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0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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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兴，用伯弢除夕韵

兀兀埃几间，托世一长夜_（1）。窃悲韩愈语，志欲死閒暇_（2）。熟视园木疏，鷇音时上下_（3）。孱襟引碎念，诘曲不可泻_（4）。匏系亦何为，息息阅代谢_（5）。嵇康嗜操锻，陶潜喜获稼_（6）。劳生各有适，纵浪于大化_（7）。独怜具茨野，途迷七圣驾_（8）。至人无磷缁，谁欤傥其亚_（9）。闵默自嗤哂，终能问田舍_（10）。西岭章水阳，幽异片椽假_（11）。安论没蓬蒿，且与嬉台榭_（12）。不见辽海隅，骸骨相枕藉_（13）。

【笺注】

伯弢（即陈锐，详见0031《寄陈伯涛秀才岳麓山中》笺注）有一首写于除夕的诗，陈三立胸有万念，郁闷万端，于是次其韵而遣兴。抒发了自己闲暇无事、志不得伸、无所作为的苦闷。

（1）“兀兀”二句：勤勤恳恳，伏在灰尘的书案之间，寄身的世界，如漫漫的长夜。

“兀兀”，勤勉貌。唐韩愈《进学解》：“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

“埃几”，蒙灰的书案。唐韩愈《感春四首》之四：“画蛇著足无处用，两鬓霜白趋埃尘。”

“托世”，托身于世间。唐徐铉《哭刑部侍郎乔公诗》：“蠹简书陈事，遗孤托世亲。”

（2）“窃悲”二句：私自为韩愈的话所悲伤：志向要老死于这闲暇之中啦！

    “志欲”句，一生的志向要随着闲暇而死。此韩愈语见于《县斋有怀》：“身将老寂寞，志欲死闲暇。”

诗的首四句，感慨身处人世如长夜一般，人生志向不得实现。

（3）“熟视”二句：熟视园中的草木稀疏，雏鸟的叫声时上时下。

    “鷇音”，雏鸟孵出时的叫声。唐吴筠《高士咏·南郭子綦》：“含响尽天籁，有言同鷇音。”

（4）“孱襟”二句：引来我孱弱的襟怀琐碎的念头，弯曲纠结，不能宣泄。

    “孱襟”，孱弱的心怀。“襟”，胸怀。唐杜甫《寄刘峡州伯华使君四十韵》：“卷轴来何晚，襟怀庶可凭。”

从第五句“熟视园木疏”到第八句“诘曲不可泻”，写由鸟叫，引起感觉自己胸有万念，不得宣泄。自此而下，就写这些“碎念”。

（5）“匏系”二句：犹如系在腰间的匏瓜，能有什么作为？呼吸的一时一刻都看着世间的新陈代谢。

“匏系”，系在腰间的匏瓜（类似葫芦的东西）。语出《论语·阳货》：“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 刘宝楠 正义：“匏瓜以不食，得繫滞一处。”喻指无用之物。清钱泳《履园丛话·臆论·五福》：“今有人寿至八九十过百者，人视之则羡为神仙，为人瑞，己视之则为匏繫，为赘疣。”

“息息”，呼吸，犹言时时刻刻。宋苏轼《午窗坐睡》：“身心两不见，息息安且久。”

（6）“嵇康”二句：嵇康嗜好操锤打铁，陶潜喜爱收获庄稼。

“嵇康”句，见于《世说新语·简傲》“钟士季精有才理”条注引《文士传》：“（嵇）康性绝巧，能锻铁。家有盛柳树，乃激水以圜之,夏天甚清凉，恒居其下傲戏，乃身自锻。家虽贫，有人说锻者，康不受直。唯亲旧以鸡酒往与共饮噉，清言而已。”

“陶潜”句，晋陶潜喜欢收获庄稼。见陶潜《丙辰岁八月中于下潠田舍获》：“贫居依稼穑，戮力东林隈。不言春作苦，常恐负所怀。司田眷有秋，寄声与我谐。”

（7）“劳生”二句：辛劳的人生各有适宜本性的生活，纵身投入世界的波浪中。

“劳生”，指辛苦劳累的生活。语出《庄子·大宗师》：“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俟我以老，息我以死。”

“各有适”，各有适宜。宋张九成《拟归田园》：“东风自有情，万物各有适。”

“纵浪”句，语出晋陶潜《形影神·神释》诗：“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纵浪”，犹纵身波浪之中。“大化”，指宇宙，大自然。

（8）“独怜”二句：只是可怜啊，具茨山的野外，七圣的车驾都迷失了道路！

“独怜具茨”二句，典出《庄子·徐无鬼》：“黄帝将见大隗乎具茨之山，方明为御，昌寓驂乘，张若、謵朋前马，昆閽、滑稽后车，至於襄城之野，七圣皆迷，无所问涂。”“具茨”，山名，在今河南省密县。“七圣”，.指传说中的黄帝、方明、昌寓、张若、謵朋、昆阍、滑稽七人。

（9）“至人”二句：至人不会随外界的影响而改变，是谁啊，能仅次于他们？

“至人”，道家指超凡脱俗，达到无我境界的人。《庄子·外物》：“唯至人乃能游於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己。”

“磷缁”，亦作“磷淄”，即“磨而不磷，涅而不緇”之省，意谓受外界的影响而不起变化。语出《论语·阳货》：“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磷，谓因磨而薄；缁谓因染而黑。

“其亚”，仅次于第一的第二位。唐杜甫《骢马行》：“卿家旧赐公取之，天厩真龙此其亚。”

第九句“匏系亦何为”至第十八句“谁欤傥其亚”，写世间的人，各有所适地生活，即使迷途也不改变，这些人是“至人”。

（10）“悯默”二句：忧伤而沉默，我自己也讥笑自己，最终能够做的是求田问舍。

“悯默”，因忧伤而沉默。南朝梁江淹《哀千里赋》：“既而悄怆成忧，悯默自怜。”

“嗤哂”，讥笑。《梁书》卷五十《伏挺传》：“昔子建不欲妄讚陳琳，恐見嗤哂後代。今之過奢餘論，將不有累清談。”

“问田舍”，即“求田问舍”，指只知道置产业，比喻没有远大的志向。语出《三国志·魏书·陈登传》：“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主失所，望君忧国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

（11）“西岭”二句：西山在赣江的南岸，特别幽静，借给我一片屋椽来居住。

“西岭”，此处当指南昌崝庐所在的西山。

“章水”，赣江的古称。“章水阳”，即赣江的南岸。

“片椽”，形容屋子很小。清许鼎《道山亭怀古》诗：“我喜片椽山下结，闲携琴卷独登临。”

（12）“安论”二句：怎能说什么埋没在草野之间？且在这里，如像嬉戏在楼台之中。

“蒿莱”，草野。三国魏阮籍《咏怀》之三一：“战士食糟糠，贤者处蒿莱。”

“台榭”，台和榭，亦泛指楼台等建筑物。唐杜甫《滕王亭子》诗：“君王臺榭枕巴山，万丈丹梯尚可攀。”

（13）“不见”二句：看不见辽海那一角，死人的尸骨，相互交错压在一起！

“辽海隅”，此指渤海湾的旅顺港，此时正是日俄战争的战场。

“枕藉”，枕头与垫席，形容纵横交错。清钱泳《履园丛话·祥异·虫荒》：“其次年春，瘟疫大作，死者枕藉。”

从第十九句“闵默自嗤哂”至诗末，写自己无奈而“问田舍”、“没蒿莱”的现实处境，但对比死于日俄战争中的人，则要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