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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杞人 一碗饭吃得侠肝义胆，吃得酣畅淋漓，吃出风云变幻、吃出时代的滋味……这都是因为一只饭碗里，盛着无穷变化的江湖。 我第一次在外面吃饭馆，是在十岁的时候、我自己个儿！ 1957年1月，四年级时，全区开一个冬季农田基本建设土地平整会战誓师大会。有项议程是少先队员给劳模献花，我幸运地被指定给“单臂英雄”李世喜献花。
在会议开始前，会议组织方一位大姐姐和蔼地说，我带你先去吃个饭吧！于是她把我领到区工人俱乐部旁边的一家清真小饭馆。她说，就吃饺子吧，好吗？你要多少个，要吃饱啊。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参加大型社会活动，第一次离开学校群体，第一次被会议方安排吃饭，特别紧张，特别抹不开！我憋红了脸小声说：十个、就十个。 够吗？能吃饱吗？ 能、能！ 然后就是等着了。 我想：我怎么会知道吃多少个能吃饱呢？上一次吃饺子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我又想，要十个，像是少了点，为什么不要十五个呢？没关系，平整好土地……打更多的粮食，我就可以吃多多的饺子啦。 我觉得我们等了很长的时间。是要现包饺子吗？该包了一百个了吧！ 大姐姐听到我肚子叫，就起身去买了个烧饼。她说，别干等着，先垫一点儿吧。 饺子来了，我慢慢地吃，像做题那样咂摸着味儿，硬是把十个吃成了二十个（按时间算）！ 我还想，大姐姐不饿吗？我让她吃，她为什么不吃呢？她没有钱了吗？ 多年后我才明白，安排我吃饭，不是大姐姐掏个人腰包，是大会有一笔专项的客饭经费，她不一起吃，是没有安排她在会上的工作餐！ ★ ★ ★ ★ ★ ★ 初中三年是我吃饭最困难的三年。 那时候恰恰是我在所有科目和课外知识的学习最上瘾的时期，常常为了功课而推迟吃饭。有一次竟然是同学主动帮我打饭带回教室里，当时我正写到一篇作文的收尾。 有一天晚饭时间，我又去晚了。走进食堂，已空无一人。再走到后厨门，见到厨工正在往里拖木桶。他急切地说，你是最后一个，快点儿吧，还剩个底儿了…… 边说边把桶拉进厨房的一个案子边，摆好一只蓝边儿碗，一勺子刚好盛满一碗。他又摆上一只碗，把桶倾斜，又舀出一勺盛出第二碗；接着他把桶倾斜更大，刮了刮桶壁，盛上了第三碗；师傅的大勺继续在桶里刮了一圈儿又一圈，竟然凑出了第四碗。他终于停下来，看着我说：好，干净啦！小馒头凭粮票，疙瘩汤有票也只给一碗，你赶上底儿了，都是你的，就算一碗吧！ 我看着案子上，一溜儿四只蓝边碗，每只碗口都星星点点挂着红油儿——西红柿疙瘩汤！啊，简直是太太太诱人啦，在那样的时期，吃上一碗都是奢侈呀！一抬头，看到大师傅的眼睛，那是慈善的目光。他叮嘱说，以后早点来，再最后一个，我可没有第二次了……吃饭也是大事！他说得很慈祥。 我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然后一点点地消化、消化，一直消化到今天，已到我的暮年。 后来条件好了，我做过、吃过无数次西红柿疙瘩汤，而且加了鸡蛋、香油，但是，再也没有一次赶得上那个桶底儿的好！香！ 我一直在消化的是：其他厨工都已经下班走了，还有剩饭，他怎么不自己吃了呢？那个时候难道还有“吃不下”这回事吗？ 又或者，他为什么不打包带回给他的孩子呢？ 他把剩饭全给了我，一点一滴都没留，为什么呢？ 他一定是想，来的那么晚，不是放不下功课、就是闹事挨训了呗…… 他一定是想，放不下功课，也不能饿坏身子呀，多让人心疼；要是挨训了，那这孩子得有多懊丧、再吃不上一碗顺口的饭，得多难受呀 此后，我不断地从这种消化中吸取着无尽的营养： 1957年的那个大姐姐、初中的这位食堂厨工，他们的心，闪耀着人性的光辉，这是人类最珍贵的、永久需要的品质啊！ 