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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闲荡

 柔情1991 2023-01-04 发布于云南

五原路是我很喜欢的上海的一条小路,当然其他的路也各有风情。武康路戒备森严,给人的感觉是显贵富商们居住的宅邸,一般人不敢入内,那安静的路也让人不敢停留太久。永康路,两边的小店琳琅。杂货店,河南的夫妇的谋生手段。小吃店,大众口味,中级餐馆,比如港式茶餐厅,是对吃食有所讲究的人的去处。戴着白帽子的厨师在弄堂口咂烟,卖古董家具的男人在门口写着标牌,上门看家具。

五原路是武康路的偏隅,就像一朵孤芳自赏的小黄花,静谧,幽幽的气氛。下午两三点,悬铃木遮蔽日光的明亮生机的绿色,让人想到开往春天的列车。晚上,并不漆黑而是灰棕色的空气,昏黄的灯光,红色的砖房,偶有几个人,一辆车经过,一种暧昧的气氛。

HandSHOP是一家古董店。下午时候,雨后的清新空气让人舒服,清亮的天气,很早结束了工作,本该回家打扫卫生做饭休息,却坚持坐了10多站的地铁,到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秋千,看似荒废的花园(我喜欢荒废的花园,更有一种颓败气息,当然我也喜欢生机勃勃的花园,只是更加喜欢枯萎颓败这一类的情愫),绣球花,幽静的街边小店,因为躲在里面,丝毫感觉不到马路车声,不过即使面对着马路,也不会有车声,因为车很少,属于辅道。

门口一个守卫的“将士”保卫着这所宫殿。在微博上我看到女孩子感动于一个东北的母亲给她亲手包了手工饺子,我想着这女孩一定是个温柔的女孩。见到她,和我的想象有差距,她更精灵,却有距离感。穿着蓝色的衣服,蓝色的围裙,黑色的鞋子。她“狡辩”着自己对于古董的见解,给我讲述怎么区分水晶和玻璃,敲击的声音越清脆,则是好的水晶。给我讲述金边的茶杯,底下的England的标志,我一个个观摩发着幽光的台灯,墨绿色的灯罩,显得格外的魅惑,底下是黄铜雕塑。墙上挂着西方女人的照片,金属相框,让人去想她的故事会是什么样的。轻的薄的盘子,上面的花朵不那么俗艳,温馨而幽雅,像一朵白玉兰。杯子小碗外的花纹,各不同,用那样的餐具吃水果和蔬菜一定是心怀爱意的。她的身后摆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是她出去玩带回自己收藏的。第二次去,她询问着客人之前对古董家具了解与否,讲解知识,告诉客人第一次最好不要买东西,而是应该对古董有所了解,感兴趣再买,这样不会浪费钱。

一对对男女来了,他们的心思在拍照上,并没有静下心来去真正欣赏东西,而是急于发朋友圈,昭示自己偶然闯进了一家古董店,惊呆了,诸如此类的话语,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照片一定要秀出来,而真正的古董,美的东西却只是她的陪衬。

我将心爱的珠绣包放在钢琴上,放在餐具上,都觉得是件艺术品,最后带走了它。

五原路两边小店不多,水果店摆出来的无花果一个个装在格子里,10元5个。甜蜜汁水多柚子5.5元一个。衣服店的女人坐在橱窗边上玩手机,我想着不如看会书,那么好的环境看手机有点浪费了。我奢望那样美好的环境。

五原路尽头一家德国古董商店,东西琳琅满目,我在那里懂得了艺术品,好的物件,美的物件能够给人很多的灵感和美感。美感虽不实用,但是让人赏心悦目,引人遐思,让人快乐。女人是个丁克,手边会放一本旧的《唐璜》。她说自己向往真正的精神伴侣。女人不应该太早结婚。她说没时间生孩子。街对面有很多小咖啡馆。男人坐在那里皱着眉头,面前摆着电脑,也许是在创作一个小说。

武进路敞开一个个的小花园,卖花的有几家,小花盆挂在围墙上。杜鹃花,茉莉花,叶子很绿,照顾得很好。绿色的门上细细的缝隙是一个个的信箱。

看到乍浦路的路牌,想起钱佳楠写的《乍浦路往事》,红色和白色的小瓷砖堆砌的外墙,错落美感。去看病,想起张爱玲的《等》,一个个上海妇人在她的笔下活灵活现。我在医院也能够瞥到张爱玲小说中的人影。

