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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乾州蕞娃:百鸟朝凤,一个日渐远去的梦想——《百鸟朝凤》观后感

 W行走在人世间 2022-12-21 发布于陕西


【前言】有人说吴天明的遗作《百鸟朝凤》是他的自传,展现了文化始于心底的坚持,以及自强不息、誓死不认输的倔强。浪漫、写实、思考……在这部有独特美学质感的电影中,表层看是唢呐情缘,深层却是对优秀传统文化应持有的正确态度。

百鸟朝凤,一个日渐远去的梦想

——《百鸟朝凤》观后感

乾州蕞娃

肖江虹,男,1978年出生,贵州修文人。贵州文学院签约作家。2009年,肖江虹的中篇小说《百鸟朝凤》在《当代》发表后,他陆续接到了六七个导演的电话,希望能把这部小说改成电影。但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都没能合作成功。直到2010年夏天,他接到了吴天明导演的电话,吴导在电话里表达了对这部小说的喜爱,说希望能将其搬上银幕。

影片主要塑造了焦三爷和游天鸣师徒两代唢呐班班主的形象,老一代唢呐艺人焦三爷(陶泽如饰)是个外冷内热的老人,看起来严肃古板,其实心怀热血。影片表现了在社会变革、民心浮躁的年代里,新老两代唢呐艺人为了信念的坚守所产生的真挚的师徒情、父子情、兄弟情。

小说以“我”(游天鸣)的口吻向我们叙述了唢呐班主焦三爷和他的焦家班的故事。在小说中,作者着力塑造的则是游本盛这一普通而又特殊的劳动人物形象。

但总体来说,这部电影最终对原著没有颠覆性的改动。据说这是因为小说的责编周昌义的坚持。周老师给吴导说:这个作品几乎就不需要什么改动,按着小说老老实实拍出来就是个好东西。(《当代》2016年第6期《肖江虹:<百鸟朝凤>的前世今生》)

关于这篇文章,我主要谈三个方面,主要是关于民间唢呐演奏艺人的认识、文章的语言分析和文章引发的关于乾县唢呐艺人刘六的联想。

首先,小说中关于唢呐技艺传承过程中的很多说法和做法都让我耳目一新,让我对中国传统民间艺人有了新的认识。

1)关于收徒的标准(要求)。用芦苇杆一口气把水瓢里的水吸干,不准换气。判断气足不足,这是成为一名合格的唢呐匠的门槛。游天鸣没有把瓢里的水吸干,却被师傅收下,据后来师傅所讲:收你为徒是因为你的眼泪。我说什么眼泪?师傅说你父亲跌倒后你扶起他后掉的那滴眼泪。也就是说民间艺人在传承过程中非常重视传承人的品德。

不仅如此,师傅对于徒弟也像家长一样(甚至比家长还严苛),不仅教给他们技艺,也在引导他们做人。吃完饭,我主动把碗刷了。在刷碗的过程中我偷偷探头看了看坐在堂屋里的师傅和师娘,当时师娘对着我站的位置指指点点,还不住的点头,脸上也有些不易觉察的笑容……刷完碗师娘对我说,她的三个儿子都成家分出去了,家里就他们两老,所以你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和游天鸣相比,蓝玉的测试多出了好几项内容。除了吸水,还有吹鸡毛、打靶,蓝玉轻描淡写的就完成了测试。也就是说蓝玉天分比游天鸣要高得多。那为什么师傅选了游天鸣而没有选择蓝玉做焦家班的班主,按照师傅后来的说法是:因为当初在拜师傅时,父亲跌倒了,额头磕出血来,游天鸣没有按照父亲的要求去拜师傅,而是不顾父亲的责骂,一心要搀起父亲
小说还交代了游天鸣的父亲为什么没有吹上唢呐的原因,“人家师父说了,父亲这人鬼精鬼精的,不是吹唢呐的料。”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成功的路上没有捷径可走,不要挖空心思搞一些歪门邪道的事情,不要想着投机取巧,所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还是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最好。

也许有人说,尽管在选择徒弟的时候如此严格,培养的过程十分认真,训练也很刻苦,为什么游家班最后还会衰败、解散?个人认为,这不能完全怪游家班的班主,也不能怪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这是社会综合因素,是很难抗拒的。尽管多年后,我们可能会为此惋惜,但那个时代我们却无法力挽狂澜。

2)《百鸟朝凤》的意义和应用的场合:在文中游天鸣的父亲游本盛曾经这样说“这个曲子是唢呐人的看家本领,一代弟子只传授一个人,这个人必须是天赋高,德行好的,学会了这个曲子,那是十分荣耀的事情,这个曲子只在白事上用,受用的人也要口碑极好才行,否则是不配享用这个曲子的。”这也是后文中焦师傅无论钱多少都不给查家去世的族长吹《百鸟朝凤》的原因,却要给火庄的窦老支书吹奏的原因。因为,前者据师傅讲“知道查姓为什么是金庄第一大姓吗?以前的金庄可不光是查姓,都走了,散到无双镇其他地头去了,这就是查老爷子的功劳!”,而后者“去过朝鲜,剿过匪,带领金庄人修路被石头压断过四根肋骨。

(3)传声的意义:无双镇的唢呐班每一代都有一个班主,上一代班主把位置腾给下一代是有仪式的,这个仪式叫“传声”……接受传声的弟子从此就可以自立门户,纳徒授艺了,而且从此就可以有自己的名号……总之,那不仅仅是一门手艺,更是一种荣耀,它似乎是对一个唢呐艺人人品和艺品最有力的注脚,无双镇的五个庄子都以本庄能出这样一个人为荣。