我还想，当时我为什么不说一句：您也吃一碗吧；或者说，您的孩子还没吃饱饭呢…… ——这些，当然是我最近才反省到的，所以我说那四碗疙瘩汤让我一直消化到今天，绝非戏说。那种人性的崇高和美好一直滋养着我。在日后的很多日夜里，这些美德还闪着璀璨的光，照亮着我、温暖着我。 ★ ★ ★ ★ ★ ★ 1964年是共和国建国十五周年，也是建国以来形势最好的一年。这年国庆前一天的中午，学校为国庆安排会餐，派我们学生去帮厨。 走进厨房，只见几张大大的案子上，堆着小山一样的琥珀色的藕片、红绿间杂的柿子椒、象牙色的茭白、嫩黄色的蒜黄、玛瑙样紫色的洋葱头……空气里多了一种怡人的气味、新鲜的各色食材的味道，复合起来是一种柔和的甜香、钻进我们的呼吸道和各个毛孔。 看着菜案子上的五色小山，就不由得想到社稷坛上的五色土，想到南北平原沃土的盛大的丰收景象！多年以来，看到琳琅满目的繁荣景象我就格外的开心，所有的柜台、摊位、所有的货架上都堆满各色商品，吃的用的，我就不由得有一种满足感幸福感；自己动手，终于换来了丰衣足食。
★ ★ ★ ★ ★ ★ 口大吃八方。退休后自己到处随意走。主要是看景，顺便摄影；旅程各站的美食，自然也是欣赏、体验的重要内容。最令我难忘的美味有这么几种： 第一便是杭州灵隐寺外翠薇园的素面。 一碗素面之所以能够吸引我，是因为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中国人的饭碗，早已摆脱了那种碗口鲜见油星儿的囧状。面对着各种美食，人们需要天天谈养生，日日强调低脂低糖了。 在翠薇园里的露天散座，用张“大团结”便要一大碗“罗汉斋面”，可以吃到笋片、木耳、榨菜、豆腐干，连汤带面，清爽，味道很鲜。 再就是云贵川高原的美食。特别是川西北的岷江源、松潘记忆更深。我在古城吃了牦牛肉，很好吃！之后又带了很多肉干。这里有很多回族人和藏族人，他们的老辈儿都曾经在这里迎送过、扶助过长征的红军战士！红军的伤病员们，想必也曾与他们吃过同一锅牦牛肉！喝过同一碗鲜肉汤…… 再往西北走，鄂尔多斯的奶茶、银川的羊杂碎和油香（“香”读轻声）、新疆的羊肉串、胡辣羊蹄、馕和拌面（我已经在前文写过）。特别是拌面，很温暖、友善、亲民！ 拌面也叫拉条子，是将酱料或菜码儿等拌料浇在大碗面上的地方小吃。但新疆的拌面是将面与拌料分开给的。给你一盘白面条，还给你一盘“炒菜”（用来拌面的拌料），里面有肉有菜有汤汁，菜大多是皮牙子（洋葱头）、彩椒，有的还放点番茄，也有的放点土豆，等等，很健康美味。
吃拌面时，菜放多放少随你自己的口味。更有非同一般的是，没吃够还可免费再加：“加面加面！”很快又上来一大盘面，你可随意拨到自己盘子里。你放开想象吧：这个面条是长长的长长的长长的，永远满足你！ 一只小小的饭碗，不只有人世间的烟火气，不只是盛着个人的酸甜苦辣咸，还装有天下粮仓的丰欠，装有我们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底气，装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千米的营养，还有我们五十六个民族的智慧和信仰。 
我们中国人今天端着的饭碗，里面更盛有城市和工业对三农的反哺，盛有现代科技的发展成果，盛有国家的安全和太平，盛有改革开放带来的丰衣足食。 中国人的饭碗要牢牢端在中国人自己的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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