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俺生活在一个八口之家的大家庭里,上有年迈的奶奶,下有我们小姊妹5人,父母辛勤劳作,精打细算,苦苦支撑着一家人的生计,日子过得虽清贫,但一家人其乐融融。 那时候,我最景(方言:待见)过年了,而除夕那天懋腊肉,印象尤其深刻。 在我的记忆里,当时已不再挨饿,甭管主食好孬,已经能够吃得饱。红薯干窝窝是家常便饭,高粱豆窝窝已是上等干粮,至于白面馍馍,只有在小年以后,房梁上垂下来的绳索系着的木钩上所挂着的笆圆子(方言:一种用白蜡编制的篮子)内,抑或春节的饭桌上,才瞧得见。 一入腊月,我就期盼着年的到来,因为只有到了除夕那一天,我才可以美美地啃一次骨头,享受一顿煮烂如泥的猪肉。一年当中,那时唯一的一次拉馋(方言:解馋)的时刻。 懋[mào]肉(方言:煮肉)大都在年三十的上午进行。懋出来的腊肉是专门用来年下招待客人的。 猪肉多半是父亲在年廿五或廿八的肖皮口集上买来的,经过精挑细选,可磨定星(方言:量体裁衣,根据兜里的钱数买东西)地买上大抵二十来斤的样子。但凡年前买的猪肉都是带着骨头的,这是一直延续下来的习俗。 买来后先高高地挂在房内,一直到年三十的那一天,才拿下来,母亲用磨刀石把切菜刀好好地磨一磨,然后检瘦肉多的地方,切下来一块,留作剁饺子馅,剩下的部分则切成块状,骨头则剔出来,洗净,入锅,锅内加上各种佐料。 父亲负责烧锅,母亲在灶台上掌勺。 懋腊肉一般需要的时间较长,所以多选用劈柴作燃料,这种木质的柴火,烧出来的火硬而持久。 我蹲在父亲的身旁,双手托着腮帮,看着灶内纯青的炉火发呆,只见那红彤彤的火苗,撒欢似地跳动着,用它独有的火舌,燎添着八印锅的锅底。每拉动一次风箱,火苗便发出“呼呼”的响声,火头在来风的鼓动下,充满了青春的活力,跳跃得格外来劲,它勇敢地张开双臂,用自己的整个怀抱,去拥抱黑黑的锅底。 柴火通过燃烧自己,把温暖毫不保留地送给了对方。 我的脸稍微靠近锅门脸(方言:灶门),便被炙烤的燥热。 锅里的水一但沸腾,就不用再拉风箱,此时的火叫“文火”,这种小火是懋肉时的一种最理想的火候状态,只管隔一段时间添加一些劈柴或用烧火棍松动一下因燃烧而变得实落的炭火便是。 外面,时近时远处,不时传来零零散散的鞭炮声。 在这种烟火的气息里,用不了多久,厨房内便飘荡着醇香的气味了,这种肉香味与烟火味掺和在一起,于是,就酝酿成了浓浓的年味。 母亲每每掀开锅盖的时候,一股热气瞬间从锅内蒸腾而起,于是,整个厨房内像弥漫着浓雾一般。此时,锅内沸腾的水泛起的水花涌动着,像叮咚的泉水,只是,汤色已变成了浓浓的白色,浓郁的肉香味扑面而来,撩拨着我的嗅觉。 母亲检验肉是否煮烂,就是用筷子插一插,能顺畅的插动了,说明火候已到。 此时,我已经迫不及待,垂涎欲滴了。 母亲把煮熟的带着肉的肋骨捞出来,撂到洋瓷碗内,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我吹着气,不等凉透,已经“呲溜哈拉”地贪婪地开啃了,嚼到嘴里,醇香、爽口,尤其带有筋膜的部分,很是劲道。我享受着独一无二的美食,品尝着我所认为的天下最好吃的美味。 母亲看着我啃骨头的模样,会心地笑了。母亲的笑,是那样的慈祥,那样的温馨。 这种原汁原味的骨头肉,沁人心脾,回味悠长。而啃骨头的情形,仿佛在我心底打下了烙印,让我铭记,伴我终老! 姐姐和妹妹每人都有一份,弟弟还小,不会啃骨头。 父母是舍不得吃的,那时,我竟然傻得不知道让一让父亲和母亲,只顾自己享用。 小时候,依偎着父母过年,一大家子人家,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享一次口福也仅是每年的大年三十才捞着一次,但那儿时的时光,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岁月。 然而,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2023年1月23日 12:30 作者简介:宫传东,网名“手术刀”,郓城诚信医院普外科医生,从事临床工作36年。爱好:留意人生的过往,记录生活的点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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