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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清涛:逮癞肚的爷俩

 乡土大河南 2023-01-09 发布于河南

无论走多远,家乡总是我们最温暖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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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土文学   

逮癞肚的爷俩



作者 | 胡清涛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村边的小泥河发源于七八里外戴营村的大窑坑,自北向南流过我们庄西边时已经有二三十米宽。八十年代,这条小河一年四季水草丰茂,尤其是到了冬天,河水清澈见底,成片成片的墨绿色的水草里有数不清正在冬眠的癞肚(即:癞蛤蟆,学名蟾蜍)。
大约连续有三年,每到种罢麦一个月后的冬天,总能看见操着外地口音的爷俩顺着小泥河逮癞肚。
这爷俩的口音听着很好听,好像是夏天到我们庄上哼鼓儿词的那些民间艺人的口音——长大后我判断当时逮癞肚的爷俩应该是豫东一带的。
我家住在村边,有天擦黑儿,担着挑子的一老一少俩人到我们家门口,说明来意,是过路的外地人,想在家借宿一晚。热心肠的父母很快答应了这俩外路人的请求,赶紧把他们让到堂屋坐。他们俩位很不好意思,说住在牛屋里都中。
牛屋一般都是两间相通的房子,一间喂牛,另一间放草料。两间房子都是密封比较好的,尤其是放草料那屋,保温效果好,大冬天住里边真不冷。被褥铺在麦草上,那暖和劲几乎所有的农村人都曾体验过。
父亲招呼着这外路来的俩人在草屋把“床”铺好后,母亲在灶伙里已经开始煮了一大锅包谷糁掌红薯,上面用笼隔馏上蒸馍,又在后锅炒了一盘红萝卜丝和一盘鸡蛋。父亲再次把这爷俩让到堂屋里坐准备吃饭,可是年长者说的意思是他们自己带的有和好的面,只用我们的锅和柴禾做顿饭吃就中了,就这就麻烦我们了,就不能再吃我们的饭了。在父母的盛情邀请下,这两位外路人很不好意思又十分满意地坐到了堂屋小方桌边,很快吃到了母亲做的可口饭菜。
凡是家里有了客人,我们这些小孩是不能坐桌的,炒的菜都端到桌上了,小孩们只能端着一大碗包谷糁红薯站在院里吃——就是没有菜我也是吃的可香可饱。隐约听见父亲和外路人交谈,他们是父子俩,从北面过来的,顺着小泥河逮癞肚的。
当时我想他俩这次会有大的收获。庄边的小泥河每年到过了清明节的早上,能看见满河黑青的蝌蚪在游弋,到了收麦的时候,地里的蛤蟆和癞肚多的碰腿,夏天大雨过后沟满河平的时候,蛤蟆和癞肚都浮出水面,引吭高歌,热闹的有点让人心烦。进入冬天,做为两栖动物的蛤蟆和癞肚不吃不动,都在水草里冬眠。
那时农村的冬天,人们都起的不算早,但我有早起的习惯。睡在牛屋的这爷俩早早起了床,按照事先和我父母的约定,在我家的灶伙里开始做饭。我有幸目睹了他们的做饭过程。
原来他们带的行李有个盒子里边装的是和好的面团,他们把水烧开,用一个小刀片把面块一片片的直接削到滚水里,煮熟,捞出来,放上自己带的咸菜一搅拌就可以了。这种做饭方式快捷,省事,做为长期在外的这爷俩做的“刀削面”既为自己节省了时间,也为借宿的主家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饭后的爷俩向我父母道别,同时拿出一张“大团结”要给我父亲,被我父亲婉言谢绝。说实话,不要说在我们家吃一顿饭,就是吃十顿饭也不会要他们一分钱。不是因为我们家有的是粮食,而是对于路过的外地人我们都会感慨大方,倾囊相助。这是农村人在骨子里的一种善良。
