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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腊月,闲正月

 聆听风吟 2023-01-29 发布于山西

华人极为看重春节,谓之“过大年”。刚进入腊月,人们就着手准备了。年味儿是从腊八节开始的,“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哼着歌,数着九,年味儿愈来愈浓,写成了一首思乡诗,寄给远方。

       在城市打工挣钱的人,开始找老板结算工资,订购车票,购买年货,或者干脆自己开车,将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携妻带子,上高速,一路疾驰回家去,身上热乎乎的,心里甜丝丝的,再远的行程,再多的疲倦,都被回家过年的喜悦赶跑了,眼前看到的是父母倚门的期盼,和老家发小相聚的场面......

      多少人都在往家赶,赶着和上了岁数的长辈一起祭灶,赶着吃上小年的一顿饺子,赶着洒扫庭院擦玻璃,赶着割豆腐,腌腊肉,炸公鸡,蒸枣花,打老酒......腊月里忙啊,忙得脚打后脑勺,就为了忙这顿阖家团圆的年夜饭!

      因为疫情,连着三年没回老家,好容易今年过年能回去了,父母却都不在了。一个远嫁女,没了父母,想起来不禁伤感不已,雪上加霜,又感染了奥密克戎,不能出门,只能宅在家里了。正因为不能出门,不禁想起八十年代的年景来——

    

      大年三十夜晚不睡,得守岁。农村的礼多,父母凌晨早起后,换上新衣,就开始上供,天地桌前,一个挨着一个,恭恭敬敬,炸的面果,时鲜水果,鱼和肉,样样不少,用红蜡烛点燃线香,家里的神龛,挨个愿语愿语,最后才回到堂屋,茶几上准备好了烟,糖,瓜子,刚端起茶缸来喝水,就听得院子里有人喊:“叔,婶,磕头的来了!

      来磕头拜年的都是男人或已婚的女人,未婚的姑娘是不用走街磕头的。最先来的一定是血缘最近的,从自家孩子开始,然后侄儿,堂侄儿,远房侄儿......人们往往会齐了,一家挨着一家开始走动,穿过这条巷子,再到前面那道街,磕头的人成群结队,逐渐成了气候,暗夜无星,也有手提一盏灯笼的男孩在前面照明,回头能看到大人唇上和指间的烟头忽明忽灭,惹得这群半大小子技痒,遂燃起一个小甩鞭儿,只听“噼儿,啪”一声震响,又见一线火星朝着远处,飞入夜色不见了。

      这时候,跟着的大人慌了,急忙摁灭手里的烟头儿,三步两步朝火星陨落的地方跑,边跑边念叨:“千万别堆着玉秫秸!”秋收后的玉秫秸晒得干透,被用来烧火用的,哪能见一星半点明火?跑过去瞧了,拿手电筒一照,是一个石头雕成的狮子座儿,这才长舒一口气,笑着招呼落后的人,“快点儿,天快亮了,能闻见煮饺子的香气了!”

      初一拜年不出村,初二带着媳妇孩子回娘家,初三去姑姑家,初四去舅舅家,初五去姨家......村里的拜年很有讲究,谁先谁后必得排好顺序。

      我记得初二是姐姐姐夫带着孩子回来,灶火烧得红红火火,还要把松柏枝搁进去点燃了,有噼里啪啦的声响,父母在一旁听见乐呵呵地招呼一家大小开饭,大人喝着曲酒,小孩儿捧着饮料,杯盏相碰,祥和喜乐。

      

     出村串亲戚,都是自行车,甭管路远路近,都是一天打个来回,上午去傍黑回,中午在亲戚家吃顿饭,左右两个车把上挂着礼物,大梁上坐的大些的孩子,后行李架上坐着媳妇,媳妇怀里抱着小些的孩子,一路上歪歪扭扭,跌跌撞撞,风很冷,蹬车的却紧张得直冒汗。

      初五拜完年的,从初六就开始请新媳妇吃年酒了。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这风俗,我记得俺娘每年都请,请的都是头年过门的新媳妇儿,从家族里近枝的开始,接着是左邻右舍,还有乡里乡亲,从东头到西头,俺娘都按顺序定好了,一次五六个,或者七八个,外加陪酒的,十来个人一桌,那些新媳妇们都盛装出席,打扮齐整,争奇斗艳的,就是在席上抹不开脸儿,不敢大吃二喝,陪酒的是第二年的媳妇了,她们人头惯熟,一杯酒下肚,玩笑便开得大胆,臊得那几个新媳妇个个粉面通红,甚至全程都不动筷子,躲在另外屋子的我,偷偷地掀开门帘,就像看戏一样,一幕一幕特别精彩。

      吃过午饭,俺娘送走了她们,才招呼我们姊妹来吃,席上菜肴基本没动,酒却喝了不少。我不吃酒,于是捧着一碗饭,就着席上的美味佳肴,大快朵颐。这都是平时吃不到的,鸡鸭鱼肉不用说了,单单一个果盘和一碟炸虾片,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对我都是一个逃不过去的诱惑。

      俺娘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模样说,啥时候等你把鸡鸭鱼肉吃腻了,说明日子就好过了。

       时光荏苒,转眼四十年过去了,宅家过年也已是第四个年头了。如今已经正月初七,年前买得鸡鸭鱼肉还好好的呆在冰箱里,根本就吃不动,反而是呛炒白菜段儿,凉拌西芹双豆,烙得白皮小烧饼,配着“黄金汤”,吃着熨帖,喝得舒服。活到了五十岁,知天命之年,才感觉粗茶淡饭最养人啊!

      

      我想起俺娘的一辈子,因为挨过饿,一辈子对自己格外节俭,腊月里忙着准备过年,街门道早早堆上晒干的柴火和芝麻秸,腊八节是她的生日,她却开始迎灶神,买了麻糖包了饺子,给灶王爷灶王奶奶上供,然后招呼爹和几个孩子吃,自己却孩子灶前忙活,腊月里忙,正月里该清闲的时候她还忙,忙着给长辈拜年,忙着接待来拜年的晚辈,忙着请新媳妇吃年酒,忙着串亲戚,我的眼睛里永远是她爽朗的笑和忙碌的身影。

      说来也怪,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发现愈来愈像俺娘,不知不觉,活成了她的样子。只是模样像,神情里却没有了她那一代人的勤谨。

      生活匆忙慌张,成人的世界,各自有各自的战场。过年放假,我却像是在逃离战场,正月里的我闲得发荒,我也知道,不应该这样,可这具摆烂的身体和选择躺平的意念,一直在阻挠着我站起来,下楼去奔跑......

      外面的太阳暖了,风也小了,是时候去汾河沿岸,赏晚霞共苍鹭翩翩;天冷的时候,也可云游函谷关,了解一下老子化胡的故事;躺着腰痛了,那就出门走走,迎着冬日暖阳,看一看树木,马路和楼房......总之,得让正月的闲变成节后的计划,朝着一个跳一跳够得着的目标,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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