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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气味非常独特~像花椒的麻,有点柠檬的香气,还带点生姜的辛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味道

 heii2 2023-01-19 发布于澳大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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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山林果实的气味,一直萦绕在我的童年里。

这种气味非常独特,很难描述,有点像花椒的麻,但这种麻是非常轻微的;有点柠檬的香气,但是毫无柠檬的酸味,给人以舌尖生凉的感觉;还带点生姜的辛辣味,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味道。

这种果实在我的故乡赣南俗称“山苍子”。有的地方也称它为山胡椒或木姜子,其实它们在植物学分类上都是樟科木姜子属落叶小乔木的果实。

在我的故乡,漫山遍野都能见到野生的山苍树。每年立春前后开的鹅黄色细密花,是我见过的开得最繁密的山花,一树一树的繁花,明黄照眼,点缀在略显萧瑟的山林,春天的气息也渐渐浓了起来,花朵跟果实的气味相似,没那么浓烈而已,这个时候上山的话,整个山林都是它的气味。

每年七八月份,绿珍珠似的山苍子挂满枝头,进入熟期,一年仅此一收。村口杂货铺的大门外照例会挂出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的内容我现在犹记得:通知,大量收购山苍子,每斤2毛。这对我们孩子来说诱惑太大了,2毛钱可以买两根老冰棍,可以买一袋薄荷糖,可以买一袋酸梅粉,可以买一支带橡皮擦的铅笔。那时学校放暑假了,孩子们于是呼朋引伴,背了帆布书包,上山采摘山苍子。大人们也是无不抱着找几个钱贴补家用的想法,上山砍树采枝。

山苍树体笔直光滑,皮色豆瓣绿,清瘦秀气,玉树临风,有点山林隐士的气质。树有雌雄之分,不易分辨,像杨梅树,有时好几棵树连在一起,也不见结果,所以找到一棵结果的山苍树并不容易。为了寻觅结果的山苍树,我和伙伴们翻山越岭,披荆斩棘,穿梭在林中,弄得汗透衣背,头发挂满蜘蛛网,有时好不容易遇上一棵结果的树,只是零零星星结几串,真是令人气馁;喜出望外找到一棵果实累累的大树,又太高,但还好难不倒从小就练就了野猴似爬树本领的我们。为了方便采摘,我们先爬树把结果的枝条砍下来,由于细枝松脆易折断,摘果的时候不是一颗一颗地摘,而是先把叶子捋去,再连枝带果一串串折下来,有点像采摘花椒。辛苦半天,忍住手脚划开许多道血口带来的疼痛,忍住虫蚁叮咬后的奇痒难耐,所得不过十来斤,但当接过浸着汗渍的两三块钱时,心中的喜悦早已冲抵了身体所遭受的苦和累。

杂货店收购山苍子主要是用来提炼山苍子油,据说山苍子油用途广泛,但我们也不知道具体用到哪里,大人们说我们用的清凉油里就含有它。对于山苍子的用途,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认识也仅限于此。

直到我来到重庆后,走进大巴山深处一些山村,才发现山苍子、山苍子炼的油和山苍子的花都是很好的调味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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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我是非常不理解的,这种东西怎么能吃,气味太怪了,就像在我的老家,鱼腥草是一味祛暑治感冒的中草药,而在川渝等西南地区,鱼腥草的嫩根茎叶凉拌后却是一味大受追捧的餐前开胃小菜。

对山苍子态度的转变,缘于家有一位嗜山苍子如命的妻子。

有一年夏日,妻子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如获至宝似的兴奋地对我说,买到了念念不忘的的山胡椒。山胡椒是什么东西?我揭开袋子一看,原来是一大捧绿油油的鲜山苍子。这个怎么吃?我一脸惊愕。妻子说,这是一位郊区的山民挑来卖的,十块钱一斤。我的天,这么贵。我不禁叹道。我告诉妻子,老家山上这东西多得很,但从来没人当调味品吃。妻子说:“今天就来教你怎么个吃法。”

妻子将新鲜的山苍子用清水简单冲洗了一下,沥干水分后,放进青冈石钵内,又剥了一小把大蒜瓣丢进去,再用擀面杖一下一下舂细成茸,瞬间厨房里飘散出一股柠檬香茅般迷人的辛辣香气。舂好后,浇上几勺烧至七八成热的菜油,噗嗤几声,鲜香四溢的独特气味被激发出来,沁脾醒脑。旋即她用山胡椒酱,拌了一盘水焯空心菜,我试着尝了尝,寡淡的空心菜口感立即变得醇厚起来,无论凉拌还是炒菜,加入一小勺山胡椒酱,滋味都是立马爆棚。

从此,在妻子的影响下,我对山胡椒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最初的拒绝到接受,再到餐桌上的想念,山胡椒渐渐成了我的心头爱。

