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师范学院(今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历史上,有很多卓有成就的名家教授,他们为祖国的教育事业和学校的发展贡献了毕生心力和才华。其中有一位先生一生坎坷,生活孤苦,刚迎来学术研究的春天就过早地陨落了,这位先生就是公兰谷。 公兰谷先生是我们的现代文学老师,五十多岁,个儿不高,微胖,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他讲课时语调平缓,语速均匀,每句话开头声音尚可,说到后半句音量就越来越小,几至坐在后面的同学快要听不到了,所以听他讲课要全神贯注,洗耳静听。但认真听下去就会发现,他讲授的课程内容充实,推理严密,条分缕析,论证合理。犹记得,他讲鲁迅的《狂人日记》,指出正确认识狂人的形象是关键,接下去分析了几种不同的狂人形象见解的得失,认为狂人形象的内涵应该是:疯子是假象,战士才是本质。然后步步深入,层层推进,剖析这篇小说“忧忿深广”的思想内容,即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揭露封建社会制度吃人的本质,最后指出《狂人日记》是一篇运用象征主义手法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小说。现在看他的讲课笔记,就是欣赏一篇上好的学术论文。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1980年元月的一天,学期快要结束时,我们这群78级学生已在大教室坐好,等待公先生来讲课。上课时间已过,先生迟迟未到,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正在疑惑间,系里一位老师进来通知说,公老师病了,已经送医院了,今天的课暂停。没过两天又传来消息,公先生患脑溢血抢救无效,竟告不治,于元月12日不幸逝世。同学们在惊讶、悲痛之中参加了公先生的追悼会,送了他最后一程。后来,在其他老师的闲谈和文章中才逐渐了解到他过去的一些情况。 公兰谷又名公方枝、公方苓,山东蒙阴人,20年代初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读中学时日寇入侵,他成了西去逃亡学生群中的一员。后进入四川,1941年考入重庆中央大学中文系,修至研究生毕业后曾任中学教员,1952年8月调入位于天津的河北师范学院任讲师。先生博学多识,富有文学才华,大中学时代就曾在《大公报》《抗战文艺》等报刊上发表过小说、诗歌,读研期间又潜心研究古典文学。 公先生一生孤苦,家庭生活充满了悲欢离合。由于他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四十多岁时还是孤身一人,一直吃单位大食堂,伙食自然不好。如果赶上有免票供应的猪肉,他才能改善一下伙食。搬到宣化后,偶尔也见他翻墙而出,到附近村子里找农民购点猪肉,“炖点大肉”是他对日常生活的唯一追求。有时由于他专心于著述而把肉烧焦,糊味四散才有好心同事过来提醒他,“肉糊了!”他总是笑眯眯地走出来,“你看,早忘了。没关系,没关系。”这一顿大肉也就泡汤了。 60年代初,他和朋友几次谈到婚事问题,说起女方的条件是,(一)同一爱好情投意合的,(二)年轻貌美的,(三)没结过婚能生孩子的。朋友也不客气,逐条反驳:第一条圈子太小,增加难度,第二条你要有自知之明,第三条太难测定。如果坚持这三条,你买好的双人床只好空着位置。先生就是这样一位对婚姻充满了罗曼蒂克幻想的人,可爱而可怜。 文革正乱时,他大概感到急需一个生活上的伴侣给以慰藉共同度过难关吧,还是经北京的朋友牵线搭桥,他终于有了一个对象。准备结婚时,几经申请,都未获得掌权者批准,一直拖到搬迁宣化后才获同意,但给他的婚假却仅够路途往返而已。他也不计较,又不会争取,匆忙赶往北京,晚上八点举行了婚礼,婚礼结束后两个小时就奔火车站回宣化向军宣队报到去了。这样的婚礼,也只在战前部队战士的婚礼上见过。有朋友取笑他,温和的他也不争辩,“这就够了!这就够了!”由于二人分居两地,聚少离多,缺少交流,这段婚姻没过多久也就结束了,先生又成了孤单一人。 半生萧瑟孤病身,一世风雨任浮沉。文章知己空似梦,遥寄相思慰君魂。公兰谷,人如其名,既像空谷幽兰般恬淡自守,不理世事,一心向学;也如空谷幽兰般清冷寂寞,难遇知己,少人赏识。斯人已逝,怀念长存。在我们78级入学40周年和先生逝世38周年之际,谨以此文纪念先生。 2018年3月 阅读链接 更多精彩内容 请关注京畿学堂 传播文化 欢迎转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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