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杭县居民多为赵宋南渡时迁居,故俗有客民之称。 福州水上操舟为业,自为一族者,曰疍户,所谓曲蹄也。相传为陈友谅败兵,为明军所驱,迫居水上。《竹间十日话》云:福州所称卖渔嫂,即曲蹄婆。以生长船中,两足俱曲,故名。没为贱种,子孙不得应试,例不登岸。作半片髻以别田婆。按:近渐有移居岸上,作洗屋之业者。 《闽杂记》云:朱昆田《笛渔小稿三咏同心兰》云:“吟处伤心追楚客,分来纤手想闽娘。”闽娘字,前人诗中未有用者。 周亮工《闽小记》云:福州呼妇人曰“珠娘”,其来旧矣。任昉《述异记》:越俗以珠为上宝,生女谓之“珠娘”。按:福州称男曰“唐补人”。盖以唐时,衣冠相率迁闽,故尊称之也。呼女曰“诸娘”,盖闽为无诸地也。珠娘或即诸娘之化音。粤东称伎曰“珠娘”,未闻闽有“珠娘”之称。 福州小家女多拣茶为业,朝去暮归,三五成群,素足簪花,风韵饶然。《闽小记》云:“闽素足女多簪全枝兰,烟鬟掩映,众蕊争芳,响屧一鸣,全茎振媚。继在京师,见唐人美人图,亦簪全兰,乃知闽女正堪入画。” 杭世骏《榕城诗话》云:建宁别驾沈君尝艳称“闽中户户皆花,家家是玉。笔床砚匣,恒在香台。写韵传经,乃其粉确。青襟夫婿,挼手传笺,红屐侍儿,扶轮赴社。扇林下之清风,鲜桑中之失德。如斯风气,颇可铺张。”按:吾闽缙绅家妇女,莫不谙诗书。唐宋以前载籍,鲜有记述。明清以降,闺门弦诵,比屋相闻。侯官庄九畹、廖淑筹、郑薇柔、郑翰莼、许德瑗、黄淑畹等,皆衡宇相望,结社联吟。许亭亭与俦侣结“访红楼诗社”。由是女诗社之风,盛于会城。闽县范淞青,三十未嫁。家贫无依,以训蒙糊口,人呼之曰女先生。此滨海邹鲁之称,厥有由来也。沈君岂虚称哉。 《停云阁诗话》云:女伶卖曲,山左最多。吾闽建、邵二郡,界邻江右,间或有之,省垣却少经见。嗣因寇氛不靖,窜及上游,雏燕娇莺,争集榕城之经院巷。据此,则射圃里一带所以为娼寮之地,然不久云烟消灭,而盛于洪江、台江两地矣。张亨甫先生《南浦秋波录》记之详尽。 蒋垣《榕城景物考》云:唐时罗城南关,人烟绣错,舟楫云排,两岸酒市歌楼。箫声从柳阴榕叶中出。今安泰桥是其处。按:安泰桥,昔在古利涉门外。宋曾巩有《出利涉门》诗云:“红纱笼竹过斜桥,复观翚飞入斗杓。人在画船犹未睡,满堤明月一溪潮。”叶毅庵先生亦有诗云:“画桥低亚若篷轻,酒市歌楼夹岸迎。见说琅琊繁盛日,三山城似阖闾城。”则旧时安泰桥夹岸,不减秦淮风月矣! 黄肖岩先生《序聚红榭雅集》词云:“天下方音,五音咸备。独阙纯鼻之音。惟吾闽尚行此音,乃千古一线元音之仅留于偏隅者。漳泉人度曲,纯行鼻音,则尤得音韵之原矣。”按:吾闽方言,约分福、厦、泉、汀、建、邵六种,其他各县各有不同之腔。何岐海之《何氏学》、黄肖岩之《榕城方言古音考》、刘家谋之《操风琐录》、谢枚如之《说文闽音通》、大抵崇闽音为正音,虽诸篇仅及福州,然推究及各县,未可不从福州始也。 郑天尺先生精医理,考究闽谚方言甚深。所编《榕谚声律启蒙》,脍炙人口,时比之林光天,号为二天。