五一的时候一个人在长乐路转悠。上海人爱吃,一家烧鹅店,鲍师傅糕点店,能排上一百多人甚至更多。淮海路上,法国梧桐遮蔽成荫,偶然看到一个穿着舒适面料裙子的中年女人,曼妙地扭动着屁股和腰肢。我走进长乐路弄堂,红色的砖房,一个橘红色的内裤叠在一起用夹子夹着,晾晒着,突然这时候应景地来了一个滑板车少年,圆圆的脸,让我感觉那是一代人的童年,在弄堂里奔跑着玩耍。女人嚷着,新搬来的,最烦了,就是她们这些新搬来的……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一大块地毯往洗手台边上走。一家外国人对弄堂里悬挂在电线上的衣服极为感兴趣,指着头顶的衣服非常兴奋

花店里琳琅满目,满天星,红玫瑰,白玫瑰,黄玫瑰,康乃馨等,都是从昆明空运过来的,也有极少数从本地而来。花店的地板是白色的瓷砖,地上有很多黑色印子,女人坐在门口乘凉,顺便和隔壁聊天,门口的街道边上也摆放着几盆花,绿色的叶子,红色的花朵。一排排都是门面房,卖粮油调料的,卖衣服的,情趣用品店门口的橱窗里模特穿着粉红和黑色搭配的蕾丝内衣,丁字裤,网状丝袜,手里拿着一个细棒,椅子上摆放着黑色皮项圈,链子等,一家饭店,我看到菜色实在可怕,让我想起在江苏常熟打工时候的油水多,却不溶于蔬菜的感觉,往往都是油和水的混合,蔬菜在里面浸泡着。女人坐在门口,那装菜的一个个小洞里满当当的,无人吃。小店门口电动车上放着牌子:文明养狗,不可在车上小便,电动车被包得严严实实的。长乐路如今已经面目全非了,几个小店在苟延残喘,其他的在装修,或者是慌乱中撤走的废墟感,要么是很久不营业的破败,灰尘静静洒落于角落。

淮海中路,悬铃木层层遮蔽,像极了洛阳的西苑路,但是还不如西苑路那么宽广,那么荫凉,没有那么高,也没有那么绿的发亮,人多和两边的小店多,商业化气息泛滥着。上海大妈大叔排着长队买鲍师傅,和其他的点心。

塘沽路上上海大妈大叔们排着长队买酱牛肉酱牛舌酱牛肚。我问,只收现金吗。女人说嗯。身边的高大的像极了大学女教授的女人嚷着,很早就不弄那个支付宝微信了吧,当然不弄那个……硕硕其词。

瑞金二路和武进路相似,都是路边的门面敞出一个小花园,里面摆着桌椅,供下午茶,看书,高大的泡桐树绿绿森森。绣球花开的热闹。

复兴中路,纯一色的花园洋房,灰白色风格,窄小的街道,门店里亮着灯,窗口红色的山茶花开得娇艳,此刻我觉得山茶比玫瑰更有韵味。间或几家小门店,东西都贵,小资的品味和情调。外国白头发的男人穿着白棕色宽松裤子,和拿手摆来摆去,表明自己想法的女人一起讨论着进了一个小店,出来,男人手里拿着傲慢与偏见中的英国烟嘴,吐出白烟,女人继续手摆来摆去,两个人一起走了。

西安路,苟延残喘的理发店终于关门歇业,里面堆着杂物。小猫咪躲在“猪笼”里往外望着,可怜巴巴。几个穿着白色背心的男人坐在马路上,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坐在躺椅上,谈着家常,摇着扇子,躺椅边上摆着白磁缸,里面泡着胖大海。葡萄树绿的发亮,在人们的头顶,一串一串的青色葡萄透明状,有天傍晚,一个女人拿着剪刀剪着青色葡萄。女人正在路边做饭,是一个开出来的小房子,里面是厨房。水管上置一个案板,菜刀插在贴着墙的水管里面,路边有人要杀人就可以拿着菜刀用,因为这把菜刀永远地待在这里。男人忙碌着在弄堂口炒菜,小凳子像一个手掌那么大,是家里小孩子吃饭坐的,一代代传下来。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老人们一个个死去了。墙上画着红字,拆,圆圈里写着拆字,再画个×,让我想起文革,虽然我并没有亲身体验,但是我可以想到那些知识分子被捆绑着押着走在马路上,让我想起杀的指令,和这个拆字如出一辙,因为拆和杀都是毁灭,杀是毁灭生命,拆是毁灭家园。生命不可杀,家园就可以被杀吗,这说不过去。但是政府的意思是“推进旧改是最大的民生,改善居住是最大的心愿”“支持旧区改造,让生活更美好”“迎接明日新生活,不忘昨日旧里情”,诸如此类的标语挂在长乐里这类弄堂间。但是地下却是遭遇强奸和抢劫的一片狼藉,并不是可爱得去整饬。计划生育者和拆迁办的都是遭人愤恨的领域,因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强奸犯。前一天,女人的小房子右边,几个男人站在墙上敲敲打打,像要强奸天空的感觉,挥舞着棍棒和铁锨榔头。第二天,小房子的左边成为了一片废墟,只有她的房子的一排留下了。后来,右边盖起了灰色的砖墙,并不知道是在搞什么。在灰色的砖墙外,能看到一个建筑物的侧面,那是门面房的二楼。破旧的掉色的红——黑红漆的窗,杂草丛生,墙上的黑色柴火灰。

