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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安国:朝堂的最高艺术,就是在受尽委屈的时候亮出杀招

 伟天英 2022-12-22 发布于河北

#二十四史名家精讲#如果森林里的虎是君王,那么狐狸大致就是心腹谋臣,虎君施威,狐臣献策,伴君虽伴虎,非狐不可。

要说君威难测,那多半是还没读懂皇帝的心思,正如老虎的言行举止都是咆哮,其他生灵惊恐万分,唯有狐狸看得明白,那咆哮到底开心还是愤怒,开心时踱步迎合,愤怒时低眉顺眼,做人虽然不能太狐狸,但做臣,必须狐狸。

韩安国,就是汉武帝座下的一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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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狐狸并不好当,初出茅庐时,并没有老虎天生强大的体格,正如普通人生而普通,皇帝的儿子生而尊贵,所以狐狸需要学会丛林法则,从森林的底层做起。

梁国为官。

人是有天赋的,但未必生下来就狡猾,韩安国尚未成名时,也是一个莘莘学子,他热衷成为伟大的人物,别人只读道家或法家、儒家,他却是杂家学说纷纷吸纳,不过最爱那本《韩非子》,这奠定了韩安国的政治思想中,带有很强烈的法家特色。

与李斯那种在“公正”和“自私”之间横跳的法家精神不同,韩安国多了一种的灵活,他会审时度势,会说漂亮话,但该出手时肯定是旗帜鲜明,毫不犹豫,这就是狐狸的狡猾和坚毅。

韩安国是汉代时的梁国人,属于是梁王刘武的臣民,而刘武是个很特殊的诸侯王,汉景帝削藩削不到刘武的头上,梁国国内的官员还任由刘武自己任免,这种特权不仅是因为刘武和汉景帝是亲兄弟,还因为刘武是当今太后的小儿子。

不过刘武没有小儿子的那种骄横脾气,反而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他渴求名士,不论儒家道家法家都是照单全收,汉代著名的辞赋家枚乘、邹阳、司马相如,这些人都曾是刘武的臣子,除此之外,刘武还收了公孙诡羊胜这些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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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际圈子如此复杂,文人之间都是有庞大交际网络的,韩安国自然不可能再默默无名,因此韩安国被征召为梁国的内史,这是一个等级为“二千石”的官位,韩安国这算是一飞冲天,有趣的是,韩安国在不久之前还因为犯事在牢房中,听闻他当官的消息,狱卒都吓得不敢回来了。

居无何,梁内史缺,汉使使者拜安国为梁内史,起徒中为二千石。田甲亡走。——《史记·韩长孺列传》

不过韩安国终究不是一个小人,于是没与狱卒计较,将狱卒叫了回来之后,两人便冰释前嫌了,此时的韩安国已经领悟到了顶级政治家的第一个真谛,莫以民小而欺之,不过分计较才是让心走得长远的王道。

担任了梁国内史后,韩安国很快便遇到了“吴楚七王之乱”,在汉初,文人和将帅的身份是经常能够切换的,特别是韩安国这种有着杂家学识的文人,以兵法之思想执行,必然不会太差,而刘武下令让内史韩安国与将领张羽一同防御东南方向的吴国,韩安国主防守、后勤管理,张羽主战,两者配合得天衣无缝,最终让吴国无法跨过梁国防线。

此战之后,韩安国在大汉这个丛林世界的上层开始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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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景帝兄弟离心,韩安国哭诉和解。

不可否认,在吴楚七国之乱中,梁王刘武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立了很大的功。

就算是汉代史书都没有吝啬地抹去刘武的功劳,而之所以刘武能建立这么大的功绩,汉景帝准许他自己“选官”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面对刘武的居功至伟,汉景帝如果只是一味地为兄弟感到开心的话,那么他就是一个草包皇帝,如果汉景帝在表面开心之余,内心开始对刘武忌惮,那么他就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而汉景帝这只老虎,确实很合格。

