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山沟医院 易齐萍 我们医院工作条件差,生活条件也是很差的。当时日本人把老百姓的房子烧了,田地荒了,一粒浪食都是很宝贵的,我们一年上头,吃包谷糊糊,大米很少,我们那时吃饭,不用碗,一人发一个木瓢,不管装什么,吃起来都很香甜。粮食困难,蔬菜更困难,因为山里不长莱,只长莴米菜。我们经常上山找野菜,捡菌子,挖野芹菜、野韭菜,摘紫罗藤花,黄荆条叶子。一九四二年日本人大扫荡,国民党曹勖又封锁我们的粮食, 我们医院加上伤病员一百多人,没有饭吃,边区党委和保安司令部都撤走了,我们被围在山沟里,像没娘的孩子,有的伤员饿得哭,说在前方没有打死,到这里也会饿死。我急得没有办法,山区群众送我一点葛粉,我都舍不得给孩子吃,拿出来给重伤员充饥了。我们两天断炊,人都饿得没有劲了,同志们还是照常工作,派管理员出去买粮食,哭着回来,说老百姓都躲到山上去了,自己都没得吃的,哪有粮食卖。后来人家告诉我,区党委在易家岭还存有两石小类,我们连夜就派人去弄来,用磨子一破两瓣,磨成小麦米,煮了几大锅,让伤病员和工作人员吃了一顿饱。第二天,保安司令部、区党委机关都回来了,我们象孩子见了娘,王瑞华同志直哭。郑绍文同志说:“我们回来了,还哭么事呢?”在敌人“扫荡”时,大部队走了,者百姓跑了,地方工作队有同志跑来找我们要饭吃。我记得敌人“扫荡”丁家冲肘,鲁明健同志带了几个人,跑到我们这里要饭吃,吃了饭,晚上就上山,一早晨又下来问我们要吃,我们还真有点意见。我是学妇产科的,我当时的工作除了搞好伤病员的医治和护理以外,还要负责妇产科。那时五师的女同志生小孩,都要到我们医院里来,敌人经常扫荡,妇产科的产房就设在山洞里,很多同志的小孩都是在山洞里生的,李晓白同志的一个小孩,长了好大,都还叫洞生,因为是在山洞里生的。江中华、刘恒清(金铎同志的爱人)等同志都在山洞里生过小孩。有人问我接生了好多革命后代,我很难回答,因为接生的小孩是不少,养活的不多。战争年代,东奔西走,日夜行军,生了小孩,母亲不好带,就给老百姓,没有奶吃,就用油条喂,生下几天的孩子,用油条怎么喂得活呢?当然也有少数喂活了抚养成人的,象金铎同志的爱人刘恒清生了小孩后,把孩子给小泉冲一个姓左的保长家里,因为这个保长的爱人生了一个小孩,没有养活,把这个小孩弄去,有奶吃,喂大了。解放后,这个小孩还到广州看过他的生身父母。在那个时候,我们的工作是紧张而愉快的,充满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山沟医院,到处为家。机动灵活地和敌人周旋。一九四二年敌人秋季大“扫荡”的时候,有一天天刚亮,我才起床,通讯员送来情报,说有敌情,要赶快转移。通讯员没有转去,敌人的枪声就响了,我们有些护士还没有起床。我们马上行动,首先把份员运到左家坡。这上面住着一个姓陈的穷苦人家,因为这里山高密林。敌人不易发现。另外,我们在他家里藏了一点粮食,准备应付情况突变时,重伤员好到那里避难。我背着一个药箱。走到半山坡,陈治国也从山下来了,他说,他那山头安全。我说,你赶快下去,叫他们把伤员抬上来。我把药箱放在半山坡里,也下去了,让伤员能走的就走,不能走的就抬,都搞上了山。最麻烦的是一个日本俘虏,又怕他跑了,我们专门派一个男护士跟着他,叫他拿根绳子,如果俘虏要跑,就把他捆起来。我和王瑞华同志商量,轻伤员叫他们自己想办法隐藏,要换药、要吃饭,就到陈治国家里来。有一个女干部叫陈科,是个知识分子,肺病非常严重,怀着七个月的身孕,陈治国家里穷,只有一间半屋,没有地方搁铺,就睡在担架上,后来用土砖给她垒了一个五寸高的床,我当时也够呛,我的大姑娘大毛只有七八个月,没有地方睡,就搬一个破晒簸放在禾场里,让她在那里睡,山里又怕狼和豹子,就让叫田东生的一个男护士照看着。我忙了一天打半夜,身上不得了,要洗澡又没有水。除治国房屋边有口水井,山里的井水秋天是温热的,我就提了两桶水,躲到树林子里洗了一个澡,他们说,我胆子真大,敌人来了怎么办。我刚洗完澡一个护士来告诉我,陈科要生小孩,我说拐了,生小孩,她非断气不可。只有五寸高的床,我趴在地下,给她把七个月的小孩接下来,因为不足月,生下来就死了。陈科的身体更加虚弱,经受不了这场折磨,第二天拂晓也去世了。除了敌人的 “扫荡”以外,国民党曹勖的六纵队和地方土匪经常与我们闹磨擦。我们医院搬到十字沟抢救伤员的时候,有天晚上,栗秀贞同志要下山到丁家冲搞药,叫我和两个男护士同伤员一起留在山上,孙耀华同志对栗秀贞同志说,让小易和你一起去吧。我们刚下山,上面就被土匪抢了,翻箱倒柜,把我们的书籍撕得稀巴烂。衣服拿走了,粮食倒走了,伤病员身上的钱也搜走了,逼问那些伤员,那几个姑娘怎么搞了,伤员们回答:她们下山了,我们当时好不容易搞到药,后来通过很多办法搞到一点药,怕日本人抢,放在山洞里,结果被曹勖的队伍抄走了。我们就是在这种内外夹击、十分艰难的环境中生存、工作和奋争,为鄂中的抗日战争起了重要作用。国际友人美国著名作家艾格妮丝·史沫特莱到八字门、向家冲进行调查访问的时候,也访问了我们医院的手术室、诊断室、病房,询问了病人的生活情况、医务人员的工作情况。她看到病人躺在地铺上,得到及时而有效的治疗,她很满意。她看到伤病员们睡的是草铺,她提出一定要讲究卫生,她看到我们医院条件困难,设备简单,夸我们“精神振奋,工作先进,中国人民了不起。”我们医院招待她吃了一餐饭。后来,她还资助了一批药品。我难忘山沟医院,更难忘山里的人民。他们像岩石一样坚强,像松柏一样挺拔,像山泉水一样光可照人。在艰难因苦的环境中,和我们同生死,共患难,舍生忘死地为我们摸敌情、送情报、抬担架、送军粮。有的为了掩护我们,亲人被害,房子被烧,毫无怨言。我们虽然给他们看过病,接过生,但比起他们对我们的支持和帮助,是太微小了。时间已过去四十多年。京山北部山区人民对革命的贡献,对我们的恩情,我永远铭记在心。我怀念山沟医院,怀念山里的人民……(左其义 整理)1982年5月3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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