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蔡英 茶亭、桥驿，这两个地名起得真妙，就像明月对清风，湖光对山色，古柏对苍松。桥头有驿站，行人可休憩吃饭；茅亭备茶汤，客人可解渴歇脚。可见，茶亭、桥驿自古以来都是好地方。千百年过去，这里依然山高水长，茶汤飘香，到处都是草木的清香。 茶亭，名字本身就带着草木香。妙的是，这里不少地方与草木相关，村曰梅花岭，曰苏蓼，曰柏杨，曰清泉，曰华林，山曰九峰山，曰祥云山，都极富诗情画意，让人想到踏雪寻梅，想到蓼花成海，想到山泉潺潺。还未到茶亭，却看到了一片旖旎的风景，看到了一段天真烂漫的岁月。 村民酿的酒也多与草木相关，谷酒、米酒、桂花酒、糖罐子酒、黄药子酒、杨梅酒。这些名字，俨然就是一部乡土植物志。 在茶亭，村民的生活日常，样样离不开草木。惜字塔顶的朴树，守护百年的老樟，盘旋山头的枫香，飞檐走壁的庙宇，再到寻常人家松木打的靠背椅，夏夜歇凉的竹铺，奶奶洗碗用的丝瓜络，爹爹钟情的木板床，都是对草木的亲近亲昵。再到四季劳作现场，摘茶炒茶，种田割稻，砍菜腌菜，荷塘挖藕，锄药熬汤，无一不是仰仗草木生存。至于煮茶品茗，芭蕉听雨，品酒赏花，卧石听涛，就是与草木打交道，有着更深层次的精神追求了。 茶是茶亭最寻常的草木，家家户户都种着。禾场前栽数株，后山种一片，有的甚至种在菜园周围作篱笆。从春天到秋天，从惊蛰到白露，茶树长出一簇簇新叶，村人一把把掐下来。摘茶，洗茶，炒茶，揉茶，熏茶，一个个环节紧密相扣，才得出一罐好茶。周而复始。这便是茶亭的云雾茶。风里霜里，雨里雾里，云蒸霞蔚，吸天地精华，这样的茶叶如何不清香满口呢。 到茶亭的客人，喝的第一杯茶自然是豆子芝麻茶。云雾茶，黄澄澄的豆子，白胖胖的芝麻，重重叠叠如山的老姜，都是自家产的。这样的茶，既有茶的清苦，又有豆子芝麻的浓香，还有老姜的鲜辣，既可解渴，亦可饱肚，是茶饮，亦是点心。这种饮法，对茶叶要求不高。对茶叶要求高的是，泡茶，也就是春水煎茶。上好的云雾茶，用九峰山的泉水泡出，清冽清香，入口微苦，过后回甘。茶香袅袅，让人神清气爽。伏案读书累了，喝上一杯这样的茶，精神为之一振。 茶亭人有谚语，“一茶苦，二茶结，三茶好呷就是热”。第一道茶稍嫌清苦，第二道茶则嫌涩结，第三道茶则正好，可惜夏日太热不好采摘。这似与流行的说法不一致，茶界认为，夏天的茶叶不可取。当地人却认为，夏茶叶片宽大，叶脉粗，属于老末叶，用来消暑最好。他们常常将这样的老末叶置于铜官老陶罐里，冲上一大壶开水，汤色褐红，苦涩微香。烈日炎炎，锄禾挑谷的农人回家，端起一大海碗老末叶茶，甚至直接抓起罐子倒入嘴。此时茶汤入肚，凉意顿生，暑意渐消，通身舒泰。想来古义茶亭时，村人便是用此茶供来往行人吧，解渴又实惠，无须复杂的工序，合乎村人热情直爽的性子。 伏秋时节，茶亭人多喝凉茶。说是茶，却没有一片茶叶，只有山野草木的根、茎、叶、花、果。 茶亭，山野溪涧，散落着成百上千种中草药，大青叶、淡竹叶、黄荆枝、海金砂、黄精、紫苏、仙茅根、芦竹根、艾叶、千里光、金银花等。采摘，晒干，切断，既是良药，也是茶饮。草药堆里，抓几把根，折几片叶，摘几朵花，采几颗果，用沸水泡，或用泉水熬，便成了凉茶。 什么症状，喝什么茶。喉咙干燥疼痛，煮白牛膝作茶；口角生疮，摘金银花作茶；消炎解热，泡鱼腥草作茶；消暑生津，摘薄荷入茶，如此不胜枚举。连着喝二三日，那些小毛病不知不觉便好了。这些草药，田间地头，山林菜地，到处皆是，随手可得，既治病，又养生，还好看。 不同的时节，饮什么茶。比如三月三，茶亭人必煮荠菜子蛋，扯一把开花的荠菜，丢进黄豆、黄芪、枫球、甘草等，煮一大锅，吃蛋喝汤，可祛风祛寒湿不头疼。比如端午，他们必砍艾，阴干挂在屋檐，需要时再捋一把，用来泡脚，煮蛋，退烧，或制作蚊香。 近年来，因四季花海的美名，茶亭吸引了很多游客。从前向往城市的年轻人逃离茶亭，如今城里人带着资金、知识落脚在茶亭，怀揣梦想。他们在这里搞餐饮，办民宿，做文旅，干电商。这些年轻人与明月清风相伴，与草木山野为友，过着想要的生活，宁静安然。劳动，喝茶，酿酒，看花。新茶亭人，老茶亭人，因为眼里有光，所以心里敞亮，日子过得响亮。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