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偶虹：武生之笑，杨小楼为亘古一人

　武生之笑，杨小楼为亘古一人。他有一条响刚( 读阳平声 )的嗓子，生平又潜习气功，气涌丹田，发声清越。他在《恶虎村》、《连环套》等剧中，有一种三起三落的重叠笑法，内外行一致称绝。当时观众中，有专为听此一笑而频来观剧者，故传有“一笑听完一笑走，管它'恶虎’与'连环’”的竹枝词。其笑之魅力，可想而知。

杨小楼之《连环套》

　1924 年，朱琴心编演新剧《陈圆圆》，特约杨小楼饰吴三桂，郝寿臣饰李闯王，张春彦饰田畹。吴三桂台词极繁，赶排后急待上演，杨小搂以词尚未熟，欲缓其期，而海报已张，不能回戏。小楼泰然处之，演至田畹宴请吴三桂，献赠陈圆圆，恳其保护家产一场，正是全剧的高潮。剧本写得较细，来言去语，宛转回环。当田畹问到“闯王来犯京师，将军何以退敌 ?”吴三桂原有一大段语虽示武于田畹，意在炫勇于圆圆的念白。不意词不“拱嘴”( 术语，一时忘词之谓 )，略顿刹那，忽以其裂石穿云之嗓，来了个三起三落的重叠大笑。

　观众听到这个绝笑，大鼓其掌。配演田畹的张春彦，洞悉小楼忘词，以笑掩饰，也随风转舵，临时改念它词，剧情顺流直下，不但圆满地结束此场，观众还认为是意外收获。杨小楼这样灵活地运用笑声，正所谓“自解铃而铃声不扰”也。

朱琴心之《陈圆圆》

　谈到小楼此笑，想起民国初年，谭鑫培演《失·空·斩》，时黄润甫已故，改用麻穆子饰马谡( 麻穆子名穆春山，私淑黄润甫，有假黄三之称 )。穆子得与谭氏配戏，引为殊荣。为博谭氏欢心，唱、念、做、打，力求精到，观众亦时报彩声。演至最后处斩马谡时，应念“该斩哪”的悔恨之词，哪知穆子得意忘形，把自己心里的狂喜之情，流露于剧中人马谡之口，临时改为三笑“哈哈！哈哈！啊哈哈哈……”观众虽未察觉，谭氏却容他不过，即命龙套“召回来！”

　穆子不得已而再次进帐，老谭问他：“你为何发笑 ?”穆子不知所措，连用“这个……”为遁词，瞠视老谭。老谭愠唤至前：“附耳过来！”穆子倾耳恭听，老谭低声骂他：“你真是个'柴头阎王’( 术语，故意搅戏者为'柴头’，'柴头阎王’则搅戏之尤也 )！不懂戏理，胡乱要好，回去再好好学学吧！”穆子知道自己错了，虽受此责，仍顾及台上人物的身份，忙答一声“得令！”怏怏而下。后有知其内幕者，无不引为趣谈。穆子此笑，又所谓“自系铃而铃声自扰”也。

（《翁偶虹看戏六十年》）