其《闽谈正误》之著,于福州方言纠误考据,均有所本。非以意强解者比者。 会城灯市,聚于后街。次则南台、中亭街。节假后,后街户户家家皆以灯为业,争奇斗巧,禽鱼鸟兽咸备,游者塞途。陈偕灿先生《福州观灯诗》有“后街风月卖灯天”句,记实也。闽人最重元夕,谢在杭谓:“天下上元灯烛之盛,无逾闽中者。”盖天下有五夜,而闽则有十夜也。 《天中记》谓:正月二十九日曰“拗九”。按:闽方言亦称“孝九”,煮果粥祀先、相馈遗。相传目莲是日以供母,非也。罗源、古田均称后九。连江人家以芋菽和米作糜,称为“乌九粥”,谓食可却病。《黄鹄山人诗钞》则谓为“穷九粥”,有诗记之。 《壶中录》谓:闽中以二月二日为踏青节,今人士均以清明日祭墓,并作郊外踏青之游,不以二日。又制清明粿以祀先。 闽以二月十二日为花朝,考《西湖游览志》云:花朝、月夕,世俗恒言二八两月为春秋之中,故以二月半为花朝,八月半为月夕。周处《土风记》及《提要录》皆云十五日,然《杨诚斋诗话》云,东京二月十二日花朝,为扑蝶会。则闽俗不误矣。 立夏日市碗糕,谓食之目明。人家制糕粿,谓之做夏。连江人以韭和米面蒸食之,名曰夏粿。闽清则家家作米糖,以巧好相尚。 三月三日上巳,悬荠菜于门,未知何义。《八闽通志》载:民俗取南烛木茎叶捣碎,清米为饭,染成绀青色。谓日进一合,可以延年,曰青精饭。按:莆俗是日采枫树花渍米,为青饭,不用南烛木。 同安人四月初一日,各办香饼祭神,名曰明眼饼。 端午节,以竹叶裹秫米为粽子。盖沿《风土记》秤锤粽之名,蒲人食鹆螺以明目。福安人食大田螺,谓之炒鬼眼。 叶毅庵先生《榕城杂咏》:每岁六月举瓜莲会,祀闽越王无诸,此风久废。 罗源俗,六月初六日涤井水洗猫犬,为去腥气。福州方言所谓“六月六,犬洗汤”也。然姑苏俗亦有“六月六,猫儿狗儿同洗浴”之语,见梁同书《直语补证》: 闽人七夕炒蚕豆相遗,谓之结缘。其名雅,其义厚。陈惕园先生曾作《结缘行》,称之可挠颓俗、振醇风也。 闽俗重中元节,有烧纸衣、制纱箱之举。孟瓶庵先生有《纱箱歌》,末句云“君不见街前街后送纱箱,屋里停棺仍不绝。死人不得归黄泉,纸厌红带鹃啼血。”可以警惕俗风。 八月十一至十五日,后街成塔市。三十年前,士绅家竞尚排塔,田园台阁以及闺房布置悉备,人物花果禽鱼皆裁缯剪彩,玲珑飞动,罗列奇玩,争靡斗艳,纵人观赏。虽劳心力,亦表太平盛事。 中秋夜,神光、定光双塔,七级燃灯照耀,如红烛高烧。士女制香球,登乌石山进香。明陈荐夫有《乌石进香》诗云:“凉飊吹商蟾兔清,明绳曳玉低斜横。七香油壁税南陌,莲花蹴月参差行。邻霄台高祠帝女,金兽含烟喷秋雨。玻璃钿合开古香,九节瑞龙然不死。憨痴白皙冶游郎,骄行躏入调红妆。秋波盈盈澄碧光,回环射裂千柔肠。熊祥乞归碧霞馆,赃雨浓云生梦感。元虚不种真麒麟,十二琼楼怅秋晚。” 重九作糕,自是古制。《五杂俎》、《景云类纂》及《福州府志》诸书均载:闽俗于九日作粽,与端午同。然今俗九日作九重粿,上插彩旗,谓之重阳糕,相传已久,不复有作粽者。 九日放风筝以乌石山为盛。