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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熠熠一明珠，擂鼓金山震首都。重见绮霞风采美，薪传师艺赖高徒。”这是老戏剧家马少波先生赠予著名“尚派”传人孙明珠的诗句。去年孙明珠首开山门收牟元笛为徒，拜师会上，记者与孙老师约定了这次访谈，以便广大读者能够更全面地了解这位一直生活、工作在陕西的京剧名家。 封杰：孙老师，您好！首先请您谈谈首开山门收徒的情况和心情。 孙明珠：这次能够收牟元笛为徒应该感谢荀派名家孙毓敏校长。她多次向我提起北京戏校有一位学“尚派”的学生，条件不错，有意推荐给我做弟子。2006年11月，在河北霸州举办的李少春大剧院开幕式上我们又见面了，孙校长再次征求我的意见。确定后，孙校长回京的第三天就替我安排了隆重的收徒仪式。说到心情，应当说是一忧一喜。忧的是，尚派传人少。“尚派”的戏都带武（舞），不仅表演难度非常高，而且还要有非常好的体质，所以传承者相对较少。特别是，杨荣环、孙荣蕙、李喜鸿三位师兄在这几年间陆续离开了我们，我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尚老师的艺术我没有完全继承下来，而且也不可能达到他老人家的那种火候。比如，尚老师的那***，我就没有，我只能学他的韵味和技巧，这之中必然会糅进我的一些东西。但是，我会将尚老师传给我的艺术原原本本地教授给学生。喜的是，我终于收了一个男旦徒弟。我以前看过牟元笛演出的《失子惊疯》，觉得他的“三功”比较好，确实比较适合学习“尚派”，我们能够建立师徒关系，结下“尚派”戏缘，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封杰：孙老师，您收徒的标准是 什么？ 孙明珠：我收徒首先要求“德”好，这也是尚老师对我的标准；其次是对待艺术要勤勤恳恳，对待京剧事业要有责任心。我在教学方面一般是先教会学生一、两出戏后，再观察他的演出；或是演员演出后，符合条件的我再收。我希望学生能够专攻“尚派”。  封杰：孙老师，您是“尚派”名 家，最近几年您演出了哪些“尚派”剧 目？ 孙明珠：前几年，尚长荣三哥曾经嘱咐我“在身体状况好的情况下，多演出一些老爷子的戏”。我也是这样做的。相继挖掘、整理、演出了“尚派”的《绿衣女侠》、《双阳公主》、《打青龙》、《虎乳飞仙传》、《梁红玉》等，有的是折子，有的是唱段，并且摄制成音像，留下了完整的资料。现在我只想趁着我的老胳膊、老腿还能动，多为年轻演员示范演出。毕竟教戏和演出是截然不同的“范儿”。 封杰：以您的眼光来看，“尚派” 的剧目有什么特点？ 孙明珠：我想消除一种误解，以为“尚派”好像就会“武（舞）”。我师父的武功好，是因为他幼年学的是武生，然后才来演旦角的。但那是打出来的功夫，跟现在“哄”出来的不一样。他演的人物是青衣、刀马，不是武旦。老爷子的戏是以唱为主，接下来才是舞（武）。这是因为他的戏多是反映敌我矛盾的, 总是先演文的，最后以大开打结局。“尚派”连文带武（舞）的戏，非常适合当代生活的节奏，很能感染人，我相信它会很有市场的。 封杰：您从何时开始跟随尚小云 先生学艺的？ 孙明珠：1959年初，当时我14岁。我们在农村的土台子演出《小放牛》，尚老师看了后觉得我的个头、扮相都不错，又有点灵气，就让我跟他学戏。第一出戏是《打青龙》，以它开蒙有几个好处：第一，这是一出只有 20多分钟的小戏；第二，它是以小丫头为主，学生容易接受；第三，包括四个不同性格的旦角演员，杨排风属于青衣刀马，小月属于武旦，秋红属于花旦，春兰属于花衫，这样学生可以理解戏中的人物。如果上来就学《失子惊疯》、《昭君出塞》的话，虽然起步较高，但学生不容易掌握，对于打基础不利。尚老师非常重视演人物、演角色。梁红玉和王昭君就不一样，前者是身带武功的，后者是官宦人家出身，如何表现这两个“青衣”，这里面大有文章。另外，尚老师对于服装的设计也是尽量追求真实感。