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钟寺里的华严佛音：申哥寻访老北京系列之卅一

于现如今——那些行色匆忙之京城居民的意识里，或许大钟寺这个名字，只不过是一处地铁的站名，抑或是周末休闲时——可能去逛逛的家装、旧货，以及出售古玩字画、邮币卡等收藏品的市场名称。然而，它的确是座寺。并且，还是一座曾经于京北地区拥有过众多“粉丝”的知名庙会所在地。只是，现在的大钟寺，又重新恢复了清朝结束前的那般宁静。

要说起这大钟寺，那还得先说说它的本名——正觉寺。这个名称，源自于佛教华严宗的一个想法——也就是“以不觉之觉，觉不生之生”。当然，能想到此般说法，并把它定为寺庙名称者，就只有那位笃信佛教的雍正皇帝胤禛了。据清代史料记载：这大觉寺的所在地，原名叫做“曾家庄”。于200多年前的清中叶，大钟寺附近“右隔城市之嚣，左绕山川之胜，宜为寂静清修之地”。这种说法，让而今站在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时不时还会变成个大停车场的北三环路边的我，感到困惑不已——山呢？水呢？哪儿还能寂静清修呢？这二百来年，可真是“沧海桑田”之变啊。

若初闻庙名——“大钟寺”——仿佛会让人觉得：此地无钟，便也没有了寺。一座大庙，是为座古钟而修，也没什么不正常。然正觉寺在建造之初，还真不是为了安置“大钟”而用。只是待寺庙建成后不久，有王公贵胄上疏雍正帝：在京西的万寿寺内，有口被废弃了许久的“华严大钟”，也该给它找个新的窝了。而且，经臣僚们推算，这“大钟”属于五行中的金，所以——应该放在老北京城与圆明园之间，才最为吉祥。而于此地，正好刚修建起一座同属“华严宗”的庙宇——正觉寺。于是，胤禛做出决定，万寿寺的“华严大钟”正式搬迁，入住正觉寺内。这一住，便是二百八十余年。

读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大钟寺”里摆放的，不是叫“永乐大钟”么？怎么变成“华严钟”了。要想解释地清楚，不妨请君到大钟跟前细细查看——在这浑身布满了20多万字的钟体上，主要镌刻着的——就是“华严经”的经文。说它是“永乐大钟”，源自此钟的烧造时代，乃为大明成祖朱棣在位的永乐年间。而主持烧造者，是一代帝师——大和尚姚广孝。且该钟的烧造地点，为今日德胜门箭楼至鼓楼之间的“鼓楼西大街”。当年，那里曾有座“华严钟厂”。

或许又有人会问，造个“大钟”，至于还得专门设置个“钟厂”么。其实，“华严钟厂”并不止是烧造过“永乐大钟”这一口。据史料记载，至大明朝覆灭前，由钟厂制做而成、且被保存下来的“大钟”，至少有十来口。可惜了，晚明政府缺钱，于是便化了古钟以铸钱用。待到明朝结束，就仅剩下两口古钟幸存——其一，挂在什刹海东北侧的钟楼上；其二，就是躺倒于万寿寺地上的“永乐大钟”了。

有钟不挂，宁可让它躺着。而且，还几乎躺倒了二百年。这又是为什么？且看“华严大钟”在明代的遭遇吧。自成祖爷那会儿，大钟于烧造出来后不久，便被悬挂在了北京景山东街的汉经厂内——为明代帝后皇族们祈福而用。然成祖皇帝一死，汉经厂便再无人搭理。其内放置的“大钟”，也如同摆设。终于有一天，由于汉经厂房梁衰朽，大钟不慎落地。此般状况，竟持续了一百五十年。（后来，在明代汉经厂的遗址上，由清代帝王投资，建造起了著名的藏传佛教寺庙——嵩祝寺。此庙一直保留至今。）

等到崇佛的万历皇帝当政之际，为了侍奉其生母李太后，皇帝决定——搬迁早已闲置的“华严大钟”，送入而今西三环边的万寿寺内。当大钟被安置于钟楼之上，钟声重又响起，紧一声慢一声地，直传遍整个紫禁城。可待万历死后不久，他的孙子天启帝即位。有臣僚便言道——这“华严大钟”的方位不详，冲了当今圣上的龙运。于是，大钟再次落地，不准敲响。而且，这一落，便又是一百余年。

进入大清，雍正帝决心重闻佛音。然而，他却没能活到自己所期盼的那一天。及至大钟重新上梁、佛音播撒，已是乾隆八年了。当然，即便是重装上“大钟”，也不能如往昔般——天天地敲。按照自乾隆以后的清廷规矩，只有在“久旱无雨”之时，为了祈雨的目的，才能敲响大钟。由此，这“华严大钟”在有清一代的最大用途——便成了召唤龙王爷，来吞吐云雨。

时间进入民国，这象征着皇权至上的“华严大钟”，便彻底成为了“追忆前朝往事”的“旧物”。待到新中国政权成立，连同“大钟寺”在内，一并被当做博物馆中的陈列品，供南来北往的游人们静静地欣赏。在我探究于“文革”中——大钟未被毁坏的原因时，意外地发现：原来自1950年代起，整个寺庙，就成为了北京第二食品厂——生产果脯、汽水和各色饼干的车间。也不知道，这样的“保护方式”，究竟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