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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大拿一篇纵横捭阖的文章:石达开之死(下)

 振王府图书馆 2019-09-18

原创:温相

千古艰难惟一死。在临门一脚上,石达开是看得最透的一个,在他的身上有些后来瞿秋白的影子,他们都是绝望型的,正因为是绝望,才更令后人生出许多同情。

若干年后,戴笠、胡宗南、汤恩伯暗自结纳,订立同盟,写过一首诗——“龙门阙下三尊佛,眼底烟云理乱丝。但愿乾坤能入掌,危舟此日共扶持”。事后,戴笠拿着这首诗送给毛子水看,毛子水夸这首诗写得好,可以比得上石达开的“扬鞭慷慨立中原”。可见,尽管时间过去了七十年,在另外一批政治人物眼中,石达开仍旧不脱一个英雄。

我们前面说过,石达开不脱一位英雄。但是,这位英雄的人生之路何以这么快就走到了尽头呢?

石达开在主持安庆工作期间,一改太平天国某些愚顽的制度,在太平天国内部赢得了很高的声望,同时也给清军高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应该说,石达开身上打着一个无法磨灭的烙印——改良。

关于天京事变中石达开扮演的角色,《李秀成自述》中提出石达开是应该参加了杨韦密谋的,而《石达开自述》则否认了这一点。

不过,要从石达开回京后对韦昌辉的那一番指责来看,石达开无疑是参与了密谋的,否则他也不敢那么理直气壮地对韦昌辉的大开杀戒指手画脚。

洪杨起反以来,太平军上层始终维持“三驾马车”的态势,即洪秀全为主,杨秀清、萧朝贵为辅。在这三驾马车中,洪秀全无疑是最有实权的,这同以往所谓洪秀全属于“虚君”的观点自然是格格不入的。即便如此,为了遏制杨秀清的“天父代言人”的地位,洪秀全把认在名下的干妹妹洪宣娇许给萧朝贵,称之为“帝婿”(天父的姑爷子),以萧朝贵天兄代言人的身份阻遏杨秀清的势力。可惜,长沙一战,萧朝贵没了,三驾马车成了双头政治。

定鼎南京后,洪杨出于各自的目的,并没有允许韦昌辉、石达开递补萧朝贵、冯云山的遗缺。这样一来,洪杨之间的矛盾便逐渐升级。根据赫志清的考证,洪秀全、韦昌辉、石达开密议杀掉杨秀清的“黑会”应该在“一破江南大营”之前,这个观点现在看是站得住脚的。

然而,在密议中的三个角色也是各怀心腹事。洪秀全的如意算盘是推倒杨秀清,利用韦昌辉、石达开,并不真正准备赋予他们取代杨秀清、萧朝贵的地位;韦昌辉的胃口则是以杨秀清第二号人物为目标;石达开同他们都有所不同,他愿意看到的是改良的结局,即杨秀清滚蛋,重新恢复三驾马车的规格,互有补偿,互有牵制,不至于一股独大。

可是,接下来上演的大戏都没有按照三人的既定设计发展,杨秀清固死,杨秀清留下的巨大权力空间却不允许哪一个人随意可以填平,至少在洪秀全看来,韦昌辉不行,石达开也不行。

旧有的太平天国史研究者一般判断,韦昌辉主导天京变局期间发出由洪秀全批准的对石达开的通缉令是迫于韦昌辉的淫威所致,并非洪秀全本意。这种观点既陈腐也错漏,事实恰恰相反,洪秀全本人至始至终大面积地掌握着变局的全面航程。

韦昌辉仅带了三千人的队伍秘密回京,这样的人数最终让两万多人丧命,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换句话说,洪秀全手中掌握着另外一支数目可观的武装才是彻底覆灭东王府的主因,也正是因为洪秀全掌握了这样的力量,才有可能在石达开“勤王靖难”的前夕于南京城内一举收拾了韦昌辉。

洪秀全一方面假意允诺韦昌辉“接班”,另一方面准备借韦昌辉之手干掉石达开。在洪秀全看来,石达开的能力和威望远在韦昌辉之上,收拾了石达开,再来对付韦昌辉,属于小菜一碟。事后发展也是基本如此,韦昌辉缺乏基干武装,更没有多少人马愿意死心塌地地追随。

