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蔚南的艺术趣味 笔者在前文陆续介绍过,徐蔚南对石刻文献、剪纸艺术、工艺美术等方面的爱好和鉴赏水平,已经达到学术专业的高度,作为一位文学家相当了不起。除了这些,他对于其他艺术的爱好也相当广泛,反映他在文学和艺术上的趣味,笔者试着叙述一二: 买书、藏书的癖好 王世颖在《藏书家之专门化》文中说“徐蔚南收藏上海之掌故书”(《东南日报》1935年1月22日)。徐蔚南藏书多少不得而知,但就他发表过的上海掌故文章也能窥见一斑。例如:他在《研究上海倭寇书目》(《大晚报》1934年5月21日)中列出书目三类:正史、志乘及私人著述共21种,其中私人著述7种便取自他的藏书。又如:他在《曹氏书目》(《民报》1937年2月20日)中列举四种书目,曹氏族谱、上海曹氏乡贤录、上海曹氏百秀录、曹氏书存目录,均是他的藏书。他还编辑发表过《邓文滨醒睡录》之《上海机房》、《吴履震五茸志逸未刊本》之《陆文裕史料》(《民报》1936年6月11日)等上海人文掌故史料,这些也来自于他的收藏。 买书藏书,其实不局限于书籍,上海珍稀古籍文献也是徐蔚南收藏的一个大类。例如《大晚报》1934年3月5日就登载过半页上海最早的福音书影印本,这本福音书名为“罗马字上海口音新约四福音书”,由圣经上海话翻译委员会成员西尔史培翻译,1905年美华书馆出版。顾南农在题识里说,徐蔚南藏有该书一册。 1938年11月至1939年4月,徐蔚南在《中美日报》上连续发表“中国美术漫谈”二十篇(即后来结集为《中国美术工艺》一书,上海中华书局1940年2月出版),发表后有读者询问参考文献的书目,徐蔚南1939年4月1日在该报登出书目共56种,并说:“唯以战事以来,书籍散失,拙著所谈各类美术工艺,亦极感参考书之缺乏,每不满意,然处此时此境,亦徒唤奈何耳。兹就手头所有,记忆所及先分类列一书目。”因日寇侵占上海,徐蔚南由武汉回沪,转入秘密从事抗日宣传,赁屋而居,藏书散失大半。 书法、篆刻的爱好 徐蔚南有书法及纂刻两大业余爱好,且别人均评价不俗。笔者仅收集到他的两幅书法、两幅印章(共11方)。笔者对此懂得极少,试简介如下: 两幅书法,一幅是《正气歌》(来自网络上某拍卖公司的拍品介绍)日期写于1946年3月;另一幅是为《郎静山摄影集》作序,日期写于1948年1月;书体均为行草。对于徐蔚南的书法,出版家徐调孚在《闲话作家书法》一文(载《万象》1944年第3卷第7期,署名贾兆明)中这样评论:“作家中擅写草书的,殊不多见,除沈从文外,徐蔚南也是一个。沈氏多王意,徐氏则得力于孙过庭'书谱’为多。沈氏放纵,徐氏凝练。草书最难学,笔意一有不到,字便不易给人认识。所惜他们俩都有不到之笔,未免是美中不足。” 徐蔚南书《正气歌》 孙过庭,名虔礼,字过庭,唐代前期书法家、书法理论家,他的书法,楷、行、草造诣均深,尤以草书著称于世。最有影响的莫过于他在公元687年撰写的《书谱》。在《书谱》里,他对于运笔,强调在一画之中,令笔锋起伏变化;在一点之内,使毫芒顿折回旋。而运笔则从平正到险绝,再从险绝回到平正。 徐蔚南书《郎静山摄影集》序 照孙过庭的说法,书者的情绪从平和到昂扬,再从昂扬回复到理性,书者在这个过程中体味到的快感,就是艺术享受。徐蔚南的书法,笔者看不到顶天立地的豪迈,也没有疾风暴雨的潇洒,但仍旧是他的一贯风格,清逸俊秀,作文与书写同样含蓄内敛,一如其人,也许他就是在这样平和地、习习书写中体味艺术趣味。 徐蔚南的两幅印章,题名均署“泽人治印”,发表在《申报》,一幅刊登于1942年1月5日,有7方,其中祥兽5方、人物及“泽人”印各1方;一幅刊登在1942年4月7日,百家姓4方,徐蔚南在题记里说:“仿元押百家姓印,姓下花纹即系元人花押”。 