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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依依
把焦大黛玉放一起，似乎好搪突了林妹妹。 这两个人，一个探花千金，一个贾府老奴。无论从身分、地位，还是从年龄，才华等方面看，都是反差极大的。好在，看《红楼梦》，你会发现这样看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同样地有着可贵品质。即：讲真话，实话；遇事清醒，透彻。大观园里的黛玉看似过着琴棋书画诗酒意的生活，却总也不经意间操心着贾府的未来：“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黛玉的清醒、真实、冷静、智慧非一般人可岂及。 不过，说真话者一则显得自己格格不入，二则也招人嫌弃。 你看，第三十一回中，黛玉说的话：“'大节下怎么好好的哭起来？难道是为争粽子吃争恼了不成？’宝玉和袭人嗤的一笑。黛玉又道，'二哥哥不告诉我，我问你就知道了。’一面说一面拍着袭人的肩，笑道，'好嫂子，你告诉我，必定是你两个伴嘴了。’”黛玉的真性情一览无余，心里是什么就说什么。简直有那么点口无遮拦。就连心气高，个性强，刀子嘴豆腐心的睛雯也只隐晦地说：“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去……”难怪后来，后来……袭人那么地对黛玉心存介蒂。
再看焦大。他应该是贾府的功臣，曾为贾府立下汗马功劳，尽管是个忠实奴才。在宁府，眼见的老太爷的留下的这帮子孙整日里偷鸡戏狗，奢侈淫靡，他不知私下里说过多少次，甚或借酒“醉骂”。虽说“醉骂”，但哪一句都看不出是醉骂。焦大是宁府里最清醒，透彻的老奴，他的醉骂是对宁府子孙的怒其不争。冷子兴演说宁国府时说：贾府子孙一代不如一代。特别是宁国府，贾敬虽袭了官，但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在心上。儿子贾珍不肯读书，只一味高乐，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人敢来管他。如此，焦大的“醉骂”倒显得合情合理。正如鲁迅先生在《言论自由的界限》一文所说，焦大实在是贾府的屈原。 《红楼梦》第七回，焦大应该是第一个站出来为贾府敲响警钟的；黛玉也在第六十回曾为贾府的“后手不接”担忧的。哦，第十三回死鬼秦可卿也曾托梦王熙凤：“登高必跌重……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以常保就全了。” 此三者，在《红楼梦》里的出现是不容小觑的。尽管三人身份、地位、品质各不相同。不过如此也就伏下来贾府最后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不过，红学大家周汝昌先生好似特不喜欢黛玉的。先生曾在《答疑<红楼梦>下》是这样评黛玉：“曹雪芹批评林黛玉，真批评，你跟人家史湘云比比，人家是从来把把儿女私情略萦心上，你天天时时刻刻就那点儿女私情，就在这儿转。这不是批评？所以林黛玉短处就在此，太狭小，没有世界天地，比起薛宝钗……”
其实，周汝昌先生或许有他独特理解，抑或有他作为男人的独特视角。但纵观整部小说，曹雪芹先生写大观园众女儿个个清纯可爱，即便是对书中所涉及到的其他人物，似乎也没有一个贬低，没有一个拔高。他只是将不同人的不同性情或个性真实地展示给读者。特别是书中写道：“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甲戌侧批：真千古奇文奇情）如此奇情，又何以忍心对众女儿批评，真批评？ 是的，真表达，真性情，本就不应受到打击与惩罚。 黛玉看起来似乎的确有些时候表现的伶牙俐齿，口无遮拦，但更多时候表现出的是他的横溢才华，妙趣幽默，还有是他骨子与身具有的敢爱敢恨、不虚伪不做作的勇气，这是难能可贵的。至于周瑞家送宫花、雪雁的送小手炉还有刘姥姥的“母蝗虫”……似乎也不过是一个小儿女的小心思、小妒嫉或小幽默、小机灵罢了，哪里见得“巧舌如簧，又哪能成破口大骂？”要知道，小说中的黛玉也不过是刚刚十几岁的女孩子。如果非得用“破口大骂”一说，倒是焦大的确是在宁府“破口大骂”过的。生活中，我们不能因为有些人习惯说实话、真话，就去随意地夸大其辞或心怀忿满。
