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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火塘的记忆|吊脚楼|堂屋|柴禾|火塘|鼎罐

 梦泽赤子 2023-01-09 发布于湖北

□田广

以前,在鄂西南的农村,木房子、吊脚楼、火塘是很常见的。

随意推开堂屋两旁正屋的双合门,就能看见位于屋中间的火塘——4块条状石头围成的一个矩形灰坑。柴火蔸、梭筒钩、炕肉架是标配。

那些年的柴火蔸奇形怪状,硕大无比,盘踞在火塘里,像马首的、如龙尾的、似莲花的,不一而足。冬夜,在细柴禾的簇拥下,火塘绽放热烈的火焰,亮出一颗火红的心。徐迟的《火中的凤凰》说:“这是一只火中的凤凰,一只新生的凤凰,它在大火之中涅槃,却又从灰烬里新生。”因为燃烧,死亡也是惊艳。柴火蔸在火塘里燃烧,时旺时弱,时疾时缓,历经几个昼夜方息,释尽能量,终得圆满。

梭筒钩悬垂于火塘之上,它由钢钩、铁链和勾柄组成,钢钩承重,铁链伸缩,勾柄卡位。钩上常挂鼎罐,用鼎罐煮饭,起始可架大火,待米将熟之际将鼎罐取下,置于火塘一角煨着,不时将鼎罐转动,使其受热均匀。往年,吃米紧张的时候会在米饭里拌些包谷粉。大人吃包谷饭,小孩子吃鼎底的大米饭。昔日有顺口溜:“好玩不过鹤峰州,包谷面饭当主头,要想吃顿大米饭,八月十五过中秋!”鼎罐烹饪的饭菜格外香,用鼎罐炖肉更是适宜,时下一些民宿兴起怀旧风,梭筒钩上挂鼎罐,古朴、实用,唤醒岁月,撩拨味蕾。

“一家煮肉百家香”,在当地,这肉多指腊肉,腊肉的香味儿才有这般浓郁绵长。每到冬腊月,年猪奔命的嚎叫穿透乡村,火塘上的炕架渐次丰茂,若一家杀得几头年猪,炕上肉块密密匝匝。那时,仓里多少粮、炕上多少肉,是衡量农家是否殷实的标准。村干部开屋场会,在火塘旁鼓动群众加油干,追求幸福生活,做到锅里有煮的、炕上有取的,要有肉、有粮。话有些糙,百姓喜欢,齐轰轰地鼓掌。

火塘里还有其他物什,如火钳、三角架等。坐火塘边的人,常有意无意拿起火钳翻弄柴禾,会受到嗔怪:“人怕搬,火怕翻。”意思是翻来翻去,火可能就翻熄了。

16岁那年,我从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离县城很远的高山地区任教。

那里平均海拔1200米。山大人稀,林密舍疏,峰回路转,真应了“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一到冬天,雾重霜寒。

学生家长邀约吃杀猪饭,在那时也不失为打发时光、驱散孤寂和抚慰心灵的一种方式。

待到学生家里,被径直引至火塘。坐定,学生端来小木盆,拎一双棉布鞋。从梭钩上取下炊壶,倒出热水兑好,让我洗洗手脸、烫烫脚,换上棉布鞋烤火。此时,从头到脚都是暖烘烘的,一路的风寒与泥泞都卸在了门外。

一阵闲聊后,丰盛的饭菜也就上了桌。饭后宾主尽欢,又回到火塘旁聊天,天南地北、家长里短、神魔鬼怪,七嘴八舌。火塘里的柴禾不时附和,发出“噗噗”的声音。主人说:“有稀客来,火才笑!”

学生家在火塘边还建有地窖。地窖与火塘相距一两米,地窖口有盖板。掀开盖板,主人沿着小楼梯走下去,然后端出一撮箕土豆和红薯,团团转转埋在火坑里,用热灰捂住。烤好后的土豆和红薯外焦里烫、酥脆绵糯,丝毫不亚于吃瓜子、水果。

个人以为,火塘是容易滋生爱情的地方。

那时她还不是我的女友,我第一次去她家。从镇上乘坐双排座的农用车,在崎岖蜿蜒、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颠跛两三个小时才能抵达,一趟下来骨节都是酸的。

下车后,沿山谷行走,过一条小溪,绕几丛芭蕉,上几步石阶,来到一正两厢的吊脚楼前。暮色低垂,晕黄的灯光从木窗格中透出来,斜照在坝子里的李子树上,散落一地斑驳。从侧门走进去,再右拐进正屋,就正对着火塘。

她父亲是当地的小学教师,身材高大,面相清瘦,衣着洁净,说话舒缓轻和,不乏儒雅之气。因患有肺疾,中年就病退了,其后20多年几乎没再走出过这个院坝,常常坐在火塘前。火塘内一角煨着一个大磁缸,磁缸里是合渣,用纱布滤过。

就在这方寸之地,我了解到女友的家庭过往。她的母亲无微不至地照护病人几十年、迁就了几十年。把两个孩子带大,送孩子读书,供我女友多次复读,直到考上大学。受家庭环境的熏染,女友勤劳、贤惠、质朴。

后来,我给她写过几封信,其中一封提及了火塘。“坐在你家的火塘边,看着燃烧的柴禾,感到一种莫名的温暖。有爱的家庭,才能相濡以沫,共同抵御岁月的风寒。”几番书信来往后,她成了我的女友。她的父亲未能看到我们成家,还未来得及改口,就离世了。

近几年,我陪父亲在村里居住。老人家在偏房里弄了个火塘,柴火蔸、梭钩、鼎罐、炕肉架,一应俱全。坐在火塘边,一些过往像火焰一样在眼前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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