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安建制导致太平天国这家创业公司在原始股权结构设计上就存在先天缺陷，股权分散，缺乏实际控制人（《太平天国的悲剧，始于永安建制 | 铁打的宝庆（10）》），杨秀清成为矛盾冲突的焦点。 但诛杀杨秀清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石达开是否参与诛杨密谋，我们可以从作案动机、谁是主谋和作案后果来分析。 一  作案动机，谁最欲除杨秀清而后快？ 首推洪秀全，其次韦昌辉，再次秦日纲、陈承瑢、黄玉昆等被杨秀清打过板子的高级干部。 洪秀全与杨秀清的矛盾到达了极点，韦昌辉同杨秀清之间也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他们两具有最为强烈的作案动机。 东王权势日炽，洪秀全寝食难安，军国大事都被杨秀清掌控，不但危及其天国最高领导人的地位，更有可能危及洪秀全自家性命安全。杨秀清动不动以天父的名义教训洪秀全，纠正其错误行径，甚至批评洪秀全不要虐待嫔妃宫女，干涉洪秀全的后宫私生活。洪秀全表面上从善如流，暗地里恨之入骨。 韦昌辉是副军师，是东王最大的竞争对手。早年间，韦昌辉是萧朝贵的盟友，与杨秀清本就是政敌。定都天京时，韦昌辉统领水师，水师因东王没有兑现入天京后水师男女合营的承诺而“罢工”，韦昌辉部下大将张子朋采取高压手段，引起水师哗变。东王表演天父下凡，甩锅并当众杖责张子朋、韦昌辉，向两湖士兵“认错”，任命湖南道州人唐正才为水师统领，平息“哗变”。此后，东王刻意打压韦昌辉，动不动棍棒伺候，韦昌辉表面顺从，其实内心极度愤恨。 秦日纲、陈承瑢、黄玉昆则是因为牧马人事件被东王杖责罢官也站到了杨秀清的对立面。 石达开最缺乏作案动机。 石达开长期受东王重用，他身上具有浓厚的东王派系色彩。虽然他的老丈人黄玉昆被东王处罚，但石达开为老丈人求情，东王亦给了几分面子，恢复其爵位，黄玉昆随翼王西征。翼王与东王有共同的利益基础，却没有你死我活的矛盾冲突。 杀了杨秀清，只要韦昌辉在，军师的帽子轮不到石达开头上，所以石达开没有足够的动机和动力参与诛杨密谋。 二 谁是主谋？ 李秀成在自述中说：“（杨秀清）逼天王亲到东王府封其万岁。北、翼两王不服，君臣不别，东欲专尊，后北与翼计杀东王。翼与北王密议，单杀东一人，杀其兄弟三人，原清、辅清而已，除此之外，俱不得多杀”，“东、北、翼三人不和。北、翼二人同心，一怒于东，后被北王将东王杀害。原是北王与翼王二人密议，独杀东王一人”。 李秀成自述最大的漏洞是摘除了洪秀全主谋的身份。 李秀成不是当事人，他转述的内容应该是洪秀全在天京事变后统一口径的说法，洪秀全将自己摘除了主谋身份，说是北王和翼王密谋。 《石达开供词》《三略汇编》记载：“达开自江南带人到湖北，听闻洪秀全们在金陵彼此疑忌，韦昌辉请洪秀全杀杨秀清。洪秀全本欲杀杨，口中不肯，且故意加杨秀清为万岁。韦昌辉忿气，把杨秀清杀了。洪秀全又欲杀韦昌辉，达开闻信，回南京与他们排解。” 石达开认为，洪秀全是主谋，洪秀全与韦昌辉两人合谋，诱使韦昌辉主动请缨杀杨，韦昌辉成了洪秀全手里的一把刀，不但杀害了杨秀清，还造成滥杀的后果。 三  事态的发展一开始是按洪秀全和韦昌辉预想的轨道往前推进的。 东王被处死，获利最大的是韦昌辉，以军师名义接管东王的全国军政大权；其次为洪秀全，没有天父骑在头上拉屎，终于成为实至名归的一国之君；秦日纲、陈承瑢报了仇，洪秀全、韦昌辉可以让他们参与分享杨秀清死后腾出的权力。 按说，韦昌辉杀了东王以后，如果团结现有的领导班子，不再株连，安抚好东王原来部属，是可以较为平稳地度过这次政变的。 石达开和千千万万东王的部属一样，虽然没有动力与动机参与诛杨，但是如果洪秀全以谋逆罪(逼封万岁、弑杀洪秀全)下诏处死杨秀清，师出有名，自己也只能认可，不论谁主政，只要不株连自己，自己都应该按本份做好本职工作。 无奈韦昌辉太愚蠢了，搞清洗扩大化，引起内部恐慌，人人自危，局势很快失控。 石达开轻车简行回到天京规劝韦昌辉，韦昌辉不但听不进去，反而视其为东王一党，起加害之心，逼得石达开连夜逃走。