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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铁锅煮岁月

 印象黄陂 2023-01-18 发布于湖北

  

文 | 小石头

一柄铁锅挂在院落的草棚,锈迹斑斑,使用过度的地方早已薄如蝉翼,稍微一碰,锈蚀的铁屑扑簌簌掉落下来,铁锅已垂垂暮年,经年累月的操劳,让其别离了战斗的灶台,被挂在墙壁上。

铁锅宽大、深厚,两把手犹如西游记中妖怪的扇风耳,显得气势磅礴。娘做饭用它。待灶内柴草汹汹燃烧,铁锅滋啦作响,锅内的水瞬时蒸腾成水蒸气,眼前迷茫一片,唯有灶内的火舌清晰可见。

做红薯稀饭,下手擀面,偶尔烹点猪油炸菜豆角,有时蒸馒头、贴饼子,外带炖煮粉条,铁锅是全把式,它包容一切可寻的食材。一口铁锅包打天下,把一家人的三餐伺候得圆润无比。

铁锅有铲,非木质的,是爹让铁匠用废铜打的铜勺、铜铲,勺和铲与铁锅碰撞,声响迥异于木质的汤勺,有一丝金属的特殊摩擦声。每次盛汤炒菜,娘绝对会忙不迭地提醒我,勺和铲要轻着点,不要太用力,小心锅底。


经年累月的火烧火燎,黑黢黢的锅底成了铁锅独一无二的装束。锅灰带一点碳墨的油腻味,抹到脸上,难看又难洗,当时的肥皂粗粝难去油,能不招惹锅灰最好躲之远之。烧火时偶尔用木棍捅锅底,娘必然勃然大怒,擀面杖或者鞋子底会不经意地挥过来,打得屁股火辣辣的疼。

一个黑黢黢的铁锅有什么稀罕,值得这么狠揍人吗?脑海中的误会有时很难扭转,往往好了伤疤忘了疼,稍不留意,又会用木棍捅锅底玩,看火舌舔舐锅底,火星乱飞,恍若夜晚的萤火虫。而娘在呵斥我之余,又会用巴掌打在我的屁股上。

铁锅稳稳盘踞在灶台,对我的哭泣无动于衷,依旧在忙碌地照应着一家人的三餐,或稀或稠,它心里有数。偶尔肥肉切块入锅,会在武火的渲染下被炼成猪油,剩下猪油渣给我打牙祭。

肥肉滋啦声不断,香气氤氲,此时的我断不会因顽皮而出门疯跑,鼻子早被香气牢牢拴在了灶台前,细心地添柴加火。猪油渣加盐,入口咸香无比,沉淀在味蕾,饶是成年也念念不忘。铁锅功不可没,见证着家庭清贫的生活,相依相守不相弃。

铁锅不仅为人劳作,也为猪圈里的一群猪煮饭。所谓的饭不过是红薯叶子红薯杆,打碎的玉米佐料,需煮熟,冬天唯恐猪拉肚子,它们可是春节换钱的一笔大收入。冬天的冰碴子厚厚地覆在水缸,天寒地冻,喂猪以热饲料为主,铁锅瞬间转换了身份,成了煮猪饲料的家伙什。

人先吃,再洗涮,刷锅水舍不得倒掉,里面倒满猪饲料,灶台内火焰熊熊,把水烧热,饲料煮透,添一瓢凉水降温到适度。猪饲料的香早已在院落飘荡,猪圈内一片繁忙,几头猪争先恐后地跑到猪食槽旁,仰头嚎叫,或用嘴拱别的同伴,挤挤扛扛抢一个好位置。

铁锅煮食,既喂人又喂猪,乍一听好像不可思议,彼时的乡下,家家户户基本如此,而且猪寄托着一家人春节添新衣购农具交学费的希望,与猪同锅饮食是过日子的一种无奈之举。今天偶读“饮食男女”,不禁哑然失笑,太过于雅致了,人畜同食是当时的真情实状,粗犷、豪迈。

经年累月的操劳,铁锅老了,锅底与锅沿的厚度有了明显差别,娘担心锅漏,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遇到村中有吆喝补锅的,她请师傅到灶台去看看,诊断一下铁锅能用多久,是否需要修补。


补锅师傅举锅到院,对着天空仔细瞧看,发现针眼大的漏光处,忙不迭和娘商讨好价钱,掏出专用工具敲敲打打,把补丁打在漏眼处,显得严丝合缝。补锅犹如娘缝补衣衫一样轻巧,由衷佩服师傅的手艺,熟能生巧,关键在手熟尔。

铁锅修补完毕,大胆放心使用一段时间。添柴烧火,再也不敢用棍子捣锅底了,唯恐锅漏水透,弄得人和猪都没得吃。铁锅禁熬,坚持了一天又一天,在火水双重夹攻下终于露底了。再修再补,踉踉跄跄苦熬着,待新锅到家,它终于熬到了退休。

铁锅于这个家有恩,娘舍不得扔,更不忍心用它换一些不适用的瓶罐盆勺,就让爹在草房的墙上楔钉悬挂,偶尔也会取下来盛一些稻糠麦粒,发挥余热。

自打搬离老宅,铁锅孤零零守着阔达的院落,再也没有铲勺碰撞,再也听不到猪的嚎叫,更没有沾染猪油的滋啦声响。真可谓:沧桑落满锅,岁月已蹉跎;斑斑铁蚀锈,人间盛烟火。

本文作者小石头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小石头,文学爱好者,闲暇之余喜欢码放文字,享受写作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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