除了单独做成酱,在川渝乡下,乡民做辣椒酱和豆瓣酱时,也会加入适量的山胡椒,通过发酵,滋味更加浓郁。清新馥郁且略带辛辣的山胡椒,也宜用来泡制。在川渝地区,每家每户都有几个泡菜坛子,与别处的泡菜相比,风味口感更脆爽,就是因为他们普遍会在坛子里放几串山胡椒。泡好的山胡椒,在时间和盐水的作用下,颜色略微泛黄,与之前靓丽的绿色光泽相比,更显内敛,辛辣燥味被泡菜冲淡,口感滋味变得更加温和,是夏日激活疲乏胃口的神器。

鲜山胡椒极不容易保存,易氧化,存放两天后,绿色的表皮立马转变成黑褐色,香气也挥发殆尽,不堪食用。

最好的方法是,制作成山胡椒油,不仅耐贮藏,也方便食用。鲜山苍子捣烂,放入七八成热的油里熬去多余的水分,捞出料渣,即得山胡椒油。在吃抄手、面条的时候,淋上一小匙,立刻满碗生香。在烹制鲜鱼、鳝鱼、泥鳅等腥味较重的食材时,洒上几滴,可以起到增香去腥的妙用。山胡椒不仅果实能食用,它的花和根也是独特的调味品。

农历二三月,乡野间绿硕的大头菜、儿菜、青菜长至极茂,村民从地里砍回来做成咸菜。此时,山胡椒花开满枝,香气袭人。村民背了背篓把鲜花采摘回来,用大簸箕晾晒成干花,将坛子里的咸菜倒出来,和山胡椒干花拌匀,再重新装入坛子压实。不需几日,打开坛子,咸菜便浸染了山胡椒那种独特的气味。这种咸菜极鲜香,可以直接拌食米饭,也可以用来炒回锅肉和炒尖椒。

在四川凉山地区,山胡椒被当地彝族同胞视为味精,或许因为这些地方过去不产盐巴,而山胡椒是不可多得的天然调味品。山胡椒季节食用性强,只夏季出产,对山胡椒嗜爱有加的彝族人干脆把不结果的山胡椒的树根挖回来,晒干随时备用,在做菜或吃面的时候刮取一点粉末,这些菜品或汤面立刻有了别样的滋味。在云南,不管是炒菜、凉菜、酸汤锅,还是舂菜、蘸水,都能看到木姜子的身影。如保山的酱浸木姜子,德宏的木姜子舂核桃仁,蒙自的木姜子炒牛肉。当然最出名的要数木姜子鸡脚,几乎在云南各个地方都能吃到。木姜子鸡脚是泡椒鸡脚的升级版,味道要略胜一筹。煮熟的鸡脚,倒入盆中,和捣碎的新鲜木姜子、绿皮柠檬汁、西芹段、胡萝卜丝、小米辣、大蒜搅拌均匀,静置一天左右,待其慢慢入味。木姜子鸡脚入口酸辛冲脑,吃后微微发热,燥湿又消食,是夏日最惬意的零嘴。

贵州特色菜之一苗家酸汤鱼的核心调料也是木姜子。木姜子放到贵州人用番茄米汤发酵成的酸汤里,强烈的辛香辣会弱化许多,但又为酸汤鱼起了提味和去腥的作用。

总之,一碗正宗的苗家酸汤鱼,木姜子是绝对不能少的。煮好的酸汤鱼再配上木姜子煳辣椒蘸水,那股子酸辣鲜香味,有人说像被勾了魂似的。

湖南人对木姜子也情有独钟。湘菜馆,食客通常会在一碗“三合汤”里找到木姜子的踪迹。新鲜牛肉、牛肚与切成条状的牛血三者合一,淋上红油汤底,再加上木姜子点睛,无需再多修饰,大块吃肉,大口喝汤的江湖快意全在这碗里了。

在台湾地区的花莲,原住民把山胡椒称为“马告”,寓意为“子孙繁衍,生机不绝”。原住民部落祖先将马告用得淋漓尽致,鹅黄色的小花用来泡茶,嫩叶也能入菜,清新馥郁且略带辛辣的山胡椒鲜果与老姜同腌,常见于原住民便当的开胃小菜“马告生姜”,捣碎的山胡椒丢进冷开水中,据说天然解渴又提神。

山胡椒炒腊肉,炝香有味,卤肉时轻撒几粒,肉鲜香四溢;炖排骨或鸡汤,汤头无比清香甘美……

小小的一颗木姜子,在不同的地区,融入不同的美食,成就不同的风味,它柠檬香茅般的辛辣香气迷倒的人越来越多,不过一如鱼腥草、香菜、榴莲,木姜子的受众也是呈两极分化。除了喜欢,就是不喜欢,好像从来没有模棱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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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早生/文  Hana/编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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