“我们吹唢呐的,好算歹算也是一门匠活,既然是匠活,就得有把这个活传下去的责任,所以,我今天找的这个人,不是看他的唢呐吹得多好,而是他有没有把唢呐吹到骨头缝里,一个把唢呐吹进了骨头缝的人,就是拼了老命都会把这活保住往下传的。

也许,在读了焦师傅的这段话后,我们才能够明白很多民间艺人即使没有了市场,也会苦苦坚守的原因,因为那是一种责任,是一种承诺,是一种态度。

(4)唢呐班的败落:游家班也许就是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结局,虽然那时唢呐班还没有漏出败相,在水庄的收入还很高。但因为社会变化,贫富差距显露出来后部分暴富起来的人无视规矩,再加之洋鼓洋号的入侵,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唢呐班没有了市场,人心不稳,很快就无招架之力。

游家班接的第一单活是水庄的毛长生,因为手里有了钱,成了毛老板,在招待乐师的时候很慷慨,一人一条香烟,润嗓酒是瓶装的老窖,如乐师饭居然有虾,但也坏了很多规矩,没有行接师礼、没有送乐师。所以,在游天鸣去看师傅的时候,焦师傅告诉他“唢呐匠眼睛不要只盯着那几张白花花的票子,要盯着手里那杆唢呐;还说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的,是吹给自己听的”。

木庄马家的葬礼是游家班走向衰败的标志。洋鼓洋号的入侵让土生土长的游天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乐器,有种头昏脑涨的感觉,差点自乱阵脚。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无双镇的唢呐班子省掉了接师礼,连运送出活工具这些规矩都一并没了

当游家班因为人手不够,不再对外接活的时候,师傅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当初你是怎样说的,有口气就要把这活往下传,可这才过去多久?昨天就有人给我递话了,说无双镇的游家班散伙了,垮台了,有活也不接了,无双镇从今以后就没有唢呐匠了。

当二师兄下定决心要外出打工,连师傅把他的衣服全部掏出来撒了一地,甚至在他门面上踢了一脚也无法阻止的时候,“良久,他(师傅)终于仰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叹气的感觉和水庄冬天的寒风一般,经过皮肤,直抵骨髓,能把人的那颗心都冻僵了。”

当师傅决定要为火庄的窦老支书吹奏《百鸟朝凤》的时候,游家班的班主游天鸣却忘了这支曲子,而师傅却因为不是游家班的班主无法吹奏,“师傅哭了一阵,站起来对还跪在地上的孝子鞠了三个躬,说我们对不起窦老支书,也对不起各位孝子……从我手里抢过那支唢呐,抬起膝盖,两手握着唢呐猛力一沉。咔嚓!师傅走了……蓝玉从地上把断成两截的唢呐拾起来,又看看我,说:'看来我这辈子是听不了百鸟朝凤了!’”。

关于这一部分,电影的处理和小说不同,电影中游天鸣是因病无法吹奏,焦师傅在代替游天鸣吹奏的时候口吐鲜血,游天鸣接过师傅的唢呐继续吹奏《百鸟朝凤》,一股悲愤之气油然而生!当然,这样的处理还能让人看到希望,而小说的处理更具震撼力!

小说和电影还有一处不同,那就是小说中是游家班班主游天鸣的父亲游本盛得了肝癌,而电影中是焦师傅得了肝癌。无论是父亲还是师傅,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所做的决定是一样的:那就是决定卖掉耕牛,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恢复游家班。但是几经周折,到父亲(师傅)离世,游天鸣也没能组起班子。

再后来,官方组织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组即使想花重金,也难以见识到真正的唢呐,真正的《百鸟朝凤》,因为人都散了,就连师傅也被在省城开了纸箱厂的蓝玉请去看大门了……

其次,小说中有很多语言意蕴深刻。在此,仅举一例,“大家都明白这是规矩,给钱是规矩,收钱是规矩,连推辞都是规矩的一部分。”对中国的人情世故中的“规矩”进行了认真的总结概括。既然是规矩,就是大家都必须遵守的,没有人能够例外,甚至可以跨越时空,即使这些规矩让人觉得可笑、不合时宜,它的打到都不能由自己来完成,而是要借助于一个巧妙地历史时机来完成。
最后,也是我写这篇文章的最初的原因,因为这篇文章引发了我对乾县唢呐艺人刘六的记忆。《乾县志》(2011版)记载“唢呐:长期以来唢呐在本县城乡广为流传,老人丧葬,一般都有唢呐送丧,民间称唢呐演奏者为“乐人”。在旧时代,乐人地位低下,建国后,被誉为民间艺人,受到社会的尊重。
  民国年间,乾县唢呐首推长留乡乐楼店,以乐手刘振全(刘六)为代表。他除单独演奏外,还擅长吹双唢呐,即同时吹两把唢呐。他演奏的唢呐曲牌《百鸟朝凤》《雁落沙滩》酣畅饱满,独具特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誉满秦陇。
  1966年“文化大革命”中,乐队送葬被斥为“封建陋习”,完全禁绝。1978年后旧习重演,日渐盛行,全县古乐队发展到50多家,送葬及三周年祭,必要乐队演奏,通宵达旦,不绝于耳。”

在乾县,关于刘六的故事也许还有,只不过知道的人存活于世的已经不多了,流传下去的也就会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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