查《百度》:花押又称“押字”,起始于唐宋,盛行于元代,故又称“ 元押”。元押多为长方形,一般上刻楷书姓氏,下刻八思巴文(蒙古文字)或花纹。古代印章大都有征信防伪作用,个人任意书写而变化出来的“押字押花”(有些只作专用记号),难以摹仿而达到防伪效果。明清之后,花押逐渐从实用转变为一种印章艺术。徐蔚南的花押印章均未看到钮式。 徐蔚南何时开始篆刻印章不得而知,但他对这门艺术也有深入研究,他说:“一般刻图章的工匠,他们雕刻的工夫固然精美,但是他们对于文字的知识到底有限的。无奈图章的中心,却是文字的表现,那末制作图章这件事付托给工匠,自然不十分妥善的了。等到青田石出世,雕刻容易,文士们便从图章工人的手中收回自理。等到文人自己能够刻印之后,对于图章便发生一个新观念,就是以为刻图章是文字的表现,便创立'篆刻’这个名称。”(徐蔚南:篆刻发展的路径,《申报》1947年6月10日) 他在《镌刻美妙之印章》(载《中美日报》1939年3月4日)中论述了刻刀之法:“所谓刀法者,运刀之法,宜心手相应自各得其妙。然文有朱白,印有大小,字有稀密,画有曲直,不可一概率意,当审去住浮沉,宛转高下,则运刀之利钝。如大则股力宜重,小则指力宜轻。粗则宜沉,细则宜浮。曲则宛转而有筋脉,直则刚健而有精神。勿涉死板软俗。” 从徐蔚南的书、印两门技艺来看,他不仅精于艺术鉴赏,也精于艺术的理论和实践。 对中国图画的珍视 凡精美的、珍稀的、代表民族文化的中国图画,不论古代和近代的,徐蔚南一概视为宝贝,非但乐于收藏整理,还不时介绍给广大读者。他常利用主持报纸副刊的机会,编辑刊登许多珍贵的中国图画,有木刻彩印画、中国画、石刻图像、剪纸图案等等。 例如他在主持《东南日报·长春》时,于1946年6月20日至30日刊登了6幅清代木刻彩印画,他在题记里说:“中国木刻印刷术之发明,为世界第一;而木刻印刷中,尤以木刻图像为端绪。历代木刻图绘之书,精美绝伦,令人爱不释手。南巡盛典中之图绘,出王石谷手笔,今择首都风景若干幅,刊诸长春,用以欣赏清代木刻,亦所以示首都之景物如何引人入胜也。”1946年8月1日至8月24日,他在《民国日报·觉悟》上刊出了21幅苏曼殊的画,这些意境淡远的中国画,是罕见的苏曼殊的代表作。同时还刊登了他收藏的6幅剪纸画。1947年1月至3月,他在《时事新报·文化》上刊登了古代木刻彩印的财神像、石刻孔子像、十竹斋画谱:梅,等多幅画像。1936年10月15日徐蔚南在《神州日报·神皋杂俎》上刊登雷圭元的图案画等等,均映出他的艺术情趣。 徐蔚南的朋友圈,许多是文坛宿儒,或者是画界精英,最多的是与之意趣相投、年纪相仿的文艺干将了。文友知交,当然少不了书画相赠,这也是徐蔚南收藏的一个宝库。徐蔚南在《朋友们给我的书画》(载《东南日报》1937年1月4日)一文中,历数多位朋友的赠书和赠画,他先是介绍了赠书者,有沈玄庐、柳亚子、陈陶遗、胡朴安、于右任等前辈相赠的书法作品,内容以诗词居多,题词为少。接着,他列举了赠画者:“何香凝先生送我一张芙蓉花尺页,艳丽得很,挂在绿色的墙壁上格外动人。汪亚尘先生送我的一张画,不用多说,当然是金鱼,汪先生是早成了金鱼的亲家了啊。王济远先生送我一张画是绍兴禹陵,因为他知道绍兴是我旧游之地,所以特地拣这幅送我。朱应鹏先生,人家都说他是最为热烈的,可是他的中国画,却冷静得很,他给我一幅水墨山水,竟是一幅古典派。洋画大师陈抱一先生是素所敬仰的,他的洋画,诚挚而有功夫,每一幅画都活跃着时代的生命,色调的美,无以复加,笔触与构图,也是无懈可击。他给我的一幅洋画是西湖。还有杨太阳杨秋人诸兄也都给了我极可贵的洋画。庞熏琴(注:后改琹)兄送我许多素描,也是极好。” 