韦昌辉确实无脑，竟然杀尽翼王家属和在京部下。这样，韦昌辉不但失去了和石达开谈判的筹码，还和太平天国实力最强的石达开集团成为你死我活的仇人。 而洪秀全在解决杨秀清之后，没有及时阻止韦昌辉对东王部属清洗屠杀的扩大化，未及时阻止韦昌辉对石达开一家的残杀，导致天京事变由捕杀杨秀清变成大规模内讧，洪秀全应该负主要责任。 清洗扩大化导致韦昌辉树敌越来越多，恐惧与愚蠢让他失去了人性和理智。冒天下之大不韪围攻天王府，天王府全是女人护卫，但墙高城厚，韦昌辉久攻不下。出人意外的是，天王府的女兵竟然还有大炮。可见，定都天京后，洪秀全多么没有安全感，已经将天王府打造成了铜墙铁壁般的堡垒。 石达开调驻扎在宁国的张遂谋部起兵讨伐韦昌辉。韦昌辉尽失人心，队伍遭天王府大炮轰击，部下离心溃散，转眼失势，被天王府的女兵反击抓获并处死。 四  综合作案动机、相关口供和事后结果来看，李秀成转述洪秀全的说法漏洞太多，石达开没有参与密谋的可能性极大。 第一，天王洪秀全是真正的主谋，在天王没有明确表态的情况下，北王和翼王不可能密议杀杨，这事太大，如同谋逆造反。第二，翼王缺乏杀杨的动力与动机，身上具有东王盟友的浓厚色彩，不是诛杨的合作对象。如果北王想杀东王，第一个商议对象应该是天王，而不是翼王。第三，李秀成供词说东王逼封北翼不服，从文献记载来看，东王逼封万岁在七月中旬，此时北王和翼王都在前线带兵，相隔天京一千多里，不但信息获取严重滞后，更是没有密议的机会。 石达开的表述更加符合事实与常理。 洪秀全欲除掉杨秀清，他再愚蠢也不会拉石达开与韦昌辉开三人会议。三人成众，目标太大，东王耳目众多，容易走漏风声。 他选择会找谁来密议呢？石达开肯定不是最理想的选择，因为石达开受杨秀清重用，在石达开站队不清晰的时候，洪秀全不可能找石达开商议此事，万一石达开与杨秀清穿一条裤子，则死的就是洪秀全。 显然，副军师韦昌辉是最佳选择。定都天京后，副军师韦昌辉受到正军师杨秀清多次打压和欺凌，长期在天京坐冷板凳，是最可靠的盟友。洪秀全应该在某个时刻，试探过韦昌辉，韦昌辉主动请求诛杀杨秀清，洪秀全假称不忍。两人心照不宣却心意相通，等待时机。 那么，洪秀全在杨秀清逼封万岁后，是否急诏江西瑞州韦昌辉、湖北武昌石达开、江苏金坛秦日纲回京诛杨？ 这种情况可能性也不大。第一，到处是东王耳目，密诏不可能长距离发送到湖北、江西、金坛，更不可能同时发给三人，容易泄密；第二，如果向三人同时发出密诏，应该是秦日纲最近，最早回京，石达开与韦昌辉到天京距离相近，都在一千三百里，两人应该同时收到密信同时回天京，但事实是，韦昌辉回京最早为八月初二，秦日纲初五回京，石达开则初七才从武昌撤军。 真相可能是：七月中旬杨秀清逼封万岁，洪秀全动了杀机。正在此时，杨秀清调韦昌辉与秦日纲合队“规取江北”攻打浦口仪征。令陈玉成上安庆归翼王指挥，调石达开部出安庆“克复庐州”。韦昌辉奉令去江北与秦日纲合队于天京城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洪秀全的密诏发给了离自己最近最可靠的盟友韦昌辉。八月初七，惨烈的天京事变发生。 五 天京事变后，满朝同举石达开提理政务，洪秀全封其为“义王”。对“义王”之号，石达开谦辞不受，乃以“圣神电通军主将翼王”之职总理军政。 翼王不计私怨，只惩首恶，不咎部属，北王亲族韦俊、东王结拜兄弟杨辅清等都得到保护和重用，人心大定。 在石达开的部署下，太平军稳守要隘，伺机反攻，陈玉成、石镇吉、李秀成、杨辅清等后起之秀独当一面，内讧造成的被动局面逐渐得到扭转。 欲知详情，请看下集 翼王理政局面略微好转，洪秀全又开始作妖了 | 铁打的宝庆 （12） 参考资料： 1. 罗尔纲：《太平天国史》 2. 王恺运：《湘军志》 3. 《李秀成自述》 4. 《石达开自述》《三略汇编》 5. 贾熟村：《对石达开集团的考察》《河北学刊》2002年第22卷第6期】 6. 张其名：《天京事变与洪秀全》《南平师专学报》2001第20卷第3期 7. 杨华伟：《韦昌辉在天京事变中的责任考辨》《克拉玛依学刊》1989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