇见天气好,喜欢往颐和园跑。这一天抬头看见的天空,极短的一笔云。大量的留白。让我想起了朱耷的画。朱耷晚年住在江西,是我的故乡。

想到故乡,又恰逢堂妹出嫁,我就回到了故乡。谁知,一回家,得知父亲因淋了雨,咳嗽起来。把脉问证后取证如下:

病家:父亲 67岁

主诉:剧烈咳嗽

脉象:初搭上去居中偏强一点,但不任按,一分钟98次

刻证:容易心烦、容易发脾气、发起脾气来的时候眼珠都感觉突出来、每天起夜一次、夜里易醒、白天倦怠但睡不着、因白天在雨里淋了晚上开始怕冷、流涕、咳嗽剧烈、痰多、白痰、清稀痰、左膝关节痛、大便黏马桶、放屁多、唇口容易干燥、喝水多

我的思路,脉象上看,初搭上去居中偏强,但重按下去有虚,不任按,脉跳一分钟98次,断阴虚阳亢。再从证上看,从心烦容易发脾气,发脾气时眼睛都要突出来,夜里起夜一次,喝水多,面相上属于亢。脉证相应,阴虚阳亢。

淋了很久雨,天气寒冷中受风,怕冷,流涕,白痰,断为外寒。咳嗽剧烈,白痰,清稀痰,喝水多,为内有饮。外寒而内有饮,小青龙汤主之。

平素爱吃肉,抽烟,大便黏马桶,放屁多,肠道有不干净,加了一味败酱草。

能量亢于上,下焦缺能量,因此左膝关节痛符合身体的逻辑,于是在建中滋阴的基础上,加上一味白芍把能量往下拉。

他的大局有两个,一个是能量上的阴虚阳亢,一个是外寒内饮,两个局面相当,因此同治。阴虚阳亢,滋阴药选用知母和麦冬。

方子为:知母、麦冬、炙甘草、干姜、白芍、麻黄、桂枝、细辛、半夏、五味子、败酱草,总共十一味药。

里头的知母和麦冬是滋养津液的,炙甘草和干姜是生成津液的,白芍既有下行之势,同时也能收拢闲散津液供人体所需。广义上讲,知母、麦冬、炙甘草、干姜和白芍都是能量药。

另外桂枝的作用是加速津血的运行,同时能迅速将津血往体表输布。因为身体体寒,表的能量不够。

麻黄、细辛和半夏都是疏通剂,内有饮导致身体瘀阻(这里主要是痰饮),那么麻黄、细辛和半夏将瘀阻化掉。败酱草也是疏通剂,它擅长去肠道里的痈脓。

最后用了一味五味子,五味子是清泻剂,同时因为酸,酸而收,起到收敛之力。剧烈的咳嗽是身体一次次强行的宣肺和解表,这很耗元气。同时他脾气急,易怒,每次发火也是一次次强行把能量往上扯,这同样耗元气。另外,桂枝、麻黄、细辛、半夏这几味药也是宣散和疏通剂,对人体来说,也是耗散。耗散多了,越发不容易收敛。一阴一阳之谓道,拳打出去要有力,需要先往回收,再打出去。往回收的过程更有利于拳打得迅速有力。因此,收敛这个势能非常必要。五味子就是一味既清泻又收敛的妙药。因为要去痰饮嘛,五味子既能清泻,又能收敛,真是不可多得。

建立能量(用知母、麦冬、炙甘草、干姜和白芍),同时加速能量输送(身体选择想要从哪排邪,那就选用相应的药物往那里输布能量,现在身体在往表排,那么用桂枝),再加上疏通(这里是痰饮和肠痈,麻黄、细辛、半夏和败酱草将瘀阻化掉)。

因第一剂药家里没有细辛五味子,少了两味药,熬煮,服用后咳嗽有明显改善。

外出去街上买了细辛五味子,第二剂药全,熬煮服用,效果更加惊人,咳嗽只偶尔一两声。原来五味子的作用是“妙笔生花”,有它,效果加倍。另外最为重要的是脾气居然变好不少。早年的父亲也许有过温柔的时候,在社会磨砺中他遇见过的黑暗与负心使他长出一个坚硬的壳,好像一直努力在阻挡着什么。这时的父亲居然温柔了起来。

他说像你写作,别走任何捷径。在人生这件事上,捷径往往是最远的路。一日一攻,像树一样吸收阳光雨露,根系深深扎进土壤。要把柴米油盐的小情怀变成更大的格局,化成对人类的悲悯。

想起很小的时候,父亲教我和哥哥看雨听风,辨识植物。春天的时候,他会叫我们去乡间远足,长途走到邻村赶场,再走回来。他持续做的一件事情,是让我和哥哥赤脚踩在泥土上。山野田间长大的孩子,脚下是广袤肥沃的土地。土地给我们一切。土地浇灌出一个人的血肉。

祖父去世后的多年,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他,晶莹的汗水从他额角滑下去,一颗颗的珠子般坠到地里,溅起尘埃。印象中的祖父,好像永远是赤褐色,他年经日久太阳的曝晒,皮肤像蛇皮紧绷。日光下闪闪发亮。他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旁边收音机放着旧时的样板戏,《东方红》选段,铿锵有力的音调像冰雹落在辽阔的绿色的庄稼地里。

(申明:此证此方此分析,都是我的一家之言,并非最佳的方子,我只是如实记录整个过程。文章中的方子,仅限一人一方,请勿试药,试药后出现的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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