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梨园那些事 /温瑞香

　　如今，水果品种繁多，进口的，国产的，见过的，没见过的，琳琅满目。光梨子品种就有黄梨、鸭梨、酥梨、香梨、雪花梨、苹果梨等等，尝过诸多的梨，我还是喜欢故乡的特产黄梨——黄面蜂。

        故乡永泰埔埕地处大樟溪之畔，水资源极其丰富，气候温和，适合种植各种作物。 村庄方圆几十里，坡上沟底，田头地尾，房前屋后种植的作物或是山油茶，或是青梅，或是板栗、石榴、李子，或是龙眼、橄榄、柿子等果树。

        村西面有一块沙洲，种着另一种特产——黄梨，该沙洲故名曰梨园。此梨成熟后表皮呈黄褐色，上面均匀地分布着金黄色的圆斑点，像秤上的斤两标志符号。梨表面的颜色及麻点状如大黄蜂，因为此梨甜如蜂蜜，故又名黄面蜂。由于是沙质土壤，水分充沛，黄面蜂皮薄肉脆汁多，味道香甜，口感极佳，在埔埕村已有悠久的种植历史，闻名遐迩。清末至民国时期曾通过水路运输到福州上下杭码头，远销海内外，承载着埔埕村一代又一代男女老少多少温暖甜蜜的记忆。

        梨园也是我们这些人的童年乐园，洒满了欢声笑语。

　　春天，梨树释放出了全部的生命力，绽放了最灿烂的笑容，整个梨园掩映在白茫茫的世界里。那朵朵梨花，清一色的白底花瓣显得纯粹，淡黄色的花蕊点缀其中，又异常秀美。它们在春风中舞蹈，在春雨中欢笑。此时正是播种花生的时候，梨园里人头攒动，大人们忙于干活，小孩子在地头瞎闹。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玩蚂蚁，一会儿偷吃几粒花生种子，虽招来大人的阵阵喝斥，可孩子们却其乐无穷。

　　转眼间夏天来临了，此时梨园又是另一番景象。高大的梨树枝繁叶茂，枝头上、叶子间、树梢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果实的影子。它们探着圆圆的深褐色脑袋，像一个个精灵似的，有的静静地呆在树上，有的在风中摇曳。此时，我们三五成群地在梨树下拔猪菜（一些供猪吃的野草），心头老惦念树上的梨子，盼望它们快点成长，好摘一两个解解馋。       

        在望眼欲穿的日子里，秋天终于来了。此时天气还是非常炎热，有“秋老虎”之称的太阳肆意炙烤着大地。每次经过梨园时，望着枝头上那表皮颜色转浅、麻点越来越金黄的大梨，我直咽口水。有心摘一个解解馋，可看到守梨人盯着我的严肃目光，就打退堂鼓了。那天大中午，“刺头”约上我和几个小伙伴，到河里畅游一番，然后偷偷潜入梨园，趁着守梨人呼呼大睡之际，留一两个望风，其余人手脚麻利地上树，摘几个梨，用衣服一兜，在同伴咕咕的暗号叫声中，在守梨人的呼喝声下，我们已逃之夭夭，寻一静谧处，分享胜利果实。记得那次我们每个人分得三个梨，梨一到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咬，大家都默不作声，只听到嘎嘣嘎嘣直响。“细眼”跟恶鬼投胎似的，囫囵吞枣，三下五除二就把梨吃完了，眯着细小的眼睛看别人吃得津津有味直咽口水，惹得众人一阵嫌恶。也不知是馋得荒，还是黄面蜂确实又脆又香，直甜到心底里。至今回想起来，还唇齿留香。虽然认为此行为有欠诚实厚道，但还是甜蜜无比。不知是梨甜，还是其它原因，这种香甜的味道一直到今天还挥之不去。

　　梨香还未散去冬天说来就来了，这个季节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约几个要好的同学或邻居小伙伴到梨园捡梨树枯枝。你看，“瘦猴”人如其名，不费吹灰之力，嗖嗖几下就上了树；“四眼”虽然戴着眼镜，在学习上独霸一方天地，可上树的本领一点也不亚于学习，选择一棵梨树，蹭蹭几下也到了树梢。小男子汉们个个不甘示弱，选中目标纷纷上树，拗断枯枝，扔到地上。女孩们有些胆子肥的也上树，胆子小的在树下整理枯枝。疯玩够了，每人扛一大捆枯枝回家，难得换一回大人的好脸色。

　　这个季节我们还可以在梨园刨番薯囝（人们挖番薯时不够细心落下的或太小不要的番薯）。每个人提个篮子，扛把锄头，满梨园折腾，运气好的话还能刨到一两个大番薯，那时的心情用心花怒放形容再恰当不过了，刨到大番薯的人时不时地在同伴面前显摆显摆，刺激得他们抡起锄头拼命刨，渴望也能刨到一两个大的番薯。中午时分，提着劳动成果——满满的一篮子番薯囝回家后，还会得到大人丰厚的奖赏，给一毛或几分钱买学习用品。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故乡这些上百岁年纪的黄梨年老色衰，开始走下坡路。由于家乡大部分人趁改革开放大好时机外出经商务工，对黄梨疏于管理，一些老梨树渐渐枯死，再加上新品梨子的冲击，一小部分梨树被村民们忍痛砍伐掉，就这样，承载了故乡祖祖辈辈甜蜜记忆的黄蜜蜂从此淡出了家乡的舞台，退出了人们的视线。

　　如今，梨园的面貌已焕然一新。勤劳纯朴的村民们砍掉梨树后又种上了青梅。经过二十多年的培育，青梅长势喜人，已成规模。那欣欣向荣的景象不亚于当年黄蜜蜂旺盛时期。而今，青梅树上的叶子已经全部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与严寒抗争，凸显了冬的肃杀。不管生存环境多么恶劣，它们都要竭尽全力地孕育新的生命。你瞧，那枝丫上的点点蓓蕾，不久的将来就会蜕变成一树的繁花，酝酿出满园的梅韵幽香，托擎父老乡亲无数的冀望！

　　望着枝头上三三两两早开的花儿，我想，待到四月中旬果实成熟时，到时我摘些果实制酿成酒，再邀约上儿时的伙伴，也附庸风雅一回，来场青梅煮酒，高谈阔论，对酒当歌，应该别有一番情趣。

　　在憧憬青梅煮酒的幻象中，我的眼前又闪现着那朵朵在风中摇曳的洁白的梅花，闪现着那粒粒在雨中欢笑的青色的梅子。我的记忆深处又一次闪现故乡男女老少采梅的繁忙情景。

　　故乡的那块沙洲，不管是梨园，还是梅园，都深深烙印着我挥之不去的记忆，镌刻着家乡浓妆重彩的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