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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土识小|“尚袭姬家建子春”

 沪学 2022-12-16 发布于上海

江南冬至节前夕的风景 图片来自网络  

  再过几天就是冬至了。冷不丁来了一波寒潮,又冷不丁的疫情从封控到彻底放开,两个“冷不丁”汇合,直教人措手不及,还是少聚集和接触为妙。雨雪来袭,气温骤降,然而,岁时节序是不等人的,毕竟到了一年的“冬至”,清人清蔡云《吴歈》云:“有几家人挂喜神,匆匆拜节趁清晨。冬肥年瘦生分别,尚袭姬家建子春。”这首诗说的其实是江南的冬至节俗,末句“尚袭姬家建子春”有点费解。  

  别忙,先要解释一下“吴歈”,说白了吴歈就是吴地的山歌,亦称“吴歌”,发端于吴地江南,当今苏南浙北和上海方言的歌唱,吴侬软语,万般风情,并不比当今所谓“中国好声音”逊色。吴歌的存世资格很老,少说也有两三千年了。

  《诗经》未选录吴歌,不等于说吴歌当时不存在,据中国近代以来最著名的民俗学家和历史学家顾颉刚先生的研究认为,吴歌的起源“不会比《诗经》更迟”。颉刚先生《吴歌小史》中曾钩沉索引:《战国策》中就有“吴吟”的提法,楚国使者陈轸在与秦王的对话中曾提及“吴吟”,《楚辞·招魂》里将“吴歈”与“蔡讴”相提并论,此外左思的《吴都赋》《汉书》《世说新语》等名著对于吴歌都有记录,魏晋名臣及文学家、经学家傅玄曾说“张奏鼓琴,郝素筝,虽伯牙之妙手,吴姬之奇声,何以加哉?”一句“吴姬之奇声”,正说明吴地的歌伎已经将吴歌在专门场所演唱了,南朝的《宋书·乐志》云:“吴歌杂曲,并出江东,晋、宋以来,稍有增广。”“始皆徒歌,既而被之管弦。”那就不仅仅裸唱,而且“被之管弦”有乐器伴奏了。

  民俗发展的规律就是这样的,看似俗的东西经过文人学者和作家的整理,就赋予它高雅的灵光。明代民间文学家冯梦龙搜集整理《山歌》《挂枝儿》,晚清民初亦有刻本,及至晚清民国上海县(今闵行区)陈行乡人胡祖德《沪谚外编》,都搜罗了大量吴歌,实际上,今日享誉世界的苏州评弹,其源头亦在吴歌,宋元经出现了以弹词命名的唱本,苏州评弹中包含着吴歌的唱腔韵味,更有着吴地山歌活泼泼的声音,内子是苏州人,她喜欢听评弹的习惯,也给了我很多感染。

  再说清人蔡云《吴歈》的这几句诗歌,其实是饱含着江南吴地民众过冬至节的诸多信息:祭拜神灵和祖宗,家家挂喜神像,拜祭祖先神灵。小辈穿着新衣长辈处拜谒,称贺节,拜冬,一切礼仪如过新年,清朝徐士宏《吴中竹枝词》云:“相传冬至大如年,贺节纷纷衣帽鲜。毕尽勾吴风俗美,家家幼小拜尊前。”这属于精神方面的寄托;“肥冬瘦年”呢,则是物质层面的享受了,送冬至盘、拜冬、祭祖、冬至团圆夜饭、饮冬酿酒、吃冬至团子。

  吴地坊间有“有铜钿格吃一夜天,呒没铜钿格冻一夜天”的俗语,人们大致会在冬至节前选一些暖胃的食材。因此,吴文化泽被之地的城镇,大街小巷的卤菜店在冬至前夜生意特别好,五香酱肉、羊羔、酱牛肉、羊排、猪头肉、咸草鸡、熏鱼、酒酿……等供不应求。千百年来,移民程度极高的上海,习俗变异得更深刻些,像苏州,这个冬至夜的一顿团圆饭,也许等同或者说仅次于除夕夜的年夜饭。

  “尚袭姬家建子春”,历史上周王姬姓,《史记·吴太伯世家》记载:周太王三子,长子泰伯,次子仲雍,三子季历,老王老矣,让位给谁呢?仁厚的泰伯三让王位,带着弟弟仲雍,从中原奔到吴地,和江南吴地土族融合并建立了勾吴国。所谓历史上“泰伯奔吴”的佳话。

  泰伯仲雍奔吴,历经艰辛,来到当时还处于生产力相对落后的荆蛮之地,不仅带来当时中原先进的社会组织形式和先进的生产经验,泰伯被吴地民众人奉为“至德”。随着社会进步,进而衍化出和而不同、谦让、开拓等人文特点,一直被吴人继承了下来。公元前5世纪,吴国为越国所灭,后来又成为楚国领地,但吴文化却并未销声匿迹,反而在以苏州为核心的吴地民众中得到很好的传承,开放包容、和谐致远、风俗淳厚的文化精神起了重要的作用,而江南吴地,尤其是苏州人重冬至的民俗传统并延续至今,就是一个鲜明的例证。

  按照周朝的历法,冬至日是周人的大年初一,而前一夜就该是除夕夜,后来以十一月冬至为岁首的周历,被以正月立春为岁首的夏历代替了,但在江南吴地却留下了冬至大如年的人文风尚。因为这个缘故,冬至节气所在的月是夏历的“建子之月”,周朝历法却是以此月为春正月,故可称周历岁首为“建子春”。

  冬至,首先是我们的先民对自然认识持续深入的反映,也是华夏智慧在江南独特的元素,人们顺应自然界的节序,秋收冬藏,通过一系列的民俗活动,对祖先和天地诸神表达顺天感恩、岁美人和的祈愿。但愿疫情能够早日消停,记住共和国一位老元帅的诗句:“莫道浮云终蔽日,严冬过尽绽春蕾”(陈毅元帅诗),挺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20221216 沪上“凝风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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