旧时人士设饤饾于僧寺,谓之纸鹞会。其中有所谓九连环者,形如蜈蚣。剪彩为头,具百四十四甲,亘四五十丈,以大绳系于山石,乘风则数十人挽之,诚巨观也。 冬至前夕,俗屑糯米,合家男女围坐作粉团,曰“搓丸”。谓取团圆意。亦以祀先告冬也。梁洛观先生有《南乡子》词云:“笑语共婆娑,银烛华筵缀碧荷。大小珠光齐错落,搓搓人世团圆此夜多。春意灶眉过。白屑纤纤素手罗,调罢饧汤堂上进,知么,新妇生成小性和。” 十二月二十四日祀灶。俗谓是夜灶神上天,以一家所行善恶奏于天庭也。陈荐夫《祭灶行》云:人家腊月祀灶王,二十四夜朝紫皇。善恶条陈明如镜,贫恶穷通我司命。盘中有饴凝作脂,愿神口舌甘如饴。翁老踉跄望空拜,秽恶触神神勿怪。神言汝家多罪过,赦汝愚蒙矜汝悮。汝甑尘土突不黔,不如放我上青天。” 徐经《雅歌堂诗话》云:闽令吴林塘有“三妙吟”,谓“荔枝、素心兰、寿山石”。余谓武夷茶、漳州密果、永春织画、上杭竹器、永安纸灯俱臻妙品,岂让三者独擅耶?即更有进于此者,蔡越峰之书阁帖、应一叶之画烟雨、皆登古人之堂而入其室者也,合之可称闽海十绝。 荔枝,闽粤巴蜀均产之。以闽为胜,闽以莆田为最。王子勤太守广叶守兴化,府治门外题楹帖云:“荔子甲天下,梅妃是部民”,一时盛传。高云客作《荔子纪事》一卷,张超然为之序,深辟朱竹垞、曹秋岳“闽荔不如粤”之说。按:谢在杭《百粤风土纪》云:“荔子色青,大如杨梅。肉薄核大,味甘而不酸,在闽龙眼之下。”许子逊《广州杂诗》云:“丹荔年年玉碗新,镜中眉黛半含颦。可怜岭外红鹦鹉,犹说华清病齿人。”则粤种诚不如闽矣。 前人多作餐荔枝会,非近人所及。明莆田宋珏有荔社,约日以三千颗为率。徐兴公、谢在杭、马继声等结红云社,作社约。在杭作续约。亦食荔韵事。《红云社约》谓凤岗中冠为福州第一品。按:凤岗三十六宅、七十二乡皆产荔,其次为上街乡,上街乡与侯官市隔一土壤,而侯官市皆植龙眼,无一荔树。亦土性随所宜也。 福州荔枝,向以西禅寺为佳。《曝书亭集》称寺之荔树高五六丈者四百余本,今存者殊少,而法堂前古荔四株,相传为宋荔,名曰“天洗碗”。西禅荔枝早熟,寺荔尽后而兴化枫亭始上市。黄莘田先生诗所云“长庆寺门刚摘尽,满街斜日卖枫亭”也。 乌石山范忠贞公承谟祠种荔百株,旧甚有名。每岁荔熟,就祠开市。游人消夏者接踵。祠右积翠寺,古刹也。旧有楼曰“江城如画”,有古梅,相传数百年物。今荔树斧伐殆尽,梅亦无存。 蔡襄《荔枝谱》云:十八娘,色深红而细长。时人以少女比之。相传闽王王氏有姬第十八,好啖此品,因而得名。其冢今在城东报国寺,冢旁犹有此树。又按:西湖开化寺荔有名十八娘者,瘦腰细核,累累一串数粒。相传王氏女十八娘手植。又仙游陈洪进女玑,别字十八娘,尝手植荔枝于枫亭。俱见《香草斋诗注》。 西门余府巷,以宋余深名。深宅中有荔枝,实绝大而美,名曰“亮功红”。亮功者,深蒙御书阁名也。今余府巷刘宅中,有荔一树,或说为“亮功红”,亦敷会之传。 林寿图《榕阴谈屑》云:闽俗娶妇,荔熟时婿家必以馈丈人。故谚云“荔枝红,送丈人”。王秋士词云:“街头香度日初斜,遍拣西禅万颗霞。