因为刘武的功绩很高,加上朝廷存在了一部分让汉景帝立刘武为储君的声音,汉景帝开始提防刘武,甚至是开始想办法打压刘武,而刘武的生活作风确实是漏洞百出,不管是座驾还是管乐,都按照汉景帝的规格来办,僭越得十分严重。

所以汉景帝渐渐不再接见刘武派来问候的使者,他们的母亲窦太后也觉得是这些梁国的官员带坏了她的宝贝儿子刘武,于是也不接见这些使者,这对于梁国官员们来说,可是”存亡危机”。

如果汉景帝确实要对刘武下手,因为窦太后在场,肯定不能杀死刘武,但这些官员确实要被杀泄愤的,《孝经》里面都有说,诸侯王只要有争臣三人,即便是失道也不至于失国,假如失国了,那就是臣子的错:

诸侯有争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国。大夫有争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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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韩安国在危机蔓延到他们身上之前,决定率先出手,演一出“忠臣受忌”的悲情戏。

表演者是韩安国、窦太后。

看表演的是汉景帝。

某一次韩安国作为使者来到长安,他没有再到汉景帝和窦太后处“碰壁”,而找到了窦太后的长女刘嫖,刘嫖作为汉文帝的爱女,地位极高,韩安国知道刘嫖能够与窦太后进行沟通,于是他开始哭诉一个汉家“忠臣”的血泪历程。

韩安国很懂汉景帝一家的关系链条,他没有直指汉景帝喊出“梁王好冤”的话语,而是旁敲侧击地“指责”窦太后不关心儿子、猜忌儿子。

其实窦太后哪里不关心儿子,她最疼爱小儿子,刘武到底是不是造反的那种人,她太清楚了,可是当刘武的行为上升到了“僭越”的性质后,窦太后就不可能再不讲道理偏颇儿子,如果以母爱为理由不分是非,只会让刘武越加危险,所以窦太后也在等,等一个时机。

这个时机,韩安国送来了。

在韩安国“哭诉”中,他先打“亲情牌”:

韩安国为梁使,见大长公主而泣曰:“何梁王为人子之孝,为人臣之忠,太后曾弗省也?……梁王念太后﹑帝在中,而诸侯扰乱,一言泣数行下,跪送臣等六人,将兵击却吴楚,吴楚以故兵不敢西,而卒破亡,梁王之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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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安国说出一个确实令人感到动情的“事实”,那就是刘武为了让韩国安等人竭力抵挡吴国军队,在送行他们的时候“下跪”了。

一个国君对臣子下跪,这背后的“哀求”可想而知,所以刘武确实是有资格对世人说,吴楚的军队就是他拦下的,保护兄长和母亲的义务,他也做到了,因为这一切付出了刘武的尊严。

说完了“感情”,韩安国紧接着解释了刘武“僭越”的原因,其实关于这件事,那是越描越黑,长篇大论反而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韩安国想出了一个好的“理由“,那就是刘武看着父亲和兄长的排面太多了,加上这些所谓僭越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父亲和兄长赏赐的,因此难免会“模仿致敬”。

梁王父兄皆帝王,所见者大,故出称跸,入言警,车旗皆帝所赐也,欲以侘鄙县,驱驰国中,以夸诸侯,令天下尽知太后﹑帝爱之也。

这一个理由就是很间接地逼着汉景帝承认他们家庭内部关系和谐美美了,皇帝钟爱弟弟梁王,太后更是疼爱有加,从内部来看刘武这是“僭越”,但从外部来看,这也一样可以看作是“亲爱有加”,所以当韩安国的这一番话说出来后,窦太后开心坏了,说立马转告汉景帝。

大长公主具以告太后,太后喜曰:“为言之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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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窦太后的表现来看就不难发现,其实她这个母亲也是不好当,假如没有韩安国的一套说辞作为铺垫,窦太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她两个儿子关系的突破口,所以窦太后此前的“冷淡”和“责怪”都是装的,她自己本身也在演戏。