昭君服、 双阳服都是特定剧目的服装。所以说，继承“尚派”不仅要继承他的唱念做打，连他的服饰、盔头都要继承，很遗憾的是尚老师有很多严谨的东西没有文字记录。我小时侯的言行举止像个男孩子，尚老师特别喜欢我。我学他的刚劲不用费力，老爷子常说：“这丫头跟小子似的。”17 年间我向老爷子学了《打焦赞》、《打孟良》、《金山寺》、《汉明妃》、《失子惊疯》、《梁红玉》、《双阳公主》、《墨黛》、《峨嵋剑》、《峨嵋酒家》、《破洪州》等十几出戏。  封杰：尚先生在陕西只 教了您一位弟子吗？ 孙明珠：刚开始不是。当初学《打青龙》时分三拨共有12名学生，尚老师挨个教。后来学着学着就剩下我了，有人建议尚老师多带几个学生，尚老师没有同意。【up补充：那个时候忌讳单独教女学生，老爷子头铁，跟来劝的人说'教这么多你们想累死我啊’】 封杰：您和尚小云先生 学戏，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 孙明珠：当然有了。有一次，尚老师要去外地讲演3个月，想带我去。古人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学唱戏，也应该出去见世面。当时我是戏校的学生，学校怕耽误我的文化课和学校的演出任务，没同意我去，为此我还哭了几次。1960年，我学会了《金山寺》，那个戏是一个腔一个动作，尚老师见我学得很扎实，心里特别高兴。我的服装都是尚老师年轻时候穿过的，不合适的地方，师娘就用手来缝，像《打青龙》、《昭君出塞》、《峨嵋剑》都是师娘一点一点改制的。《金山寺》在民主剧院演出那天，老爷子特意请来许多领导、名流看戏。前面演得都挺好，演到开打时，我在侧幕候场感到头晕，旁边的一位老师问我怎么了，我说盔头勒得头疼。他用手一压我的头，两个手指插进盔头里通了一下，头是松快了，没成想他这一下把额子的线弄断了。到了台上打快枪连着几个翻身，坏了——“掭”了。加上有几个师哥在台上走假抢背，尚老师很生气。演出一结束，他就骂了我们：“你们父母送你们来，是让你们成为好演员，你们这么怕吃苦，这么惜命，掉盔头，走假玩意儿，这么多的人陪着你们，你们对得起谁？”我第一次见尚老师这么激动，感到特别对不起他。我以为他撒过火之后，这事就过去了，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学校贴出了布告，上面写着：“孙明珠骄娇二气，演出不负责任，应写出书面检讨，否则将开除。”上面盖有尚老师的印章和学校的公印，而且附带搁着一只绣花鞋。 封杰：这只绣花鞋有什么特别意 思吗？ 孙明珠：当时我看见“开除”两个字便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张静荣大爷来了，说尚先生叫我。我不敢去。张静榕大爷说：“傻孩子，叫你去，说明你还有救！”我硬着头皮去见尚老师。尚老师问我布告看过没有，我说别的没看清楚，只知道我要被开除了。尚老师问我看见绣花鞋没有，我说那不是我的。尚老师说，那当然不是你的，那是他的鞋。原来尚老师有痛风病，早年演出全本《十三妹》，从“红柳村”起演到“弓砚缘”结束。“水牌子”早戳出去了，演出那天，他的脚却突然肿了，薄底穿不进去，尚老师让人拿剪刀把鞋铰了，演出时特别铆上，台下观众根本没看出来。他说：“来看我戏的人都是喜欢我的，我不能让他们扫兴回去，对不起他们。”尚老师的话说得很直白，却说到根儿上，作为演员，上台就要对得起观众。  封杰：我听说您的师娘 尚夫人曾认您是“半干半湿（师）”的 弟子。这句话说明你们之间既有师徒 情，又有父女情和母女情。 孙明珠：是的。尚老师和师娘对我如同亲闺女。尚老师曾言：“兔崽子，好好练，等你毕业了，带着你和你长荣三哥到北京，我摆桌收徒代收干闺女。”可惜我没有这个命。“**”后师娘说：“我就接待两个人，一个是天津的孙荣蕙，另一个是陕西的孙明珠。”因为“**”中我没有动过尚老师一下。我是这样想，如果尚老师不是好人，我也不会跟他学戏，也不会这样爱他。