在西安路,一家特色肉类体验馆开得幽静,仿佛是政府所在地,不可侵犯,西安路这一边只有它残存着,它不是一个小店,而是由办公,生产,体验,餐厅几个功能房间组成的,因此占据了西安路很大的长度。而在十字路口的小理发店,终于抵挡不了政府的压力,八月末逐渐开始收拾东西,九月已经人去楼空。我眼看着女人在刷洗盆子,男人在往外搬家具。而坐在街口的红色新漆的门内的办公室的男人一脸的愁容。坐在路边拉家常的人不见了,而是偶见几个买了菜的老太太和大妈大叔大爷们嘴里说着:“这也要被拆了吗?”“我记得xx住在这里的啊,估计走了吧。”或者是走进去看看,看看自己住了几乎一辈子的家和回忆。但凡走过去的上海老一辈都会念叨几句,这里曾经是什么样子,如今又是什么样子。在八月,从楼上开始往下坠着绿色的橱柜,蓝色的沙发,并且指示路人,往边上走。女人拿走自己最后一件东西,上了车,往上看看,要离开了,生在这里,在这里生孩子,养孩子,送孩子上大学……如今要死了,却不能死在这里。我好奇心旺盛,于是下了班钻进弄堂,一个穿着短裤的女孩在弄堂口等待着,然后进去,也许是接客。中介说了这孩子还可以住几个月,具体住到什么时候不太确定,说是十二月,但是不一定,也许十一月就要拆。地上散落着脏兮兮的洋娃娃,和文具袋。窗口摆着肥皂盒,和刷子,这些都被人们遗弃了。

在曲阳路,春阳里弄堂外有一个小店,小卖部,兼做房屋中介。男人脸瘦如柴,抽着烟,牙齿黄如蜡,笑容倒是和善,说着,我是老上海人,老上海人不骗人的。女人在厨房收拾着碗筷,将抹布搭在绳子上。一个男人说这是啥,我吃点。女人要给她拿碗筷,男人嚷着,他有,你不要管他了。第二次去,女人坐着读报,男人面对着我抽烟。

在东长治路,小小的门面也是个中介,介绍工作,兼租房。一个长凳子上面罩着深色布,一个女人坐在那里,等候着被人带走。一个女人拖着行李箱,询问着这条街有没有便宜的旅馆,介绍工作吗。而女人用一种扬气的口吻,粗哑的声音倒是健步如飞,说着,这条街没有,你往前走走,这一片都没有便宜的。你往前走走啊,说了这条街没有。报纸贴在墙上。在情人节那天,女人烧了大头虾,青菜,黄瓜,鸡爪,牛肉,和男人坐着吃着,饭菜放在椅子上,他们坐在小凳子上。女人拿起红酒往纸杯里倒,说,喝点。两个人碰杯,没有声响。

武康路,一个穿着紫色花裙子的女孩淌着花白的乳,走过了。一个屁股大,腰细,胸部乳沟深,穿着黑色蕾丝包臀连衣裙,整体曲线妖娆的中年女人走着说着:我天天很忙的呀,看书,喝茶,好多书都没时间看呢。

一个人在襄阳南路闲逛,下着点点小雨,男人女人在窄弄堂里哗啦哗啦洗着盘子,我多想洗盘子呀,那清脆好听的声音,真让我着迷,我可以看街道上发生的事,看人,看花店的花,总比我现在每天坐在办公室看枯燥的教材强。长头发男人穿着黄白色衬衣坐在店里沙发上。车灯照亮了雨帘,细细密密的像蚕吐丝,警察揪住喝醉酒的男人往警车里走,他光头,犟牛一样拗过头,又被扯回去,路人都在看,吃饭的人也出来看,我真欢喜呀,我看到这些日常事情我就满心欢喜。这就是中国。脏乱差,我觉得是充满生活情趣的,总比笔直的马路,人人讲文明有人情味。虚掩的白色花布窗帘,里面亮着灯,我看到了给头发加热用的头罩,是一家理发店。印度语响起在弄堂里,小孩坐在三轮车上,爸爸在说他,我也看了好一会,他们的皮肤稍显得黑,却在雨中灰暗的光线下显得亮堂堂。

