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海淘联（七四） 还自笑庐谐联丛话（何丹初）

刊海淘联

淘联人：时习之

泗洲杨文敬公士骧，风概豪爽，倜傥不羁，尤喜诙谐。抚鲁时，幕中有胡姓两人。年少者，仆役咸以小胡先生称之。公尝有“老而不死；小胡先生。”之妙对。又一日宴客，首席为统制马龙标。马系回教，故菜皆牛羊鸡鸭之类。公于席间谓马曰：“余有一对，久思未得。今日见君，必须借用。”马询之。公曰：“鸡鸭杂三字，以尊姓大名作对，何如？”阖座莫不大笑。顾公有季常癖，初置一姬，貌颇姣好。夫人瞰其亡而畀诸辕弁，别遴一不扬者以充下陈，亦从未一令荐枕。告朔饩羊而已。公尝撰联自挽云：“平生爱读游侠传；到死不闻罗绮香。”殁后，其弟杏城先生命人缮而悬诸灵右，曰：“此吾兄恨事也。”公生平嗜戏剧若命，酒酣耳热，辄高唱入云。宣统己酉四月，值公寿辰，时在直督任，遍召京津名伶集署中演唱。适谭鑫培方卧病家居。公遣人以巨金促之至。亲点李陵碑、洪羊洞两剧。识者心恶为不祥。未逾月，果病中风卒。有好事者以文敬二字为联云：

何谓文，曲文戏文，声出若金石；

恶乎敬，冰敬炭敬，用之如泥沙。

桂林某翁，读书不倦，年已古稀，犹应童子试。学使询其经传，亦多不复记忆。滑稽者戏撰一联赠之云：

行年七秩尚称童，可云寿考；

到老五经犹未熟，不愧书生。

上下联末一字各具别解，语妙无伦。

四万万同胞；

一个个昏蛋。

此清季杭人魏某所署门联也。又民国四年，有寄寓济南曾署栖霞县知事汪某者，自题其大门联曰：

励精图乱；

发愤为雌。

两联均极奇特。岂生今之世，不能无此愤语乎。

清咸同间，发捻并起。其党中颇有人物。如石达开、李秀成、洪大全、苗沛霖辈为尤著。石之文字最为优美。洪以临命时尚吟咏自若。至李当临难之前，在囚中草口供，洋洋数千言，裒然巨帙，尤昭昭在人耳目。惟苗则少所表见。陈君冷蝶，昨自颖上寄示一联，乃苗于初称兵时所作也。其词云：

假奉天主教，妄称天父天兄，丧天伦，灭天理，竟把青天白日，搅得天昏，何时申天讨天威，天才有眼；

这些地方官，尽是地痞地棍，暗地鬼，明地人，可怜福地名区，闹成地狱，到处抽地丁地税，地也无皮。

出语虽未及石李诸人之吐属永隽。然苗氏当日起义之原因，与其愤愤地方官之专横暴敛，已显然可见矣。

丰润张佩纶，胁肩谄笑，附势趋炎。阎文介、王文勤尝面嗤其短，张毫不介意。光绪甲申马江一役，张闻炮先溃，丧师失地，尤为举国所唾骂。后虽奉旨褫职遣戍，法越事定，复蒙赐还。其时合肥李文忠方以伯相建旄畿辅，爱其才，辟诸幕府。李有女，年逾三十，粗娴吟咏，犹待字闺中，复使执贽焉。张年近花甲，丧偶未及期年，续弦之念甚炽。一日，李诣书斋，张极称赞其女弟子敏慧不已。李慨然曰：“小妮子质原不钝，惜蹉跎至今，镜台未下。君盍留心代为物色何如？”李言甫出，张即伏拜，自陈鳏居求聘，并称婿申谢者再。李愕然，然迫于势，不得不允。张乃剃须纳采。于是由主宾而为翁婿矣。于晦若先生式枚，时同客幕中，撰联讥之云：

老女配幼樵（张号幼樵），无分老幼；

东床即西席，不是东西。

调侃殊妙。张不以为耻，于此可知小人之善于迎结权贵，其术实有可畏者。张死后，或挽以联云：

三品功名丢马尾；（马江本名马渎江，亦作马头江，又称马尾）

一生痴福仗蛾眉（张初娶逸中丞女）。

此十四字，已将张之一生历史，概括靡遗矣。

以上载《小说新报》1921年第7卷第12期1-3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