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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杖

 新用户3134eDv6 2023-01-04 发布于陕西

      父亲最近半年以来迷上了制做手杖。而且,还迷得比较厉害。

      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跟个和他年龄差不多大小的老哥们儿,不顾冷不顾累,跑到深山老林陡坎上头去找寻适合做手杖的老树枝树干。你有没有发现,世间凡是越是好的东西,越是要在很难找到很难弄到的地方费老大劲儿才能搞到。过了秋入了冬的山里头,冷只是一个方面,我最主要担心的是,经了秋雨挂了雪霜的树枝荆棘,瘦硬锋利,简直跟刀片儿针尖儿一样。而且还特别光滑,人踩在上面很容易滑倒,没有一点儿春夏时候的柔韧,挂到人手上脸上刺在人身上,生疼,立马就成个血道子,“唰唰唰”地出血。冬天节气,因为天冷人的皮肤本来就有点脆,稍微一磕一碰就会破个口子,出血了还容易感染。他们七十多岁的人了,手脚毕竟不如年轻的时候利索,磕一下绊一下,想一想都叫人担心不得了。可是,父亲他们俩人的兴致实在是太高,听是听着我的劝导,但是好像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每一个周末回去,我总能发现家里会多几根新打回来的很有手杖模样的树干靠墙放着。

      从我们家门口到父亲他们能找到适合做手杖的山里头,得走五六里甚至七八里的路。然后他们得上坡爬坎跨沟越涧,扒拉开密集丛生的荆棘丛,纵横交错的老树枝,从结冻的冰流上走过去,很多时候甚至要弯着腰从荆棘底下爬过去,就为了一根他们看中的“拐杖”。这些能想得出来的情形,我搁心头想一下,浑身都要打个激灵。“这滋味儿,不好受啊!”

      可是,父亲他们俩人显然很上心。那一天适逢我在家里热炕上坐着的时候,父亲的那个老哥们儿过来溜达,找父亲闲坐。父亲给我介绍了那个叔,他们老家拆迁了,在我们邻村租了个房子住着。一天也没啥事情,就是跟父亲一块儿去山里头弄这手杖。

      我对这玩意儿没有研究,也没有多大兴趣。不过有几个朋友喜欢搜集这个,据说一个鸡柳木的手杖,老贵老贵的了,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有人要送我一根手杖,说叫我爬山的时候用。我一问能值多少钱,他淡淡地说:“1000来块钱。”

      我的个老天。我差点儿没给惊得一个屁股墩儿坐地上了。这哪里是上山的手杖啊,简直就是孙悟空的金箍棒嘛。从此,我就一直对手杖这玩意儿有一种神秘的向往感。

      听父亲他们俩人谈论,大概是他们去状元庙的路上,遇到西岭一村那里有人在自家门口摆了很多制做好的手杖,样子别致的很。父亲应该是这个时候动了这个心思的,然后他们俩人就相约着也进山去弄。

      他们的谈话很有意思,总要互相比较一下自己新弄回来的东西。父亲觉得那个叔的有一根特别好,不用多加工就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好手杖,真的是个好东西。手杖这东西,大概跟假山根雕一样,越是自然形成的造型越有价值,人为加工的痕迹多的话,就说明还不是太好。那个叔也说父亲弄到的一根儿也很好,只需要稍微加热压一下,做个型,就很好的了。

      他们一谈论到这个话题,就热火朝天的,没个完,跟小孩儿谈论到热播的动画片一样。显然,他们俩人都痴迷的很,简直到了忘我的境地。

      父亲自带木匠手工,年轻的时候做过家具桌椅。对于加工一下手杖这小玩意儿,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儿了。

      我最近回家,老发现父亲在后边院子忙活着他的手杖:放在桥头大石凳下别着,一头用几块儿石头压着,底下还有一堆火在加热轻烤。——大概是要造点儿弧度吧。

      还有一个,手杖的大型已经有了,但是粗得厉害。父亲把他的刨子推子刮子凿子统统拿出来,又是刨又是推又是刮的,然后用砂纸细细打磨。那个精心劲儿那个细致劲儿,叫你看了实在是佩服得不行。

      手杖的型弄好之后,砂纸也细细打磨光滑了,最后一道工序就是要上色。上色也是个技术问题,而且还不单单是技术问题,我感觉还有很多审美的成分。不同模型的手杖,要着不同的色调,这样才是完美搭配,才能达到“型好色好手感好”。

      那一次父亲积攒了七八个手杖后,我陪他去县城北大街商店里买油漆。着色和上漆是要分步进行的,上颜色的染料,父亲细细挑选了枣红深红亮黄几个色调,然后还买了一罐清漆。这些手杖给着上色后,他要再刷两三遍清漆,这样手杖就算是制做成功了。

      父亲做这些手杖,显然不是弄来卖的了。他应该是看着人家弄这个好玩儿,自己也就有了这个心思。这些天看到他在那里一心一意地捏弄他的那些宝贝手杖,我就想:老人家真的是有意思,跟个小孩儿一样,有个做拿把心思拴住,也挺好的。

      有时候我也想了,人嘛,能有个随便这样的爱好也不错,让他自己觉得老有事儿可做。人在一门心思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在精神上其实是很充实的。父亲好像在做手杖的手艺上,把自己做木工的老功夫又拿出来了。看来,老功夫还在,那些做好的手杖,简直比外边卖的那些还好看的多。

      我今后不打算再劝父亲弄手杖了,最多提醒一下让他注意安全,不要累到自己不要伤到自己。父亲做他的手杖,大概跟我坐在那里写字一样,就是个喜欢,就是个爱好。我自己没想着能把字写出个什么名堂,但就是坐在那里写字的那个时候自己很享受。我们父子俩在这个方面是一样的,享受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前天晚上,父亲把他加工好了的手杖拍照发给了我。我能想象得到,父亲在拍照的时候,心里一定很有一种陶醉感,有一种成就感。

      今年流行一句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但愿我们父子俩的爱好,能让我们父子俩人尝到生活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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