女人提着两桶油进了屋,是个粥店,左边卖冒菜。共用一个厨房,只是隔开了一半。木头小店面向街道。路边女孩留意玻璃上的白纸黑字。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戴着帽子,坐在门口的窄椅子上,头往下趴,打着电话。对面的长椅子上坐了两个男人,不远不近,他们都在看天,不说话,不看手机。一个小店门口站着一排男人,说说笑笑很大声,仿佛在说,经过的一个女孩屁股真大,操起来一定爽。收购古玩,沙发,梳妆台……可上门看价,男人坐在里面的绿色旧沙发上。沙发上有一些密密渗透的黑色污垢。一个朱红色梳妆台,上面有一个椭圆的镜子。摆在门槛处,很尴尬似的歪斜着。一家杂货铺,里面缝隙不到2平方,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面挂满拖鞋。皮带店,门上挂满了,外面的架子上也挂满了,屋里四面八方也挂满了,竖条条像带鱼。一个个吊儿郎当的厨师和服务员偷闲在外面抽烟,手上还有面粉。下着雨的永康路真美好,朦胧的烟雨中的上海弄堂和小街,小店铺。

一个人在武康路闲逛。别墅里树上结满了紫色桑葚,落在地上星星点点的,人们踩碎了,不知觉。一头白发的白皮肤的老太太驼背,穿着韵红色针织衫,袒露出脖子上松弛的肉,拄着拐杖,要过马路。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坐在正在装修的建筑物的角落里。女人穿着真丝的盖脚踝的土黄色阔腿裤,扭着屁股走,肩膀上挎着时尚坤包。小区里粉紫色的月季花开出来。我从明亮的光线走到半明半暗再走到黑暗。女孩伸展着手臂从高级别墅走出来,母亲在身后锁了门,她们要去散步。父亲和女儿跑过马路,女孩穿着粉色的T恤和白色短裤,嘴里讲着维多利亚女王的故事,父亲耐心听着,问:然后呢……女儿给她解释。两个外国女孩穿着背心牵着狗走着聊着。悬铃木遮蔽着街道,绿树成荫。武康大楼,露台上黄白月季花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男人身后跟着妞妞,提着箱子,估计是地毯和玩具,声音温柔好听,像冬日绿草地和暖阳。橱窗里,窗明几净,看到方口花瓶里几只白色雏菊或者巨大花瓶里散开着的白色花。很多外国人坐在高脚座上喝酒喝饮料聊天。一个老汉坐在地上吹笛子,吸引外国人同情,没人过来的时候他不吹。一个女人自行车上挂满了筐,筐里装满了花,粉紫色雏菊,紫色风铃,白色百合,黄色的马蹄莲,男人骑车路过街角,说:这个这么少都要25,那天不是才15,女人说,那天更少。男人戴着口罩,送花给太太是个多么美好的事情。女人撑着伞走过,伞面像黄色山茶花。男人坐在饺子店门口的椅子上,一只腿搭在另一个上,抠着红袜子上面的毛球。

走在武进路,红色的房子像血一样,下面大门封着,里面狼藉一片。是教堂,只是因为阻力大没有拆除,不然怎么可能存还。但是为什么不保护,而是采取封存的措施呢,是一个死角。大概没人理会,让它自生自灭的感觉。那么好看的建筑可惜了。从扦脚然后到亭子间到胜利电影院、虹口戏院,越来越对虹口的历史感兴趣。张爱玲在虹口买花布。

海宁路562号临街一排房子无一例外狼藉一片。上海南晨实业公司海宁路562号二楼的标牌还没拆,楼梯是曾经的红漆掉了的灰紫色。隔壁的女人坐在门口剪着脚指甲,对我笑得欢。门口摆满了花,不是店面,里面是自己的家,电饭煲等杂物放在地上。屋里乱糟糟的。她的隔壁更不堪,是一个废墟般的房子,里面二楼挂满了衣服,一楼是杂物,大门敞开着,就像一个被强奸后的女人衣衫不整。充满灰尘的玻璃上模模糊糊看到扦脚……扦脚在上海很常见,玻璃门上写着扦脚按摩不在少数。它的隔壁是一家按摩店,几张躺椅,歪歪扭扭,上面的罩子也散落着,面上的毛巾也这一搭那一搭的。地上脏兮兮的,沙发上也不知有多少细菌,男女(男人腰上别着BB机,黄头发或者红头发女人)在上面搂抱,做爱,充满着肉欲。在弄堂口坐着聊天的男人面前摆着苹果电脑,是个街道办事处。门口的大丽花开得烂漫,红的黄的,在阳光中飘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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