我十分好奇地跟着他们到河边,看看他们如何逮癞肚,逮癞肚有啥用处?
穿着一双深腰胶鞋的老者拿一根长竹竿,竹竿的那头装了一个脸盆大的网兜。沿着水边走的老者把网兜捅到河里水草的下面,再一拉出来,一网兜的癞肚就咕隆咕隆地出来了。
接着轮到这位年轻的小伙子表演了。他一手拿着型如张开的大河蚌样的夹子,一手拿着癞肚的屁股处,用河蚌状的夹子在癞肚的头部刮两下,就顺手把癞肚扔到水里了。扔到水里的癞肚又很快游到了水草里,享受着自己不吃不喝的幸福冬眠。
我好奇地问老者这是刮啥?他打开了他们挑的行李中一个圆桶状容器,里边摆放着一个个整齐的像店街卖的火烧馍那样的东西,圆周周的瓷明发亮。他说把那个夹子刮满后揉成这样,自然风干。我又好奇地问,到底是啥东西?多长时间能刮满?这个饼晾干后干啥去了?
面对我一连串的疑惑,慈眉善目的老者笑而不语,继续用长长的竹竿在水草的下边捅来捅去。
老者的网兜每次拉出来不光有癞肚,也会有或多或少的有鱼虾。我在河边捡了一个废弃的半截化肥袋,从老者倒在岸边的水草窝里捡出一些稍微像样的鱼虾。
看似简单的网兜捅来捅去,如果不停地干下去,那也不是轻松的事。顺着河到花石桥后地时,老者已是汗流满面。
我为了捡鱼,也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一直跟着这爷俩到王庄庄边。时间将近中午,我的化肥袋里也有了收获,一拃长的鱼也有三五斤,同时还有不少寸长的青虾。
我要回家了,我问他们中午咋吃饭,他们指着王庄说:就在这个庄找一家做饭吃,明年来还上你们家!
我掂着意外的收获进家时,父母已经开始吃饭,当我说逮癞肚的俩人说明年还上咱家吃饭,父母一笑,啥也没说。
饭后母亲把我掂回来的鱼虾收拾了一下,也不算少,有半盆的样子。傍晚时分,母亲和上面糊,撒上适量的盐,锅里倒上棉油,不一会功夫,鲜香的油炸鱼虾出锅,好吃肉的我又解了一顿馋。
当我在大口吃肉的时候,听见母亲说:他们俩不知道今黑住哪儿了?
我预计,按他们的进度,当晚应该是住草湖了。顺着河往南去,每隔不到两里地河边就有一个村庄,都有淳朴、善良的乡党,逮癞肚的爷俩一定能找到食宿的地方。
后来的连续两年冬天,这爷俩真是照样顺着河逮癞肚,真是又住在我家牛屋里。因为我们这里方圆几十里有并行的几条泥河,都是水草丰茂,盛产癞肚,所以这爷俩一条河一条河的过一遍,收获了不少的圆周周、瓷明烧饼状的东西。
后来才知道两位外路人刮出来的东西叫蟾酥,是一种名贵的中药材,有解毒、镇痛之疗效。他们做出来的圆周周、瓷明饼状的东西是蟾酥的初级制品,自然风干后卖给制药厂。
不知为何,再后来那两位逮癞肚的外路人再也没有来!又过了几年,村边的小河和附近并行的几条河一样逐渐干涸,再也没有水草丰茂的盛景,再也看不到河里黑青的蝌蚪,庄稼地里也几乎看不见癞肚了!尽管最近几年雨水稍微有所增加,河里多少有点水,但那也是乌黑发臭的一潭死水。
回到家里,站到河边,看着那几乎干涸的小河,想起了那两位外乡人,想起了网兜捅出来的咕隆咕隆成堆的癞肚,想起了我跟着沾光吃到的鲜香鱼虾。
真不知道村边的小河啥时候能恢复到以前的模样,更不知道逮癞肚的两位外乡人现在生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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