博得闺人今夜喜,一筐会送丈人家。”按:曹石仓先生有诗云:“娇羞十五闭房栊,风雨无端妒守宫。玉镜台前倚惆怅,郎家不去荔子红。”是送荔之风,明已然矣。 龙眼谓荔奴⑴,以龙溪所产抱鸡子种为最贵,小如珠,无核,亦珍品也。 桃,吾闽最劣,近乡人有以奉化种移植者,浆多,甘如蜜,名曰水蜜桃。而奉化原种反不如矣。 光泽县会仙岩石斗岸上有朱桃,熟时即坠,人莫能得。 福清黄蘖山多桃,其地有桃坞、桃湖、桃溪、桃洲,春风微和,夭桃夹岸,不减武陵。 南港二百零八乡皆产橘,洪江上流又有橘园洲。弥望千树。橘有数种,比常橘大而皮厚者为风橘;小而味酸者为金橘。酿橘为酒曰橘烧。乡人以橘为福州特产,称为“福桔”。上元作桔灯,母以遗女,取吉祥意也。陈恭甫先生《绛跗草堂诗集》有《橘枝词》十二首,可为掌故之征。 《武夷山志》载:峰山有仙橘,小如弹丸,其皮可食。大者如鸡卵,味尤甘。 柑以古山洲产最多,香甘而皮薄,胜于浙温之乳柑。 凌登明《榕城随笔》云:漳南产柑橘,其种不一,而颗皆硕大。芦柑为最,红柑次之。芦柑色稍黄,红柑则正赤,皆佳种也。三衢所产似亦当稍让。连江一种,差小而味亦甘,当在武陵蜜橘之列。按:漳州之桶柑、芦柑皆由广东潮州传入,永泰有蚌橘一种,亦贵品也。 橘饼出漳州。陈恭甫先生有诗云:“漳南饴蜜十分调,红玉千槌向齿消。百饼青筐霞片散,东风吹入卖饧箫。” 浦南以产柚著名,沿北溪两岸约五十里皆栽柚。乡人呼柚曰“软仔”,其种有文旦、坪山、六月柚等。文旦,古称香栾,长泰所产,品质最良,瓤白,甜美无比,他地所植均不及之。 辛稼轩为福州守,有《临江仙·咏杨桃》云:“忆醉芳树下,几曾风韵忘怀,黄金颜色五花开。味如芦橘熟,贵似荔枝来。闻道商山余四老,橘中自酿秋醅。试呼名品细推排,重重香肺腑,且进两三杯。”按:福州杨桃七八月熟,味酸而有韵,近有粤东种者。 俗呼梅子为“青子”。前辈出郊宴集赏梅,村媪见之,曰:“大冷天气,不暖阁围炉,乃冒寒度板桥看青子耶?” 水口延平产奈,色青而味甜,大有如桃子者。 李以夫人李最佳,皮红如傅粉,故称夫人,亦称胭脂李,色如脂也。闽清产李最多,《武夷山志》载:峰山有仙李,如小鸟卵,长而色赤,味亦酸美。 屏南、连江均产雪梨。屏产有大如碗者,出忠洋一带。连产则甜而松脆多水,八月熟,就树以棕裹之,可留至大雪。朱文公《咏雪梨》诗云:“珍宝浑疑露结成,香葩况是雪储精。乍惊磊落堆盘出,旋剖轻盈照骨明。芦橘漫劳夸夏熟,蔗浆未许析朝酲。啖余更检《桐君录》,快果知非浪得名。”按:快果、玉果、密文,均梨之别称,见《广志》。 自洪山桥至水口,沿江两岸皆植橄榄,橄榄以檀香种,产在安仁溪者为佳,脆而香也。 杨浚《冠悔堂笔记》云:余甘实莹如珠,食之余味始甘,能除虫毒。黄山谷以其先苦后甘,名之曰:“敢谏子”。按:余甘产莆中定庄者佳,以之制露,可治童孩痰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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