当窦太后声泪俱下和汉景帝说了韩安国这一番话后,汉景帝立即向母亲道歉,说不应该猜忌自己的弟弟,兄弟二人得以和解。

韩安国也因此进入了汉景帝的视线,因为这个梁国的内史太过“睿智”,手段柔中带刚,比起刘武对他的欣赏,汉景帝更知道这是真正能在朝廷中混得游刃有余的人物,韩安国通晓矛盾、利害关系,也知道皇帝想的是什么。

此时的韩安国,已经有“狐臣”之相了。

田窦之争:韩安国的杀招指点。

公元前144年,刘武去世,其子刘买继承梁王之位,刘买对韩安国并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在韩安国某次犯事后,就把韩安国给撤职赶回家了。

而刘买也确实只是一个中人之资的梁王,他在位时期,梁国面积锐减,被朝廷“推恩”分成了五份,仅剩十八座城的封地,后来刘买的儿子再继承王位,又被分得只剩十城了,失去了良臣护道,梁王的衰落已成事实。

那么韩安国又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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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武去世三年后,汉景帝也驾崩了,汉武帝即位,新君虽然年轻,但是心中大志却丝毫不弱,正如万兽之王要在丛林世界立威,汉武帝锐意革故鼎新,这说的是朝廷派别,恰好的是,他的舅舅田蚡刚好与他说到韩安国这个人才的事迹,汉武帝顿时决定召韩安国入长安为官。

韩安国并没有沉寂,而是迈向了更广阔的舞台,去到了他曾向往的丛林中心:长安。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韩安国被田蚡所举荐,这里面没有什么千里马和伯乐的俗套感人剧情,汉代的儒家不屑于给自己贴金,《史记》说得清清楚楚,韩安国和田蚡有钱权交易。

建元中,武安侯田蚡为汉太尉,亲贵用事,安国以五百金物遗蚡。

五百金,买田蚡一句话,韩安国自然不会单纯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这样的话,金子本来就会发光,但前提是要给人看到,这是朝堂的生存之计,亦是这座政治丛林里的物竞天择。

汉武帝召韩安国入长安后,一开始给韩安国授予都尉之职,但是根本没有战事给予韩安国表现的机会,而汉武帝发现,韩安国很懂他,因此在公元前135年,任命韩安国担任御史大夫,这个职位在西汉时等同于宰相,和丞相并称“二府”,但是丞相永远是汉武帝抵触的,汉武帝喜欢的,是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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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臣终究实至名归,而韩安国担任御史大夫的时期,朝堂的言论一边倒向汉武帝,在最初的匈奴和亲一事上,韩安国上会圣意,下传官员,最终达成上下一致,“和亲”是韩安国提的,但却是很满汉武帝的意。

韩安国当御史大夫时,丞相是田蚡,田蚡这个人曾经依靠着魏其侯窦婴崛起,当他成长起来了,窦婴退休了,就想着压过窦婴一头,而窦婴有个好友名为灌夫,对于田蚡的羞辱行为常常打抱不平,因此在一次田蚡的婚宴上,矛盾正式爆发。

因为田蚡的无礼,灌夫在田蚡的宴席上辱骂宾客,此时可大可小,可田蚡乃是太后之兄弟,这事就成了大事,于是众人要求处死灌夫,窦婴着急了,连忙求见汉武帝给灌夫伸冤,其实汉武帝也很苦恼,一边是母亲的关系,一边是祖母的关系,于是汉武帝想到一个办法:开廷议。

既然涉及了丞相田蚡一番,那么主持廷议的,肯定是御史大夫韩安国了。

汉武帝显然想把这个锅甩给韩安国,但韩安国是什么人,他自然不会接这个锅。

韩安国在这次廷议中上演了一次“教科书”般的打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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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汉武帝把问题抛出来后,直接询问韩安国的意见,韩安国思索一番回答到,回答很长,但大意是:

