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朔风凛冽,黑云压城,晚天欲雪。 北京城一片萧萧索索,衰柳寒烟,杳无人声。 梅逸先生在陋室中画梅,屋内火炭毕剥作响,寒意却逼至毫尖。窗户没合严,被风卷得忽开忽合,噼噼作响。 梅逸先生不住抬头看了看,执笔的右手下,一朵梅花始终凝滞未开。 起身合了窗,天色晦暗,顺便掌上了油灯。 梅逸先生抖了抖身子,双手抄进袖中,徐步至案前——怕是再续笔只能引为败笔了,干脆就此作罢吧!凌霜的梅花并不是所有的都会傲然开放,确实会有未开而败的吧。 屋外北风呼啸,室内渐意暖洋,梅逸先生停笔罢画,干脆坐靠在塌侧,望着书案上这幅“残梅图”出了神…… 拥裘围炉,燃烛看梅,倒是觉得此刻时光如此清楚! 自秋入京以来已有三月余,北国之肃杀果非苏扬之地可相提并论,万物萧瑟,经冬必调,山水皆是寒枯之色,想想先前三十年浪游各地之奇绝景色,又可何时再得? 如今碌碌半身埋入尘土,想卿卿佳人曾付一生,幼时有天赋异禀,而立亦遭坎坷曲折,优游物外忘却人间烦恼,天命之年再无俗念牵连,想来也总有文章可以成卷吧,东坡说:“事如春梦了无痕”,是啊,不管怎样,算也是经历过一场人生,不记下来恐怕有负苍天厚爱。诗经三百篇以《关鸠》作首,我也将我夫妇之情列在首卷。只是我见识一般,也就是记一点实情实事聊慰平生,没有必要考究文法,谁看到此文真要考究的话,那就显得要求苛刻了。 陋室未能完全遮蔽,总有暗风吹来,灯火冥冥,闪烁不定,书案上的画纸一边飞扬如轻柳。 梅逸先生收了画,拿出已完成些许片段的文稿,是“闺房记乐”一章,不禁逐页翻看起来。
少年时芸娘为我藏粥之事似尚在眼前,当时尚呼“淑姐”时,余已向母盟誓“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芸娘亦对我偏爱有加,年少情真,至今动人 。 梅逸先生手握书稿,已泪眼婆娑,仿若与芸娘执手相看。
但说“不可过于情笃”实在是气话,斯人对我至此,又怎能虚言相负!说到底芸娘之死岂能没有我的关系,这还用多说什么吗? 思及此,三白胸中愤懑已极,老泪涔涔而下,孤灯一盏,举目无亲,两手空拳,寸心欲碎。绵绵此恨,曷其有极!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莫道不黯然销魂。 几番神伤,窗外呼号之声渐没,似寒风已定,窗边有一线白絮,三白几步上前拨开窗户,只见千里茫茫,白雪皑皑,只点抹了几个红墙黑瓦,孤柳残亭。 凉意侵人,万籁已静,夜白如昼,似梦之初醒。 原来自诸番变故后,皆如此这般扰扰攘攘,如在梦中耳。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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