剪纸艺术是中国民族民间图案的一个代表,徐蔚南积多年之功编辑的南方剪纸专书《翦画选胜》,于1949年8月由华夏图书出版印铸公司出版。这本书的背后,则是他日积月累的收集取舍,追根溯源的考据论证。这背后的功夫有一位见证人,就是教育家田仲济,田教授在《剪花艺术》的文章中记述了徐蔚南收集的剪画:“有一次到徐蔚南先生处,他忽然说:'我找一点东西你看看,我看了艺月上你的文章,又得到了一个同好,我很高兴。’说着他拿过了几册张贴得很考究的剪花。徐蔚南先生收集的民间艺术品很多,剪花不过是其中一种。他这许多东西大半都是抗战以前收集的。单就剪花来说,就有几百余幅。据他说,这几百余幅是从收集来的不止几千余幅中挑选出来的。平常剪花,以花草动物等较多,人物较少,徐先生的收集可偏重在人物上,数目特别多,也特别精彩。剪花的人物多半是有出处的,例如有黛玉葬花、苏武牧羊、昭君出塞、刘海戏蟾。这里所有的人物都神情逼肖,不但线条生动,而且眼睛最为传神,虽然只是一剪刀剪成的两个小洞洞,却是只这两个眼睛就有无穷的考究:有两眼对称的,有一大一小的,有细长的,有宽短的,有三角式的,有半月式的。由于这些不同的形式,显示出种种不同的神情:有愤怒、有悲愁、有洋洋得意、有默思沉想。就是绘画所能表现的也不过如此,真可称为绝技了。”(载《大公报》1949年5月12日)田教授眼中,徐蔚南收集的剪画如此丰富,作品又如此传神,难怪徐蔚南乐意去花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而陶醉于其中了。 徐蔚南对艺术的兴趣,还表现在他对于中西文化的兼收并蓄。文化没有国界,艺术也没有极限,只会随着时代而不断创新和前进。所以,只要有艺术展或者美术展,徐蔚南基本都会去观展,并且以他独到的眼光加以中西方文化的比较,发表他的见解。他有时候发表的评论出乎别人意料。例如,他曾把齐白石的画比作中国式的漫画,这样的比方再无第二个人了。我们不妨看看他是怎么说的。 这篇文章发表在1945年8月2日《中央日报(重庆)》上,题目是“读画之日”,文中说他7月29日先是去中国劳动协会观看了美国画家琼斯先生的水彩画和素描展,然后与同伴去何汉文家,观看何夫人邵一萍的画作,赞誉一番。看罢,邵一萍取出齐白石赠予她的册页给徐蔚南看。徐蔚南满心欢喜,“久不见其齐作,今日得见,如于烈日下剖北碚西瓜,顿觉清凉。”接着,他就发表高论说:“中国画中素少漫画,端学之钟馗或为漫画一种,然亦为陈陈相因者。陈老莲之人物画,如认为漫画,则陈为漫画之巨匠。齐白石之作,余亦以为漫画。粗枝大叶之花卉,加以细致之草虫,精神上实以为漫画,而况其题材之滑稽,有非为之'掀髯’者不可耶?齐将与陈同为中国画坛凸出之人物也。册页中,有南瓜、豆荚。南瓜寥寥数巨笔,涂以褐黄色,诚能传南瓜之神采,大瓜之上绘一小鼠,两目炯炯,拖一长尾,令人莞尔。豆荚则仅墨钩,未用色。又小鸡三头,此为齐之妙笔,布局佳绝,女画家(指邵一萍)云:雏如初出壳者,洵然。又有青蛙蝌蚪,用笔简极,几条水纹,二三蝌蚪,一抹浅滩,一匹青蛙,然能传其神,使人爱不释手。齐作淋漓尽致,想见其挥洒之乐,然非胜于观察与描写者,万难望其项背。'学之者病’,以乱抹乱涂自比拟齐者,比比皆是,徒其见恶俗浅陋耳。”这番评论是否让读者耳目一新? 徐蔚南热衷于各种美展,勤快参展的身影,就报纸报道的就多达二十几次,未见报的、或者笔者没有看到的报道,他观展的次数真不知还有多少。现就看到的报道统计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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