老爷子不仅关心我的学习，而且非常关心我的生活。我当学生时正赶上国家粮食困难，每天既要练功，又要排戏，体能消耗过大。有一次下课后，尚老师单独把我留下，我以为犯了错误，没想到他说道：“走，找你二大爷吃饭去！”我愣住了。他笑着点明了：“傻丫头，没听明白呀，找你二大爷吃饭去！”这位二大爷曾是尚老师的学生，名字叫陈恩。因为身体越来越胖，不适合当演员了。尚老师在征求了他的意见后，为他花了不少钱，专找最好的中西餐厨师学艺。学成后，留在了尚老师身边。尚老师喜吃素食，有次陈恩一道凉菜没有做好，尚老师脾气上来了，将盘子朝陈恩扔了过去。陈恩的头上满是绿菜，尚老师一见“哈哈”大笑，说他像蛤蟆！从此我们就叫陈恩“蛤蟆二大爷”，简称“二大爷”。在老师的悉心关照下，在困难时期，我没有挨饿。 封杰：在尚先生家除学戏外，他 还教您些什么？ 孙明珠：在尚老师家，他经常让我看他的剧照。一次我看到一张相片好奇地问：“这是谁呀？”他开玩笑地反问：“这不是你吗？”现在回想起来，尚老师真是用心良苦，他是在用他早年的剧照来激励我啊。尚老师非常喜欢花，他让我观察花的颜色，从中学习颜色之间的搭配。有次尚老师给我30元钱叫我买四盆花。买花时，我把文竹说成了“云片松”，待买回家后，尚老师问我出没出错，我把经过重复了一遍，他听后说：“好，你跟台上有一拼。台上是宁可说错、唱错也不可不说、不唱。”尚老师为了让我练习身段，还叫我注意观察鱼游动的姿态，如鱼摆尾时腰里的劲头，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封杰：您是从何时参加京剧“音 配像”工程的？为尚小云先生配了哪 几出剧目？  孙明珠：这要从1993年说起。当时，曲艺界的魏喜奎老师搞了一场“尚派”戏专场，我演的《梁红玉》。次年，应中国京剧艺术基金会邀请，演出、录制了《昭君出塞》、《战金山》、《金山寺》三出戏。这也是我首次执公执令地为北京观众演出。所以说，如果不是当初魏老师和周桓老师的支持、帮助，我也不会来到北京，更不会在“音配像”中给尚老师配像。1996 年我恢复了一出尚老师为国庆 1 0 周年献礼的剧目《双阳公主》，是和北京京剧院梅剧团合作的，在广播剧场录像时正巧“音配像”的几位负责人到场。他们有尚老师的这出戏录音，没找到合适人选，看了我的戏后比较满意，感觉不是“瓢学”。张君秋先生现场看了我的《双阳公主》“音配像”后，激动地说：“好！这个尚派我承认了！”之后，我又接受了配像全本《汉明妃》、《梁红玉》以及《失子惊疯》、《打青龙》、《双阳公主》、《断桥》、《玉虎坠》等戏的任务。有人说这是尚老师的在天之灵保佑着我。 封杰：听说您和孙毓敏校长的感 情很深，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孙明珠：的确如你所言。我和孙毓敏校长虽然同为孙姓，但并非一家人，我们是因京剧艺术而相识、相交、相知的姐妹。有次我演出谢幕时，孙大姐走到台口问观众：“她演得好不好呀？”台下观众同喊“好！”让我非常激动。这次收徒仪式上，孙大姐对媒体记者说：“希望媒体多宣传尚派艺术，多介绍我这位师妹！” 封杰：到去年您已经从艺50周年了，您对今后还有什么新打算吗？ 孙明珠：去年我在加拿大办了场演出，算是对从艺 50 周年的纪念吧。说到今后的打算，我最希望在北京搞一场“尚派”《绿衣女侠》的演出，并把它录下来，这样便于今后的教学，其实我是个性情中人，对待京剧如同生命。尚老师传给我的艺术不能断送在我的手里，只有将“尚派”艺术传下去，才能对得起先师对我的培养。 封杰：最后我想问您，您选定京剧作为一生的追求后悔吗？ 孙明珠：我的大半生是在学戏、演戏、教戏中度过的，虽然经历了许多坎坷，但对于选定的京剧事业我无怨无悔。正如我的爱人所言：“你是为京剧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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