石达开也正是囿于天京密议和洪秀全的假面目,这才冒险从前线返回,险些被韦昌辉杀掉,但家属却成为牺牲品。杀掉石达开的家属,洪秀全不可能不知情,如果他愿意本着三头密议的既定方针走的话,韦昌辉不敢轻易造次。但洪秀全并没吭气,只是惨案发生后顺水推舟地将全部祸水泼到了韦昌辉的头上。

等到石达开起兵靖难,洪秀全趁势端掉韦昌辉以自赎,洗清自己的罪状,继续维持其正面形象。并拉拢秦日纲、陈承瑢作为备胎,随时扼制石达开的势力的蔓延。

即便这时,石达开还在坚持改良的做法,坚持杀掉天京事变的替罪羊秦日纲、陈承瑢,这既是给自己局部报仇,也是将自己一边的正面形象整体切入。不论石达开的这一招是否有抄袭洪秀全的迹象,但吃亏很大的明显是洪秀全。洪秀全精心设计的一举捣毁老兄弟同盟的成果居然被石达开给破坏了,而且石达开被拥戴为“义王”、“圣神风”、“通军主将”,等于借尸还魂,成了第二个杨秀清。最麻烦的还在于石达开不同于杨秀清,他既不会居功自傲、骄横跋扈的历史,也没有在杨韦事件中沾一点鲜血,反而是以受害人的身份出现。在道德层面上连洪秀全都无法望其项背。

“熟饭给人吃”,这在洪秀全来说是不论如何都不能咽下,他必须拔除石达开这颗眼中钉。这便有了洪仁达、洪仁发乃至后来的洪仁玕兄弟的出场,洪秀全以不翻脸的表面行使了彻底翻脸的内里,即洪氏江山再不容异姓插手。本来,当初起事时是约定了的,洪杨肖冯韦石都是国之血亲,磐石之宗,所以,韦昌辉、石达开的兄弟们一般都被尊称为“国宗”。但到了这一步,洪秀全不准备再承认了。

于是,石达开不得不考虑下一场的改良。

洪仁达、洪仁发封王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首义诸王自不必说,秦日纲、胡以晃封燕王、豫王都是因为军功,且一旦出现问题马上降为天燕、天豫。张德坚将天京城内的诸王分为四等:

一等:东王、西王;二等:南王、北王;三等:翼王;四等:燕王、豫王。

史式在其著作《太平天国史实考》一书中举《永安封王诏》来批驳张德坚的看法是谬误,倒是反衬出史式看待史实的迂腐和不通。

虽然永安封王时说了东王以下诸王俱受东王节制,但这也只是表面。西王萧朝贵不同于南王北王翼王的是他有“天兄”附体,即他有同杨秀清一样的神地位,“天兄”一旦下凡,杨秀清即便身为“天父”代言人也要跪接圣旨。只是萧朝贵早死,这才成就了杨秀清独尊的局面。

在首义诸王中有一个外人不了解的内情,洪秀全比照耶稣二弟、冯云山三弟、萧朝贵帝婿、杨秀清四弟、韦昌辉五弟。当初封王诏书说的也很清楚,东王管理东方各国,西王管理西方各国,南王管理南方各国,北王管理北方各国,翼王羽翼天朝。可见,石达开的翼王也只是辅佐的地位,没有进入实质性的核心层。

但天京事变打破了这一传统。而天京军民共戴石达开为“义王”更打破了洪秀全的迷梦。洪秀全执意封两个哥哥为王正是为了矫枉过正,这是表层,深层就是我们之前说的,异姓王必须下课。

下课不意味着下野,在太平天国的字典里,下课意味着下世。

由此,石达开才将天京事变中洪秀全通缉自己的往事与当下排挤自己的现实联系起来,进一步看清了洪秀全的本来面目和自己未来可能做出的选择。

在如此生死系于一发之际,石达开还是选择了改良,即出走,继续打着太平天国的旗号,但却与洪氏兄弟不再相见。是谓惹不起躲得起。

如果说当年金田起反石达开已经踏上了英雄末路的话,那么,天京事变后的出走让石达开彻底在这条末路上坚定地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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