如果按照窦婴的说法,灌夫的父亲为国捐躯,灌夫自己也是个勇将,那么灌夫确实不应该因为此事被处死,所以窦婴说得有道理。

而田蚡所说的灌夫为人狡诈、欺压百姓,掠夺了大量的财富,如果灌夫真的如此顽劣,那么确实应该被处死,所以田蚡说得有道理。

韩安国的一番话,看似说了,但其实等于什么都没说,他还是原原本本地把锅甩回给了汉武帝,而汉武帝对此也许会不开心,但不会疏远韩安国,因为这本就是他的“家事”,韩安国不参与其中是明智之举。

两不得罪,深谙帝心,狐臣韩安国已经大成。

在退朝后,田蚡不满地找到了韩安国,问韩安国为何不帮他,而在私底下的韩安国看着田蚡,给他传授了一个“杀招”,那就是不要太强势,要开始落入劣势,以弱示人,再利用皇帝的同情心,定夺灌夫生死:

“君何不自喜?夫魏其毁君,君当免冠解印绶归,曰'臣以肺腑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让,不废君。魏其必内愧,杜门齰舌自杀。今人毁君,君亦毁人,譬如贾竖女子争言,何其无大体也!”武安谢罪曰:“争时急,不知出此。”

韩安国的另辟蹊径可谓是蛇打七寸,他让田蚡在汉武帝面前“请辞”,然后告诉汉武帝窦婴说的话是对的,自己只是靠着皇帝舅舅的身份当了丞相,其实根本没有资格,这样做为的就是激起汉武帝的同情心理,皇帝的情感选择永远比事实重要,这就是韩安国所悟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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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蚡顿悟,连连感谢韩安国,后来灌夫此事确实被韩安国一计逼入绝路,灌夫被杀,而窦婴也因为“先帝诏书”的缘故一同被杀。

而窦婴被杀后,田蚡忽然疯了,至于他为什么会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当田蚡疯了之后,韩安国就成为了汉武帝的第一心腹。

远狐终不如近狐,韩安国最终输给了外戚。

韩安国虽然还在担任御史大夫,可却行使了几年的丞相之职,本来过了几年,汉武帝无论如何都要选出一个丞相来了,谁知道韩安国在这个时候竟然堕马摔断了腿,汉武帝看着韩安国如此可怜,便把丞相之位给了薛泽,不烦扰韩安国了。

关于韩安国“堕马”之事,这其中有很多疑点,譬如韩安国是为给汉武帝“导引”马车才摔下马,而此时的汉武帝对“丞相”这个位置十分厌恶,他唯恐一个有城府的人登上相位,虎君狐臣,韩安国夺马,细品下来也并不简单。

等韩安国养好腿伤,再次回到朝廷时,汉武帝任命韩安国为中尉,这不再是个文职,而是管理京畿之地军事治安的武职,不久后又调任卫尉,掌管宫廷的禁军,这看似更加信任韩安国了,但事实上,让一个在政治上八面玲珑的人去从事武职,这本质上就是一种打压、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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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弄人的是,汉武帝所寻来的外戚家族卫家,正式发力,卫青连破匈奴,缔造大汉的荣光,韩安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超越卫青了,而韩安国在驻守渔阳的时候,因为形势判断错误,让士兵改战归田,导致匈奴长驱直入,汉武帝愤然将韩安国“调任”到更北的右北平郡(今内蒙疆域),这无异于一种变相的流放。

在右北平郡的数个月后,韩安国便郁郁而终了。

如果他能生早一个时代,侍奉一个不一样的虎君,那么命运也许会更加不同,只不过韩安国的八面玲珑,仍然抵不过大权在握的喜怒哀乐,狐臣终究只是狐臣,永远不可能超越虎君,而狐臣的结局是好是坏,只能看虎君的生性善恶与否。

善者善终,恶者郁郁而终。


参考史料:《史记》、《资治通鉴》、《文心雕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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