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钱理群 北京大学中文系资深教授 博士生导师 任清华大学中文系兼职教授 这些年来，钱理群先生一直认为读书、学习要有献身精神。但是这个想法仿佛已经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了。 当他谈到北大学生读书的现状，他直言道：北大学生最大的问题就是面临的诱惑太多！ 从他的经验出发，当代大学生群体中还有哪些棘手现状？ 面对无法平衡的物质追求和精神追求，学生们要如何处理？ 他提出的“追求长远功利”有何深意？ 我们来听听他“一针见血”的见解…… 一、选择追求物质，就不要强调精神痛苦 读书、学习是要有献身精神的。 我至今还记得，王瑶先生在我刚刚入学做硕士研究生的时候对我说：“钱理群，你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这二十四小时就看你如何支配，这方面花得多了，另一方面就有所损失。要有所得，必须有所失，不能求全。” 讲通俗点，天下好事不能一个人占了。 一个人要取得学习上的成功、研究上的成功，必须大量地付出，时间、精力、体力、脑力，必须有所牺牲，少玩点甚至是少睡点觉，更没有时间来打扮自己。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怎么安排时间？我没有具体的价值判断，不能说读书一定就比玩好。不过你要想清楚，这边花得多，那边就有损失。 这背后有一个如何处理物质和精神的关系问题。既要物质的充分满足，又要精神的充分满足，是一种理想状态，落实到个人比较难以实现。  图源 | pexels 我认为落实到个人，物质首先是第一的，所以鲁迅先生说：“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他说得很清楚，生存、温饱是物质方面的，发展是精神方面的。在物质生活没有基本保证之前是谈不上精神发展的。 过去我们有一种说法就是要安贫乐道，这是一种骗人的东西，千万不要上当。要你安贫乐道的人自己在那里挥霍，我们不能安贫，我们基本的物质要求要满足，要理直气壮地维护自己的物质利益。 但是你基本的物质权利得到保证了，比如已经有助学金了，有教室、有宿舍、有基本的生活条件了，那各位同学就应该考虑如何设计、安排自己今后的一生，并为此作好准备。 如果你一门心思去追求物质也可以，但你就不要想精神方面要怎么样，不要喊“我痛苦啦！我痛苦啦！” 有人在全心赚钱，同时又在想“我空虚”——你不要空虚，你就是要追求享乐。那就这样做好了，不必求全。 将物质要求作为人生的主要追求，精神方面一定有损失。我对自己也有设计：第一，我的物质生活水平要在中等，最好在中上水平。 比方我需要有宽敞的书房，这不仅是一间书房的问题，这是一个精神空间。我就希望有大一点的房子，这与我的精神自由性联系在一起。 但具备了一些基本的生存条件以后，就不能有过高的物质要求，因为我要求我的精神生活是第一流的。 我不能同时要求精神是一流的，物质也是一流的，我不能跟“大款”比，那我心理永远不平衡。  图源 | pexels 所以我觉得同学们应该考虑好，如果你决心偏重于精神追求，在物质上就必须有所牺牲，当然前提是基本物质要求有保证。在基本物质得到保证的基础上，你就不能拼命去追求那些东西了，这一方面你得看淡一点。 有所得必有所失，这不是阿Q精神。面对“大款”我并不羡慕他们，他们有他们的价值，有他们的追求。 因为这是你做的选择。 二、北大学生最大的问题就是面临诱惑太多 另外在学习上，必须要潜下来。我一再跟学生说：“要沉潜下来。” 我对我的研究生有一段讲话，后来整理成了一篇文章，题目叫《沉潜十年》。 “沉”就是沉静下来，“潜”就是潜入进去，潜到最深处，潜入生命的最深处，历史的最深处，学术的最深处。 要沉潜，而且要十年，就得从长远的发展着眼，不要被一时一地的东西诱惑。 我觉得很多大学生，包括北大的学生都面临很多诱惑。  图源 | pexels 北大学生最大的问题就是诱惑太多，很容易受外界环境的影响。 很多北大学生刚入学的时候非常兴奋，充满种种幻想。一年级的时候混混沌沌，到了二三年级觉得自己失去目标了没意思了。看看周围同学不断有人去经商、去赚钱，羡慕得不得了。再看到有人玩得非常痛快，也羡慕得不得了。 于是受环境的影响变得越来越懒惰，或者一门心思想赚钱，一门心思想这样那样。 有的人非常热心地做社会工作，我不反对做社会工作，但有的人目的性极强，过早地把精力分散了，就无法沉下来，缺少长远的眼光，追求一时一地的成功。 同学们要记住，你现在的人生还在准备阶段，不是参与现实和赚钱的时候。 当然勤工俭学是必要的，也应该被提倡，但是你不能在大学期间只忙于赚钱，不然以后你会后悔的。 因为你一生之中只有这四年是独立自由的。 这四年你不抓紧时间，不好好读书，受种种诱惑，图一时之利，放弃了长远的追求，底子打不好，以后是要吃大亏的，会悔之莫及。 三、就算讲功利，也要讲长远的功利 我跟我的学生谈得非常坦率，我说： 我们讲功利的话，不讲大道理，在中国这个社会有三种人混得好。 第一种人，家里有背景，他可以不好好读书。但他也有危险，背景出了问题就不行了，最后一切还得靠自己。 第二种人，是没有道德原则的人，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对于受过教育的人，毫无道德原则的什么事都干，应该是于心不安的吧。 第三种人，是能站住的有真本领的人，社会需要、公司需要、学校也需要。 所以既不能拼背景，又有良心和道德底线的人，只有一条路——就是有真本事。  图源 | pexels 真本事不是靠一时一地混一混，而是要把自己的基础打扎实。 今后的社会竞争极其激烈，在发展迅速、变化极快、知识更新极快的社会中，你要不断地变动自己的工作，靠的是你们的真本事。 大家要从自己一生发展的长远考虑，就算讲功利也要讲长远的功利，不能从短时的功利考虑。 我们不必回避功利，人活着自然会有功利的问题。大家应该抓好自己的这四年时间，把自己的底子打好。这样，你才会适应这个迅疾万变的社会。 “沉潜十年”就是这个意思，现在不要急着去表现自己，急忙去参与各种事。 因此，你必须有定力，不管周围怎么样，不管同寝室的人怎么样，不管别人怎么做生意，不管别人在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就是要扎扎实实地把底子打好。要着眼于自己的长远发展，着眼于自己的，也是国家和民族的长远利益，就这样沉潜十年。 我们的国家也需要这样的一代人。 我把希望寄托在十年后发表自己意见的那一批人身上，或许他们才真正决定着中国的未来。中国的希望在这一批人身上，而不在“表演”得很起劲的一些人，那是昙花一现！ 沉潜十年，这是我对大家最大、最诚恳的希望。 内容摘自《致青年朋友》，有删减，侵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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