我大抵是借了谁的胆？谁的胆能借人？借了居家胆？借了疫情胆？应该是这样，所以也就满嘴胡扯，竟与红学大家观点相左。 不过，比起当下的“阳”“阴”；“阴”“阳”混淆，我这点出入似乎好像是忽略不计的。 话又说回来，经历一些凡人俗事，总也让人明白一二点道理：讲真话，除讨人嫌外，还有风险。轻则，招非惹事，自毁前程；重则皮肉之苦，生命之忧。你看黛玉，你看焦大…… 焦大这个人物，在《红楼梦》仅出场两次，但在读者心里留下不可磨灭印象。这第一次亮相，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言怒斥宁府的荒唐，硬生生赤裸裸扯下宁府那块遮羞布。可就是这样一个贾府的功臣，更是被这帮“畜生”，强捆送至马圈，与畜生共舞。 “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宁府这见不得人的龌龊，大概也只有焦大这样一位跟着太爷出生入死的老奴才才敢借着“酒醉”嚷出来。因为，“……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饿，却俞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只有他才深谙老祖宗挣下这份产业该多么不易。
可是，贾府这帮“畜生”只顾着享受着老祖宗的荣华富贵，哪里懂得否极泰来及荣辱的周而复始。如此，他们又怎会听进去焦大的逆耳忠言。 这里不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只强调敢言敢怒，敢说实话实这一层。焦大以奴才的身份，仗着酒醉，从主子骂起，直致那些奴才。结果怎样呢？结果主子深恶，奴才痛嫉，给他塞了一嘴马粪。这该是多大讽刺。20年前的焦大，为救老太爷出生入死，宁可自己喝马溺。如今，换来的是宁府小主子用土和马粪满满填了他一嘴。 好在，焦大总也没有生命之忧。 因为，我们看到焦大的第二次出场。大概是听了王熙凤的话，远远地打发到他庄子上去了罢。因为在《脂砚斋全评本<石头记>》全八十回再没见他的影子。只是在《红楼梦》一百二十回中的第一百零五回《锦衣军查抄宁国府粗看你马使弹劾平安州》中，焦大算是第二次露了一面。这次，焦大倒无需再醉骂了。因为，其时荣宁两府被抄家。当时“贾政吓得心惊肉跳，占须搓手的等候旨意。听见外面看守军人乱嚷道：'你到底是那一边的？既碰在我们这里，就记在这里册上。拴着他，交给里头锦衣府的爷们！’贾政出外看时，见是焦大，便说：'怎么跑到这里来？’焦大见问，便号天淘地的哭道：'我天天劝，这些不长进的爷们，倒拿我当作冤家！连爷还不知道焦大跟着太爷受的苦！今朝弄到这个田地！’” 通过此段文字，读者可知：第一，更证明了焦大当初“醉骂”证明是“醒骂”，贾府终也一败涂地。第二，抄家之时，焦大是从他处跑来的：宁府？贾府？远远地庄子上？不可能。所以，很有可能焦大是被远远地打发到了庄子陪太爷去了吧。你焦大不是不忘太爷吗？第三，“连爷还不知道焦大跟着太爷受的苦！今朝弄到这个田地！”一句值得深思。看来不仅是宁府不把焦大的话当回事，就是荣府里的当家人贾政也不过如此。贾府焉有不败落之理？ 所以，忠言总是逆耳的。不好听的话，要好好听；好听的话，要谨慎听。 看《红楼梦》，似乎感觉贾府是言论颇不自由的地方。
【作者简介】依依，中学语文教师。躬耕教坛，如履薄冰。皇皇数载，毫无炫耀之资，惟教学之余，寄情于阅读，而阅读亦予我最大收获与愉悦。浅酌低吟，喁喁独语，竟也流淌出条条情感小溪。人有所往，心有所向，汉文字的魅力，吸引我想做一名写好字的教书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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